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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靜靜聽畢,直郡王再度目現異采,凝注紀珠道:“行,如今咱們又知道他有一付傲骨,一份好膽識了。”

    轉望梁洪接道:“你們三個,真打算這麼幹?”

    梁洪道:“倘若王爺跟貝勒爺允准,屬下等必殺此狂妄後生。”

    直郡王道:“讓我光問問李紀珠,看他願意不願意?”

    紀珠不等問,便道:“紀珠願意,不過,紀珠不打算非要傷他們的不可。”

    雷鈞怒笑道:“那由不了你。”

    直郡王道:“李紀珠,你要聽清楚,他們是必置你於死地而後快。”

    紀珠道:“回王爺,紀珠聽清楚了,紀珠只是趁這機會,讓王爺跟貝勒爺看看紀珠的一身所學,讓王爺跟貝勒爺知道,並沒有錯用紀珠,但並不願傷了王爺跟貝勒爺用了多時的人手,因為一旦紀珠蒙王爺跟貝勒爺聘用。紀珠也要用他們。”

    直郡王道:“你最後那句話我沒懂,是什麼意思?”

    紀珠道:“如果一旦他們三個敗在紀珠子下,他們三個是不是就沒資格再任這護衞正副總班領了,紀珠大膽,敢請王爺跟貝勒爺把這護衞總班領一職,賞給紀珠。”

    直郡王怔了一任:“你一個人能勝他們三個?”

    紀珠道:“要是紀珠連他們三個都勝不了,就毫無聘用的價值,王爺跟貝勒爺也不必惋惜紀珠死在他們三個手下。”

    直郡王神情震動,轉眼望向八阿哥。

    可巧八阿哥也正望直郡王。

    只聽梁洪道:“稟王爺、貝勒等若是屬下三個敗在了他手下、情願把這護衞總班領的職位拱手讓賢。”

    紀繞道:“從今以後你們三個得聽我的。”

    梁洪雙眉徒楊:“李紀珠——”

    紀珠截口道:“你不要忘了,你們三個的職位,得王爺跟貝勒爺的一句話,而我的職位,卻是拿一條命換來的,你們三個還有什麼不服氣的。”

    莫桐道:“李紀珠你是個後生晚輩——一”

    紀球道:“江湖無先後,達者為先,王爺跟貝勒爺都比你們年輕,你們為什麼要聽命於他們二位?”

    莫桐道:“你跟工爺、貝勒爺比?他們一位是在郡王,一位是多羅貝勒——”

    紀珠道:“當你們三個敗在我手下之後,我就是八阿哥這貝勒府的護衞總班領。”

    雷鈞叫道:“姓李的,就憑你——”

    八阿哥道:“梁洪,莫桐、雷規,你們三個就認定一定會敗在李紀珠手下麼?”

    梁洪,莫桐、雷鈞三人聞言,呆了一呆。

    梁洪毅然點頭道:“王爺,貝勒爺,倘若屬下等三人真敗在了他的手下,屬下等三人從此聽他的就是。”

    八阿哥道:“那就行了,你們打算在哪兒比?”

    紀珠道:“如果王爺跟貝勒爺允准,紀珠認為這座敞廳不算小。”

    八阿哥道:“梁洪,你們三個認為呢?”

    雷鈞搶着道:“敞廳裏怎麼施展得開——”

    紀珠道:“真正的高手即便是三尺方圓之地,都能動手搏命。”

    雷鈞大叫道:“好,李小子,敞廳就敞廳。”

    八阿開道:“你們是比鬥拳掌,還是——”

    梁洪道:“屬下等一人要跟他比兵刃。”

    紀珠道:“拳掌一樣能致命,殺一個人絕不比兵刃差。”

    梁洪鬚髮俱動,點頭道:“好老夫一人就憑拳掌取你性命,莫老、雷老你們兩位且請後站。”

    紀現道:“單打獨鬥,你們更沒機會,不如三個聯手。”

    直郡王,八阿哥為之動容。

    莫桐顫聲道:“總座,我們不願讓他死在您一人手裏!”

    梁洪道:“王爺、貝勒爺——”

    直郡王道:“既是他自己願意,我跟八阿哥沒有意見。”

    紀珠道:“多樹工爺,請王爺跟貝勒爺往後站。”

    直郡王道:“老八,咱們哥兒倆就往後站站吧。”

    直郡王跟八阿哥當即雙雙往後退去。

    紀珠轉望梁洪等三人,道:“我在這兒站着呢,你們三個人上吧。”

    雷鈞人如其名,是付火爆性子,紀球那兒剛剛説完了話,他暴喝聲中先動當胸一拳猛擊過上。

    他這一拳相當威猛,足能裂石開碑。

    紀珠身軀微閃,避了過去。

    但腳下還沒站穩,莫桐便揮掌撲到。

    莫桐一動,梁洪緊跟着發難,突出一抓,直扣紀珠左肋。

    紀珠輕笑一聲道:“行了,三個人都動了!”

    話落身間疾如電掣剎時,四條人影閃動交錯,勁氣為之四溢。

    直郡王、八阿哥站的不算遠,但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忽聽閃電交錯的人影之中,傳出紀珠的話聲:“二招,三招、四招、五招——一七招、八招,九招,留神。”

    一個‘神’宇之聲方落,四條人影乍分各站一方,一動不動。

    紀珠含笑而立,氣定神閒。

    梁洪正胸口衣裳多了個洞,手指般大小的洞。

    莫桐,兩脅之下,衣衫洞開,巴掌般大。

    雷鈞,領口破裂,齊如刀割。

    都是要害,但,人都全然無傷。

    八阿哥是個行家。

    直郡王更帶過兵,馬上馬下都有一身好功大。但是這樣的身手,像紀珠這樣的身手,他們倆還沒見過,他們倆都看直了眼。

    只聽紀珠道:“三位,怎麼樣?”

    梁洪、莫桐,雷鈞三個人的臉色煞白的煞白、鐵青的鐵青了,三件袍子都無風自動籟穎作響。

    直郡王、八阿哥定過了神,八阿哥一臉的激動,驚喜,叫道:“梁洪……”

    梁洪突然神情一黯,向着八阿哥躬下了身,道:“貝勒爺屬下已無顏再留在貝勒府,就此請辭。”

    莫桐一定神,也躬了身:“屬下願與粱總班級共進退。”

    雷鈞突然大叫:“好,你們那麼走,我這麼走。”

    揚掌劈向自己天靈。

    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剛烈,直郡王、八阿哥、梁洪、莫桐等無不大驚但卻都來不及阻攔、救援。

    梁洪驚急叫道:“雷三弟——”

    他這一聲呼叫剛出口,那裏紀珠已跨步而至,一把扣住了雷鈞的腕脈。

    雷鈞驚怒暴叫:“放開我,姓雷的寧死不受辱。”

    紀珠正色道:“雷老也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人物,怎麼連這麼一點量都沒有。”

    雷鈞大聲道:“什麼叫一點量都沒有?敗在你這後生晚輩手裏——”

    紀珠沉聲道:“雷老,江湖本就是這麼冷酷而現實,它不是一個容得人永遠站立不倒的地方;再説,如果敗的是我,三位就要取我一條命去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後生晚輩的命就不是命?”

    雷鈞聽得為之一怔。

    紀珠鬆了他的腕脈,轉過去向梁洪跟莫桐抱拳躬了身:“梁老、莫老,紀珠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絕無意來爭奪這個總班領職位,請兩位留駕,而且仍任原職,紀珠身為晚輩,願意列名座下聽候差遣。”

    梁洪老臉抽搐一嘆説道:“這叫我們幾張老臉往哪裏放?

    大丈大輕死重一諾,從現在起,你是貝勒府的總班領,我們這三個老朽從此口服心服,聽你差遣就是。”

    到現在八阿哥才算鬆了一口氣,不但是真鬆了一口氣,還心中為之狂喜,聽得梁洪話聲一落,就要發話。

    直郡王忙一個眼色遞過去,攔住了他道:“八阿哥的這貝勒府護衞總進領這職任免權在八阿哥,哪能任你們這樣私相授受,我做個主,李紀珠武功高絕,才堪重用,但是年輕資淺,難以服眾,護衞總班領、副總班領原任不動,特聘李紀珠身兼貝勒府跟我直郡王府的護衞總教習一職——”

    紀珠向着直郡王投過會心及感謝之一望。

    梁洪則忙道:“王爺——”

    直郡王道:“這是我的令諭,就是你們貝勒爺他也得聽我的,誰都不許再多説了,彼此同心協力為八阿哥效命,只等八阿哥將來一旦成事,論功行賞,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紀珠一欠身道:“多謝王爺,紀珠敬謹遵命。”

    梁洪道:“王爺既是這麼吩咐,屬下等不敢再説什麼,蒙王爺跟貝勒爺的大恩,屬下等自當誓死效命。”

    話落,立又轉望紀珠,肅然道:“我們託個大,紀珠老弟,你是我們生平僅遇,我們不願再多説什麼,從現在起你這個朋友我們交定了。”

    紀珠忙道:“梁老——”

    雷鈞突然過來,一把抓住了他:“別什麼這老那老的,把人都叫老了,梁總座話説得夠明白了,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也叫打出來的交情,從此咱們便是過命的朋友,你要是願意,往後就叫一聲梁大哥、莫二哥、雪三哥。”

    剛才他還要自拍天靈尋死呢,如今竟然又這樣,足見性情、足見耿直,而且可愛。

    紀珠忙道:“是,雷三哥。”

    一聲‘雷三哥’,叫得雷鈞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巴掌還直拍紀珠。

    梁洪笑了,莫桐也笑了。

    剎時,敞廳因是一片爽朗、歡愉的笑聲。

    只聽直郡王道:“三位陪紀珠各處走走,也讓大家見見他,半個時辰以後,回到這兒來八阿哥擺酒慶賀,我作陪了。”

    答應聲中,梁洪、莫桐、雷鈞三個擁着紀珠行了出去。

    望着四個人出了敞廳八阿哥道:“他們既然願意服他,你為什麼還——”

    直郡王搖頭道:“老八,你沒有帶過兵,還不清楚,要説服,李紀珠的作為,的確是令他們三個口服心服,不過那是暫時的,他們三個這麼大年紀了,又是在你貝勒府任職多年,那能真容一個年輕人帶領,日子一久,準生磨擦,到那個時候,兩面為難的是你,你非做個取捨不可,用人之際無論舍哪方面都是損失,我這種女排,論紀珠的職位,絕不比他們三個低,但卻絕不會跟他們三個有所衝突,這麼一來,他們不但會相安無事,而且必然會同心協力,你愛怎麼用他們就怎麼用他們,不是更好麼?”

    八阿哥為之動容,道:“大哥,還是你行,我算是獲益不淺。”

    直郡王道:“也別這麼説,我也是有點私心,不做這麼個變動,我怎麼能讓李紀珠兼我直郡王的一個職務。”

    八阿哥笑了。

    直都王也笑了。

    剎時,敞廳裏又是一片爽朗、歡愉的笑聲。

    口口口

    到處走走,讓人家見見,紀珠是因所願也,未敢請耳,如今直郡王有這麼個交代,那當然是正中紀珠下懷。

    梁洪、莫桐、雷鈞陪着紀珠,邊走邊聊,不只是拿紀珠當朋友簡直是拿紀珠當鳳凰。

    走着,經過一個院子的小月亮門,裏面一陣銀鈴也似的女子笑聲傳了過來。

    紀珠腳下不由為之一頓。

    莫桐道:“這個院子,除了王爺、貝勒爺跟府裏的女眷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紀珠道:“怎麼?”

    梁洪道:“那裏邊的,都是八阿哥的女護衞,她們自有統領直接聽命於八阿哥,不受老哥哥們節制。”

    莫桐道:“名義上是護衞,其實有幾個等於是八阿哥的……”

    他住口不言沒説下去。

    其實不用他説下去了,這已經夠了。

    紀珠心裏不由為之一震,馬上想到了小鳳跟小虎的那個娘。

    只聽雷鈞道:“不只八阿哥一個這樣,另外的也都這樣,其實各大府裏都喜歡這調調兒,何況年輕的皇子們。”

    紀珠邁了步,四個人又往前走去。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梁洪等陪着紀珠走遍了八阿哥這座貝勒府,前後院、跨院、別院偏院、護衞班、親兵班外帶包衣下人的住處,還包括大小回房、馬號、糧倉、物庫,四個人腳下可不慢,足足費了半個時辰。

    當然,新任身兼直郡王府、貝勒府的護衞總數習,又由正副三位總班領陪着,所到之處無不恭恭敬敬,誠惶誠恐。

    四個人回到了做廳盛宴一桌,已然擺好,直郡王、八阿哥剛自垂詢經過。

    一陣香風襲人,敞廳裏飄進了個人兒來,這個人兒是個身穿一身紅的中年美婦,冶豔嬌媚,入目那桌盛宴先是一怔,繼而一雙能溶化人的目光緊盯在紀珠臉上:“喲,這是幹什麼呀!誰請誰呀?”

    直郡王含笑道:“八阿哥為慶賀新得的護衞總數習擺酒,我是陪客。”

    中年美婦目光不離紀珠的臉:“正副三位總班領我認識。

    可是哪位是新任的護衞總數習呀?”

    這是多此一問。

    直郡王抬手一指紀珠道:“這就是。”

    柳腰一擺,人已到了八阿哥身邊,身子一偎,她呢聲説了話:“八爺偏心,別説我們沒領受過,就是正副三位總班領也沒領受過,我們不依,我們也要一桌。”

    八阿哥笑了笑着擺了手:“好,好,有,去把你的人都帶過來吧。”

    “謝謝八爺。”

    嬌滴滴的一聲人巳飄出了敞廳,臨去那雙目光還在紀珠路上打了個轉兒。

    梁洪等站着,誰都沒吭一聲。

    當然紀珠更不便説話。

    倒是直郡王開了口:“你們三個告訴紀珠了麼?”

    梁洪道:“只是告訴李總教習,貝勒爺有這麼一班女護衞。”

    直郡王一點頭道:“那就行了,紅粉護衞娘子軍,紀珠恐怕有你受的,待會兒最好小心的應付。”

    紀珠笑笑未便説什麼。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敞廳裏已經又擺了兩桌。

    剛擺好,銀鈴般的笑語已從畫廊上傳了過來。

    直郡王道:“八阿昌的紅粉護衞娘子軍到了。”

    香風大盛,敞廳裏一下子就湧進十幾廿個,奼紫嫣紅燕瘦環肥,令人眼花為之繚亂.幾十道目光凝注一處——李紀珠。

    中年美婦站在最前,人抬起水葱也似的玉指指向紀珠道:“你們瞧,這就是剛兼西府的新任護衞總教習。”

    “王爺!’一個白衣人兒眼不離紀珠:“這位總數習.他姓什麼?叫什麼呀?”

    八阿哥道:“李紀珠。”

    “李我們知道,那兩個字兒怎麼寫呀?”

    八阿哥道:“紀念的紀,珠寶的珠”

    “哎喲!”一個穿粉紅的人兒輕叫:“好俊的名字,就跟他的人兒一樣嘛!”

    直郡王道:“你們再聽聽,這位李紀珠,也就是你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遼東李家的那位三少爺。”

    驚喜輕呼四起香風疾卷,那奼紫嫣紅、燕瘦環肥的一羣馬上圍住了紀珠。

    “哎呀,就是那邊孿三少呀?”

    “讓我們仔細瞧瞧。”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啊。”

    你一言,我一語,櫻桃綻開,蘭麝頻送,換個人早醉了。

    但是,紀珠沒動也沒説話。

    直郡王大笑:“好了,八爺的光彩全讓新任總教習搶了,姑娘們,別招八爺吃味兒,饒了人家李紀珠吧!”

    八阿哥抬着兩手忙道:“入席、入席,大家入席!”

    入席是個麻煩,都搶着跟新任總教習坐。直郡王、八阿哥,還有梁、莫、雷三老往哪兒擺,再説也坐不下呀。

    直郡王、八阿哥連動帶哄,好説歹説,總算只過來六個,當然有那位中年美婦,其他的,委屈坐另桌子。

    沒被委屈的,眉飛色舞,被委限的,可是老大不痛快,好在,人也沒離太遠兩眼看得見,伸手也摸得着。

    那六個,一邊各三,把紀珠擠在中間。

    沒人再七嘴八舌,但那一十二道目光,已經是夠人受的了。

    人阿哥貝勒府的盛宴還錯得了,雖然比不上御膳房,不是滿漠全儘可也稱得上是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了。

    奈何這桌的六位跟另桌的那些個,對滿桌的酒菜似乎都沒了胃口,全付的精神跟目光,全都放在紀珠身上了。

    這倒不是貝勒府的這些位娘子軍沒見過男人,實際上她們在這方面挑剔得很厲害,尋常一點的,她們根本就看不上眼。

    但是,紀珠太不尋常了。

    他的名氣不尋常、所學不尋常、人品儀表更不尋常,再加上她們“大方”成性,所以一見了紀珠這種好樣兒的,就真跟沒見過男人一樣。

    紀珠有紀珠的心眼兒,他一直沒動聲色,像個沒事人兒,可是等酒過三巡、萊過五味之後,他舉杯站起,揚聲道:“兄弟叫李紀珠,出身、來歷各位都知道了,如今我乾了這杯酒,算我敬諸位,也請諸位讓我認識一下。”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很平常的一句話,不但博得個滿堂彩,那些位把手心兒都拍紅,還害得那些位嬌聲嗲氣,連連叫好。

    紀珠説完話,舉杯就要盡飲。

    “慢點兒。”中年美婦皓腕一攔,風情萬種慢條斯理的説了話:“我説嘛,這麼個人,怎麼也不該是塊木頭,想認識我們姐妹容易,可是隻喝這麼一杯不行,一個一個來,我們有多少姐妹你就喝多少杯,這樣兒,你想怎麼認識我們姐妹都行。”

    這番話,博得的彩聲、掌聲更多。

    直郡王附耳衝八阿哥説句話。

    八阿哥點了頭,有點不大情願。

    紀珠那裏説了話,豪邁而爽快:“那我從姐姐你先來。”

    活落,一杯酒一仰而幹。

    又是一陣彩聲、掌聲。

    中年美婦目中異采閃動,兩道能要人命的柳眉跳動了幾下:“好甜的一張小嘴兒,沒想到你頭一個瞧上姐姐我了,行,就衝這,姐姐準讓你稱心滿意。”

    這可是語帶雙關,話中有話。

    紀珠他裝聽不懂,沒接口。

    中年美婦她自己接了下去:“姐姐我叫紅娘子,往後你就叫我一聲紅姐,準保你不吃虧,至於姐姐我的深淺,跟我的長處往後你就知道。”

    這一句,更叫露骨。

    梁、莫、雷三老為之皺眉。

    可是紅娘子在這貝勒府的確是個紅人兒,所以他三個也未便有何表示。

    紀珠他就是裝不懂倒滿酒,舉杯就向第二位有多少位,他就真喝了多少杯,十幾杯下肚,他面不改色,同時他也知道了,這些位,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就叫什麼娘子,但卻沒一個是真名實姓。

    他又動了心眼兒,轉臉問紅娘子,道:“紅姐你説的,叫你一聲紅組,以後準保我不會吃虧。”

    “是呀!”紅娘子媚眼兒一拋:“這話是姐姐我説的,傻兄弟,你只管往後瞧。”

    “我不用往後瞧,眼前我就已經吃了虧了。”

    “怎麼?”紅娘子鼓起粉頰,瞪了妙目:“她們哪一個先佔了兄弟你的便宜,你説,姐姐我絕饒不了她。”

    敢情,她三句不離雙關語、話中話。

    紀珠道:“紅組,我十幾杯酒連個真名實姓都沒換着,你説誰佔了我的便宜。”

    “好嘛,”紅娘子笑了,媚意四溢:“敢情也有姐姐我一份兒,誰教你讓姐姐我舒服了,姐姐我姓孫。”

    紅娘子報了姓,接着一個個都報了姓。

    百家姓上都找得到,可就沒一個姓趙的。

    紀珠納了悶。道:“八爺這貝勒府的娘子軍,就這麼些位,都在這兒了?”

    “喲。”紅娘子嬌聲嗲氣的道:“多貪心,就這麼些個已經夠你受的了,你還指望有多少位呀?”

    敢情,沒個姓趙的,季曉風的兒媳趙桂琴,並不在人阿哥的這座貝勒府裏。

    紀珠這兒正感失望,紅娘子説了話:“八爺,咱們這位新任身兼兩府的總教習,都要教些什麼人呀?”

    八阿哥道:“顧名思義,護衞總教習,教的當然是護衞。”

    紅娘子道:“我們也是您的護衞,當然也教我了吧?”

    “不。”八阿哥道:“你們不受總班領的節制,當然也不在總教習教導之列。”

    八阿哥這句話惹了禍,那些位一起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剎時間鶯聲燕語震了天,一致要求也在總教習教導之列。

    八阿哥不能不算個英才,但是面對這批娘子軍,他就是一點辦法沒有,只好點頭答應。

    這一席酒,直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算了。

    席散了紀珠似乎有點不勝酒力,新任總教習的住處還沒安排好,直郡王代八阿哥下令,命三老先把紀珠送往水謝歇息。

    另一方面又命紅娘子準備冰鎮果品給總教習醒酒。

    三老各一把年紀了。什麼不懂,把紀珠送入水榭之後就走了。

    不過,梁洪臨走關懷地説了一句:“兄弟千萬保重。”

    紀珠何許人,又焉能不懂,笑笑就躺上了竹榻。

    剛躺好,水用裏進來了紅娘子,就這麼一會工夫她已經換了衣裳。

    還是一身紅,不過那雪白的肌膚卻露出了不少,帶動的香風也更濃、更醉人。

    她手裏可沒端什麼果盤兒。

    “兄弟,”來語風情萬種,媚態橫生,扭身坐在了竹榻之上,嬌軀往下一俯,吐氣如蘭,直逼紀珠的臉:“我來給你醒酒來了。”

    紀珠想仰身起來,可是他不敢動,因為一動,準碰上那張已貼得很近的嬌靨:“偏勞紅姐,我怎麼敢當?”

    “侍候兄弟你,還不是做姐姐的應該的。”

    “紅姐拿來了什麼果子?”

    “人蔘果外帶櫻桃、雙酥蓓蕾、巧菱角。”

    紀珠偏了偏臉:“怎麼沒瞧見?”

    “兄弟,我説過你不會真是木頭。”

    “但是這會兒我已經醉了八分。”

    “説自己醉了的人,沒一個不是裝醉。”

    “紅姐,我這醉不是裝的。”

    “那不要緊,姐姐我本就是來給你醒酒的。”

    “一沾那些醒酒物,我會醉得更厲害。”

    “小鬼頭,”紅娘子含嗔一指,直點向紀珠的額角:“我就知道你不老實,不過姐姐我喜歡愛煞。”

    她扮臂一張往下就撲。

    但是,她沒能撲下去。

    因為紀珠的一雙手,已抵住了她的腰:“紅姐——”

    紅娘子醉得更厲害,話都説不清楚了:“傻兄弟——”

    紀珠道:“你能不能聽我説——”

    紅娘子夢吃似的道:“這時候你還説什麼?”

    紀珠道:“我練的是‘童子功’,紅姐要是愛我,就不該害我。”

    紅娘子微一怔,睜星眸下視紀珠:“怎麼説你練的是‘童子功?”

    “是的。”

    “這麼説,到現在你還是童男子?”

    “是的。”

    紅娘子一陣激動,貝齒微咬,道:“冤家,你練的什麼短命‘童子功’。”

    紀珠道:“要不是因為我練的是‘童子功’,到現在也就不可能是童男子了。”

    紅娘子激動得很厲害貝齒輕咬,望着紀珠沒做聲。

    紀珠道:“紅姐,愛我不可害我,我會感激作一輩子。”

    紅娘子道:“感激我一輩子?你要是不願意,我奈何得了你麼?”

    紀珠道:“紅姐天人之姿,要説我能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但是我要是拒絕,我知道紅姐愛我,又不忍傷害紅組,所以……”

    “冤家!”紅娘子道:“就衝着你這個心意、你這甜甜嘴,我就——不過你可得答應我另一樁。”

    紀珠道:“紅姐請説,只要我能做得到我無不遵命。”

    紅娘子道:“你得讓我——”

    嬌軀一轉,人已落到紀珠身旁她側躺着,擁向紀珠,身子貼得紀珠緊緊的,一張嬌靨也緊挨着紀珠的臉頰,顫聲道:“冤家抱緊我、就這樣,我只要一會兒。”

    紀珠為之皺眉,但也沒辦法,當即眼一閉,右臂一緊——

    他清晰地感覺出,紅娘子一個嬌軀顫抖得很厲害。

    半晌,紅娘子不抖了,她輕輕挪開,一躍下地,抬皓腕輕掠雲鬢,嬌靨上猶帶着未褪盡的紅熱。

    她望着紀珠道:“我放過了你,你該知道是為什麼,姐姐我閲人良多,能讓我動真情的你是頭一個,別忘了,你我總算有過肌膚之餘!”

    話落閃身飄出了水擁。

    紀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怔了怔,翻身坐起,下了竹榻。

    剛站起,輕捷步履響動,水榭裏進來直郡王跟八阿哥。

    直郡王進水謝兩眼便盯着紀珠。

    八阿哥道:“你醒了?”

    紀珠故作窘迫,微微點頭。

    八阿哥道:“紅娘子是我府望的頭一個,原是我的禁臠,你打算怎麼謝我,”

    紀珠道:“八爺,我來了,人也在這兒,我準備隨時為八爺賣力賣命。”

    直郡王突然道:“李紀珠你沒動她?”

    八阿哥一怔。

    紀珠心頭微震,道:“紀珠仍然感激王爺跟貝勒爺的厚愛。”

    直郡工道:“我要知道為什麼?”

    “王爺。”紀珠道:“我練的是‘童子功’。”

    直郡王一怔,轉望八阿哥,他笑了,八阿哥也笑了,兩上人都是大笑。

    只聽八阿開道:“紀珠,從現在起,你不但身兼兩府的護衞總教習,我把這批娘子軍也交給你了。”

    紀珠道:“八爺是否能收回成命?”

    八阿哥微一怔:“怎麼,你不願意教她們?”

    “我寧可多教幾個男護衞。”

    八阿哥皺眉道:“那恐怕不行,她們哪饒得了我?”

    紀珠道:“我知道八爺為難,但是我寧願現在讓八爺為難,不願將來讓八爺心疼。”

    “讓我心疼,什麼意思?”

    “我不教則已,一旦我接受了這個使命,我是教導認真,紀律嚴明。”

    八阿哥皺了眉:“這個——”

    直郡王一旁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把兩府的護衞總教習給你,不過是給你個安插,不能讓你委屈,並不是讓你去真的教誰,你只管點頭受命,讓八爺有個交代,等那批娘子軍真找你的時候,你應付應忖她們也就行了。”

    紀珠道:“原來是這樣,那紀珠願意欣然受命。”

    只聽一個恭謹話聲傳了過來:“稟貝勒爺,九阿哥跟十阿哥來了。”

    允、允,還有一個十四阿哥允,這跟從阿哥都是一黨。

    直郡王道:“八爺就在水榭見客讓他們進來。”

    一聲恭應,隨即寂然。

    紀珠來個以退為進,欠身道:“紀珠迴避。”

    直郡王一抬手道:“你回個什麼避,我讓他們上這兒來,就是為讓他們看看你。”

    八阿哥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王爺、我、九阿聯十阿哥,還有十四阿哥,我們幾兄弟是一條線上的。

    紀珠又裝糊塗,道:“呢,原來——’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還有一個低沉話聲道:“八哥架子真大啊,什麼工夫又要在水榭見咱們了。”

    只聽直郡王揚聲道:“這是我的主意。”

    他剛説完,水榭裏進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兩個男的,典型的皇族親貴打扮,十足的公子哥兒,不過年長的那個略黑,年輕的則細皮白肉。

    女的,則是位旗裝姑娘,人長得嬌小玲進,挺美的。

    三個人見水榭裏還多個人,都為之一徵。

    直郡王分別指着那三位,道:“紀珠,見見九爺、十爺、禮王府的德如格格。”

    紀珠上前一步-一見禮。

    直郡王一旁道:“他叫李紀珠——”

    德如格格開口輕叫:“李紀珠不是二哥那個——”

    八阿哥道:“沒錯他原是倫姑姑薦給老二的,可是老二沒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如今,他是直郡王府跟我這貝勒府的護衞總教習。”

    九阿哥允叫道:“有這種事兒,真的?”

    直郡工道;“可不真的,如假包換,我們倆在這兒見你們,就是為讓你們看看他。

    十阿哥道;‘李紀珠,聽説你是遼東李家的人?”

    紀珠道:“是的,紀珠行三。”

    十阿哥道:“你父親當年到京裏來,輔佐皇上除鰲拜,聽説很不得了。”

    紀珠道:“那時候還沒有紀珠。”

    九阿哥道:“那時候也沒有我們,皇上接掌大寶沒多久,都還沒大婚呢!”

    德如格格一雙鳳目緊盯着紀珠,道:“聽説你也很不得了。”

    紀珠道:“比起老人家來,差得多。”

    “不,聽説你盡得真傳,青出於藍。”

    八阿哥道:“你對他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德如道:“聽倫姑姑説的,我也知道德謹最氣他。”

    幾個阿哥都一怔。

    八阿哥道:“德謹最氣他?為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

    八阿哥道:“李紀珠,為什麼?”

    紀珠道:“許是我對她不夠恭順。”

    十阿哥道:“好極,你最好多氣氣她,誰叫她站在老二那邊。”

    直都王道:“怎麼老站着,有話不能坐下來説麼。”

    四個阿哥跟格格都坐下了,當然,紀珠他不能坐,但是他也不願意就這麼站着,正打算找個藉口告退。

    一陣香風,粉娘子進來了,她先是一怔,繼而輕叫道:“喲,九爺、十爺還有如格格都來!”

    誰都知道這些娘子軍在貝勒府是什麼樣的地位。

    所以十阿哥、德如格格含笑點頭,九阿哥則道:“是啊,我想八爺的娘子軍,在家待不住,所以跑來了。”

    粉娘子一眨眼道:“都想麻煩,想一個好辦。”

    “怎麼?”

    “只想一個,您可以馬上要過去,都想,我們八爺哪捨得呀?”

    一句話把幾位都聽笑了。

    直郡王道:“幹什麼來了,説吧。”

    粉娘子眼神一掠紀珠,道:“大夥兒讓我來聽信兒的。”

    直都王道:“你沒白跑,八爺已經交待過了。”

    粉娘子猛一喜,眉目生春:“真的、大夥兒都等着呢,那我就把總教習請走了。”

    直郡王道:“八爺不放人恐怕不行,李紀珠,你跟她走吧。”

    紀珠巴不得趕快走,可是他並不願意上那個院子去應付這些娘子軍,然而這卻又是個最適當的機會,於是他只好跟着粉娘子走了。

    粉娘子不只是大方,簡直表現得熱絡,出水剛,踏上花園裏的青石小徑,她一個香噴噴的嬌軀,就幾乎斜靠在紀珠身上,偏着臉吐氣如蘭,含春帶媚的媚眼,還能勾人魂:“我覺得好奇怪。”

    紀珠不好躲,他若是一躲,粉娘子非摔倒不可,他道:“什麼事讓你覺得好奇怪?”

    粉娘子道:“府裏這麼多男人,八爺防別人跟防賊似的,讓我們自設班領,不準任何人進我們那個院子,怎麼單對你這麼信任?”

    紀珠道:“紅姐沒告訴你們?”

    粉娘子微愕道:“沒有哇、什麼事兒?”

    紀珠道:“你還是待會兒自己問紅姐吧!問過她以後,你就會明白,八爺為什麼獨對我這麼相信了。”

    “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麼?”

    “我當然知道。”

    “那——”粉娘子嬌軀一轉搶到了前頭,整個人往紀珠懷裏一撲,扭動着道:“我要你告訴我。”

    紀珠沒動任她貼在身上,道:“為什麼,你不能多等一會兒?”

    粉娘子一個身子直在扭動着,皺着眉,撒起了嬌:“好兄弟,我要你告訴我嘛。”

    紀珠道:“真要我告訴你?”

    “當然是真的我的心看不見,可是摸得着,不信你摸摸。”

    她拉起紀珠的手,往胸口就放。

    紀珠及時道:“因為我練的是‘童子功’。”

    粉娘子一咂,眼都瞪圓了,手也停住了,她尖聲大叫了起來:“真的,你練的是‘童了功’呀。”

    “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作假?”

    粉娘子兩眼盯在紀珠臉上,似乎要看出什麼來:“我不相信。”

    紀珠道:“王爺、貝勒爺還有紅組,他們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其實,你一想也知道,要不然八爺為什麼獨對我這麼放心呢!”

    粉娘子臉色陡然一變,人也挪離了紀珠,輕咬銀牙低聲咒罵:“該死。”

    紀珠他裝了糊塗:“怎麼了?”

    粉娘子道:“這麼一來,誰還稀罕你教?”

    紀珠道:“這你可以放心,我自己雖然練的是‘童子功’,但是總不能也教你們練‘童子功’的。”

    粉娘於一跺腳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紀珠道:“怎麼了,什麼事我真不明白,什麼事我裝糊塗?”

    粉娘子嬌靨上堆起了一片寒意:“沒什麼,不跟你説了,你跟我來吧。”

    她扭頭徑自行去。

    紀珠微一笑,跟了上去。

    他沒想到,這貝勒府的這批娘子軍個個如狼似虎。

    他更沒想到,他想出的這一招還真管用。

    就憑這,這位八阿哥還能成事,只怕他非短命不可。

    跟在粉娘子身後,進了那個院子,這個院子還真不賴,花木處處,滿眼嬌豔,陣陣幽香撲鼻沁心,分不出是花香,還是脂粉香。

    進院子還沒走兩步,一陣銀鈴也似的嬌滴滴歡呼,娘子軍一下子就湧過來了,剎時圍住了紀珠,這個拉手那個拉胳膊,真夠熱絡的。

    可就沒看見紅娘子。

    只聽粉娘子冷然一句:“他練的是‘童子功你們讓他教吧!”

    説完話,她扭動着腰肢走了,走得像一陣風。

    那一羣,圍着紀珠的那一羣,全怔住了,手放了,胳膊也鬆了,張着嘴,兩眼瞪得老大,生似受了莫大的驚嚇,生似紀珠身上有毒。

    一個、兩個,接着,轉眼間都走光了。

    花間的青石小徑上,剎時就剩下紀珠一個。

    這,似乎是夠讓人窘迫、尷尬的。

    其實,天知道!

    紀珠昭昭一笑,想走。

    就在這時候——

    “兄弟…”

    紀珠抬眼一看,紅娘子就站在不遠處的畫廊上,臉上帶着柔婉的笑意,道:“上我屋裏來坐坐吧!”

    紀珠道:“不了,紅姐。你歇着吧。”

    他要轉身。

    “兄弟。”

    紅娘子又一聲。

    紀珠收勢停住,望過去。

    紅娘子也望着他,臉色平靜,眼種輕柔:“我有話跟你説。”

    這麼一來,紀珠不好不過去了,他走了過去,踏上畫廊到了紅娘子的面前:“紅姐要跟我説什麼?”

    紅娘子表現得無限柔婉,道:“上屋裏再説。”

    她轉身順着畫廊行去。

    紀珠跟在後頭。

    這段畫廊,只不過幾步,走界畫廊拐彎,一片花木叢裏,有一間小巧玲攏的精舍,紅牆綠瓦顏色鮮豔。

    紅娘子就帶着紀珠進了這間精舍。

    進門處是一個精雅的小客廳,佈置華麗而不失典雅靠裏會着珠簾,顯然是一間卧房,一進門,就覺出滿室幽香。

    紅娘子把紀珠讓坐下,給紀珠倒了杯茶,然後隔幾坐在紀珠對面,跟在水榭裏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説,一句‘黃子功,竟有這麼大效用?

    不,不像,如果真是重子子發生的效用,那情形應該跟剛才一樣,就沒人願意再會理他了。

    而,現在,紅娘子的表現,客氣、柔婉,還帶着真誠,這又是為什麼?

    難道是暗藏奇兵的一着高招?

    紀珠心裏正自打鼓。

    只聽紅娘子道:“兄弟,你説你自小練了‘董子功’,是真的?”

    紀珠忙道:“當然是真的,在水榭裏我不説過——”

    紅娘子道:“別提水榭。提起水榭,我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碰死。”

    紀珠聞言一怔。

    紅娘子又道:“兄弟,不管你怎麼説,我琢磨出來了,你説你自小練‘童子功’,是假的、是騙人的。”

    紀珠心頭一震,要説話。

    紅娘子目光一收,道:“兄弟,相信我,我沒有惡意,我要還是水榭裏的紅娘子。剛才我就説破了,不會任她們失望而去不理你。”

    紅娘子道:“儘管我已經琢磨出來你説的是假話,可是我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了,因為我想到了,我想到像我這麼樣的一個女人,都能讓你拒之於千里之外,可見你很不齒、很卑視我。”

    紀珠沒説話。

    紅娘子又道:“我不在乎任何人不齒,不在乎任何人鄙視,但是我在乎你,我也説不上來為什麼,可是我就是在乎你,我也想到了,我已經是個不年輕的女人了,我不在意以前歷盡滄桑,可是我受不了往後的寂寞,我是指心,不是指人,如果往後去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我受不了,所以,我把你叫進屋裏來告訴你,以前的紅娘子,已經死了,如今的紅娘子,是再世為人,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拿我真當個姐姐,我就知足了。”

    紀珠聽怔了,他沒想到紅娘子叫他進來是為這!

    他更沒想到紅娘子改變得這麼快,紅娘子説完話,他一種激動,由衷的道:“紅組你讓紀珠敬佩。”

    紅娘子也一怔:“兄弟你怎麼説?”

    紀珠道:“我説紅組讓紀珠敬佩。”

    紅娘子猛然睜大兩眼:“真的?兄弟。”

    “紅組,看人要看後半截,就衝你這後半截,紀珠願意永遠拿你當個姐姐。”

    紅娘子倏起顫抖,淚珠奪眶而出,她激動得很厲害,嘴張了幾張,才説出話來:“我知足了兄弟,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如今就是死,也心甘情願——”

    “紅組,你也別這麼抬舉紀珠。”

    “不,兄弟,説起來可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卻是千真萬確的,在我心目中你是當世的頭一個,是神,不是碰見你我永遠不會醒悟,永遠不會改變,你救了我,只你這一句願意水遠拿我當個姐姐,我才體會出,做一個好女人的價值,現在,我覺得我擁有的大多太多了。”

    紀珠道:“紅組,你再這麼説,我可要找到地縫鑽下去了。”

    “我説的都是實話,兄弟,我從沒對人説過實話,只有對你,你不是我,沒辦法體會出我的感受。”

    紀珠道:“紅組既然咱們是真正的姐弟從現在起,你就不要再説這種話。”

    紅娘子帶雨梨花似的,現在看,只覺得她遠比在水榭裏的時候動人,她一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她舉油抹淚。

    紀珠沒説話。

    擦去了滿臉的淚水之後,紅娘子又道:“兄弟我希望你能在這兒多坐會兒,可是你要是有事,我就不留你。”

    紀珠怎麼忍心,他道:“我不急。”

    紅娘子看了看紀珠面前的蓋碗道:“你喝口茶,是貢品,八阿哥從宮中拿回來,賞給我們這些個的。”

    “好。”

    紀珠端起蓋碗來,用蓋子撥了拔少許沒沉的茶葉,喝了一口,還真香,他笑道:“畢竟是貢品。”

    紅娘子道:“我還多,喜歡喝待會兒我給你包一點拿走。”

    紀珠道:“不用了,以後我上紅組這兒來喝,不也一樣。”

    紅娘子目光一凝:“你真會常來。”

    紀珠道:“我拿紅姐當個姐姐,難道紅組以為我是心口不?虛情假意?”

    “哪倒不是。”紅娘子道:“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個人,不該進到八阿哥這個貝勒府中來的。”

    紀珠心頭一跳:“那麼紅組以為我該進哪個門?”

    “哪個門都不該進,這種事,你根本就不該管,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我們這些人,不是熱衷名利,就是在江湖上待不下去的——一”

    紀珠道:“紅姐不會沒聽説,我所以進京來輔佐二阿哥,完全是替老人家償還當年的一份情。”

    “輔佐二阿哥是為了老人家償還當年的一份情,如今作進了八阿哥的貝勒府,又是為了什麼?”

    “這——”

    “你不該來你既然來了,就一定別有用心。”

    紀珠心頭一震沉默了一下,道:“紅姐,我瞞任何人,但不瞞你,我進八阿哥這座貝勒府來,的確是有目的。”

    紅娘子兩眼微睜:“兄弟,你別是為東宮或者是為‘雍王府’——”

    “紅組剛説我根本不該管這種事,如今怎麼會想到這上頭去,我為的是一個江湖老年人跟一對自小沒爹沒孃的可憐兒。”

    “兄弟,怎麼回事?”

    紀珠把季曉風祖孫的事説了一遍。

    紅娘子靜靜聽畢一雙妙目瞪得更大了,道:“這麼説你找的是趙桂琴?”

    紀珠道:“但是八阿哥這座貝勒府裏,卻沒有這個趙桂琴,大概是那位季老人家打聽錯了。”

    紅娘子道:“不,那位季老打聽得沒錯,八阿哥這座貝勒府確實有個趙桂琴,她原在貝勒府,你要是早來三個月就能見着她了。”

    紀珠忙道:“紅組,那麼如今這個趙桂琴呢?”

    紅娘子道:“三個月前讓王爺要走了。”

    “王爺?大阿哥?”

    紅娘子道:“不錯,就是這位直部王。”

    紀珠道:“大阿哥為什麼把她要上了?”

    紅娘子含嗔地望了紀珠一眼,道:“瞧你問的,這些個主兒彼此之間要個女人,你想還能為什麼?”

    紀珠道:“這我知道,可是她是個婦人。”

    紅娘子道:“婦人怎麼了,這位大阿哥有這麼個嗜好,專喜歡婦人,不感歡姑娘,有的人就是這樣,他們認為姑娘家什麼都不懂,沒有情趣,何況趙桂琴這個女人,確有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在,其實,八阿哥貝勒府的這些個女護衞,又哪一個是姑娘家了,只不過是她們還沒有生過孩子罷了。”

    紀珠道:“趙桂琴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問完了這句話紀珠就覺得不妥了。

    這怎麼好問,尤其是面對面的問個女人家?

    所以,他話鋒一頓,忙又接了一句:“紅姐要是不好説就不要説。”

    紅娘子含嘻地白了紀珠一眼:“你怕什麼,又想到哪兒去了,我説她與眾不同,是説她的姿色跟為人;趙桂琴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漂亮得讓人嫉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見着這麼漂亮的女人,沒有男人見着她能不動心,但是她豔若桃或冷若冰霜,從不喜歡往我們這一夥兒到湊,你是知道這些女人的既嫉妒她、又排擠她,還好大阿哥看上了她,或許因為八阿哥老碰不着她,大阿哥一開口,八阿哥也就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紀珠心想,這麼説,趙桂琴這個女人恐怕還算不得壞。

    心裏這麼想,口中卻道:“紅姐應該看出來,她是不是個狠毒的女人。”

    紅娘子道:“這就很難説了,面惡的人心不一定壞,狠毒的人臉上也不一定就掛幌子,大夥兒跟她相處的時候不多,對她的認識不夠,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是不是一個蛇蠍美人,不過女人就是這樣,死心塌地的時候,好得不得了,什麼都能受,可是一旦變了心,那可比什麼都狠毒的,要不怎麼説婦人心比蜂尾蛇口還毒呢。”

    她説這話等於沒説,還是讓人摸不清趙桂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不過趙桂琴要是真變了心也有可能像她所説的,一顆心會比蜂刺蛇口還毒。

    紀珠沉吟未語。

    紅娘子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説道:“別盡問我了,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自個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好在你是身兼兩府的護衞總教習,上直郡王府上走一走,這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紀珠點點頭,站起來道:“紅姐説得是,那我這就跟王爺説一聲去。”

    紅娘子跟着站起:“幹嗎這麼急説去就去?”

    紀珠道:“咱們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我既然接了這件事,總應該儘快的對人有個交代,跟紅組都在八阿哥這座貝勒府裏,我會常到紅姐這兒來坐坐的。”

    紅娘子目光一凝道:“兄弟,你這是安慰我還是騙我?”

    紀珠道:“紅組這話——”

    紅娘子道:“你意不在功利,所以進入阿哥府來,完全是為了找趙桂琴,一旦你找到了趙桂琴,是好是歹,對姓季的祖孫有了交代之後,你還會留在這座貝勒府裏麼?”

    紅娘子真是個聰明人一語中的。

    紀珠心頭震動了一下,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紅娘子微一笑,笑得悽婉:“不管是什麼你也是不得已,去吧,兄弟,只要你記得這兒有你這麼個姐姐就行了。”

    紀珠聞自見狀,頓生不忍。

    他伸出手握住了紅娘子的玉手,道:“紅姐!”

    紅娘子一個身軀為之機拎一顫,她似乎很害怕,又像很激動,忙把手縮了回來,道:

    “你去吧,什麼都別説了。”

    就衝這一點,可以證明,紅娘子這突然的大轉變,是真不假。

    紀珠有一份激動也有一份歉疚。

    他深望着紅娘子毅然道:“紅姐放心,無論紀珠走到哪兒,你永遠是我的紅組,我暫時在京裏不會走,何愁沒有再見之期。”

    話落,他扭頭出了精舍。

    紅娘子急步跟到門口。

    她呆呆望着紀珠那頎長英挺的背影,口張了幾張,沒叫出聲、沒説出話,一雙美目中,卻湧現了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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