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堡,建於斜谷東口的一座土崖上。
此時燈火輝煌,堡門上高掛着兩盞巨大的燈籠,門口站着兩排青衣小廝,招待客人進入堡內。
何筆由肖蘭陪着,在門xx交上了帖子,突地笑道:“少來,本幫主駕臨敝堡,怎麼沒有人來接駕呀?”
肖蘭笑道:“你不要瞎扯行不行,什麼敝堡,你是客人,客氣應稱人家一聲貴堡,就憑你這麼個邪哥,連山神土地都比你大,誰來接你呀!”
何筆笑道:“不接就不接,有什麼了不起,看本幫主進去!”
他小子説風就是雨,臉皮又厚,從不知什麼叫難看,身子一搖一擺地走着,嘴裏吆喝着道:“大家讓開,本幫主來也!”
他這麼一來,本就逗得守門小廝,笑不攏口了。
肖蘭也是個孩子,忍不住也跟着吆喝道:“滾燙開水,小心燙着你們!”逗得那些守門的人,更是笑得打跌了。
何筆他是存心耍寶,目的就是逗大家高興,他人到哪裏,就把歡笑帶到哪裏。
大廳中,已坐滿了來賓。
顯然的,這些客人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大家興高采烈地談着江湖中最近發生的事情。
當然會談到“神武門”,也提到了“小邪”……
何筆進了大廳,他一個人也不認識,但是卻有一個人認得他,那就是魔扇鐵林。
他一看到何筆,先就按捺不住怒火,怒吼一聲道:“小畜生,你也來了!”
何筆笑嘻嘻地道:“好説,小畜生罵誰呀?”
鐵林在氣憤之下,也沒多想,順口道:“小畜生罵你!”
何筆哈哈笑道:“不錯,正是小畜生罵我!”
他這一説,羣雄一回味,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羣雄一陣大笑,魔扇鐵林臉上可就掛不住了,他明白自己又上當了,更是怒不可遏。
只見他鐵扇出袖,直往何筆頭上擊去。
羣雄都知道他魔扇鐵林統領河西四十八寨,武功甚是了得,這扇若打在何筆頭上,不死也必重傷,不禁齊聲呼叫道:“住手!不得以大欺小!”
這時,只見一位白髮老者,正落廳中,正要伸手奪扇,何筆已然把頭一低,從鐵林肋下鑽過,就勢回手一記斜切,指風震向他蘭尾穴。
鐵林可設防着這招,倏地覺得腿肚一圈,雙腿一軟,一個立足不穩,踉蹌前撲,險些跌倒,總算他武功高強,將跌勢扳了回來,卻落了個單膝跪地。
何筆回頭笑道:“笨老鐵何必多禮!”他這一叫,鐵林簡直就站不起來了,倏然把手一揚,就要自擊頂門而亡。羣雄立即有幾人擁了過去,拉住了他,道:“老鐵,怎麼跟小孩一般見識!”
鐵林在羣雄相勸之下,狠毒地看了何筆一眼,長嘆了一口氣。
那位老者,原來正是關中一龍凌奇,他勸住了鐵林之後,立即傳令備酒。
傾刻之間,擺上了酒席,酒過三巡之後,凌奇離席而起,朗聲道:“當今武林形勢,瞬息萬變,要想跳脱紛爭,已屬萬不可能。”
他説到此處,望了望羣雄,那些人無不點首表示贊成,唯有魔扇鐵林似乎沒有什麼表示。
他接着又道:“凌某蒙天理幫幫主滄海神劍紀元法之邀,委為長安分舵舵主,即日起重出江湖。”
到這時,大家才明白關中一龍凌奇相邀之意。
須知,憑關中一龍在武林中的聲望地位,算得上一方霸主,竟然投入天理幫,而且又屈居分舵舵主,由此看來,這天理幫的聲勢果然不凡。
羣雄除了魔扇鐵林之外,部分是凌奇的故舊,關中一龍凌奇的話一落,立刻爆發起了一片掌聲,當然也有不鼓掌的,但那是少數。
魔扇鐵林就無動於衷,還有那何筆,他晃悠着腦袋,不知在看些什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關中一龍凌奇停了一下,喝乾了一杯酒,接着又道:“本幫幫主授凌某傳言,本幫對長安一帶的武林人物一向欽佩,有意邀請諸位共商大計。”
他的話還未完,立即引起了一陣如雷的掌聲。
何筆突然哈哈笑道:“這把戲我也玩過,沒有什麼好玩的。”
坐在他身邊的一位老者,似乎對何筆不滿,冷聲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玩把戲?”
何筆笑道:“你沒有看到麼?那凌老頭每説一段話,就有人鼓掌。”
那老者冷然道:“這有什麼不對?”
何筆笑道:“根本就是事先約好的嘛!”
那老者怒叱一聲道:“胡説八道!”
何筆在這方面是不吃虧的,忙笑道:“加一道,胡説九道。”
那老者被他這麼一説鬧了個啼笑皆非。但是魔扇鐵林聽了何筆這幾句話,心中一動,忖道:這小子真是鬼精靈,難怪賊老頭一眼就看中了他。是的,凌老兒這件事是預先安排好的。
自己如果稍一大意,豈不就把河西四十八寨拱手送人了,那才真栽到家了呢!他這麼一想,對何筆的敵意,無形之中,就減去了一半。
就在這時,何筆突然叫嚷道:“真是八有此理,這算什麼鴻門宴嘛!沒有戲班、樂師,來聽你們講話,不好玩,我看這叫黑門宴好了。”
他這一提鴻門宴,鐵林心中一動,暗道:好小子,真機靈,他又看出是鴻門宴來了!
他心念方動,忽見一個青衣小婢,走進大廳,對凌奇低聲説了幾句話,取出來一粒丹藥。
凌奇立即將那粒丹藥含在口中。
何筆眼尖,立即嚷叫了起來道:“不好,這酒菜裏可能有毒,鴻門宴要變成白門宴了,天呀!赴宴回去,家家辦喪事,穿白帶孝。”
羣雄聞言之下,忙即運氣查看,果然發生真氣受阻於脈絡,無法暢通。
凌奇哈哈一陣大笑道:“不錯,但是毒不在酒菜中,而在這大廳巨燭之內,燭火燃燒後,毒煙瀰漫全廳。”
方才那老者苦笑了一聲,轉向鐵林道:“鐵林,你可願意皈依?”
鐵林也報以苦笑道:“情況不致那麼糟,看着情形,再見機行事吧!”
凌南方才承認大廳巨燭內有毒,已經發生了效力,大部分人連酒菜都不敢吃了,並陸續離座而起。
大廳中除凌奇外只剩下了三個人,除了何筆和鐵林外,還有一個腰懸大酒葫蘆的黑衣老者,他非但不動,卻靠在牆角呼呼大睡。
不久前來過的那青衣小婢,又進入大廳,她這次卻是大聲地説道:“啓稟舵主,使者駕到!”
凌奇趕緊離座而起,肅立在一旁。
那位青衣小婢向凌奇一施禮,告退而去。
珠簾起處,進來了一個黑紗蒙面的黑衣人,他一進來,先向凌奇做了個手勢,凌奇也退出大廳。
現在大廳內只剩下何筆、鐵林和那黑衣老者。
天理幫使者掃視了一下三個人,冷冷地道:“本幫對你們相當欽佩,我想請三位加人本幫。”
何筆突然道:“如果我不願加入天理幫呢?”
天理幫使者冷冷一笑道:“恐怕由不得你。”
何筆笑道:“憑咱何筆,吃喝幫主,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怎麼可能加入天理幫。”他話音方落,那坐在牆角的黑衣老者,打了個呵欠,揉了探眼睛,睡眼惺忪地道:
“好睡!好睡!”
他嚷叫了兩聲,睜大了眼睛,望望四周,面現驚異之色道:“咦,人呢?怎麼都走光了?
也不叫我老人家一聲。”他説着,站起身來就走。
“慢着!”隨着一聲輕喝,一縷指風從斜裏襲至。
黑衣老者身形一頓,復又坐回到椅子上。
那天理幫使者冷笑道:“三位考慮考慮,本幫不願強人所難。”
何筆一聽,哈哈大笑道:“騙人!胡説十八道,既然已下了毒,又説不強人所難,這不是自相貓打盹(矛盾)麼?”
天理幫使者微微一笑道:“説的好,何少俠是我家中少幫主的朋友,自然和他們不同了。”説着由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了一粒丹藥,拋給了何筆,道:“這是本門解藥,何少俠服下後,去留全隨尊便。”
何筆伸手接過那拉丹藥,笑道:“咱吃喝幫主,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百毒都怕我,笨老鐵,我送給你了!”他説着,翻手一丟,拋向鐵林。
那天理幫使者想要阻止,已然無及,鐵林已接在手內,心中一轉念,暗忖:禍福由天定。
迅速地塞在嘴內。
天理幫使者不由發怒,怒哼了一聲道:“何筆,你太過分了!”
何筆哈哈笑道:“誰説過分,你送給我的東西,已經就是我的了,可對?”
天理幫使者道:“那是當然。”
何筆笑道:“我把我的東西送人,你發什麼狗熊脾氣,誰過分了!”
天理幫使者無話可説,方自一怔。
何筆已笑着向鐵林道:“笨老鐵,你真笨呀!吃下解藥,就得把毒給拉出來,哎呀!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
他説着,就往外跑,大廳門口的武土,未奉命令,當然是不放任何人離去,一見何筆向外衝,橫前就攔。
何筆見狀,立即把褲子往下一褪,嚷道:“我忍不住了!”人就蹲了下去。只聽噗嗤一聲,臭氣四溢,他真地拉了。接着他又叫道:“屎遁呀!”
天理幫使者和那些武士,還真沒有料到這小子説拉就拉,誰不怕髒,方抬手一掩口鼻,鐵林一拉那黑衣老者縱身而起,衝出了大廳。
天理幫使者方待前撲,發覺連何筆也不見了,氣得他直跺腳。
魔扇鐵林夾着那黑衣老者,一陣狂奔,拂曉時分,他們方趕回客棧。但是那黑衣老者已經支持不住了。
鐵林面對着兩個中毒的病人,他禁不住抓耳撓腮,想不出一點辦法來。
何筆離開了天理堡,也以為自己這手屎遁救人很高明,無意間化解了他和魔扇鐵林間的仇怨,心中十分高興,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笑着,大步走進店去。就當他一踏進店門,魔扇鐵林已迎了上來笑道:“小兄弟,你才回來呀!”
何筆笑道:“我不引開追兵,你們走得了呀!”
鐵林連聲稱是,跟着又問道:“小兄弟,那解毒的藥丸,還有沒有?”
何筆笑道:“笨老鐵,你是真笨,藥丸當然還有,可惜不在我身上。”
鐵林嘆了一口氣道:“唉!我看徐九是沒有救了。”
何筆愕然道:“癟十怎麼了?”
鐵林道:“被小蛇咬傷,毒已發作,我看他是死定了。”
何筆淡然遭:“那就讓他死吧!”
鐵林一皺眉頭道:“可憐他上有八十歲老母要奉養,下有弱妻幼子,可憐啊!”
鐵林這老小子真奸,他算摸透了何筆的脾氣,最是心軟,見不得人家可憐,所以有此做作。
何筆雖然精靈,總還是年輕識淺,哪知人心險惡,聞言哈哈笑道:“那好辦,只要咱們從現在講和,你不再找我的麻煩,我就能救他癟十。”他是想到自己,從兩歲半時就被説書先生餵食天下靈藥,已是百毒不侵,自己天生就是良藥,何不一試?他可不知這麼一試,幾乎使他血液枯竭而死。他是想到就做,從來不考慮後果。立命店家取過一個酒杯來,從懷中掏出一骨柄匕首,刺破手指,淌出一杯鮮血,給徐九喝下。
這一杯鮮血,還真是仙丹妙藥,徐九喝下後,過了一盞熱茶工夫,蛇毒盡除,四肢已可自由轉動。
可是,這事看在鐵林眼中,心忖:看來廣元寶濟寺中那位説書先生,必是乾坤手肖隱無疑了。自己為了要練千門毒功已找了他十五年。這小子是乾坤手一手調教出來的,不正是送上門來的良藥,自己只要吸乾他身上的血液,何愁毒功不成?心念動處,忙笑道:“小兄弟,看不出你還是天生良藥哩!”
何筆的毛病就是受不得恭維,聞言哈哈笑道:“那是當然,誰不知咱是華山再世,喜鵲重生,專治一切疑難雜症。”
他把華陀説成華山,扁鵲説成喜鵲,還在沾沾自喜。
就在他樂而忘形之際,鐵林突然發難,揮起雙掌十指,瞬然之間,點了何筆九處大穴。
何筆一驚之下,怔然道:“你要於什麼?”
鐵林奸詐地一笑道:“小東西,老夫要你陪我練功。”
何筆詫異地道:“你練你的功,為什麼要我陪?”
鐵林道:“我看你那血很有奇效,每天借我一杯,就可助我練成神功。”
何筆冷然道:“你練什麼屁功,用着我的血?”
鐵林笑道:“告訴你也不妨,我練的是千門毒功,練成之後,我可以以毒傷人,任何人都無法以毒傷我。”
何筆一聽,可就急了,不禁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臭老鐵死老鐵,破銅爛老鐵,説話不算話,等於放屁拉大便,卑鄙無恥的小人,要飲我的血,就是我的孫子!”
他罵他的,鐵林理也不理,取出匕首,在何筆手腕上劃了一刀,用一個小茶杯,接了一茶杯,喝了之後,立即打坐調息。
何筆罵了一陣,人也罵累了,只好原地坐下休息,設法運氣衝穴。
他就這樣,一連過了四天,穴道雖被他衝開,人卻受傷甚重。因為失血過多,人卻變得渾渾噩噩的,已不見往日那笑容,也聽不到他那開朗的笑聲了。他此刻只知道要逃出去,其他的全不知道,趁着鐵林正在行功運氣,他糊糊塗塗出了客棧,不知去什麼地方,也不知去找什麼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等到鐵林運功完畢,才發覺何筆人已走失,連忙出店去尋找,找了半個長安城,就是沒見人影。
直到上燈時候,他又回到客棧裏來,準備吃過飯後,再出去找。
就在這時候,何筆出現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他這時神智已經不清了,意志也不能自主,茫茫然,就象一具行屍似的。
突然,對面來了一個黑衣女子,在何筆意識中,曾似見過,但又記不起來。兩人擦肩而過,那女子突然停住身子,喊了一聲道:“阿筆!”
何筆聞聲,又是茫然地望了她一眼,又繼續往前走,口中喃喃地道:“血,血!不能放了,再放我就得死。”
那女子一聽,倏然轉身,從後面追了上來,手指疾點,何筆木然地被點中昏穴,人也頹然倒地。
那女子一招手,巷尾中奔出一輛馬車,黑在女子將何筆抱上馬車,輕喝一聲道:“回莊!”疾馳而去。
就在馬車剛馳過那條街,魔扇鐵林就到了,他什麼也沒找到,也沒有看到。
何筆失蹤了,鐵林的千門毒功是功敗垂成,怎肯甘心。思付之後,認為完全因為缺乏人手所致,如果自己在運動時,有人看着何筆,他就不可能走脱。於是,立命長安一霸徐九派人去蘭州威武堡調集人手。
三天之後,蘭州威武堡已來了三四十個人,都是河西四十八寨的高手,在鐵林分配下,調查何筆的蹤跡。
何筆在神智半清半醒中,被馬車載到一座莊院前停下。他被扶在一個房間裏躺着,過了有頓飯時間,那黑在女子獨自進入那房中。她把門窗關好,仔細地檢查何筆的傷勢。
只見他兩隻手臂,被利刃劃開了四五處刀痕,脈息浮亂,分明是失血過多,可見他是被人放了血。似這種情形,過不了幾天,他就得血枯而死。她不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
“什麼人如此的歹毒?”
這時的何筆,人已醒來,他痴痴地望着她,只覺得曾似相識,但又覺得不認識。
那黑衣女子即出手疾點,解開了何筆的穴道,幽然道:“何筆,你不認識我了?”
何筆仍然愣愣地望着人家,神色恍惚,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
黑衣女郎即取出一顆丸藥給何筆吞下,她仔細地在旁查看反應。但是,過了一刻工夫,何筆仍是木然地躺着。黑衣女郎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黑衣女郎招呼了一聲,門開處,進來了一位盤髻小婢。
她走到黑衣女郎跟前,輕聲道:“小姐,那姓鐵的老小子,和咱們幹上了!”
黑衣女郎冷然道:“他們來了多少人?”
小婢道:“四十八家寨主。”
她話音未落,門外又有一人朗聲道:“啓稟少幫主,飛鴿傳書到!”
黑衣女郎應了一聲道:“好,前廳等我!”
原來這一黑龍女郎,乃是天理幫的少幫主紀雯。她説着已站起身來出房,由後院幾經轉折行經前院。到了前廳,她神色肅然,先就下令道:“傳下令諭,全莊戒備,一里之內,如見敵蹤,格殺毋論!”話音方落,一個青衣莊客,手提一隻鳥籠疾奔過來,近前一禮,道:
“天理堡飛鴿傳書,請少幫主過目。”紀雯伸手從鳥籠中抓起鴿子來,取出信箋一看,立時面色大變。略微思忖後,對那青衣莊客道:“即刻以飛鴿傳書,通知天理堡,命凌舵主立刻撤退至天命莊待命!”那青衣莊客應命而退,他方走出幾步,紀雯又叫住了他道:“陸總管,咱們這天命莊中,可戰之士有多少人?”
那陸總管道:“約有六七十人。”
紀雯點了點頭道:“傳我令,嚴加戒備!”
她交待一畢,飛身縱起,幾個起落,重又回到後院,進屋第一句話,就問道:“蘭兒,何筆可曾醒過來了?”肖蘭搖了搖頭,沒有説話,卻流下了淚。看那何筆,依然痴睡不醒,紀雯微一尋思,從懷中取出一個牛角小盒,打開小盒,取出幾十根閃亮的銀針。她取出一根最長的捏在手中,看準部位,手勁一沉,銀針刺入何筆的天突穴。接着運針如飛,二十幾根銀針,頃刻間扎遍了何筆周身大穴。二十幾個銀針扎完,她的額角也流下了幾滴汗珠。
何筆呻吟了幾聲,凝滯的目光逐漸趨於清澈。漸漸的,他終於認出了面前的黑衣女子是誰了,無力地叫了一聲道:“大姐姐,是你!”
紀雯一見何筆醒了,高興得連淚都流了下來,忙道:“好兄弟,不要動,快運氣逆轉,將毒藥逼到頭部天突穴。”
何筆倒很聽話,他不再言語,閉上雙目運氣。但是,他因失血過多,脈息虛弱,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真氣已無法凝聚。
紀雯見狀,迅速地伸手按住了他的頂門,一股真氣,直衝入四肢百骸。
約摸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她移開了按在何筆頂門上的右手,取出插在他天突穴上的銀針,一股黑血,從針孔中箭射而出。
何筆似乎很疲勞了,他合上眼,安樣地睡去。
紀雯擦掉臉上的汗漬,收回何筆身上的銀針,轉身出房而去。
這是一個恐怖、緊張而漫長的在晚。
紀雯坐在天命莊的大廳裏,等着天理堡的消息。
據飛鴿傳書説,天理堡正遭河西四十八寨的高手圍攻,危在旦夕。
天命莊距天理堡八十多里路,馳援已經來不及了,即使前去馳救,又怕中敵人調虎離山之計,所以她決定坐鎮天命莊,讓天理堡的人馬,儘速撤回來。
天命莊是天理幫在長安一帶的秘密基地。可是,由於河西四十八寨的進攻天理堡,説不定他們很快也會發現天命莊,所以不得不小心。就在她思忖之際,由廳外跑進來一個黑衣大漢,向紀雯報道:“啓稟少幫主,半里之外,發現夜行人朝本莊奔來,不知是不是天理堡撤回來的人馬。”
紀雯點頭道:“知道了,小心戒備!”
話聲中,她吹滅了廳中的燈火,步出大廳後,飛身躍上屋頂,向四周看去。
天色陰沉沉的,無星無月,天命莊外靜悄悄的,幾百丈外,果然見有幾道黑影晃動,眨眼工夫,來人已奔到在外。
由於夜色昏暗,仍然無法分得清敵友。
守在莊外的暗樁,突喝一聲道:“什麼人?”
來人尚未回答,紀雯已插口道:“快請他們進來,他們是天理堡的凌舵主。”
柵門開了,夜色中,飛縱過來三人,除了關中一龍凌奇之外,還有天理堡總管雷大春和在客棧中玩蛇的那位姑娘,她叫胡芃。
胡姑娘也失去了在客棧中玩蛇那份嫺靜神態,她已是滋身血污,頭髮散亂,凌奇的肩頭上,有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血雖然止住,但身上的汗水已濕透了衣服。
雷大春則由凌奇和胡芃架住,看來已經支持不住了。
“少幫主,”凌奇激動地道:“屬下無能,敵人一場夜襲,天理堡就只撤出了我們三個人,我……”
雖然在夜色中,也看得出他那兩道雪白的霜眉下,滾下了顆顆淚珠。
紀雯真沒想到,天理堡竟會一敗至此,當下命莊客帶凌奇他們到房中休息,復傳下號令,讓散佈在莊外的莊客一律撤回莊內,佈下明樁暗卡、強弓硬駑拒敵。
房中凌奇三人,跌坐在榻上,疲憊加上震驚,象三頭鬥敗的野牛,一點精神也沒有了。
尤其是雷大春,一躺下就昏睡了過去。
胡芃別看她年紀不大,武功卻有相當的造詣,她是紀雯的得力助手,聰明機靈,她和肖蘭兩人,乃是紀雯身前的護身劍婢。
她現在眼望着昏睡中的雷大春,和靜坐調息的凌奇,尤其凌奇眉頭上的那道傷口,使她想起剛才的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敵人配備着犀利的火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四面八方掩殺過來。
天理堡倉皇應戰,無奈寡不敵眾,一個時辰之後,敵人即攻入堡中。
在火光與殺聲的震撼下,她的熱血沸騰了,她瘋狂地搏殺,不顧死活的拼鬥,她第一次殺人,卻殺了好多人。
就在她和那些黑衣人拼殺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長安一霸徐九,他正在手持火把四處縱火。
胡芃正在追憶的時候,紀雯輕靈的身影,走入房中,她取出丹藥給凌奇和雷大春服下,然後點了他們的睡穴。
她望着滿身血污的胡芃道:“你無大妨礙吧?”
胡芃道:“婢子尚好。”
紀雯肅然道:“我叫你跟蹤何筆,你怎麼跑到天理堡去了?”
胡芃對於紀雯,可説是敬畏有加,於是,她把蛇咬徐九,鐵林受辱天理堡及誘騙何筆放血救人,吸血練功等事,一一稟告了紀雯。
紀雯聽後,眼中倏然射出逼人的光,突然哼了一聲道:“夜襲天理堡為首的的是哪一條道上的人馬?”
“象是河西四十八寨來的。”胡芃理了一下雲鬢,道:“我只認得一個魔扇鐵林和長安一霸徐九。”
天色漸漸亮了,莊裏莊外只留少數人在守望,其餘的全部撤回莊中休息。
關中一龍凌奇經過一陣調息和靈丹的助力,已恢復了體力。
雷大春雖然體力尚未恢復,但已無大妨礙,需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後,就可以復原了。
這一夜,是天命莊最長的一夜。
莊內除了紀雯之外,別無高手,如果魔扇鐵林帶領四十八寨的人來攻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幸而他們沒有找到這個地方。
但是,危險畢竟是度過了。
紀雯略用了些早點後,又回到何筆房中。何筆仍在酣睡,紀雯點開了他的穴道,道:
“不要説話,以免消耗元氣。”
何筆緩緩睜開眼道:“沒有妨礙,我想知道,是誰找上了你們?”
紀雯道:“河西四十八寨的人。”
何筆道:“他們很厲害?”
紀雯道:“天理堡已被他們蕩平了,你現在正在天命莊,這兒離長安九十里。”
何筆並不激動,別看他年紀不大,心裏穩健得很,他知道自己重傷未愈,激動也於事無補。他沒有什麼表示,心中卻在盤算着。
紀雯瞟了他一眼,道:“你至少得休養十天才能復原,這一陣子我們可能會和他們決一死戰,因此我得把你安置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何筆並無異議,感激地點點頭。
紀雯出房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帶着兩個扛着擔架的大漢,又回到了房中。
何筆被抬上了擔架,隨由天命莊的總管陸天虹帶路,來到一座假山前停下。
陸總管按動機急鈕,兩丈多高的假山,立刻緩緩移動,慢慢露出一個洞來。
兩名大漢又抬起了何筆,走入洞中,順着漆黑的地道,約莫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盡頭。
那地道開口,在一座陡峭的懸崖上,洞口有一根深入岩石中的鐵樁,上頭掛着一根繩索,從懸崖上垂落百丈下的潭水上。
兩個黑衣漢子,將癱軟無力的何筆,套在兩個環狀的鐵鎖上,何筆的身子就順着繩索,疾速地從百丈絕崖上滑落。
原來繩索的末端,掛在一艘單桅帆船上,何筆剛好落在船上特設的一張繩牀上。
船上的水手,一色的青衣青褲,他們接下何筆後,由其中一個年長的水手,取出一隻牛角,仰天吹了三聲。
懸崖上那兩名大漢,聽到了懸崖下的號角聲,立刻轉動了絞盤,將繩索絞了上去。
水手們將何筆抬入艙中,隨即聽到水聲汩汩,顯然那帆船已經啓碇而行了。
船行一日後,進了大峪水,從此,何筆就在船上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