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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劫鏢

    燕十二走進福記客棧那最後一進院子,他看見龍嘯天、歐陽曉兩個人坐在正北一間上房的炕沿上,直髮怔,炕上直挺挺的躺着趙化龍,一動不動。

    這福記客棧的最後一進後院,原是八方鏢局包下來的,八方鏢局這趟鏢今天早上剛上路,這最後一進後院連收拾都還沒收拾,更別説住進別的客人了,偌大一個院子,空蕩蕩,冷清清,只有燕十二一個人,顯得怪礙眼的,燕十二一見這情形,扭頭就往外走。

    “站住!”突然一聲沉喝從背後傳了過來。

    燕十二扭頭一看,滿身是血的天判歐陽曉已然到了他眼前,好輕捷的輕功身法,果然不愧是八方鏢局的副總嫖頭,歐陽曉寒着臉,瞪着眼,一雙鋭利目光直逼視着燕十二。

    燕十二抬眼往那間上房看,龍嘯天垂着手站在房門口,臉上的神色甚為凝重。他收回目光問道:“老人家可是叫我?”

    歐陽曉冷冷説道:“不錯。”

    燕十二道:“老人家有什麼見教?”

    歐陽曉道:“尊駕是幹什麼的?”

    燕十二道:“我,我也是住店的,今天一早眼見諸位出店,轉眼工夫不到幾位又這樣子回來了,情知是出了什麼事,所以跟進來看看。”

    歐陽曉道:“原來如此,尊駕大半知道敝局這趟鏢是出了什麼事了。”

    燕十二道:“我不敢説,不過看情形大概……”

    歐陽曉冷笑一聲道:“別大概了,奪了鏢還來探探人死了沒有,你們膽夠大的,心也夠狠夠黑的,好朋友,你留下來吧!”

    揮掌向燕十二抓了過去。

    這誤會不小。

    歐陽曉的掌上功夫甚見造詣,他掌未到,一片勁氣已然逼到,燕十二沒動,穿得歐陽晚五指掌力到,他突然微退一步,歐陽曉這一抓立即落空,而且因招式用老,一個身子不由微微往前一栽。但這位紅臉天判畢竟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經驗歷練俱夠老到,他一抓落空,把式用老,立即塌肩挫腰,縱躍後退。

    燕十二並沒有追襲,仍連動手的意思也沒有。

    歐陽曉停身在數尺外,目射驚異地道:“尊駕好身手,怪不得敢先奪鏢後……”

    燕十二道:“老人家侯會了,我要是那奪鏢之人,老人家就無法全身而退了。”

    歐陽曉一怔,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只聽一聲輕咳龍嘯天邁步走了過來,近前一抱拳道:“老朽龍嘯天……”

    燕十二道抱拳答了一禮:“八方鏢局的龍總鏢頭。”

    “不敢。”龍嘯天道:“既然事出誤會,得罪之處龍嘯天這裏賠個不是,敝局遭難,禍從天降,龍嘯天無暇待客,失禮之處也望諒宥。”

    這是句逐客令,但在這位成名多年的老練人物嘴裏説出,聽起來又是一種感受。

    燕十二自然聽得出來,他淡然一笑道:“龍總鏢頭,我略懂醫術,要是有我能效勞之處……”

    龍嘯天道:“多謝了,尊駕好意盛情龍某人心領,龍某人半輩子保鏢生涯,身上總不離跌打、金創藥物。”

    燕十二向那上房裏投過一瞥,道:“以我看令高足這傷,不是單憑金創藥物所能治得的。”

    歐陽曉臉色一變道:“尊駕知道我這個侄子受得是什麼傷,傷在何處麼?”

    燕十二道:“我並不知道龍總鏢頭這位高足受的是什麼傷,傷在何處,但龍總嫖頭這位高足的元氣大傷,真力已損過巨,這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的。”

    歐陽曉道:“瓦罐不離並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吃這碗保鏢飯的人,刀口舐血,冒險犯難,這種事總是經常會碰上的,我兄弟自有治傷的能耐,不勞尊駕操心。”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老人家,事關重大,龍總鏢頭這位高足深得龍總鏢頭真傳,他日恐怕要接龍總鏢頭衣缽,肩負艱鉅,任重道遠,還請老人家三思!”

    歐陽曉兩眼一睜道:“尊駕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二位都是武學大行家,這還要我明説麼?”

    歐陽曉臉色一變,還待再説。

    龍嘯天拍手攔住了他,鋭利目光通視着燕十二道:“尊駕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燕十二道:“有勞龍總鏢頭動問,我姓燕,行十二,龍總鏢頭叫我燕十二,或者是十二郎都行。”

    歐陽曉冷然説道:“這算什麼姓名。”

    龍嘯天兩道長眉微微一聳,道:“尊駕沒有大名麼?”

    燕十二道:“龍總鏢頭,就是在任何一個地方,對任何一個人,我也是燕十二這三個字。”

    龍嘯天道:“龍嘯天一片誠心,向來也以一個誠字對人。”

    燕十二道:“龍總鏢頭,燕十二生平也不擅虛假。”

    龍嘯天道:“那麼是龍某人多疑,尊駕是哪門哪派的高弟?”

    燕十二道:“我來自和闐,雕玉為生,勉強算得上是個武林人。”

    龍嘯天面泛詫異之色,道:“尊駕來自和闐,雕玉為生?”

    燕十二道“是。”

    龍嘯天遲疑了一下,突然側身擺手,道:“尊駕請,龍某人請尊駕一施回春妙手。”歐陽曉忙道:“大哥……”

    龍嘯天道:“二弟去招呼店家一聲,讓他們送熱水來。”

    歐陽曉道:“這位燕兄弟為化龍治傷,也許要個人在一旁幫忙。”

    龍嘯天道:“二弟只管去,這兒有我在也就夠了。”

    歐陽曉沒再説話,轉身往前去了。

    這意思分明還是不放心,歐陽曉要留下來幫忙,龍嘯天沒有他一個也就夠應付的了。

    燕十二何等聰明人,他心裏明白,嘴裏可沒説破,淡淡地一笑,邁步往正北那間上房行去。

    趙化龍的傷的確不輕,那上半身就跟個血人兒一般,閉着眼,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氣若游絲。

    燕十二如今站得近,這一近看他才發現趙化龍上半身的傷口共有七八處之多,傷處皮肉迸裂,向外翻着,有的地方血都凝固了,一看就知道是刀傷。

    這七八處傷以左胳膊跟右肋兩處比較重。

    左胳膊一刀都見了骨,右肋上被刀紮了個洞,扎得不淺,肋骨都斷了兩根,燕十二看了一陣之後搖頭説道:“還好,這幾處傷都不在要害,右肋上這一刀也沒傷着內腑,要不然令高足這條命只怕難保……”

    龍嘯天凝望着他問道:“尊駕看有救麼?”

    燕十二道:“我這話意難道總鏢頭還沒聽出來麼?”

    龍嘯天道:“全仗尊駕那高超醫術了。”

    燕十二道:“令高足這條命是保住了,恐怕他至少要躺上個三五個月,在這三五個月之內不能跟人動手,尤其車馬顛簸勞頓,我這話總鏢頭該懂。”

    龍嘯天道:“多謝尊駕,龍某人省得。”步履響動,歐陽曉帶着一名店夥行進來,歐陽晚向着龍嘯天投過探詢一瞥,龍嘯天飛快遞過個眼色。

    歐陽曉向着那店夥一擺手道:“把水放下,忙你的去吧,有事我再招呼你。”

    那店夥本就十分害怕,兩個血淋淋的人一個站在身邊,一個躺在眼前,換誰誰也心寒,他白着臉答應一聲,腳下飛快出門而去。

    燕十二望着龍嘯天道:“事不宜遲,傷病最忌拖延,總鏢頭可有手巾?”

    歐陽曉道:“我這兒有。”

    抬手從腰間抽出一條汗巾遞了過去。

    燕十二接過汗巾道:“得先把傷口上的血污洗乾淨。”

    龍嘯天道:“還是讓我來吧。”

    燕十二笑笑説道:“一事不煩二主,總鏢頭何必客氣。”

    龍嘯天道:“既如此龍某人就不客氣,有勞尊駕了。”

    燕十二沒再説話,立即以汗巾沾水給趙化龍洗擦傷口,片刻之後,趙化龍的幾處傷口洗乾淨了,那盆水也變成了血水,燕十二身上也沾到了幾處血污。

    龍嘯天臉上顯然地有了不安神色。

    歐陽曉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他兩眼望着燕十二的每一個動作,一眨不眨,顯然他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燕十二。

    燕十二隻裝沒看見,把那條汗巾往水盆裏一扔,道:“副總嫖頭能不能弄瓶烈酒來,越烈的酒越好,假如能弄一瓶陳年的白乾兒那更好。”

    歐陽曉疑惑的道:“尊駕要酒幹什麼?”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現在別問,待會兒就知道了。”

    歐陽曉轉眼望向龍嘯天。

    龍嘯天道:“二弟身上可還有碎銀子?”

    這意思就是要歐陽曉只管放心去沽酒。

    歐陽曉何等老練,一點即透,點頭道:“他們對這些碎銀子沒瞧上眼。”扭頭走了出去。

    石家莊不乏賣酒處,地處燕趙賣的也全是白乾兒,可是要找陳年的白乾兒那就不太容易。

    歐陽曉還真有辦法,沒一會兒工夫他就提着個瓷瓶回來了,進門便道:“這是陳年的白乾幾,據那賣酒的説至少也有三十年窖藏,我嘗過了,沒有三十年,總也有二十年以上。”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辛苦了。”伸手接過了那隻瓷瓶。

    歐陽曉道:“為我這個侄子別説跑出去沽一趟酒,就是把我這條老命換了,又算得了什麼,尊駕看夠用麼?”

    燕十二道:“省點用,已夠了。”轉過身去抬手連點趙化龍前身五處穴道。

    歐陽曉跨近一步道:“尊駕這是幹什麼?”

    燕十二收手一笑説道:“總鏢頭跟副總嫖頭既然把人交給了我,難道連這一點都信不過我麼?”

    歐陽曉道:“這原是我大哥的意思。”

    燕十二道:“總鏢頭垂信,別説我沒有不良居心,就是有,我也不能再傷害這位趙鏢頭,何況副總鏢頭就在左近。”

    歐陽曉聽得臉一紅,紅上加紅,他那張臉更紅了:“尊駕知道我這個侄子姓趙?”

    燕十二道:“這位不是龍總鏢頭的得意高足,小温侯趙化龍趙鏢頭麼?我要是連趙鏢頭都不知道,豈非太以孤陋寡聞。”

    歐陽曉哈哈説道:“尊駕對八方鏢局知道的很清楚。”

    燕十二沒答理,抬眼望向龍嘯天道:“兵刃之傷傷口不潔,非得先用烈酒燒燒不可,我現在就要下手了,總鏢頭請背過臉去……”

    龍嘯天雙眉一聳道:“龍某人還挺得住,尊駕只管下手就是。”

    燕十二轉眼望向歐陽曉。

    歐陽曉冷冷説道:“歐陽曉今年五十多了,卅年行走江湖,十多年隨着鏢車來往大江南北,見過的多了。”

    燕十二沒説話,淡然一笑,轉過身去。

    他在趙化龍每一處傷口上澆了些酒,酒一澆下,趙化龍那傷口皮肉劇顫亂抖,龍嘯天、歐陽曉看得面如土色,心如刀割。

    那瓶酒就像一瓶滾燙的油,一次又一次的澆在他兩個的心上。

    頃刻間,趙化龍身上的傷口澆遍,一瓶酒也用得點滴不剩。

    燕十二把空瓷瓶往桌上一放,向龍嘯天伸出了手,道:“總鏢頭,請把金創藥給我。”

    龍嘯天道:“二弟!”

    歐陽曉答應一聲,從懷裏摸出了一隻雪白的小瓷瓶遞給了燕十二,燕十二接過瓷瓶拔開瓶塞聞了聞,抬眼説道:“續骨生肌散。”

    歐陽曉道:“不錯,正是續骨生肌散。”

    龍嘯天道:“尊駕能聞得出藥物?”

    燕十二笑笑説道:“任何藥物也瞞不過我這雙眼睛我這隻鼻子,有了這少林秘製續骨生肌散,趙鏢頭起牀的日子,至少可以提前一個月……”

    龍嘯天神情微微震動了一下,道:“尊駕怎知道續骨生肌散為少林秘製?”

    燕十二道:“想當初達摩東來,給少林帶來了三樣珍寶,前兩樣是易筋、洗髓二經,後一樣就是這續骨生肌散的密方,據我所知這續骨生肌散,與易筋、洗髓二經一樣為少林珍寶,非入室弟子不傳,看來二位之中必有一位藝出少林。”

    龍嘯天長眉軒動了一下道:“龍某人是少林俗家弟子。”

    燕十二道:“這就對了。”

    轉過身去把那瓶續骨生肌散灑在趙化龍每一處傷口上。最後扯破趙化龍身上沾滿血污的衣衫,為趙化龍-一包紮好,包紮妥當後,他扭過頭來道:“麻煩二位一站門口,一站炕前為我守護。”

    歐陽曉沒動,兩眼目光炯炯的望着燕十二。

    燕十二笑道:“副總鏢頭,我要是安心不善,剛才下手的機會不算少。”

    龍嘯天叫了一聲:“二弟!”

    歐陽曉一聲沒吭,轉身走了出去。

    龍嘯天沒再説話,雙手往下一垂,就站在炕前。

    燕十二微微一笑,轉身過去先解趙化龍那適才被制的五處大穴,然後上抗盤膝,雙掌重出,一抵趙化龍心口,一抵趙化龍腰下。

    半個時辰過後,趙化龍蒼白的面頰稍稍轉紅,人也突然發出一聲呻吟,燕十二收手下炕,反手點在趙化龍睡穴上,然後舉袖擦汗,笑着説道:“不礙事了,讓趙鏢頭多歇會兒吧,睡有助於他的元氣恢復,也有助於他的傷口生肌復原。”

    龍嘯天目閃神光,一抱拳道:“龍某人託個大,老弟台,大恩不敢言謝。”

    歐陽曉一陣風般趕了進來,望炕上看了一眼道:“完事了?”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我毛遂自薦,還好沒有砸鍋……”

    歐陽曉轉望龍嘯天,龍嘯天緩緩説道:“二弟沒見燕老弟這一身汗麼?化龍現在睡得正香甜。”

    歐陽曉髯發皆動,霍然轉望燕十二。

    燕十二笑笑説道:“只要副總鏢頭把我看成個朋友,我就知足了。”

    歐陽曉一張老臉紅得發紫,道:“八方鏢局突遭禍難,我兄弟淪於破產,我這個侄子奄奄一息,歐陽曉不得不加倍小心,還望閣下大度曲諒。”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説這話我可就不敢當了。”

    龍嘯天一招手道:“老弟台夠累的了,請坐下歇歇。”

    燕十二老實不客氣的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他一坐,龍嘯天跟歐陽晚也跟着落了座。

    坐定,龍嘯天遲疑了一下道:“老弟台那大號,真是十二兩個大字麼?”

    燕十二道:“總鏢頭,人誰沒個名字,我只是喜歡人家叫我燕十二或者十二郎,其實打小至今,凡是認識我的人沒一個叫過我的名字,也沒一個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

    龍嘯天道:“既然這樣,我不敢再問……”話鋒微頓,目光一凝,道“龍某人帶着鏢車,幾十年來几几乎走遍了南七北六,像老弟台你這樣年紀輕輕,而有這麼高絕修為的,還是龍某人生平所僅見……”

    燕十二道:“總鏢頭誇獎了,一個遠來的雕工匠,説什麼高絕修為!”

    龍嘯天像沒聽見,接着問道:“但不知老弟台藝出哪門哪派?”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不屬於任何一門,也不屬於任何一派。”

    龍嘯天道:“老弟台高人行徑,高人作風。”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説的是實情實話。”

    歐陽曉突然説道:“老弟總該有個師承?”

    燕十二道:“那當然,家師是個年紀老邁的雕玉匠。”

    歐陽曉呆了一呆,沒説話。

    燕十二從腰裏取出他那柄雕玉小刀遞了過去,道:“副總鏢頭見多識廣,胸羅淵博,應該知道這是什麼!”

    歐陽曉沒接,看了一眼道:“雕玉刀。”

    燕十二指了指炕邊地上他那簡單的行囊道:“副總鏢頭要是再打開我這行囊看看,還可以發現幾塊本經雕琢的和闐玉石。”

    歐陽曉並沒有當真打開他那簡單的行囊,轉過去向着龍嘯天投過一瞥,龍嘯天輕咳一聲:“老弟,咱們素不相識,緣僅一面,老弟怎會伸手幫我……”

    燕十二道:“我久仰幾位的為人,一身俠骨,義薄雲天,總鏢頭,就這一點該夠了吧。”。

    龍嘯天淡然一笑道:“老弟台,我們這種吃這行保鏢飯的人,誰出錢誰就是大爺,誰出錢就為誰實力為誰賣命,哪怕是貪生怕死的人的民脂民膏不義財,哪怕是世人唾棄痛恨的大漢奸,只要他出得起錢,吃這行保鏢飯的就得保護他的生命財產,為他賣力賣命,打古至今江湖同道沒一個看得起保鏢的,沒一個願意於保鏢這一行業,甚至於跟保鏢的交個朋友都引以為恥……”

    燕十二道:“總鏢頭,打古至今,哪個朝代沒有保鏢的,沒有開鏢局的,可見世上少不了這一行業,總鏢頭,保鏢的掙得是血汗錢,掙得是刀口上的風險錢,掙得是餐風宿露、長途跋涉、僕僕於風塵之中的辛苦錢,既不去偷,又不去搶,正大而光明,這有什麼可恥的,又比誰低下,總鏢頭,世上的各行各業都有他不得已的一面……”

    龍嘯天淡然一笑道:“看來你老弟是偏愛保鏢的了……”

    燕十二道:“總鏢頭,話不是這麼説……”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只見一名店夥畏畏縮縮的行了過來,他連屋都沒敢進,站在門口衝着歐陽曉一哈腰道:“這位爺,您僱的車到了。”

    龍嘯天望着歐陽曉問道:“怎麼回事,二弟,你僱車幹什麼?”

    歐陽曉道:“咱們不是要回去麼?我預備是一等化龍的傷包紮好就上路的。”

    龍嘯天勉強一笑道:“二弟好糊塗,咱們還能回去麼?”

    歐陽曉神色一黯,點頭説道:“我知道,大哥;只是,大哥,咱們要不回去,局裏還有近百名弟兄,局裏也還有要處理的事務……”

    龍嘯天道:“我也明白,二弟,只是我沒打算再回去,我預備先在這家客棧裏住一陣子,等化龍的傷勢稍微見好一點之後,再找個清靜隱密的地方住下……”

    歐陽曉兩眼猛睜,道:“大哥是打算……”

    龍嘯天悽然一笑道:“二弟,這還要我明説麼?”

    歐陽曉變色叫道:“大哥這是開玩笑……”

    龍嘯天道:“二弟看我像開玩笑麼?我這個人別人不清楚,二弟還不清楚麼?我什麼時候跟人開過玩笑,再説這檔子事是什麼事?”

    歐陽曉臉色大變,道:“大哥真打算……”

    龍嘯天道:“二弟,不這樣又能如何?”

    歐陽曉鬚髮皆動,道:“大哥,走多了夜路難免不碰見鬼的,就這麼一點打擊,難道您就心灰意冷了嗎?”

    龍嘯天道:“二弟,這是一點打擊麼,咱們幾十年辛苦,幾十年血汗,幾十年刀口下闖出來的,全完了,只怕連咱們那八方鏢局整個兒賠進去都還不夠。”

    歐陽曉道:“大哥,咱們栽了個大跟頭是不錯,可是咱們還爬得起來,您一身傲骨,半生豪放,您也常拿這話對兄弟們……”

    “沒錯,二弟!”龍嘯天做一點頭道:“一個人摔倒了就得再爬起來,我一身傲骨,半生豪放……可是,二弟,即使咱們能爬得起來,又如何?”

    歐陽曉口齒啓動了一下,臉色忽然一黯,一句話也沒説。

    龍嘯天道:“二弟,聽我的沒有錯,我何嘗願意,又何嘗捨得,你知道,我年紀雖然大了點,可是雄心猶在……”

    歐陽曉微一點頭道:“我知道,大哥,可是局裏的兄弟跟事務怎麼辦,咱們總得有個交待,總不能就這樣不回去了。”

    龍嘯天點了點頭道:“那當然,弟兄們無論是還在局裏的,或者是這趟跟咱們出來的,每一個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我怎麼能沒個交待,尤其是這一趟跟我出來的。哪一個都有家,都有老小,我要不對弟兄們的老小有個交待,我何以對……”

    兩行老淚突然奪眶而出,他舉袖擦了擦淚,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幾十年養育不容易,今天要是我的兒子死在刀口下,我還不那麼難受,可是這些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弟兄,人家跟的是我,我能不……”

    搖搖頭,住口不言。

    歐陽曉也夠難受的,沉默了半晌始道:“那麼大哥打算怎麼辦?”

    龍嘯天道:“化龍不能沒個人照顧,我想讓二弟留下來照顧化龍,我回去一趟……”

    “不,不行,大哥。”

    歐陽曉一搖頭道:“要回去我回去,大哥留在這兒照顧化龍。”

    “二弟,”龍嘯天道:“你我情雖是把兄弟,但怎麼説這八方鏢局是我的……”

    歐陽曉道:“大哥,咱們兄弟之間還分這個麼?”

    龍嘯天搖頭説道:“説什麼我不能讓兄弟往那圈套裏鑽。”

    歐陽曉霍然站了起來,抬手伸一指抵在心窩上,目光如電,鬚髮資張,道:“大哥,我只要您一句話。”

    龍嘯天忙站了起來道:“二弟,你這是幹什麼?”

    歐陽曉悽然一笑道:“大哥,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該死不用躲,該死躲也躲不過……”

    龍嘯天道:“二弟,聽我的……”

    歐陽曉道:“大哥,我可在等您一句話。”

    龍嘯天口齒啓動了幾下,還沒有説話。

    燕十二突然站起來説道:“二位,可容我插句嘴?”

    龍嘯天道:“老弟有話只管説就是。”

    燕十二道:“二位都別那麼激動,先請坐下來平靜平靜。”

    龍嘯天跟歐陽曉聽了燕十二的,遲疑了一下都落了座。

    燕十二的目光從歐陽曉的臉上掠過,落在龍嘯天臉上。“聽總鏢頭的口氣,似乎是壯志消沉,心灰意冷,打算封劍退隱,可是?”

    龍嘯天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説道:“不錯,不過談不上封劍,龍某人一不打算宴請友好,二不打算昭告江湖,就這麼無聲無息,悄悄的找個地方住下了事,從今後江湖上沒龍某人這個人……”

    隨着話聲,臉色逐漸黯談了下來。

    燕十二道:“且不談總鏢頭的退隱打算,我要請教一下的是為什麼鏢局裏回不得,有這麼危險麼?”

    龍嘯天道:“倒也不是有什麼危險,而是……”

    住口不言,沒有再説下去。

    燕十二毫不放鬆,道:“總鏢頭,而是什麼?”

    龍嘯天道:“老弟台該知道,龍某人既丟了這趟鏢,他們對龍某人那八方鏢局是絕不會放過的……”

    燕十二截口説道:“總鏢頭,想我直言一句,這不是理由,我也沒有聽説過這種事,除非那劫鏢之人跟總鏢頭有什麼深仇大恨,要是那劫鏢之人真跟總鏢頭有什麼深仇大恨的話,總鏢頭、副總鏢頭跟趙鏢頭三位在石家莊,劫鏢之人沒有理由跟到八方鏢局去,總鏢頭認為我的看法怎麼樣?”

    龍嘯天勉強笑笑説道:“老弟台説得極是,只是……”住口不言。

    燕十二道:“只是什麼,總鏢頭?”

    龍嘯天道:“沒什麼,老弟台。”

    燕十二道:“總鏢頭似乎有什麼難言之處。”

    龍嘯天神情微震,搖頭説道:“沒有,老弟台,那怎麼會。”

    燕十二淡然一笑,突然問道:“總鏢頭可知道是誰劫走了八方鏢局這趟鏢麼?”

    龍嘯天雙眉微微一聳,道:“不知道,不過慢慢我會查出來的。”

    燕十二笑了笑,道:“我以一個誠字對總鏢頭,總鏢頭又怎好以虛假對我。”

    龍嘯天老臉一紅,道:“老弟台這話……”

    燕十二道:“聽總鏢頭跟副總鏢頭剛才説話的口氣,分明已知道那劫鏢之人是誰,如今總鏢頭卻以三字不知道對我。”

    龍嘯天老臉紅了一陣,良久始邁:“龍某人磊落一生,不願落個以虛假對人,不錯,老弟台,我確是知道那劫鏢之人是誰!”

    燕十二道:“總鏢頭是不是惹他不起?”

    龍嘯天唇邊抽搐了一下,道:“也不錯,老弟台,憑龍嘯天這個人,這三個字,的確是惹不起他。”

    燕十二道:“能讓總鏢頭説三個字惹不起的人,那定然是極有來頭的人。”

    龍嘯天道:“是的,老弟,能讓我龍嘯天説三字惹不起的,江湖上還真挑不出幾個,那劫鏢之人,的確極有來頭。”

    燕十二看了龍嘯天一眼,道:“總鏢頭恐怕沒有想到,我也知道那劫鏢之人是誰。”

    龍嘯天神情一震,急道:“怎麼,老弟台也知道那劫鏢之人是誰?”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是的,總鏢頭,只是我想不通,也不相信,八方鏢局這趟押鏢的是總鏢頭、副總鏢頭跟趙鏢頭三位,還有八方鏢局的一流鏢師多位,以那劫鏢之人的實力,這趟鏢他們應該是絕難到手,怎麼八方鏢局這趟不但丟了嫖,而且傷亡慘重,且幾乎只有總鏢頭跟副總鏢頭無恙……”

    龍嘯天目射詫異之色,望了燕十二一眼,口齒啓動了一下,卻沒説話。

    燕十二道:“總鏢頭要説什麼?”

    龍嘯天微一搖頭道:“沒什麼!”

    燕十二道:“總鏢頭可否指教一二?”

    龍嘯天道:“好説,老弟台是指……”

    燕十二道:“貴局這趟鏢不該丟而丟,而且傷亡得這麼慘重。”

    龍嘯天道:“老弟台難不成以為是我……”

    燕十二道:“總鏢頭誤會了,總鏢頭的為人我清楚,總鏢頭絕不會是拿自己高足的生死,貴局財產,弟兄們的生命跟總鏢頭自己的一世英名當賭注的那種人。”

    龍嘯天微一抬頭,緩緩説道:“老弟台,我也不清楚。”

    歐陽曉突然説道:“大哥,這有什麼不能説的。”

    龍嘯天臉一紅道:“二弟……”

    “大哥,”歐陽曉截口説道:“我這點薄名不算什麼,可是大哥這半生英名闖來不易,都是憑大哥您掌中一口劍,胸中一腔豪俠正義來的,難不成就任它這麼不明不白的斷送了不成。”

    龍嘯天臉色一變,沒説話。

    燕十二道:“總鏢頭,副總鏢頭説得不錯,我輩固然不必把一個名字看得太重,但也不能過於漠視,任它不明不白的斷送,只因為它得來不易。”

    龍嘯天聽得臉色連變,半晌之後他忽然一轉平靜,抬眼凝目,緩緩問道:“老弟台,你探這個究竟幹什麼?”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雖是個雕工匠,可也有一腔豪俠正義,我不忍眼見總鏢頭這得來不易的半生英名這麼不明不白的斷送,總鏢頭要是認為我交淺言深的話……”

    龍嘯天道:“老弟台怎好説這四個字,為化龍療傷之恩,龍嘯天感同身受,不敢言報,還説什麼交淺言深。”

    燕十二道:“拯急救難,這是一個人做人的起碼條件,我不能見死不救,關於這一點,總鏢頭不必耿耿於懷。”

    龍嘯天輕嘆一聲道:“老弟台大義……”話鋒忽轉,道:“老弟台以為劫八方鏢局這趟鏢的是誰?”

    燕十二道:“事關重大,無證無據,我當時也沒在場,不敢輕易指人,不過我可以這麼説,那劫嫖之人為首的是一男一女……”

    龍嘯天微一搖頭道:“老弟台錯了。”

    燕十二一怔道:“怎麼,總鏢頭,我錯了?”

    龍嘯天點頭説道:“是的,老弟錯了,還好老弟台這是對我兄弟,要是對別人也這麼説的話,非掀起軒然大波不可。”

    燕十二道:“總鏢頭可知道我説的這一男一女是誰麼?”

    龍嘯天道:“山東齊家那兄妹倆,不會錯吧?”

    燕十二心頭一震,道:“正是,總鏢頭,難道不是……”

    龍嘯天截口問道:“老弟台是根據哪一點説劫八方鏢局這趟鏢的,是山東齊家那兄妹倆呢?”

    燕十二道:“山東齊家這兄妹倆帶着一批高手來到河北,這已經是不尋常而讓人動疑的事了,尤其他們不遲不早,幾乎跟八萬鏢局這趟鏢同時抵達石家莊,還派了一個人,跟八方鏢局這趟鏢住在同一家客棧裏……”

    龍嘯天一點頭道:“老弟台沒看錯,齊家兄妹這趟帶着一批高手到河北來,的確是來截八方鏢局這趟鏢的……”

    燕十二道:“那總鏢頭怎麼説劫八方鏢局這趟鏢的,不是他兄妹?”

    龍嘯天道:“老弟台,劫八方鏢局這趟鏢的,的確不是他兄妹。”

    燕十二兩眼猛然一睜,道:“我明白了,他兄妹遲了一步,八方鏢局這趟鏢讓人捷足先登,早一步下手劫走了。”

    龍嘯天苦笑點頭,道:“老弟台,你説着了,正是這麼一回事。”

    燕十二詫聲説道:“這就怪了,齊家兄妹近在咫尺,還有誰會比他兄妹快。早一步下了手……”

    龍嘯天勉強笑了笑,沒説話。

    歐陽曉道:“大哥,既然告訴了燕老弟其一,這其二有什麼不能説的。”

    龍嘯天道:“老弟台,別説齊家兄妹人已到了石家莊,就是他兄妹已然截住了八方鏢局的鏢車,也快不過那批劫鏢之人。”

    燕十二道:“總鏢頭,這話怎麼説?”

    龍嘯天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説道:“只因為那批劫鏢之人,就在八方鏢局這趟鏢裏。”

    燕十二一怔,叫道:“怎麼説,總鏢頭,那劫鏢之人他就在……”

    龍嘯天道:“我的意思是説,那劫鏢之人他就在八方鏢局這些人當中。”

    燕十二目中冷電飛閃,道:“我明白了,那劫鏢之人是自己人……”

    龍嘯天道:“可以這麼説,但他不是龍嘯天這八方鏢局的人。”

    燕十二腦際靈光一閃,道:“總鏢頭,八方鏢局這趟鏢裏有個氣宇頗為不凡,相貌頗為英挺的中年小鬍子……”

    歐陽曉鬚髮皆動,震聲説道:“就是他,這賊!”

    龍嘯天也道:“老弟台,就是他!”

    藏十二詫異的道:“這我就不明白了,那中年小鬍子既然不是八方鏢局的人,他怎麼跟八方鏢局這趟鏢走在一起。”

    龍嘯天苦笑説道:“只因為他就是那託鏢之人。”

    燕十二猛然一怔,半天才道:“總鏢頭這怎麼説?”

    龍嘯天輕輕一嘆道:“老弟台,那中年小鬍子就是託保這趟鏢之人。”

    燕十二道:“託鏢之人劫鏢,這……這又算什麼……”

    龍嘯天微一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這算什麼。”

    歐陽曉冷吟了一聲道:“除了要坑咱們,害咱們,還有什麼。”

    燕十二微一點頭,剛要説話,忽然他目光一凝,望着龍嘯天問道:“總鏢頭説那劫鏢之人是那中年小鬍子?”

    龍嘯天道:“是的,老弟台,怎麼?”

    燕十二道:“就他一個人?”

    龍嘯天道:“老弟台的意思我明白了,説來老弟台也許不信,他是在毫無阻攔的情形之下,沒費吹灰之力把鏢劫走。”

    燕十二呆了一呆道:“怎麼説,他是毫無阻攔的情形下,沒費吹灰之力,把鏢劫走了?”

    龍嘯天道:“是的,老弟台。”

    龍嘯天一頓又造:“八方鏢局的這些人,我、歐陽二弟、化龍、幾位鏢師、每一個趟子手,都眼睜睜的看着他把鏢劫了去……”

    燕十二道:“總鏢頭諸位是讓人制住了?”

    “不錯,老弟台。”龍嘯天道:“但那不是點穴,誰要想在穴道上制住龍嘯天幾位,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事後我才明白,八方鏢局的這些人,是受制於一種奇妙的藥物……”

    燕十二道:“一種奇妙的藥物?”

    龍嘯天道:“是的,老弟台,這種藥物甚是奇妙,它能算準時候發作,也只是一刻工夫,可是這片刻工夫對一個劫鏢的人來説,已經是綽綽有餘的了。”

    燕十二道:“這是什麼藥物?”

    龍嘯天搖頭説道:“這個我還不知道。”

    燕十二道:“不用説這藥物一定是那中年小鬍子下的了。”

    龍嘯天道:“當然一定是他,可笑龍嘯天走南闖北幾十年,這一回竟糊里糊塗的栽這麼個跟頭,吃了人家的藥還茫然無覺,懵懂不知,不過話又説回來了,誰又想得到那託鏢之人會劫鏢的呢?”

    燕十二道:“總鏢頭怎麼知道諸位是受制於藥物?”

    龍嘯天苦笑一聲道:“老弟台,世上沒有定身術這一説,他沒有向我等出手,當這趟鏢剛出石家莊不遠,走到兩片青紗帳之間的時候,那中年小鬍子動手劫鏢,我等想攔而力不從心,根本絲毫動彈不得,只有眼睜睜的看着他從容離去,等他走得不見了,我等才恢復過來,老弟台,你説,這不是藥物作祟,是什麼?”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説道:“這是什麼藥物,這般奇妙,我怎麼沒聽説過……”目光忽然一凝,道:“他沒有向諸位動手,是在毫無阻攔的情形下,從容劫鏢,從容離去的,沒有一招半式的拼鬥?”

    龍嘯天搖頭説道:“沒有,當時我等絲毫不能動彈,又怎麼能拼鬥。”

    燕十二道:“既然沒有拼鬥,趙鏢頭這一身重傷跟那多位鏢師,還有幾十名趟子手的傷亡,又是怎麼造成的?”

    龍嘯天緩緩的説道:“老弟台,劫鏢的是那中年小鬍子,傷人的則是山東齊家那兄妹倆。”

    燕十二一怔,訝然説道:“幼鏢的是那中年小鬍子,傷人的則是山東齊家那兄妹倆,總鏢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龍嘯天道:“老弟台,我剛才不是説過山東齊家那兄妹倆來遲了一步麼?那中年小鬍子劫了鏢剛走,那兄妹倆便從不遠處那片青紗帳裏轉了出來,他兄妹倆,加上帶來的多名高手剎那間圍住了鏢車,他們要鏢,我説他們遲了一步,他兄妹不信,於是就打了起來,老弟台,化龍的傷,跟我手下那些鏢師,那些兄弟的傷亡,就是這麼造成的。”

    燕十二道:“憑他兄妹跟那些人,劫鏢已屬不易,怎麼會造成貴局這麼慘重的傷亡?”

    龍嘯天嘆了口氣造:“老弟台哪裏知道,那藥力尚未消盡,我等四肢雖然已能動彈,可是兩膀之力連縛雞都怕不易,怎麼能動手拼鬥。”

    燕十二雙眉一揚,霍然説道:“那中年小鬍子的一着借刀殺人之計,他沒有向諸位伸一根手指頭,卻把諸位留給齊家兄妹,此人好狠好毒的心腸!”

    龍嘯天苦笑了~聲道:“老弟台沒説錯,此人一向以陰險狠毒著稱。”

    燕十二道:“總鏢頭,那中年小鬍子自始至終一直是一個人麼?”

    龍嘯天道:“不錯,老弟台,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他一個人,讓我們這些成名多年的老江湖全軍覆沒,傾家蕩產……”

    燕十二道:“總鏢頭,他劫了鏢離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麼?”

    龍嘯天看了燕十二一眼道:“老弟台的意思我明白了,八方縹局這趟鏢保的只是一件玉器,據説價值連城,這件玉器放在最後一輛鏢車裏,其餘的鏢車裏裝的全是石頭,這是那中年小鬍子的主意,他説得好聽,這樣可以讓人摸不透虛實……”

    燕十二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一個人能弄走一趟鏢……”頓了頓,接着説道:“總鏢頭,很明顯的,這中年小鬍子是早就打好了算盤,想一網打盡八方鏢局的精英,因為據我所知,保這種鏢,頂多一個人,或者多派一個也就夠了,保這種鏢也可以把它當暗鏢,用不着總鏢頭跟副總鏢頭親出,帶上那麼多位鏢師,十幾輛鏢車浩浩蕩蕩的招人耳目……”

    龍嘯天點頭説道:“老弟台説得不錯,我的意思原也是派化龍一個人保超暗鏢的,無如那中年小鬍子堅持這麼做,老弟台該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出錢的便是財神爺,我怎麼能不聽他的,再説人家託鏢的都不怕過於招搖,我們這長年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又怎麼好露一點怯意。”

    燕十二嘆道:“這一來總鏢頭上了人家的大當了。”

    龍嘯天苦笑着,沒説話。

    歐陽曉鬚髮皆動,一拍桌子厲聲説道:“咱們八方鏢局跟他何仇何很,是殺了他的人,燒了他的家,還是把他的孩子扔進了井裏,我只有三寸氣在,非……”

    龍嘯天長眉一軒,沉聲喝道:“二弟。”

    歐陽曉滿臉悲憤之色,眉宇間煞氣厲人,道:“大哥,連説也不能説麼。”

    龍嘯天輕嘆一聲道:“二弟,與事何補啊。”

    歐陽曉沒再説話,高大身軀倏然泛起一陣輕顫,一隻手抓在桌邊上,抓得那桌子吱吱作響,木屑兒簌簌落了一地,這位天判的掌上功夫好不驚人。

    燕十二臉上掠過一絲生疑之色,道:“總鏢頭,那件玉器必然是價值連城,要不然總鏢頭不會輕易接下這筆生意。”

    龍嘯天道:“價值連城這四個字,是那中年小鬍子他説的,在當初驗鏢的時候,他把那件玉器捧在手裏,連碰都不讓人碰一碰,不時的吹吹氣擦試擦拭,好像生怕落上灰塵一樣,幹我們這一行的,雖不敢説樣樣在行,可多少總得懂點兒,以我看那件玉器通體晶瑩雕琢精緻,連一點暇疵都沒有,確實是件珍貴東西是沒錯,可是要説價值連城,那未免誇張了一些……”

    燕十二道:“我是個雕玉匠,對玉器一類我頗在行,但不知那是一件什麼樣的玉器?”

    龍嘯天道:“也沒什麼別緻,就是咱們常見的一尊玉觀音……”

    燕十二一怔,道:“玉觀音!”

    龍嘯天道:“不錯,一尊玉觀音。”

    燕十二道:“總鏢頭可還認得那是怎麼樣的一尊玉觀音,我是説那是一尊送子觀音,還是一尊魚籃觀音……”

    龍嘯天搖頭道:“對這個我外行,我只知道是一尊觀音像,什麼送子觀音、魚籃觀音我全不懂……”轉望歐陽曉道:“二弟知道麼?”

    歐陽曉似乎懶得説話,搖搖頭,沒做聲。

    燕十二轉身從地上拿起了他那簡單的行囊,從裏頭摸出一塊玉石,又從腰裏抽出了他那柄雕玉小刀,道:“我刻個樣子總鏢頭看看,是不是這麼樣的一尊?”

    話落刀動,上下翻飛,玉屑紛落,盞茶工夫不到,一尊栩栩如生的觀音像已然拿在他手裏。

    他望着龍嘯天跟歐陽曉道:“二位請看,是不是這麼樣的一尊?”

    龍嘯天跟歐陽曉兩對老眼睜得老大,滿臉是驚訝之色,老半天才聽龍嘯天一聲驚歎説道:“老弟台這手藝簡直令人歎為觀止,我活了這麼大年紀,像老弟台這麼既高絕而又快速的手藝還是頭一遭兒見着,轉眼工夫就雕成一尊觀音像,而且手藝那麼妙,那麼絕,一刀不苟,説給誰聽誰也不信,若非我是親眼看見,我也不會信……”

    燕十二道:“總鏢頭誇獎了,我靠這手藝吃飯,慢了那還行,雕得粗劣誰又肯要,請告訴我,是不是這麼樣的一尊?”

    龍嘯天頭連點,道:“老弟台問我我説不出來,可是拿眼這麼一看就知道了,正是,一點也不錯,正是這麼樣的一尊,那一尊跟老弟台手裏這一尊無論大小神態,全都一模一樣……”

    歐陽曉微一點頭道:“不錯,我也記起來了,燕老弟手裏這尊觀音像,跟那賊的那尊觀音像完全一模一樣,我要不是親眼看着這一尊是燕老弟你當面雕出來的話,簡直就會把這一尊當成了那一尊。”

    燕十二臉色微變,緩緩説道:“總鏢頭,那就沒錯了,那中年小鬍子話説得一點也不誇張,那尊玉觀音説它價值連城只怕還委曲了些……”

    龍嘯天哦的一聲道:“怎麼説,老弟台,那尊玉觀音説它價值連城還委曲了些?”

    燕十二點了點頭,一臉凝重之色的道:“據我所知,打古至今,世上這種玉觀音只這麼一尊,它是用千萬塊中選一的和闐玉石雕成的,但它的價值並不在這塊和闐玉上,而在……”住目不言!

    龍嘯天忍不住問道:“老弟台,它的價值在哪裏,請指教一二也好讓我兄弟增長點見識。”

    沉吟着,燕十二遲疑了一下緩緩説道:“它的真正價值在於雕這尊玉觀音那人、在他雕這尊玉觀音時所用的感情,所花的心血……”

    龍嘯天愕然説道:“花心血我懂,那也是必然的,只是這感情二字……”

    燕十二淡淡一笑道:“雕這尊玉觀音那人,雕出來的是一尊觀音像,可是那觀音的面貌卻是他那雖似在人間卻不能見面的愛侶,總鏢頭明白了麼?”

    龍嘯天驚然動容,點頭説道:“多謝老弟台指教,我明白了歐陽曉突然説道:”燕老弟,這麼説那賊的那尊玉觀音,是燕老弟你所説的這個人雕的,可是?“燕十二點頭説道:“是的,副總鏢頭。”

    歐陽曉道:“一個至情至性的人,斷不會是一個陰險狠毒的人,也就是説那賊絕不會是當初雕這尊玉觀音的人,那麼這尊玉觀音又怎麼會落進那賊的手裏呢?”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歐陽曉還待再問!

    燕十二似乎有意不讓他再向下去似的,在他沒開口之前已然轉望龍嘯天説道:“總鏢頭,我請問,八方鏢局接下的這趟鏢,是從什麼地方到什麼地方?”

    龍嘯天道:“是從京裏到河南開封。”

    燕十二道:“到河南開封……”

    龍嘯天苦笑一聲道:“結果還沒出河北境就出了岔,丟了鏢,而且八方鏢局的傷亡這麼慘重,今後龍嘯天還有什麼臉再在江湖上走動。”

    燕十二道:“總鏢頭,這麼説那中年小鬍子也是京裏的人了?”

    龍嘯天遲疑了一下,點頭説道:“不錯,此人是京裏的大户。”

    燕十二道:“總鏢頭,此人姓什麼,叫什麼,住在京裏哪條街,哪個衚衕兒?”

    龍嘯天看了他一眼,道:“老弟台問這幹什麼?”

    燕十二道:“沒什麼,隨便問問。”

    龍嘯天道:“老弟台最好還是別問……”

    燕十二目光一凝,道:“碰見這麼一位高明人物,我難道不該知道一下麼?”

    龍瞞天一抱拳道:“老弟台,好意心領,龍嘯天情願賠這趟鏢。”

    “賠?”

    燕十二道:“憑什麼賠,劫鏢可是他自己……”

    龍嘯天苦笑説道:“老弟台,這話是我們説的,他既然有心佈下這圈套害我,他肯承認麼?”

    “由不得他不承認。”燕十二道:“有副總鏢頭跟趙鏢頭為證,朝廷也不是沒有王法……”

    “老弟台,”龍嘯天苦笑一聲道:“我這位二弟跟我這個徒弟怎麼説也是我的人,加以那中年小鬍子是京裏一個大户,有的是家產,有的是惡勢力,北京城裏上下他一打點,這官司我怎麼也打不贏的;再説偌大一個人方鏢局,精英盡出,讓一個人劫了鏢去,落得這麼慘重的傷亡,説給誰聽誰信,若説他暗中用了某種藥物,我拿不出證據,衙門裏那些官也絕不會信這一套……”

    燕十二道:“總鏢頭,江湖人還有江湖人的辦法。”

    龍嘯天抬頭苦笑説道:“老弟台不知道,這辦法更行不通,要有一點辦法,我何嘗願意傾家蕩產賠這趟鏢,我又何嘗願意在這個年紀悄悄的退隱,這口氣我更咽不下……”

    燕十二道:“總鏢頭的意思是説,根本就鬥不過他?”

    龍嘯天一點頭道:“是的,老弟台,事實如此,我不得不承認。”

    燕十二道:“我不信世上有總鏢頭鬥不過的人物,我更不信世上有能讓總鏢頭您這麼忍耐的人物。”

    龍嘯天苦笑了一聲,沒説話。

    歐陽曉道:“大哥。”

    龍嘯天道:“二弟,聽我的。”

    歐陽曉道:“這口氣讓我怎麼能咽……”

    龍嘯天緩緩説道:“二弟,這口氣大哥我都嚥下了。”

    歐陽曉鬚髮微動,倏然低下頭去。

    燕十二看了看歐陽曉,又看了看龍嘯天,然後説道:“總鏢頭,把他的姓名住處告訴我何妨?”

    龍嘯天搖頭説道:“老弟台的心意讓我感激,只是要請老弟台你原諒。”

    燕十二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總鏢頭跟此人何仇何恨?”

    龍嘯天微一搖頭道:“説來老弟台也許不信,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燕十二呆了一呆,道:“連總鏢頭自己都不明白?”

    龍嘯天吸了一口氣道:“實際上我跟他可以説根本井水不犯河水,以前根本沒有見過他,我幾十年的交往中,也根本與他扯不上關聯。”

    燕十二不解的道:“那麼他為什麼設此陰謀,下這毒手?”

    龍嘯天道:“我剛才不是説過了麼?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燕十二沒説話,沉思良久之後,突然抬眼説道:“總鏢頭,這樣好麼,請總鏢頭告訴我他姓什麼,叫什麼,住在哪裏,我只問他那尊玉觀音的來處,劫鏢事我絕不提……”

    龍嘯天繼續搖頭道:“老弟原諒,我礙難從命,見過那尊玉觀音的,只有我跟我這位歐陽二弟,老弟一提玉觀音,不就等於提劫鏢事麼?”

    燕十二眉鋒一皺,搖頭説道:“我沒想到總鏢頭竟這麼怕事,想總鏢頭成名多年,縱橫大江南北,威震南七北六,如今對這麼一個人竟……”

    龍嘯天那灰髮灰髯微微張了一張,緩緩説道:“老弟,不必相激,龍嘯天承認怯懦怕事就是。”

    歐陽曉霍然站了起來道:“大哥,我悶得慌,想出去走走。”

    龍嘯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二弟先坐下,等咱們把事情做一決定之後,你再出去不遲。”

    歐陽曉挺立未動,道:“大哥,讓我回去……”

    龍嘯天兩眼一睜道:“你這是往刀口上送……”

    歐陽曉道:“難道大哥不是。”

    龍嘯天道:“八方鏢局是我的。”

    歐陽曉道:“咱們既結金蘭,情義如同親兄弟一般,這八方鏢局該有我一半。”

    “二弟,你……”龍嘯天一按桌面,猛可裏站了起來。

    燕十二也站了起來,抬手一攔道:“當日總副鏢頭是你推我讓,今日總鏢頭跟副總鏢頭二位又你爭我奪。可是今日這你爭我奪跟當日那你推我讓雖同樣的令人感動,同樣的令人敬佩,只是這樣爭奪不出個結果來,二位可願聽我一言?”

    龍嘯天威態稍斂,緩緩説道:“老弟有話只管請説,我兄弟洗耳恭聽。”

    “好説。”燕十二道:“要依我説,二位都別回去。”

    龍嘯天呆了一呆,道:“老弟怎麼説,我二人都別回去?”

    燕十二點頭説道:“不錯,二位都別回去。”

    龍嘯天搖頭説道:“那恐怕不行,我兄弟非有一個回去不可,局裏的事務還待料理,對這些死難兄弟的家屬,我也該有個交待。”

    燕十二道:“那也不難,找個人替二位跑一趟!”

    龍嘯天微微一怔,旋即説道:“老弟説笑了,這種事怎麼能假手於人!”

    燕十二道:“總鏢頭,外人有個好處,毫無風險。”

    龍嘯天又是一怔,道:“話是不錯,只是外人不管鏢局事務……”

    燕十二道:“總鏢頭,鏢局事務該不會比習武學藝難吧,只要你總鏢頭把那人找到眼前,把鏢局事務對他概略的做一番交待,我認為他能處理得跟二位一樣的妥當得體。”

    龍嘯天搖頭説道:“不行,不行,這不是小事!”

    燕十二道:“總鏢頭,習武學藝可是小事?”

    龍嘯天搖頭説道:“不管老弟怎麼説,我不能這麼做,也不敢這麼做。”

    燕十二道:“那麼,總鏢頭跟副總鏢頭之中,非要讓親者痛,仇者快的犧牲一位不可麼?”

    龍嘯天神色一黯,道:“老弟,我別無選擇,也沒別的路可走。”

    燕十二道:“現有一條路放在眼前,總鏢頭怎説無可選擇,沒別的路可走。”

    龍嘯天搖頭説道:“老弟,就算這是一條可行之路,我遠在此地,又是處在匆忙之間,叫我何處找個願意替我兄弟跑這一趟,而又讓我兄弟信得過的人。”

    燕十二笑了笑,道:“我願意,不知總鏢頭可信得過燕十二?”

    龍嘯天一怔,道:“怎麼説,老弟你……”

    燕十二道:“不瞞總鏢頭説,我繞了這麼個大圈子,等的就是總鏢頭的這句話。”。

    “不行。”龍嘯天一搖頭道:“老弟的好意我感激,但我只能心領,我絕不能讓老弟為我兄弟跑這一趟。”

    燕十二道:“我説句話,總鏢頭可信?”

    龍嘯天道:“老弟請説。”

    燕十二道:“劫八方鏢局這趟鏢的那位,如果存心要毀八方鏢局跟總鏢頭、副總鏢頭,他等的就是總鏢頭,因為他料定總鏢頭一定會回去,而且一定是自己回去。”

    龍嘯天鬚髮猛然一張,點頭説道:“我信。”

    燕十二道:“這就夠了,總鏢頭。”

    龍嘯天道:“可是我又怎麼能讓老弟你……”

    燕十二道:“總鏢頭,他連見都沒見過我。”

    龍嘯天道:“可是你一進八方鏢局,一着手料理善後……”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死不了的,而且無險可言,螻蟻尚且偷生,人誰又不惜命,我一不欠總鏢頭的,二跟總鏢頭也沒有什麼深交,我為什麼要替總鏢頭去送死,世上沒有這麼的人,總鏢頭説是不是。”

    龍嘯天灰眉微動,道:“話固然不錯,可是……”

    只聽得步履聲響動,一個黑衣壯漢大步闖進後院,院子裏停步,他眉泛戾氣,目射四光,只一環掃,立即揚聲説道:“八方鏢局還能動彈的給我出來一個,大爺下書來了。”

    歐陽曉臉色一變,就要往外撲。

    燕十二抬手攔住了他道:“提防有詐,請副總鏢頭與總鏢頭護住趙鏢頭,讓我出去看看來人是哪條路上的人物,這麼橫!”

    他沒容龍嘯天跟歐陽曉任何一個説話,邁步行了出去。出了滴水檐,沒往前走,就往滴水檐前一站,輕慢的掃了那黑衣壯漢一眼,緩緩問道:“閣下是哪條路上的人物?”

    黑衣壯漢道:“大爺是山東道上的人物,齊家寨前大路一條,往哪兒都通,你呢?”

    燕十二道:“閣下找的是誰?”

    那黑衣壯漢道:“我找的是八方鏢局那能動彈的。”

    燕十二道:“我出來了,閣下看見了,我是自己走出來的。”

    那黑衣壯漢冷笑道:“不錯,你那胳膊腿兒還挺好賣勁的,這麼説你是八方鏢局的?”

    燕十二道:“閣下似乎多此一問。”

    那黑衣壯漢兩眼一瞪,兇光外射,道:“你膽子不小……”

    燕十二道:“誇獎,只不過比常人的略大一點兒。”

    那黑衣壯漢臉色又一變,道:“咱們待會兒親熱,那龍嘯天跟歐陽曉呢?”

    燕十二道:“慢點兒,讓我先問一句,閣下幹什麼來了?”

    那黑衣壯漢道:“你耳朵里長了驢毛麼,大爺我來下書來了。”

    燕十二道:“閣下要八方鏢局能動彈的出來一個,我出來了,交給我不一樣麼?”

    那黑衣壯漢道:“早交給你我早回去交差,可惜你的斤兩不夠。”

    “怎麼?”燕十二倏然一笑道:“你瞧不起我?”

    那黑衣壯漢道:“就是瞧不起你,你能咬了我的去。”

    “好吧。”燕十二微一點頭道:“你吝於伸手,我自己來拿。”

    邁步逼了過去。

    那黑衣壯漢哼哼哼一陣冷笑道:“想不到八方鏢局裏還有這麼一個,小子,耗子舔貓鼻樑骨,我看你是活膩了,不須回去了!”

    燕十二已到了他跟前,笑哈哈的道:“請告訴我,信柬在什麼地方?”

    那黑衣壯漢一拍胸脯,道:“就在大爺懷裏,有本事你拿,有種你就伸手。”

    燕十二道:“要沒種我也不到你眼前來了,你看看。”

    他那隻右掌閃電抬起,閃電遞出,一閃而回,再看時,他手裏揚着一封沒封口的信,笑吟吟的道:“怎麼樣,閣下,這一手不賴吧,夠不夠你學的。”

    別説黑衣壯漢了,連站在屋裏,兩眼一直盯着外頭的龍嘯天跟歐陽曉都沒看清楚燕十二是怎麼從黑衣壯漢懷裏掏出這封信的。

    只見黑衣壯漢臉色大變,大叫一聲就要撲。

    燕十二一抬手,含笑説道:“閣下,別這麼着急,急也會急死人的,拿去。”

    他竟然把那封信又遞了回去。

    黑衣壯漢徵了一怔,遲疑了一下,劈手奪了過去。

    燕十二手沒收回來,仍伸在那兒説道:“慢點往懷裏放,拿來。”

    黑衣壯漢又復一怔,怒聲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你想知道麼,好吧,我告訴你,聽了可別生氣呵,我要你親手遞給我,明白了嗎?”

    那黑衣壯漢怒哼一聲,臉色大變,把那封信往腰帶裏一塞,就要動。

    燕十二左手電翻而起,那柄雕玉小刀已抵在黑衣壯漢的喉管上,他説了話,帶着笑,也相當輕柔。“別動,聽話,乖乖的,你動一動我割斷你的喉管。”

    黑衣壯漢白了臉,他哪還敢動,頭直往後仰,身子跟兩隻手卻都不敢再動一動。

    “對,”燕十二笑道:“螞蟻尚且偷生,人又哪個不惜命,現在,拿來吧。”

    黑衣壯漢右手往上抬,摸着了那封信,抽出來,緩緩往上舉,從燕十二手臂底下往燕十二那猶伸在那兒的右手遞。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在齊家寨平日是誰教你們的,這般不懂禮數,別讓你那隻手閒着。”

    黑衣壯漢遲疑了一下,燕十二那柄雕玉小刀往前一遞,一縷鮮血順着黑衣壯漢脖子流下。

    黑衣壯漢“啊”的半聲驚叫,忙抬起左手,把那封信雙手遞給了燕十二。

    燕十二接過信收回右手,笑笑説道:“這才是!”

    一隻手翻動,把信箋抽了出來,看了看之後,又説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少主一聲,讓他候着好了,到時候八方鏢局自會有人把鏢送過去,附帶説一句,八方鏢局雖然損失慘重,可並不是沒有人,聽明白了麼?”

    那黑衣壯漢腦袋微微動了一動,算是在點頭。

    燕十二道:“現在你可以動了,記住,以後再碰見八方鏢局的人,最好客氣點,請吧!”

    那黑衣壯漢如逢大赦,連忙往後退去,退了兩步,翻身便跑,一溜煙般往外奔出了這三進後院。

    燕十二笑了,把雕玉小刀往腰裏一插,轉身往屋裏走去。

    龍嘯天跟歐陽曉雙雙迎了出來,歐陽曉一把抓住了燕十二的胳膊鬚髮俱張,好不激動。

    龍嘯天神情肅穆,一抱拳道:“老弟台,我兄弟走眼……”

    燕十二帶起歐陽曉抓在胳膊上的那隻手,抱拳施了一禮,道:“我還沒請總鏢頭原諒我擅自代總鏢頭做了主!”

    順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龍嘯天接過那封信,抽出信箋上一看,臉上馬上就變了色,道:“簡直欺人太甚。”

    歐陽曉問道:“大哥,信上説些什麼?”

    龍嘯天道:“二弟,你自己拿去看吧。”

    歐陽晚接過信一看,只見那張信箋上寫着龍飛鳳舞的幾行字跡,寫的是;鏢與人命兩條,任擇其一,在日落之前送往原攔鏢處。

    沒上款,也沒署名。

    歐陽曉氣得發抖,怒笑説道:“好啊,敢情挑明瞭,根本就沒把咱們兄弟放在眼裏,我倒要看看他齊家寨是不是鐵鑄的。”

    雙掌一合一揉,那張信箋粉碎,大踏步就要往外走。

    燕十二伸手阻住了他道:“副總鏢頭,事情不能這麼做……”

    歐陽曉怒聲説道:“還能怎麼做,你説該怎麼做!”

    龍嘯天道:“二弟,燕老弟不是齊家寨人。”

    歐陽曉也知自己失態過份,成態稍致,沒説話。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副總鏢頭,方寸亂不得,只亂了方寸,穩操的勝券也會變成全盤俱輸,何況如今敵眾我寡,情勢大不利,副總鏢頭何妨冷靜一下,共商對策。”

    歐陽曉歉然的看了燕十二一眼道:“老弟,別在意,我不是對你。”

    燕十二笑笑説道:“處在這種情勢下,換誰誰也一樣……”

    龍嘯天道:“老弟怎麼對來人説的?”

    燕十二道:“我讓他帶話回去,告訴齊家那兄妹,只管等着就是,到時候八方鏢局一定將鏢送去。”

    龍嘯天苦笑一聲道:“老弟,到時候,八方鏢局拿什麼送去。”

    燕十二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龍嘯天目光一凝,道:“老弟怎麼説?”

    燕十二含笑説道:“總鏢頭,我已然惹禍上身,就是我這時候收手,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既然是這樣,何如讓我放手大幹一場。”

    龍嘯天道:“老弟,你跟八方鏢局毫無關聯,這是何苦。”

    燕十二道:“總鏢頭,江湖上行走,重的是一個義字,再説為了朋友兩助插刀,咱們應該已算得上朋友了,何況我已經對來人自稱是八方鏢局的人了,如今八方鏢局這四個字已經跟我連在一起,就是誰想分只怕也分不開,拿不掉了。”

    龍嘯天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歐陽曉道:“老弟,你不該輕易放那匹夫。”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自稱是八方鏢局的人,怎麼敢為八方鏢局惹下這個話柄。”

    歐陽曉苦笑了笑,沒説話。

    龍嘯天道:“老弟,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對策好商量的。”

    燕十二道:“我有個拙見在此,二位可願聽聽?”

    龍嘯天道:“老弟請説,我兄弟洗耳恭聽。”

    燕十二道:“好説,院子裏不是談話的處所,咱們房裏談會。”

    龍嘯天點了點頭,轉身往屋裏行去。

    三個人進了屋,燕十二似乎突然想起了件什麼事,道:“二位先坐坐,我去去就來。”

    轉身又行出房去。

    龍嘯天跟歐陽曉望着他出去,望着他行出後院,不由大感詫異,對望一眼之後,歐陽曉道:“大哥,他出去幹什麼去了?”

    龍嘯天搖搖頭道:“誰知道。”

    歐陽曉道:“大哥看這個人靠得住麼?”

    龍嘯天一定神道:“二弟這話怎麼説?”

    歐陽曉道:“素昧平生,緣慳一面。這個人跟咱們八方鏢局根本談不上瓜葛。萍水相逢,平白無故的伸這一隻胳膊,心腸熱得叫人不敢相信。”

    龍嘯天道:“二弟多慮了,江湖上固然詭譎險詐,但仍不乏俠義英雄,這種事要讓咱們兄弟碰上,咱們也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問,我看這位燕老弟一臉正氣,不像邪惡之流。”

    歐陽曉道:“燕十二,大哥且聽聽,他連個真名都沒有……”

    龍嘯天道:“江湖之大,不乏奇人異士,這種人物根本不願他人知其真姓名,人家一副熱心腸,咱們兄弟也一向以坦率對人,二弟不可如此。”

    歐陽曉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大哥當真心灰意冷,當真打算就是……”

    龍嘯天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兩眼猛睜,急道:“二弟快去,別讓人家代咱們出頭,咱們在這兒穩坐聊天。”

    歐陽曉一點即透,濃眉揚處霍然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燕十二進了後院,手裏還捧着文房四寶。

    歐陽曉怔了一怔,道:“大哥,燕老弟回來了。”跨步迎了出去,道:“老弟幹什麼去了,我正要出去看看。”

    燕十二笑道:“總鏢頭跟副總鏢頭大概以為我出去打架去了,目前還不是時候,不惹他,不過這場架是免不了的。”

    進了屋,把文房四寶往桌上一放,墨是已經磨好了,他把一張空白信箋往桌上一攤,然後提筆沾墨把沾好墨的筆往龍嘯天面前一遞,道:“總鏢頭清過來大筆一揮,寫幾個字吧。”

    龍嘯天愕然説道:“老弟要我寫什麼?”

    燕十二道:“我代表二位回局料理善後,要是身上沒個證明,誰知道我是幹什麼的,誰又肯相信,所以勢必要總鏢頭大筆一書,寫幾個字不可。”

    龍嘯天道:“老弟,我還沒有……”

    燕十二道:“總鏢頭,現在答應跟不答應已經沒有什麼兩樣了。”

    龍嘯天沒接那枝筆,也沒説話!

    燕十二道:“總鏢頭,我剛才説過,我已經惹禍上了身,更何況我還要代表二位去赴齊家寨之約,鏢局之行是在所必去……”

    龍嘯天灰眉一揚道:“老弟這情這義,龍嘯天不言謝了。”

    接過筆來往前一步,俯案就寫,幾行龍飛鳳舞,鐵劃銀鈎的字跡一揮而就,沒具名,卻在那該具名處寫了一個一筆的龍字,看上去像極了一條騰空飛舞的龍!

    放下筆,龍嘯天拿起那張信箋,雙手遞向燕十二肅容説道:“一切就託付給你老弟了。”

    燕十二接過信箋,只説了一句,總鏢頭好一筆柳字,別的什麼都沒説,吸乾了墨漬,小心翼翼摺好,然後揣進了懷裏!

    龍嘯天道:“鏢局裏還有我一個二徒弟,他叫李廣義,老弟把這封信交給他就行了,錢財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老弟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只是死難弟兄的家屬處,我要請老弟從優給恤。”

    燕十二道:“總鏢頭放心就是,帶着這封信,我就如同總鏢頭來自回去一樣,儘管我是有全權,但我絕對尊重總鏢頭的意思。”

    龍嘯天道:“老弟,煩勞之處我也不謝了。”

    燕十一二道:“彼此道義交,以往素昧平生,緣慳一面,總鏢頭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麼相信,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龍嘯天道:“那是因為老弟非常人。”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總鏢頭別再捧我了,眼下要緊的是這家客棧總鏢頭跟副總鏢頭二位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歐陽曉道:“老弟是讓我三個走?”

    燕十二道:“要走只怕還不太容易,我剛才到街上去借筆墨時,順便看看,大門外有人監視,連前面一進院子都住進了人,想必後牆外也一定有……”

    歐陽曉濃眉一軒,笑道:“好啊,圍上了,咱們就闖他一闖。”

    燕十二道:“如果只有二位的話,可以闖他一闖,我絕不攔二位,可是如今既多了個傷重的趙鏢頭,咱們就不能沒點顧忌。”

    歐陽曉臉色一變,沒做聲。

    龍嘯天道:“只打算離開這家客棧,除了闖之外,還有什麼別的好法子麼?”

    燕十二道:“好法子不是沒有,只不知道二位肯不肯聽我的。”

    龍嘯天道:“老弟清説。”

    燕十二伸手拿起桌上那尊他剛雕的玉觀音,道:“就憑它,我要齊家兄妹讓二位帶着趙鏢頭平安離開石家莊。”

    歐陽曉道:“老弟的意思是求他兄妹放行?”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那不叫求,那該叫條件交換。”

    歐陽曉冷笑一聲道:“龍嘯天兄弟成了什麼了!”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大丈夫能伸能屈,一切請看在趙鏢頭分上。”

    歐陽曉道:“老弟,我兄弟為什麼要走?”

    燕十二道:“副總鏢頭,趙鏢頭應急需覓地靜養。”

    歐陽曉道:“那麼咱們各幹各的,我兄弟帶着化龍自己走,老弟則按時去赴約……”

    燕十二微微一笑道:“副總鏢頭顯然再多欠我的情。”

    歐陽曉臉上微微一紅,濃眉軒動了一下,沒説話。

    燕十二道:“我説句話,副總鏢頭可信?”

    歐陽曉道:“請説。”

    燕十二道:“只怕齊家兄妹之意,並不單單在這趟鏢上。”

    歐陽曉兩眼一睜,道:“老弟這話……”

    燕十二道:“那劫鏢之久前腳走,他兄妹後腳趕到,有這麼巧的事麼?聽總鏢頭説,那劫鏢之人剛劫鏢離去,齊家兄妹便帶着人從不遠處一片青紗帳裏閃出,那該表示他兄妹早就躲在那兒,他兄妹的躲藏處既然離停車處不遠,他兄妹該清楚的看見那劫鏢情形,為什麼他兄妹身手不動,偏偏等那劫鏢之人走後在諸位藥性即將消失之際出現,為什麼還伸手向諸位要這趟鏢。”

    歐陽曉發須猛張,身軀暴顫,咬牙説道:“好賊!沒想到齊家寨竟然跟他……”

    只聽一陣吱吱作響,木屑從歐陽曉抓在椅背上那隻手的指縫裏簌簌落下。

    龍嘯天神色肅穆,一抱拳道:“老弟一語驚醒夢中人,只是……”頓了頓,接道:“老弟拿出這尊玉觀音,那齊家兄妹如何肯信十幾輛鏢車中保的只是這麼一尊玉觀音。”

    燕十二然一笑道:“總鏢頭,他兄妹心裏明白的。”

    龍嘯天一怔,道:“可不是……”

    “大哥,”歐陽曉狠聲説道:“這口氣實在讓人難嚥下!”

    龍嘯天道:“二弟,剛才我怎麼説的!”

    他是提那句:“我都嚥下了。”

    歐陽曉頭低下去,沒説話。

    龍嘯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言聽計從,老弟看着辦吧。”

    燕十二道:“二位請坐坐,我找個齊家的人傳句話去。”説完了話,他出屋而去。

    沒多大工夫,他回來了,進屋對龍嘯天跟歐陽曉道:“二位請收拾一下,咱們這就走。”

    龍嘯天呆了一呆道:“咱們這就走?”

    燕十二道:“我提前了會面之期,要齊家兄妹在抱犢寨山上見面,那住在前一進院子監視咱們的人傳話去了。”

    龍嘯天道:“咱們能這麼走出去麼?”

    燕十二道:“既然有人回去傳話,諒他們不會阻攔的,萬一有人阻攔,請總鏢頭跟副總鏢頭護住趙鏢頭,其餘的由我來應付。”

    龍嘯天沉吟了一下,轉眼望向歐陽曉道:“聽老弟的,咱們收拾收拾吧。”

    歐陽曉道:“有什麼好收拾的,拿起腿走就是了。”

    走到炕過雙手抄起了熟睡中的趙化龍。

    燕十二四下看了看道:“可以走了麼?”

    龍嘯天道:“老弟看見了,八方鏢局出來這趟鏢。如今就剩了這麼三個人……”

    燕十二道:“那麼別讓齊家兄妹久等,我前頭帶路了”。轉身行了出去。

    燕十二在前,歐陽曉抱着趙化龍居中,龍嘯天殿後,一行四人出房往前走去,經過二進後院的時候,有個黑衣壯漢揹着手站在院子裏,燕十二看也沒看他一眼,那黑衣壯漢卻也沒動一動。

    到了前頭櫃台,龍嘯天掏出銀手付帳,幾個夥計躲得遠遠的,倒是那掌櫃的賠着強笑問了一聲:“幾位要走了?”

    龍嘯天沒心情多説話。只嗯了一聲便走開了。

    燕十二開口説道:“掌櫃的,麻煩去個人給僱輛車來。”

    掌櫃的忙答應一聲,支使一名夥計出了客棧。

    歐陽曉抱着趙化龍,往外看,目光所及,街上,那一條廊檐底下,隔不多遠便是一個黑衣壯漢。

    歐陽曉道:“大哥,看見了麼?”

    龍嘯天嗯了一聲,沒多説話。

    歐陽曉道:“要不是為了化龍……哼!”

    龍嘯天道:“省省力氣吧。”

    燕十二走了過來,道:“總鏢頭,他們的人仍未撤走,有道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二位最好小心點。”

    龍嘯天道:“謝謝老弟提醒,我省得。”

    這條街的拐角處就有家騾馬車行,沒多大工夫,車聲轆轆,蹄聲得得,那夥計坐着一輛馬車到了客棧門口,夥計跳了下來,衝着站在門裏的燕十二陸上勉強一笑。

    燕十二説了聲:“有勞了!”轉過身道:“我先出去了。”

    邁步出了客棧,往馬車前一站。

    龍嘯天、歐陽曉抱着趙化龍跟了出來。

    龍嘯天跟抱着趙化龍的歐陽曉這裏往馬車上去,那裏站在廊檐下的黑在漢子一起移動,往客棧門口走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街那頭飛步跑過來一個黑衣漢子,跑到那些黑在漢子近前低低説了幾句,那些黑衣漢子立即扭頭走回廊檐下。

    燕十二望着車裏的龍嘯天笑了笑道:“那兄妹倆的話到了。”

    一躍上車轅,由那趕車的接過了皮鞭繮繩,扭過頭去朝裏説道:“二位坐穩了,我逗他們一下。”

    話落抖繮揮鞭,套車馬長嘶,馬車箭一般的衝離了客找門口。

    廊檐下那些黑衣漢子微一怔神,齊發叱喝,一個接一個的放開步子追趕了過來。

    那些黑衣漢子的腳下都不弱,可是兩條腿究竟不及四條腿快。燕十二把馬車趕得飛快,他們在車後始終保持一個距離,就是接近不了。

    那家客棧離抱犢寨本沒多遠,轉眼間馬車就到了抱犢寨山下,燕十二勒繮穩住了馬車,容得後頭那些黑衣漢子接近,揚鞭一聲:“有勞你們護車了。”

    抖繮揮鞭,馬車又像箭一般的往山上衝去。

    那些黑衣壯漢子明白了,定過神來紛紛破口大罵,然而馬車已馳上半山,燕十二的聲音連一個字也沒再聽見。

    歐陽曉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老弟,真有你的。”‘燕十二道:“逗逗這些爪牙,出口氣也是好的。”

    只見抱犢寨前轉出個手提長劍的黑衣漢子,他老遠的一抬手,喊道:“停車。”燕十二沒理會,趕着馬車直馳了過去。

    那黑衣漢子嚇得閃身便退,可是他也不甘示弱,長劍出鞘,寒光一閃往套車馬那兩條腿削去。

    燕十二道:“朋友,客氣點,這匹馬還要走遠道呢。”

    皮鞭一抖,那鞭相像靈蛇般正卷在那黑衣漢子持劍右腕上,又一抖,寒光一閃,那柄長劍上了天,直往半山下落去,那漢子身手不弱,提氣縱身脱弩之矢般撲過去抄住那柄長劍,半空中一折腰,倒射而回。

    這時候燕十二已停住馬車,躍下車轅站在車前,睹狀喝了一聲彩:“好身手!”

    黑衣漢子如飛射落,白着臉怒喝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我跟你家少主有約,你無端攔我馬車,又是什麼意思?”

    那黑衣漢子冷然説道:“我家少主就在裏頭,你得步行進去。”

    燕十二道:“這話是你家少生説的麼?”

    那黑衣漢子道:“不錯。”

    燕十二微一點頭道:“也行,我這車裏有個傷重的人,你替我揹着。”

    那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廢話少説,我家少主交待,要你步行進去,你就得步行進去。”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你要不説,我也許會步行進去,現在經你這麼一點,我不便示弱,非坐車進去不可,看看誰敢把我怎麼樣”

    他抬手衝那趕車的一把道:“把車趕進去。”

    那趕車的未曾見過這等陣仗,早就嚇白了臉,但是他挺機靈,誰本事大他就聽誰的,這就準錯不了。

    他抖着嗓門兒答應一聲,趕動馬車往抱犢寨裏馳去。

    燕十二就傍在車旁邊步,那黑衣漢子連一動都沒敢動,只有眼睜睜的看着馬車馳過了抱犢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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