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的一端有燈,窗紙映出了有人影在晃動。
宮燕秋張望一陣,舉步走向上房。
賈依人心頭大急。他無法現身阻止,他已經覺察出宮燕秋的心神仍在受制之中,如果強行阻止,後果嚴重。
宮燕秋走到上房明間門外。
兩條人影從廂房走廊飛快移來,閃入宮燕秋的房間,動作相當利落,從出現到進入房間,只不過眨眼工夫。
野山花出現在上房門邊,她已經穿上衣裙,宮燕秋陡然跨前一步,緊緊地捉住野山花的手。
野山花掃了宮燕秋的房門一眼,轉身,他們倆人雙雙進入了上房裏,明間的門隨即掩上。
這一切的情景,都看入了賈依人的眼裏。
宮燕秋的房間裏。
現在三個人,一個賈依人,另外兩個是剛剛進來的。
暗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出是一對中年男女,賈依人靠着窗,中年男女坐在牀沿。
“真的是她沒錯麼?”賈依人輕聲發問。
“沒錯,就是那蛇蠍女人!”男的回答。
“她應該得到應得的懲罰。”女的補上一句。
“可是算時間她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女兒。”賈依人憑窗目註上房,他必須嚴密監視上房的動靜,頓了頓又道:“她有多大年紀?”
“接近五十,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至少小十歲。”男的答道:“在此之前,一直以為她是個未出嫁的老處女。想不到她早已有丈夫兒女,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長時間拋棄家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準備如何對付她?”
“不能操之過急,得把她的底完全摸清,同時還要等機會,因為,現在已經不光是愚夫婦的事,還牽涉到紫薇姑娘和浪子!”
“那不要臉的女人不知道如何對付浪子!”
“天快亮了,我們等吧!”
上房裏。
野山花母女在有燈的房間裏,母女在激烈地爭辯,婢女錦花站在明間門裏隔門縫監視門外院子。
宮燕秋被安頓在下首沒光的房間裏,他此刻沒有知覺,他在隨着野山花進房之後。又被點上穴道。
“花兒,你不能任性……”貴婦人沉着臉。
“娘,這是您在山裏時答應了的,我不管!”野山花的個嘴翹起老高,粉腮脹的緋紅,半倚在桌邊。
“現在情況不同了,山裏一再發生嚴重事故,都在他入山之後,而且他的來路至今不明,連護法都引退了……”
“娘,我是真正在喜歡他……”
“天下男人多的是,並非只浪子一個。”
“我就願意他一個。”
“花兒,我不能依你、你知道問題有多嚴重麼?”貴婦人吐口氣,寒起臉道:“門户安危是大事,兒女私情是小事,你忘了剛才差一點喪命在敵人的刀下?”
野山花沉默了片刻!
“準備怎麼對付他?”
“秘密送回山裏,先摸清他的來路再處置。”
“我認為事情沒有您所想的那麼嚴重。”
“你別昏了頭,要怎麼才算嚴重?何金剛和多名弟子,有的被殺,有的失蹤,尤其是天洞所發生的意外,後果更難想像,你認為是小事!”頓了頓又道:“你是一廂情願,撇開嚴重的情況不説,浪子喜歡你嗎?”
“我會要他喜歡我。”
“要是事實證明他居心叵測呢?”
“我要親手殺了他。”野山花咬了咬牙。
“好啦!天馬上就要亮,大白天我們行動不便,現在立刻處置浪子。”貴婦人站起身來,走到房門邊:“錦花,廂房有什麼動靜?”
“還不見人離開。”
“你去把邊房通後面的小門打開,要他們立即行動,照原來的計劃做。”
“是!”錦花應了一聲,轉身走進另一端的暗間。
“花兒,你到院子裏去,引住對方的注意力。”
野山花起身出去。
貴婦人也移步到明間,探頭朝安置宮燕秋的房間張望一眼,點點頭,轉到門邊,注視着前面的院子。
野山花俏生生站在院子邊。
空氣靜得近乎可怕。
天色已經泛亮,院子裏照路的燈光暗淡下去。
婢女錦花從暗間裏轉了出來。
“稟夫人,一切妥當,人已經上路。”
“一切照計劃?”貴婦人仍注視着院地。
“是的!”錦花點點頭!“由小姑太親自押送,不過……”她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林二少爺也跟小姑太在一起。”
“晤!”貴婦人皺了皺眉頭,“小姑太也太糊塗,這種重大的事怎好叫外人蔘與,這是送上門的機會,要是出了差錯,前功盡棄。”
“夫人,那姓林的不是已經入門了麼?”
“什麼入門,還在考驗階段,距正式入門還有一大截。”貴婦人轉過頭:“你再傳一個快訊出去,要人沿途接應,絕不能出漏子。”
“是!”錦花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夫人,林二少爺入門,小姑太以人頭擔保,這……”
“什麼擔保,小姑太只是迷他的小白臉罷了。”
錦花聳聳肩,朝暗間離去。
此際,天色己經大亮。
習慣早起的客人陸續出房,在院子裏伸拳踢腿,活動筋、骨。
店裏的小二們也開始掃地端水熄燈,忙進忙出的。
野山花準備回房……
賈依人踱出房間。
他很斯文地步了上前,朝野山花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道:“花姑娘,你早!”聲音很柔和。野山花怔了怔,隨口道了聲“早!”
水汪汪的眸子突然大張,從聲音她聽出對方是昨夜用刀子抵着她腰眼的人。
只是昨夜房裏沒燈,她又是倉惶離開,沒看仔細,現在她才發覺,賈依人竟是個能迷死女人的美男子。
她呆了。
女人,尤其是像野山花這種天生的風流女人,在發現一個惹火的男人時,頭一個反應是品評,這和一般正經男人看女人一樣。
第二個反應是比較,把對方拿來跟自己心目中的男人作一個比較。
現在,野山花就在比較。
賈依人很俊,俊得象一件很美的玉雕,使人移不開眼。
而浪子卻是另一種形象,他不及賈依人俊,但他有男人的魅力,豪雄中略帶粗曠,會使女人心醉。
直覺上的反應只在剎那間。
“浪子人呢?”賈依人笑着問。
“在我房裏,而且是在我的牀上。”野山花也笑着回答,天生尤物,她的確十分迷人,會使任何男人動心。
當然,她回答的這句話,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女人才説得出口,一副根本就無所謂的樣。
“可惜姑娘的牀只能容一個男人。”
賈依人這句活大出野山花意料之外,因為賈依人的外表,説什麼也不像是浮侉子弟之流,而他竟説出了這種話。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野山花笑態不改。
“在下只是説……浪子豔福不淺!”賈依人眸光閃動,他是男人,但有像女人一樣的撩人韻味。
院子裏連小二帶客人,視線全投在這一對身上。
“賈公子,你到底是什麼目的?”
“沒什麼,即使有目的現在也改變了。”
“為什麼?”野山花笑得更甜。
“因為在下剛剛發現,姑娘是女人中的女人。”
“看樣子……賈公子很懂得賞花!”野山花眸子一亮。
“好花人人愛!”賈依人四下掃瞄了一眼,又道“花姑娘,到浪子的房間裏去坐坐如何?站在這……裏”
“可以!”野山花想了想才回答。
“請!”賈依人側身抬手。
兩人進入廂房。
“哎!”野山花驚叫了一聲。
她的粉腮慘變,她發現在裏坐着一對中年男女,她就像突然碰上了一對昂頭吐信的毒蛇一樣。
賈依人笑笑道:“花姑娘,你認識這兩位麼?”
野山花説不出話,她想逃,但腳下生了根挪不動。
“花姑娘!”賈依人又開口道:“容在下向你介紹,這兩位曾經被貴門送進仙洞作貴賓,這一説,兩位的身份你一定就明白了。”
這對中年夫婦,正是地靈門第二代掌門夫婦,江陵與李小芸。
聖劍門鵲巢鳩佔,把兩夫婦囚禁仙洞墓室,巧被宮燕秋在武林判官支援下救了出來。
野山花當然認得他兩夫婦,她所想不到的是,會在此時此地碰上。
賈依人站在野山花身側,幾乎是貼身。
“花姑娘,你説浪子現在正睡在你的牀上?”賈依人輕聲細語,一派儒士的風度,顯得非常有禮貌。
“一點不錯!”野山花緊咬着下唇。
“可不可以傳句話要他出來!”
“我可以回上房要他過來。”説着腳步一挪……
賈依人迅速地點出一指,同時拉起她的一支手。
野山花的嬌軀震顫了一下。
“姓賈的,你……”她想甩開賈依人的手,但甩不脱,剛才的一指,已經封住了她的功力,一下子變成了普通人。
她的兩眼發紅了,偏頭狠瞪着賈依人,過了半晌才又道:“你準備把姑娘我怎麼樣?”
“花姑娘,只想請你向上房傳句話。”
“如果我説不呢?”
“那麼就請姑娘在這裏寬坐片刻,在下自己去喚他。”
“把我當人質?”
“哦!不!姑娘是門主千金,浪子是姑娘的知己,而在下又是浪子的朋友,我們之間的關係並非泛泛……”扭頭向外面望了一眼,接下去道:“姑娘只消到門邊向上房喊句話,一點也不費事,對不對?”
“好吧!”野山花點點頭。
“娘,救我!”野山花尖叫一聲。
賈依人想阻止也來不及,只好把她拉回房裏。
野山花很想用惡毒的話痛罵賈依人,但她忍住了,她己經失去了抵抗力,口舌之快並不解決問題。
而最要命的是這一對夫婦的突然出現,據她所知判斷,今日之局面,後果相當嚴重,嚴重到無法預測。
她後悔剛才喊救命,這一着是錯着,如果用別的方式暗示,或許會有轉機,現在反而加深了對方對自己的戒備。
果然不出她所料。
賈依人揚揚頭道:“江大人,您好好照看花姑娘,設法利用機會轉移陣地,在下到上房拜會一番。”説完把野山花朝前一推。
中年婦人立即接過手。
賈依人匆匆步出房門。
貴婦人正好步出明間門,賈依人快行上前,深深一揖,道:“夫人,在下賈依人,是浪子的好友!”
貴婦人上下打量了賈依人一番,眸光連閃。
“賈少俠!”
“不敢當芳駕如此稱呼!”
“你的膽子己經夠大,還説什麼不敢當,如果我沒聽錯,那丫頭剛剛在叫救命!”貴婦人的臉色寒了下來。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長得好的女人,不管在什麼情況之下,什麼表情,都是十分動人的。
她現在在火頭上,但並沒有使人產生不愉快的感覺。
“這可能是誤會,花姑娘好端端在那邊客房裏……”
“叫她出來!”
“不,她在等浪子,有事要當面談。”
“懊!”貴婦人靈活的眼珠一轉:“賈少俠。請進房裏再談。”
“那太好了,芳駕請!”
貴婦人轉身進門,賈依人隨後跟進,貴婦人不失禮地請賈依人坐、面色雖冷,可沒有什麼特異的表情,使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夫人!”賈依人先開口,“怎不見浪子?”
“錦花!”貴婦人喚了一聲。
錦花出現暗間門邊。
“夫人……”錦花一眼望見賈依人在座,以下的話收了回去,臉上現出了困惑之色,她沒有見過賈依人。
“浪子人呢?”
“這……”錦花不明狀況,不知如何回答。
“請浪子出來!”
“夫人,浪子……已經走了。”
“什麼,不告而別?”
賈依人心中一動,不知她們主婢在玩什麼把戲,浪子分明是尾隨着野山花進入上房,沒見他的影子,人是怎麼走?八成他已經受制……
“夫人,花姑娘剛才説人睡在她的牀上。”
“錦花,浪子是怎麼走的?”貴婦人不理賈依人的問話,反問錦花。
錦花到這時已會意。
“人是從房裏的小門走的,婢子曾經攔阻,但是攔不住,看樣子……他是跟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誤會,他説……他以後不願再看到小姐。”説完,目光照向賈依人,她是在看自己説了話之後賈依人有何反應。
“啊!也真是,這對歡喜冤家!”言下之意,似乎她已經默許了宮燕秋與野山花的結合。
賈依人當然不相信,他阻止了野山花用下流手段,想達成與宮燕秋合好的目的,宮燕秋進上房時,人的心志還在受制之中。
“浪子真的走了?”賈依人目光掃向錦花。
“賈公子要是不信,可以進房看看!”錦花側身抬手,臉上是坦然之色,表示她沒説假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接下去又道:“沒關係,賈少俠可以證實一下。”
“賈少俠無妨親自證實一下!”貴婦人補上一句。
賈依人站起身來,步進暗間房間、裏面除了牀桌衣廚不見人影,他不敢掉以輕心,檢視了衣廚、牀底。
然後再進入套間,依然是空的,靠後面有小門還開着,看樣子錦花的話不假,可是她們怎麼會放任浪子離開呢?事實上他不信也得信,問題是浪子是什麼情況之下離開的,他為什麼不到前面跟自己會合?“錦花姑娘,浪子離開了多久了?”
“剛剛不久。”
“他為何不走前面?”
“那得問他本人。”
“他人在受制之中對不對?”
“不對,他一進門小姐便解了他的禁制,人是在完全自主的情況下走的,剛才説過,他對小姐生了誤會。”
賈依人稍事猶豫,已回到明間的客廳。
貴婦人朝另一邊的房間一指:“賈少俠,這也要看看麼?”
賈依人道:“不必了,在下確信浪子已經離開!”
貴婦人笑笑道:“以我的身份能説假話麼?”
賈依人抱拳道:“在下告辭!”
貴婦人斂了笑容道:“且慢!”然後向錦花道:“先去請小姐回房來!”
錦花應了一聲,匆匆出門走向廂房。
不久,她又折了回來、臉色很不好看,以很不好聽的音調道:“夫人,房間空了,小姐不在房裏。”
貴婦人臉色倏沉,冷哼了一聲。
賈依人心裏明白,野山花已被地靈門門主江陵夫婦悄悄帶走,他已經放下了心。要是浪子有什麼差錯,野山花便是談判的本錢。
“賈少俠,這怎麼回事!”
“不知道,在下一直在此地,也許……”
“也許什麼?”
“花姑娘知道浪子離開,追他去了。”
“賈少俠,看來只有委屈你留下了。”貴婦人的聲音突然冷得像冰:“等我的女兒行蹤有了下落你再走!”
“夫人,對不起,在下還有急事要辦!”
“暫時留下吧!”
“要是在下不能從命呢?”
“那可由不得賈少俠!”
“夫人!”賈依人似乎沒有聽到貴婦人所説的這句近於威脅的話,很有禮貌地再次作了一個揖:“在下告辭!”
然後,他徐徐轉身,舉步朝客廳門走去。
人影一閃,錦花以驚人的速度攔在房門邊。
賈依人止步,現在他是背對貴婦人。
“賈少俠,要我動手麼?”
“在下相信夫人不會動手。”
“賈少俠憑什麼如此判斷?”
“要是夫人有心動手,早已行動,現在時間上已來不及了!”
最後三個字出,人已經不在原位置。
這種身法,用快字已不足以形容,簡直形同鬼魅,彷彿他人根本就不在原來的位置上,那位置本是空的。
貴婦人已在同一時間出了手,用的是“彈指神通。”
一縷指風由指頭彈出,説快也相當夠快,因為賈依人原本是背對着她的,而且雙方相距只有三步。
照理是十拿九穩,絕不會失手,然而她卻失手了。
一聲悽哼,錦花栽了下去。
貴婦人一呆。
就在貴婦人一呆的瞬間,賈依人已消失在暗間門裏。
貴婦人氣得兩眼發了藍,但她沒有去追,她知道追之不及,房間有小門通後面,以賈依人行動的快捷,早已經出門了。
她狠狠地盯了房門一眼,上前扶起錦花,咬着牙道:“傷在什麼部位?”
錦花忍着痛楚道:“乳中!”
貴婦人吐口大氣道:“到房裏去!”
馬店人喊馬嘶,有的在套車,有的忙着上馱。
賈依人匆匆奔入,穿過噪雜的廣場,直奔裏進的客房。
老浪子趴在桌邊,一粒炒豆一口酒,怡然自得。
“老前輩,您在過早癮!”賈依人趨近桌邊。
“恩!”老浪子斜起臉,半眯着眼,“小子,我老人家計算你也該來了,怎麼樣,沒被那隻母狐狸吃掉?”
“您老人家知道,晚輩是中看不中吃。”賈依人笑笑,又道:“晚輩猜那隻小妖狐定然在這裏。”
“猜對了!”一粒炒豆拋起,落在口中,咯吱咯吱嚼了下去,端起杯子灌口酒:“人就在隔壁房裏,我老人家在她身上動了點小手腳,你過去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是!”賈依人應了一聲,轉到隔壁。
他推門進去,一看,登時呆了一呆,房裏一共三個人,地靈門門主江陵夫婦;另外是一個長了滿臉黑麻子的少女。
黑麻子少女坐在牀邊,一見賈依人登時怒目圓睜,眸子裏冒出了火花,忽地站起身,作勢要撲向賈依人。她才一動,打個踉蹌,江夫人忙伸手扶住,把她按回牀上,柔聲道:“寶貝,你身體不好不能動氣。”
“啊!啊!”黑麻子少女張開嘴直叫。
賈依人立即就明白了,老浪子憑他奇特的易容術,把迷人的尤物野山花變成了人麻子。還使她成了個行動不便的啞巴。他直想笑,但笑不出來,因為這並非是可笑的事,而是個嚴肅的問題。
“賈少俠。”地靈門主江陵開了口,“你立刻趕江邊碼頭去,有人在等你辦一件事,分秒也不能耽擱。”
“哦!”賈依人怔了怔,“是誰在等?”
“你一去就知道了!”
“江門主可有浪子的消息?”賈依人忍不住追問。
“你到碼頭可能會碰到他。”
“啊!”賈依人啊了一聲,轉身便走。
賈依人到了門邊,回頭望了野山花一眼,這一眼,使他下意識地心頭一刺,野山花的眼睛似乎要噴出血來。
那是憤極恨極的表示,由於野山花已變成了大麻子,神情近乎恐怖,原本屬於野山花的那些特色半點也找不到。
她已是另一個女人,醜陋得使人噁心。
任何人也想不到她就是名揚江湖的尤物野山花。
□□□□
江邊碼頭。
太陽已經升起,照得江面銀鱗閃閃,大烏蓬,小爪子,有的裝載貨物,有的正在揚帆,忙碌而熱鬧。
賈依人來到這裏,他不知道誰在等他?正在張望之際,一個苦力模樣的年輕人挨近身邊。
“您是賈公子?”
“懊,不錯……”賈依人並不認識這年輕人。
“小的已經等很久了有位公子要小的給您捎封信,嘻,那位公子説您一表人材,所以小的一眼就認出來了。”説着,從衣襟裏掏出一個紙卷,雙手遞給賈依人,然後用手遙遙一指道:“喏!那位公子就在第三條烏蓬子上,看樣子馬上要啓錨了。”
賈依人順着年輕人手指瞄了一眼,口裏道:“謝謝你!”隨説隨急急打開紙卷,上面寫的字倒是不少。
年輕人深深望了賈依人一眼,吐一口水,走了開去,嘴裏嘟嚷着道:“天底下真有這麼俊的男人……”
賈依人可沒理會年輕人嘟嚷些什麼,匆匆看完紙卷,揉碎,抬頭,那艘烏蓬子正在解纜他急急奔了過去。
烏蓬子已離開碼頭,緩緩移動,兩名彪形大雙收回竹杆。
賈依人揚聲道:“船家,等一等,搭個便船。”
船頭上的漢子連理都不理。
賈依人飛身射起,一式燕子抄水,朝船頂掠去,姿勢相當美妙,引起了船上碼頭上一陣驚呼聲。
“好小子!”大漢之一舉起竹杆掃去。
賈依人凌空一折,避過杆子,平穩地落在艙板上。
男一名漢子迎着就是一掌。
賈依人伸手一撈,扣住那大漢的腕脈,五指微一用力,那大漢齜牙例嘴,蹲了下去,口裏道:“你敢動……”
“住手!”輕喝聲中,一個貴介公子裝扮的年輕人從艙裏鑽了出來,又是一個俊品人物,雙方一對照,成了兩株臨風玉樹。
這貴介公子正是林二少爺。
賈依人放開了手。
那大漢橫眉豎目,連連揉搓被捏的手腕。
“朋友,你這是什麼意思?”林二少爺開了口。
“對不起,想搭個便船過江!”抱了抱拳,又道:“在下賈依人,請問閣下如何稱呼?”他顯得彬彬有禮。
“敝人姓林!”林二少爺寒着臉。
“懊!林兄恕小可失禮!”賈依人再次抱拳。
又一個人影擠出艙來,是個胖女人,臉上塗着厚厚的脂粉,一眼望見賈依人,兩個眼珠子就不動了。
“這位是……”
“小姑太!”林二少爺冷冷地道了一句。
“哦!小姑太。”賈依人作了個揖,“在下賈依人。”
小姑太看呆了,也不還禮,在她心目中,林二少爺已經夠英俊,想不到還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她眸子裏抖露出一種原始的貪婪,臉上的肥肉在急劇抽動,只差一點沒流出口水,如果你看過餓貓瞪着魚腥的樣子,便差不多了。
林二少爺側過臉道:“小姑太,請這位賈兄下船還是……”
他不敢作主,向小姑太請示。
“澳!”了一聲,小姑太回過神來:“既然已經上了船,就順便帶過江吧!我們到艙裏去,要他們開船。”
林二少爺吆喝了一聲:“開船!”
兩名大漢開始操作。
小姑太鑽回艙裏。
林二少爺朝賈依人使了個眼色,然後似乎很不情願地道:“小姑太一向慈和,所以才允許搭便船,請到艙裏去吧!”
賈依人微笑道:“不敢打擾,小弟就在外邊……”
小姑太在艙裏高聲道:“進來吧!”林二少爺抬了抬手。
賈依人弓身鑽進船艙,林二少爺卻留在外面,船順着水勢,斜斜抄向江心,兩名大漢奮力搖櫓,人強力壯,船邊激起了條條浪花。
艙裏很乾淨,中間是張木桌,兩邊是固定的長板凳,小姑太坐了一邊,靠進船尾方向擺了個大竹簍子。
“坐吧!”
“謝小姑太!”賈依人在對面坐下。
“賈少俠不是本地人,也不像鄉下人,過江何為?”
“探親!”賈依人欠了欠身,接着道:“在下有位遠親住在對岸村子裏,己經三年不見面,特地趕來探望。”
“哦!”小姑太斜看着賈依人,像在欣賞一幅名畫,逐漸,她眯成縫的細眼裏,射出了異樣的芒影,盡是肥肉的臉上也泛起了任何男人都能體會得到的光彩:“賈少俠,見面就是緣份,願意到舍下作客麼?”
“小姑太住在山裏?”
“世居!”
“懊!看小姑太完全是養尊處優模樣,怎會……”
“山裏並不一定都是窮人。”
“是!是!”賈依人漫應着,目光移向那大竹簍,簍子蓋得很密,外加草繩捆紮,一柄劍鞘在竹簍邊。
當下有意無意地道:“小姑太是出山採購什物?”
“對,在山裏就是買東西不便。”
一陣擦撞的聲音,船身起了劇烈的晃盪。
小姑太瞪眼道:“怎麼回事?”
船頭傳來操舟大漢的怒罵聲:“瞎了眼,要把船撞翻麼?老子要不把你們的鳥船全拆成木板才怪。”
另一個道:“找死麼!”
接着是林二少爺的聲音:“把船家抓過來!”
賈依人靠蓬窗緊貼在船邊,他站起身。
小姑太起身準備出艙,賈依人擠到她身後,伸手攬往她那水桶道:“小姑太,您還是坐着吧!”另隻手並指疾點,連戳了三個部位。
小姑太登時像一堆爛泥般癱回板凳上。
“啊!啊!”鄰船傳來兩聲悶哼。
"好哇!你們膽敢……“林二少爺的聲音,緊接着是劍刀交擊之聲,船身晃個不停,雙方在船頭交手。
小姑太的臉孔扭得變了形,但她不能動也開不了口。
賈依人拍拍小姑太的肩膀道:“小姑太,別擔心,在下保證不會對你失禮。”説完,去解竹簍的繩索。
艙外的打叫聲聽起來十分激烈。
小姑太的眼珠子似乎要脱離眼眶。
草繩解完,賈依人揭開大竹簍的蓋子,一個人冒了出來,赫然是宮燕秋。
就在此刻,一個人栽進艙裏,無書不巧,正好栽橫擱在小姑太的大腿上,外面的打叫聲也立即消失。
栽進艙裏的是林二少爺。
宮燕秋怔怔着臉道:“賈兄,小弟還真趕上了時候,讓這位林兄也嚐嚐裝在竹簍裏的滋味如何?”説完做了個眼色。
林二少爺扭身站起,賈依人速疾地點出一指,林二少爺身軀一歪,宮燕秋接在手中,順勢便往竹簍裏塞。
賈依人將蓋子再用草繩依原樣捆好,偏頭看了看,然後拿起原先靠在簍邊的劍道:“浪子兄,這是你的劍?我們該走了,到隔壁船上去。”然後又扭頭朝小姑太道:“小姑太咱們回頭山裏見。”
宮燕秋接過劍。兩人鑽出艙,跨到緊傍着的船上,船立即開行,斜向下流,剩下小姑太的船在江心裏打旋。
此際,遠遠兩條船從對岸方向朝這裏接近。
宮燕秋方面的船迅速駛離,他這才看出,操舟的赫然是地靈門門主江陵夫婦,不由大為驚詫。
賈依人道:“浪子兄,艙裏有人等你。”
宮燕秋進人艙中,一看,兩眼瞪時發了白,艙裏坐兩個女的,一個是紫薇,另一個大黑麻子,他認不得。
紫薇拍了身邊艙板道:“坐下來吧!你一定夠累了,被裝在竹簍子裏,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麻面女子直瞪着宮燕秋,麪皮連連抽動,只沒開口。
“她是誰?”宮燕秋皺了下眉頭。
“你的紅顏知己!”紫薇笑了一笑。
“紫薇,你……”
“我沒騙你,莫非你着了涼,鼻子不靈了?”
宮燕秋心中一動,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昧,怪事,這分明是野山花的體香,難道這麻子,是魅力十足的野山花同胞姐妹?驚異地仔細端詳,臉型體態依稀相識,心中陡地若有所悟,再看,參以剛才紫薇那句話,他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醜得教人不願再看第二眼的麻臉女子,就是野山花,她怎會變成這樣子……?是誰有這種奪天地造化的易容之術,把一個人完全改變,而且毫無破綻,是誰?……
他望向紫薇。
“紫蔽,這是誰的傑作。”
“你認為普天之下有誰具有這等功力?”
“是我在問你?”
“浪子,我不會告訴你,天下具備這種奇蹟的很多,但術可通玄的只有一個,你可以慢慢想,想到了也不必説出來。”
這是什麼話,想到了不必説出來?愈是不知道的愈想知道,這是人的通病,宮燕秋立即開始想,普天之下,具備這等奇術異能的人不少,但出類拔蘋的可並不多,他苦苦從記憶中搜索。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名震武林的異人。
“我想到了!”他脱口而出。
“想到就好,不必説出來。”
“我不説出來,怎能證明我想到的人是對的?”
“對不對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不能犯忌。”
宮燕秋想到的是,他曾聽父親提到過的一代奇人:“幻幻子”,也就是“蓬萊三怪”之首,此老化身無數,武林中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僅僅是聞其名。
他易容術之妙,堪稱前無古人,他可以永久塑造一個形,也可以臨時改變一個人,而經他施術的人,表情神態如常,不類於一般易容有木木然的表現,瞞不過明眼人。
三怪之末“鐵頭翁”已經現身,還插手了自己的事,“幻幻子”
的出現,便不算太突兀了。
“啊!啊!”野山花捏手瞪眼,看樣子她行動無法自主。宮燕秋望着她,心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説實在的,野山花對他真的是動了情,只是手段不正當而已。
“花姑娘,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們對付我的手段,我們對待你的方法,只能説彼此彼此!”
這話簡直是多餘,但他沒別的話好説,頓了頓,又道:“這是無法化解的過節,非你父兄出面了斷不可。”
野山花恨極地瞪着宮燕秋,似她此刻臉容,被她這樣瞪着,夜裏準做惡夢,美與醜所給人的感受,差別是很大的。
但宮燕秋不同,因為他心裏有她原來的影子,他絕不會喜歡她,但卻有一份基於道德的同情。
“紫薇,為什麼要替她易容?”
“為了行動方便,也便於保護。”
賈依人進到艙裏,先掃了野山花一眼才開口。
“小姑太的船被他們自己的船接應走了。”
“我們的船呢?”紫薇問。
“我們已遠離他們,準備順流選個僻靜的地方靠岸。”
賈依人朝外一望:“江門主夫婦是操舟能手,既快又穩,尤其對這一帶的地形瞭如指掌。”
“這出戏是誰安排的?”宮燕秋問。
“林二少爺!”紫薇搶着回答。
“我明白了!”宮燕秋點點頭,“早就該想到是他了,我被裝簍時神態不清,但進簍之後不久便清醒了,禁制消除,還聽到個小小的聲音,囑咐稍安毋躁,靜待時機,他安排的的確夠精彩,可是……”
他忽然住口不語,野山花的特異表情,使他必須有所保留,他本想問林二少爺的身份,覺得不妥便住了口。
“可是什麼?”紫薇偏要追問。
“他……為什麼這麼做?”宮燕秋避重就輕。
“別問為什麼,這當中當然有道理,極好的道理!”賈依人接過話,再次向艙外探了探頭:“快攏岸了!”
“沙沙……”蘆草擦船的聲音,像是駛進了港叉子,船就不動了。
賈依人一頭鑽了出去,然後傳回聲音道:“上岸!”
宮燕秋跟着出艙,一看,果然是個小叉子,密密的草葉在翻着白浪,賈依人已在岸邊,手裏拉着纜索。
江陵夫婦站在船頭,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
江陵道:“有船追來!”
江夫人接着道:“我們快上岸!”
紫薇已挾持着野山花到了艙面,望了望地形,道:“浪子,你抱她上岸,我抱不動。”
這裏不是碼頭,船與岸之間還有段淺水,約莫兩丈寬闊,必須要跳越而過。
宮燕秋無奈,只好過去橫抱野山花,温軟的嬌軀,使他的心下意識地起了顫蕩。相準位置,一躍而過,江陵夫婦和紫薇相繼登岸。
兩條小船已進入叉子,有七八人之多。
一道紅焰從小舟上衝天而起。
江陵大叫一聲:“跟我來!”當先竄進草葉。
其餘的人緊緊相隨。
“啊!”宮燕秋驚叫一聲,他手裏還抱着野山花。
宮燕秋這一聲“啊!”使同行的人全部大吃一驚,齊齊轉頭望去,只見宮燕秋像是突然矮了一截,手裏仍緊抱着被改頭換面的野山花。
紫薇急道:“浪子,怎麼回事?”
宮燕秋道:“我陷進了泥潭,使不上力!”
江陵急接道:“我忘了告訴各位,這裏有處形同流沙的淖泥暗沼……”説着,彈身前進,踩穩腳,伸手去拉,差兩尺夠不上。
宮燕秋騰出一隻手去抓蘆草,但長在稀泥中的蘆草像是沒根,一拉即起,身形一偏,又陷了尺許。
“別慌,沉往氣!”江陵拔下劍鞘,一頭遞了過去,又道:“用手抓牢,你自己本身不要用力,由我拉!”
人影湧現,有八人之多。
紫薇、賈依人與江夫人回身面對來人。
“暗青子招呼!”有人大喝了一聲,各式暗器集中射向宮燕秋和江陵。
宮燕秋不能動彈,變成了活靶,而江陵抓住劍鞘的手不能放也不能閃避,手裏有劍,但受角度限制,根本無法抵擋密集的暗器。
紫薇她們三個只好並立擋住正面,掌劍齊揮,暗器被震得漫天飛舞,在捱打的局面下,情勢笈笈可危。
暗器連綿不斷,一個疏漏,被當作活靶的非遭殃不可。
“這樣不成!”賈依人口裏説了一聲,一鶴沖天,凌空飛撲過去,暗器部分轉移了目標。
他的身形劃了個弧,閃電般折轉下瀉,“哇!”地一聲慘叫,一名武士撲倒下去,賈依人腳踏實地,飛旋出手,又是兩聲慘號。
暗器頓歇,江陵奮力拉扯。
八名武士剩下五個,亮劍圍攻賈依人。紫薇與江夫人守在原位置不動。
宮燕秋終於被拖離泥潭,大腿以下全是泥污。
動的畫面變成了靜的,八名武士無一倖存,賈依人的功力實在駭人,毫不費力便解決。
江陵伸手道:“人交給我!”
宮燕秋將野山花交給江陵,深深透了口氣。
江陵又道:“他們已經發過火箭訊號,應援的不久將到,我們快離開此地,現在跟我來!”説着,當先舉步穿草急行。其餘的急急尾隨。崇山峻嶺之中有塊谷地。
谷地已經開發,種植着雜糧。
一棟以山石為牆,木片蓋頂的房子,緊縮在谷邊的危巖絕崖之下。
山農的住屋大抵如此,大同小異,根本沒什麼出奇之處,令人古怪的,是這家山農不在淺山地帶選塊較為平坦肥沃的山地開墾,而揀這片深山中幾乎與世隔絕的谷地,嚴格地説,這塊地應該屬於獵户。
收穫後砍倒的玉米杆鋪成一大片,看樣子是等着曬乾後燒了來當肥料的。
日頭剛從山顛露臉,一行人穿越谷地走向屋子。
他們,正是宮燕秋一行。
一對老男女站在門口,驚異地望着來人,一大早,這種地方出現一大羣不速之客是稀罕事。
江陵夫婦走在最先,其後是紫薇和賈依人,賈依人挽扶着野山花,宮燕秋殿後。
“啊!”
山衣夫婦齊齊驚叫一聲,跪了下去。
江陵急前兩步,聲音略帶激動地道:“金老二、金二孃,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夫婦,快起來!”
“門主,這是……夢裏麼?”金老二淚水湧出。
“門主!夫人這……這……”
江陵夫妻分別拉起金老二夫婦,江陵道:“金老二,東西還在麼?”
“稟門主,還在,那比屬下夫妻的命重要,怎敢隨便丟,屬下夫妻每晚都要拜一次。”金老二用衣袖擦了擦淚水。
“沒有人來打擾過?”
“一年前有過一次,有兩個身份可疑的江湖人闖來,屬下怕泄了底,只好狠心下手……把兩個給做了,以後就再沒有人來過。”
“好!進屋裏去説。”
眾人進屋。
屋子很寬大,隔成了兩小一大三間,中間堂屋最大,角落裏堆放着地裏的收成,右首是灶房,左邊是卧房。
金老二挪凳搬桌,請眾人落坐,然後吩咐金二孃道:“娘子,你去張羅吃的,過年的酒今天可以開飲了。”
金二孃轉身自去。
門主江陵把夫妻遇救的經過,簡單向金老二説了一遍,金老二頻頻揮淚,嘴裏直説:“先門主有靈……”
江陵一陣思索之後,開口道:“紫薇姑娘,把野山花帶房裏去,讓她睡覺。”言下之意,是要紫薇點上野山花的穴道。
紫薇立即把野山花拉進卧房。
江陵又道:“夫人,煩你坐到門外監視,我們這一路來,説不定行跡已經落入了敵人的眼裏,不得不防!”
江夫人移身屋外。
江陵目注金老二:“把東西請出來!”
東西不説拿而用請,江湖人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
紫薇又回到屋,看來她服侍野山花入睡了。
金老二進入灶房,不久雙手捧了個鐵匣子出來,把小鐵匣放在桌上,然後退開兩步,激動地道:“門主,屬下夫婦要不是為了維護這東西,絕不會苟活到今日。”
江陵點點頭道:“你們夫妻的忠誠本座知道,不然當初就不會派任關係本門命脈的任務。”
説完,目注鐵匣,他臉上抖露出肅然之色,下跪拜了三拜,然後起身打開鐵匣,目光徐徐掃過宮燕秋等三人。
江陵沉聲道:“三位都對本門有義,對愚夫婦有恩,所以區區我不敢有任何隱瞞,這匣裏裝的就是本門傳世之寶,地靈經!”
三人為之動容。
江陵接下去道:“對方為了追索這本地靈經,把我夫妻囚禁在仙洞墓室,也就因為這本經,我夫妻才留得命在。”
説着,取出一本絹的小冊子,在三人眼前亮了亮,放回匣子,另從匣底拿出一張羊皮紙揩。
他又道:“這是總的秘道圖,參閲此圖,對所有洞經通路佈置便一目瞭然。”邊説邊把羊皮紙圖在桌上攤開。
圖上幾條縱橫交錯,有如人身上的經絡,圈點符號,使人一看就產生了迷茫之感。
江陵手按圖道:“三位請靠近!”
三人攏到桌邊。
江陵手指比劃,特別強調了幾條,加上解説,這一來,本是極複雜的圖形便脈絡分明,頭緒顯然了。
最後,江陵指着圖上的一段空隙,用手指虛劃了一線道:“這是秘道中的秘道,不在圖上顯示。僅只區區和金老二知道,可以直達心臟……”抬頭又道:“這地方不在山腹裏,是建在峯隙死谷中。”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江夫人的聲音:“有人朝這邊走來,只一個,是男的,看樣子是個好手!”
江陵立即收起桌上的東西。
屋裏人全搶到門邊,只見一個步履穩健的人影,正朝這邊接近,身態步伐顯示出是個武功有相當根基的人。
江陵道:“各位退離一邊,暫時不要露面。”
眾人退到兩側。
不久,聲音傳進堂屋。
“什麼人?站住!”江夫人的聲音。
“本人奉命來傳話!”陌生男人的聲音。
“傳什麼話?”
“有人在谷地那邊等着見浪子!”
宮燕秋在堂屋心中一動,是誰要會見自己?又怎知道自己行蹤?他掃了一下身旁的人,身旁的目光也望向着他,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樣。“什麼人要你傳話?”
“浪子一再堅持要見的人。”
宮燕秋心中又是動,敏感地想到了一個人。
“只許他一個人單獨相見。”來人又補充了一句。
“在下去見他!”宮燕秋立即作了決定。
“你知道對方是誰?”賈依人目芒閃了閃。
“所料可能不會錯,在下一再堅持要見的人不會有第二個!”
説完,目注紫薇道:“你暗中跟我來!”
紫薇點頭,從她臉上所表現的神色,似乎已猜到了幾分。
“浪子,要小心,我們的行動快要開始了。”江陵關懷地説:“區區所料不差,我們的行蹤已落入對方眼裏,當心陰謀,”
“在下會留心的!”宮燕秋應了一聲,再次望了紫薇一眼,提醒他不要忘了暗中尾隨着。
然後,宮燕秋大步出了門。
來人是個壯漢,桀傲之氣逼人。
“本人便是浪子!”宮燕秋步了過去。
“好極了,有人要單獨見你。”
“什麼人?”
“見了就知道!”
“好,走吧!”
宮燕秋隨着壯漢,步向谷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