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
蒼涼無比!
夕陽已落西山!
小道不寬,從亂石中左旋右轉,彎曲前進。
董卓英一直沒開口説話,只是長嘯一聲,引頸高誦了兩句詩“人生長恨水常東;世事循環一夢中。”
詩聲激昂,大地同起共鳴。
何小宛知道董卓英又想起了他的身世了,不敢多言。
二人沉默丁好一陣子,還是何小宛先開口,她温柔的輕輕説道:“卓英,你去找那小女孩的師父去吧!她在那座山頂上。”
“為什麼我要去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
“你不能告訴我嗎?”
“還是讓她告訴你的好。”
“那郭家堡之約?”
“不礙事,你先去一趟,再談其他。”
“在下不懂你的用意!”
“人生的經歷,不是闖出來的嗎?”
這話説得有理,董卓英沒表示什麼。
接着,何小宛又補充道:“你去吧!我另外還有事。”她沒有再多作解釋,一扭身,轉身朝回頭方向走去。
董卓英明白,她走回頭路,是要去處理天玄觀的事。
他想,何小宛和天玄道長一定有不同的感情存在。
心念一動,決心到那座山頭去看看再説。
奔了一程,董卓英突然感到肚子有點餓,腹如雷鳴,這才想到自己半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放眼四望,盡眼處杳無人煙。
沿途只有潺潺流水陪伴着他。
無奈之下,先弄了些溪水充飢。
驀地,就在他低頭喝水的一剎那。
一條纖纖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
董卓英目光一掃,見來人正是那吹笛子的小女孩,心中一動,暗想,這小傢伙來得正是時候。
那小女孩鼓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雙手叉腰,眉宇間一臉野氣,白玉般的笛子,仍懸在她的腰際。
小女孩上下打量了董卓英一陣,露齒一笑,脆生生的道:“喂!水喝飽了沒有?好不好喝?”
董卓英慢吞吞地直起腰,眯着眼睛道:“又是你,小姑娘!”
“遇着我有什麼不好?”
“遇着你也沒什麼好呀?”
“哼!”小女孩摸了摸腰隙的白玉笛,噘着嘴道:“不是何姐姐求我,我才不來這個鬼地方呢?”
“你説這兒是鬼地方?”
“死了那麼多道士,又來了一個大鬼母,人少鬼多,陰氣森森。”
“你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知道。”
“你説説看,我是誰?”
“長恨生,人生常恨水常東。”小女孩咧開嘴巴,笑得好得意。
董卓英一路上所碰到的都是些鬼鬼怪怪的江湖人物,對面前這個純真的小女孩,剎時也恢復了童稚之心。
“你懂得不少,怪不得何姐姐誇獎你。”
“何姐姐誇我什麼?”
“你猜猜看!”
“你説嘛!”
“我不想説。”
小女孩靈活的黑眼珠,在眼眶裏打了兩個轉,然後笑笑道:“我猜到了。”
董卓英也笑道:“什麼?”
小女孩道:“我也不想説。”
董卓英童心大熾,故意氣她,冷冷道:“猜到了不説,還不是等於猜不到!”
“我不怕你用激將法,不説就是不説!”
“你説了,我也懶得去聽。”
“你想聽也聽不到!”小女孩針鋒相對,真是厲害。
董卓英心內暗暗折服,嘴上卻不輕易示弱的道:“在下一生不信邪,一個黃毛丫頭哪是我的敵手?”
“是不是敵手,最好是以聰明才智來衡量,年齡大有個屁用。”
此話一出,董卓英又吃了癟。
小女孩指指北方道:“長恨生,你要去那邊?”
“你怎麼知道?”
“何姐姐同時要你去找一個人,是嗎?”
“難道你也認識那個人?”
“當然。”
“她是個什麼人?”
“是一個女人。”
“女人?”
董卓英到處情絲圍繞,情孽糾纏,只要昕到了女人這兩個字,便不由自主的會心生畏懼。
“長恨生,你怕了?”小女孩羞羞臉,開起他的玩笑來。
“在下不怕世上任何東西。”
“可是,你就是怕女人。”
“誰説的?”董卓英當然不能承認。
“何姐姐説的。”
“何小宛那個混球……”董卓英不由脱口罵出。
“罵得好,有勇氣!”小女孩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説道:“何姐姐那麼愛你,你還罵她?你們男人沒有好東西!”
董卓英至此完全輸了。
口舌之爭,他實在不是這個小女孩的對手,緩了緩,他轉變了話題,道:“在下身有急事,再見!”
揮一揮手,董卓英起步就待離開。
“慢一點!”
“幹什麼?”
“等一等我呀!”小女孩也要動身。
“小丫頭,你也要去?”。“咱仃)同路。”
董卓英心中的驚異,簡直無法形容,這小女孩出現得突兀,説的話更是刁鑽,自己的行動處處她都知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小女孩拋了一個媚眼,笑道:“你不相信我?”
“在下哪能不信!”
小女孩向前逼近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調皮地瞧着董卓英的面孔,自語地道:
“你怕我,?”
董卓英一時語塞,感到啼笑皆非。
倏地,他仰天發出狂笑,聲浪如三峽水流,沛然而下,直震得樹葉飄飄掉落,許久不歇。
小女孩受不了他這深奧的玄功氣勁,雙手掩着小耳朵叫道:“好啦!我説錯了話,你別再笑了!”
“小姑娘,在下是喜歡你。”
“真的嗎?”
“當然了!”
“我是何姐姐的好朋友,將來也是你的朋友。”少女嬌滴滴的毛遂自薦。
董卓英很感興趣的問道:“你現在該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我姓董。”
董卓英大感好笑,道:“你又跟我開玩笑?”
“誰同你開玩笑,怎麼我不能姓董?我叫董愛萍。”
“董愛萍,你今年幾歲?”
“對不起,這是女人最高的機密。”講這話真是人小鬼大。
“那你的師父……”
董愛萍打斷了他的話,拉起他的手道:“快走,再不回去,我要挨師父的罵了!”
兩人一路無言,直向前奔去。
董卓英發現董愛萍的輕功也相當了得,只要略微緩了一下步子,她就馬上跟了上來走個並肩。
約莫奔了一頓飯的時分。
沿途都是荒草滿目,附近見不到炊煙。
董愛萍又朝南指了指道:“你看,我師父就住在那山上。”
那是一座高聳雲表的山峯,山頭白雲繚繞,山腰下長滿了一片艾艾蒼蒼的棗子樹。
此時,正是棗子成熟,紅遍山坡的季節,遠望密密麻麻的紅點,都是一顆顆鱗豔欲滴的紅棗子。
董卓英以前隨恩師住在黃山。
黃山的松樹天下馳名,但棗樹不多,雖然也有幾株棗樹點綴一下,但哪有這片棗樹的壯觀。
董卓英一面奔馳,一面和董愛萍道:“這座山真好,棗子吃不完。”
“你喜歡吃棗子?”董愛萍笑嘻嘻的反問他。
“是的。”
董愛萍忽然面色一黯道:“可惜你吃不到。”
“為什麼?”
“我師父規定的,誰都不能吃那樹上的棗子,連我也不例外。”
“那又是為了什麼原因?”
“因為我師父説,這片棗林是山神的財產,任何人都無權享用。”
“如果有人吃了呢?”董卓英開始對她師父的為人感到懷疑。
“以前有人偷吃,我師父就割掉他的舌頭,經過那次以後,就沒有人敢再偷吃樹上的棗子了。”
“豈有此理!”董卓英勃然大怒,接道:“你師父是這樣的人,真令人難以想象!”
董愛萍滿懷委屈的道:“我師父什麼都好,就這一點不講理。”
“走!”
“上哪兒?”
“帶我去見見你那個不通情理的師父!”
這一路行程極快,有如星馳丸瀉,二人也沒再説話。
由山腳下到棗林,有如進入到夢中的森林世界,景象非常奇觀,令人歎為觀止。
每一株樹採等距離種植,二丈一株,不多不少,橫看成列,直看也是成列,這種有計劃的栽植,想當年定煞費苦心了。
正當董卓英全神在欣賞棗林時,身旁的董愛萍卻一溜煙不見了。
董卓英但覺眼前一花,嬌小玲瓏的小女孩,如幽靈般的從視線中突然消失,不由心頭劇震,為之一愣。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以董卓英的功力,三尺外落葉墜地也瞞不過他,何況還是個半大不小的人。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個人無端消失,如説是夢幻,但一路上活生生的真實接觸,空氣中還留一縷淡淡的幽香。
絕對是千真萬確,哪會是幻覺?然而,她去了哪裏?她是怎麼溜走的?自己怎麼會一無所覺?董卓英環望四周,空山寂寂,林中仍一片寂靜無聲。
他愣在當場,不知怎麼解釋才好。
搖搖頭,他自承疏忽,山林之美,奪去了自己的注意力,竟讓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化清風而逝,又開自己一次玩笑。’董卓英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山頂上,山巔的最高處,仍是雲霧繚繞,好奇之心愈來愈濃了。
頓時,他已把飢餓拋諸腦後,一心一意想去見見那山頭的主人。
那山岸像是筆直的毛筆,直上雲表,白雲悠悠,藴藏着無限的神秘。
他本來想要摘幾粒紅棗子嚐嚐,一想到那鬼精靈小女娃説的話,再也提不起這份興趣來了。
他灑脱的向棗林揮揮手,彈身上峯。
一口氣,他登上了一半以上的山路。
至此已距峯頂不遠,景物歷歷在目。
然而,迎面的是天梯式的石階,一級一級的重疊,不知到底有多少級,石階上長滿了蒼苔綠蘚。
如此幽絕的仙境,想見凡人甚少來攀登。
突地——他目光看到石階的盡頭,人影一晃,衣着正是董愛萍的模樣。
他猜到董愛萍故意和他捉迷藏。
於是,他一鼓作氣,以超絕的輕功“梯雲縱”直奔峯頂。
天梯石階的兩側,各隔五十步,擺着石獅石虎,還有巨大的石象,只有走獸,而沒有飛禽。
片刻功夫之後。
董卓英一路升登,已升到距峯頂不及十丈之處,仰首上望,只見一座石牌坊,矗立在天梯的盡頭。
石牌坊上的橫額,刻着四個古體篆字“棗林天都”。
他停了停身形,正考慮是否直闖進去,還是報名求見?就在此時,峯頂上突傳出嘹亮的呼聲——人間有長恨,天都極樂人,長恨生董卓英何在?董卓英微感一怔,略一猶豫,提氣彈身,一個起落,到了石牌之下。
順着牌坊看過去,牌坊內怪石崢嶸,這裏不再是石獅石虎,一律是高矮不等的石人。
巧妙的是這批石人,包含了黑白兩道的角色,有少林的僧人,有武當的老道,有貌相兇惡的黑道頭頭,也有道貌岸然的衞道之士。
董卓英來不及個別端詳,再向裏看去。
最後面卻是一座五層高的石頭寶塔,全塔用黑色大理石砌.成,莊嚴肅穆之至。
寶塔大門已開,空洞洞的看不出有任何動靜,塔頂四周,掛着的卻是古色古香的大小風鈴,隨風搖晃,奏出抑揚高低的音樂。
驀地——從大門裏飄出一個嬌小的人影,一臉刁鑽,滿腹頑皮,來人正是專和董卓英逗樂子的董愛萍。
“董大俠,你終於來了!”董愛萍做了一個鬼臉。
“在下一介平民,不是什麼大俠!”
“大俠小俠,不是自己就可以決定得了的,閣下何必操這個心呢?請吧!”董愛萍舉手,向裏一指。
“是你師父請?還是你請?”
“我師父正在參禪,是我先請你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沒有滿足好奇心,董卓英是不會中途退出。
進入寶塔內,內部陳設高雅無比,全是大理石的質料,有淡綠、赭紅、墨青、純白等五六種顏色。
這麼多大理石,不知是用什麼法子蒐集到此?“請上坐!”董愛萍引導他走到一組高背墨青大理石太師椅前。
“茶來。”董愛萍舉手一招,即有一個老僕託着一杯香茗送到。
老僕人白髮蒼蒼,彎腰弓背,但行家一看,就知身手不弱。
董卓英口裏不説破,心裏有數。
“獻上點心!”董愛萍又一招手。
這次是一個老太婆,端着茶盤,盤內四色素食,做得精緻無比。
老太婆灰白頭髮,年逾半百,行動遲鈍的緩緩步出,眼風一瞟,老太婆打量了董卓英一眼。
董卓英心中暗驚,這老太婆的功力,恐猶在那老僕之上了。
“水果招待貴賓。”董愛萍又向內一招手。
剎那間,出來了一個七八歲的童子,竹籃中擺滿了水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紅棗,顆粒又紅又大,引人垂涎欲滴。
水果送來後,小童退出。
董愛萍坐在他的對面,笑道:“董少俠,現在可以吃紅棗了!”
董卓英老實不客氣地拿起了一顆紅棗,品嚐起來,覺得甜美滋潤,芳香可口。
“好品種,在下第一次嚐到!”
“請儘量享用,我進去看看家師!”
“請便!”
半盞茶時分不到,董愛萍又回到前面來。
“家師有請!”
董卓英隨着董愛萍向屋後行去,卻不料不是上塔頂,而是朝塔後一個深邃的石洞走了去。
石洞門呀然而開。
居中坐着一位麻衣鳩服的老婆婆,眼皮低垂,喃喃的像在唸經。
董卓英頭腦裏靈光一現,此人雖沒見過,但聽人説過,麻衣鳩婦,那她不正是李九幽嗎?以前同古風到嶺南藍羽峯去見“伏虎尊者”,他曾經提過李九幽的名字,她怎麼會在這裏出現呢?李九幽緩緩地睜開眼皮,仔細打量了董卓英兩眼,問道:“尊駕來此,有何目的?”
“在下來,談不上目的,也無企圖。”
“那你是為何而來?”
“先有何小宛介紹,後得董愛萍的指引。”
“你早就知道老身了?”
“以前是聽説過,但不知您是住在這兒。”
“是誰提起老身的名字?”
“‘伏虎尊者’。”
“是他?”李九幽的老臉突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七星峯頂絕雲坪的故友,他仍是住在藍羽峯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
“在下曾經去拜訪過他一次。”
“他還説了些什麼?”
“‘伏虎尊者’只説前輩住在南海紫薇洞天中。”
“那是老身以前住的地方,現在換到這山頭上來了!”
“尤其是前輩離不開董姑娘。”
董愛萍嬌痴的笑笑,依靠到她師父的身旁去。
“傻丫頭,光會吹笛子,將來怎麼辦?”
“師父,董大俠就是我吹笛子引來的。”董愛萍好得意。
“在下説過,我不是什麼大俠,只是一介平民。”董卓英急急辯白。
“大俠也好,平民也好,只要端正無私,二者並無分別。”
“前輩還記得柳莊主柳錚嗎?”
“老身知道他在滄州。”
“在下剛不久在柳家莊參加‘煮酒論英雄’大會後離開的。”
“柳錚的為人很正派。”説到這裏,她頓了一頓,又道:“老身久和故友天各一方,聽説屠明當了和尚。”
“屠前輩已經去世了!”
“啊!。在哪裏去世的?”
“在下和一個朋友趕到湘南,可惜遲了一步。”
“唉!”李九幽悽然的嘆息了一聲,道:“巨盜屠明,外號屠夫,想不到……”
董卓英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前輩八友中,還有一個人,前輩還記得否……”
“誰?”
“司徒業。”
“司徒業?”李九幽怔了一怔,像拋去了破皮球,不願再拾回來似的,搖頭道:“這人城府深,咱們八人中,以他最難揣摩。”
“前輩和他是否有聯繫?”
“啊!沒有,老身不會和他聯絡的。”
董卓英嘴唇動了動,神色開始激動。
李九幽望着他道:“董大俠有什麼話,直説無妨。”
“在下想請老前輩幫個忙。”
“幫什麼忙?”
“打聽司徒業的下落。”
“你找他幹什麼?”李九幽察言觀色,已看出了端倪。
“在下和他有三江四海的深仇。”
“啊!竟是這樣!”
“只要他活在這個世上一天,天涯海角,在下絕不放鬆。”董卓英沒有説出原因,只強調他的感受。
“老身避居山洞中,人世間的恩怨,早已忘懷了!”
董愛萍及時插嘴道:“師父,你還留戀過去那一段八友之誼?”
“為師早巳忘懷,你還提它何用?”
“師父,是正義重要,還是友誼重要?”
“當然正義為先。”
“那麼董大俠請師父幫忙,師父為什麼拒絕?”
“小萍,為師的心如止水,恩怨相連,永無寧日,不要再説了!”
“不!徒兒要説,徒兒要説出內心的話。”
李九幽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苦笑道:“好吧!你儘管説,為師不怪你!”
“師父真的不怪我?”
“為師的幾時跟你戲言過?”
董愛萍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道:“師父,以前你是不是和司徒業前輩很要好呢?”
此言一出,李九幽面色一黯,董卓英更是心驚。
李九幽搖搖頭,雙眼望向青天,悵然的道:“小萍,你誤會了,五十年前,我們八人在嶺南七星嶺絕雲坪上,歃血為盟,共誓生死,他們七個男人,為師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他們常繞在我身邊轉,談不上跟誰最要好。”
“師父,到底是司徒業追您,還是師父追他?”
“司徒業比為師的大幾歲,我們是兄妹之情。”
董愛萍嘴巴真厲害,剛才董卓英鬥嘴鬥不過她,她師父也不是她的敵手,話一逼就逼出來了。
董卓英暗暗心折,乾脆讓她一人去問。
“師父,司徒業為什麼不結婚,師父也不結婚?”
“咱們八人中結婚的不多,只有柳家莊柳錚一個人。”
“那司徒業後來為什麼變成壞人?”
“為師的怎麼知道?小萍,你不要窮扯了!”
董卓英原以為無意中找到了李九幽,或許可以知道一點司徒業的消息,現在夢想成空,只有另想辦法了。
停了停,董愛萍安慰他道:“董大俠不必煩憂,司徒業將來難逃公道,不必急在一時的。”
“董卓英,老身有個請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可以,只要合乎情理,在下可以答應。”
李九幽注視着董卓英道:“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司徒業,最好能讓他先把話説完,再決勝負。”
“在下答應。”
“謝謝!”
董愛萍的話又出了口,一派嬌痴的道:“董大俠,你要在這山頭上多住幾天,好等何姐姐來。”
“何小宛並沒説她要來呀?”董卓英微微一怔o“何姐姐一定會來,只要你肯等她。”
“小丫頭,你何以知道?”
“何姐姐的心思,我完全瞭解。”
董卓英搖頭笑道:“董愛萍,我答應你,三天後我再走。”
不要等三天。
第二天,何小宛就來了。
董愛萍又高興,又驕傲,她沒有説錯,何姐姐果如她所料,芳蹤翩翩蒞臨。
董卓英急於找尋司徒業的下落,他無暇在此山頭上逗留,多留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時間。
何況,現在何小宛已經趕來了。
李九幽告訴他道:“老身知你心急如焚,但這事是急不來的。”
“前輩明鑑,在下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身還有話説,你能不能真正住滿三天?”
“前輩是否改變了主意,要協助在下?”
“司徒業的下落,老身無能為力,在另一方面,老身倒是可以幫忙。”
“請問是哪一方面?”
“六合之術。”
“在下不太瞭解。”
“老身住在這山上,有一個神秘的黑森林……”
“在下懂了,前輩是要在下……”
“請聽老身説完,天分六合,地分六角,時分六等,六六之數,可以涵蓋世間的屍切事物。”
董卓英心中頗為不服,自古以來,相傳八卦是一種極深奧的哲理,無論何事柯物,都能從八卦中窺其堂奧,得其精髓。
怎麼現在又有六合之術?這六合當然也有它的依據,想到這裏,欣然答道:“在下願意試一試。”
“好,既然想試,請跟老身來。”
説着,轉過身,帶董卓英向山背後的一處森林中奔去。
李九幽在前引路,一路上專揀最難走的路走,一躍三丈,身形如鳶飛兔竄。
董卓英的黃山流雲身法,不疾不徐的緊跟在後。
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不消片刻工夫,已到達那深林的邊緣。
這片深林,黑黝黝的都是四五人合抱的大樹,清一色全是樟樹,為數之多,不下千餘株,可説是障天蔽日。
“從現在開始,你已到達六合之區,請向裏闖去。”
“前輩是否也要進入叢林?”
“老身疏懶已久,進去恐怕出不來了,董少俠請!”
董卓英如箭在弦,已無向後退縮的餘地。
他倏地長嘯一聲,彈身閃入了森林。
這時,紅日當空,豔陽高照,森林外是一片錦繡江山,森林裏卻是暗無天日,陽光全被遮天的樹葉所隔阻了。
董卓英不敢疏忽,他靜立半晌。
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瞬間即進入忘我的境界。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他睜開了眼。
呈現在眼前的是天地的玄奧,宇宙的博大,簡單的説來,這是一座用原始森林所作為的洞穴。
人類的力量,站在這洞穴中,顯得太小了。
林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沒有花也沒有草。
落葉鋪滿了地面,厚厚的,高高的,一片片重疊,但葉葉如新,最底層的葉子,彷彿自樹上落下不久。
這原始的神秘之林,第一個印象就沒有人解釋得出;董卓英童心頓起,引頸又是一聲長嘯,他想看看四周的反應?然而,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長嘯之後發生了。
茂茂密密的黑森林,居然把他的長嘯聲吸收了去,既無迴響,也無餘音,樹上的葉子,一片也沒飄落。
仍是先前死一般的寂靜。
昂揚高亢的長嘯聲,頓時化為烏有。
董卓英心念之中,益發顯得慎重。
他舉步慢慢的向內走去。
落葉如茵,腳板踩在地面,像是踩着棉花,又柔又軟。
落葉下,隱隱傳上一股吸引力,一如磁鐵的作用。
這是一個什麼怪地方?這兒的土質,一定和別處的不同!
他突然想到了董愛萍,那鬼丫頭躲到哪兒去了,是不是她已進入了黑森林內,在安排什麼六合之術?他想笑,但沒有笑出聲來。
他知道,即使笑出聲,董愛萍也聽不到的。
董卓英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練成了夜視的功力,黃山的招牌恐怕就要在此處砸得粉碎了。
漸漸的,黑森林地下的吸引力,越來越大,林中的枝幹,越來越粗。
參天的古木,世不多見。
但在這黑森林中,到處都是,毫不為奇。
董卓英首先求得了適應,他要繼續探測到底,他知道,在他穿林而過,從黑森林那一邊出來時,李九幽會在林外等着他。
也許還有何小宛和董愛萍。
忽然,林中的巨幹變得錯綜複雜了起來,恍惚不是巨幹擋道,而是有無數的巨枝由頭頂上直接壓下。
董卓英毫不為動,邁開行雲流水的流雲身法,由無數的錯亂巨幹中,穿越而過,絲毫不感到困難。
逐漸的,董卓英感覺到,他的這種穿越身法,已開始符合李九幽的説詞,逢六進一,六六歸原。
放眼看去,黑森林的奧秘,是越來越多了。
就在這時,董卓英已進入到一大片巨藤的世界,這些巨藤全是紅色,黑森林中生長出紅色的巨藤,粗逾兒臂,豈非怪事?更奇怪的是巨藤能自行扭動,上下的空間,到處飛舞,像有幹百條巨蛇在盤繞,飛旋似的。
這一下可使董卓英感到為難了,他不能抽出神劍來砍斷巨藤,如果這樣做,將會遭到別人的恥笑。
身形突然一縮,側身遊步,董卓英採取了六進一退的法子,在滿布空中的巨藤之下,足足前進了百丈的遠近。
有幾次差一點被巨藤攔腰纏住,總算化險為夷,平安通過。
他喘了一口氣,下一步必有更厲害的,他準備接受挑戰。
兵法上説過,置之死地而後生!
當晚,他睡在一株古樹橫枝上,度過安靜的一晚。
第二天早晨。
沉靜的空間,一直沒有任何聲響。
董卓英四下張望着,忽然,“嗤!”的一聲響起,聲細如蚊鳴,在他耳邊響過,瞬間,一隻大如掌心的巨蜂,通體發綠,撲面而來。
蜂尾上的螫針,不是綠色,卻是黃色,長長的向面門疾刺。
董卓英不由吃了一驚,來不及以掌風迎擊,本能的撮口吹出一股急勁,堪堪把那隻巨大綠蜂擋住。
接下來又是六隻綠蜂飛來,隨後又是六隻。
好一個六六之合。
董卓英拔出了神劍,默默地道:“李九幽,恕在下放肆了!”
那些綠蜂不知神劍的厲害,一波一波地搶攻。
轉瞬之間,地上的蜂屍堆滿了一地。
董卓英一劍橫削,六隻巨蜂應聲落地。
隨後而來的綠蜂,仍是一波接着一波,董卓英初時忙了個手忙腳亂,隨後悟出了一劍出手,劍尖化成六朵梅花。
梅花六點,點點不空。
幸好這一陣攻勢,很快就結束,綠色巨蜂也沒再飛來。
倏地,沒等董卓英回過神來,董愛萍卻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眼前。
董愛萍已換了一套新裝,穿的是宮殿式的古裝,頭上髮型有如寶塔,在她的身後跟着三位老蒼奴,和三個老婦人。
又是六六之數。
此時,雙方相距十丈之遙。
既然言語已是多餘,説了對方也聽不到,董愛萍做了一個手勢,道:“這是最後一道關口,請吧!”
董卓英看她比手劃腳,模樣滑稽,甚覺好笑,也依樣畫葫蘆做手勢道:“你放心,在下絕不含糊,你們多多小心。”
一縷指風,直射了過去。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董愛萍年齡雖幼,卻是那幾個人的領袖。
董愛萍一聲嬌笑,笑容未斂,人已消失在參天的古樹後。
那六位老傢伙不約而同的,搖着各人手中持着的三叉戟,齊齊向董卓英襲來,三左三右,形同包抄之勢。
剎時,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展開,聽不到劍戟的碰撞聲,六位老人輪番的你進我退,間不容髮。
董愛萍不知藏在哪裏,可能在頭頂的樹梢觀戰。
董卓英心裏有數,六名老者是受命而來,不是真個拚命,出手之間,把握住分寸。
六名老人,鬥志昂揚,團團圍住了董卓英,毫不放鬆。
董卓英越戰越有精神,一支長劍以一敵六,在核心中奔南馳北,遊刃有餘。
不到一頓飯工夫,六位老人兵刃齊斷,反被董卓英的指風點中了穴道。
六合之術,終於被董卓英所破。
此時,董愛萍從樹梢上飛下,恭身一禮,笑吟吟地引導他走出黑森林。
果然,一出黑森林,李九幽和何小宛,已在另一邊等候。
何小宛高興的大聲道:“卓英,功德圓滿,可喜可賀!”
李九幽道:“老身在寶塔之頂,擺下了一桌素席,恭候大駕光臨。”
董卓英辭謝道:“李前輩,在下有言在先,吃完了素席就走如何?”
“老身同意,不過何姑娘和愛萍要去滇南一趟,恕她們不能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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