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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

    這回凌君毅果然不再避讓,右手一拾,揮掌硬接,人影一合,擔聞“蓬”然一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冷朝宗試出凌君毅內力不過如此,心頭大喜,口中陰笑道:“凌公子再接兄弟一招!”人隨聲發,疾欺上來,右手一招“直叩天門”,迎面劈出。他方才原是試招,這一掌才是主力,掌心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團是風,潛力強猛,夾着呼嘯之聲,勢如奔雷,威勢之盛,顯然和先前一掌,大不相同。

    凌君毅也不避讓,左手指處,並非迎擊,只是用手背朝前輕輕一拂!這一拂,不見他絲毫用力,但卻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應手而生!兩旁觀戰的人,自然看不出他這種手背拂出的力道,只有端坐在階上的太上,垂面黑紗之中,目光一凝,看的暗暗點頭:

    “拂雲手,看來他果然是反手如來的傳人!”

    説時遲,那時決,冷朝宗那一記“直叩天門”,一團凌厲掌風,勢如雷奔,剛到半途,就像被無形潛力擋得一擋。他掌力何等雄渾,前衝之勢,驟然在中途被阻,無處宣泄,登時成了一陣旋風,在兩人中間,卷得地面上塵土飛揚,連冷朝宗身上一襲藍袍,都被吹得波動不已。九指判官沒想到對方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立時右手一拾,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了聲:“好!”雙掌突然平胸推出。

    九指判官冷朝宗索以內力雄渾著稱,這一下雙掌平推,威勢自然較前尤為猛惡,浪湧而出的潛力,擴及四五尺寬,飛捲過來。凌君毅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俊目之中,射出湛湛精光。

    全神貫注,雙手緩緩提起,不過他不是朝前推出.而是迎着冷朝宗的掌勢,上身後仰,雙手後招。這一招不打緊,九指判官冷朝宗推過來的掌力,突似遇上一股極大吸力,兩人中間相距足有五六尺遠,但凌君毅的上身往後一仰,冷朝宗的上身卻身不由己被吸得朝前俯出。

    冷朝宗成名多年,見多識廣,自然識得凌君毅使出來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擒龍手”!心頭猛然一震,匆忙之間,雙掌立即一鬆,劈出的掌力,隨着散去。這好比你手上的兵器,被人家接住,朝前拉去,你若在此時放棄兵刃,對方就會拉一個空。

    冷朝宗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是以立即放手,但他是個心機極深的人,豈肯放過機會?高手過招,所爭的就是一絲空隙。冷朝宗就趁對方吸力落空,上身後仰之際,突然雙足一點,乘着上身前俯之勢,電閃撲起,一下欺到凌君毅身前,九指倏張如鈎,手掌輕旋,幻起一片指影,九縷勁急指風,密如尖錐,直向凌君毅咽喉罩落。這是他一生最厲害的絕招“鬼箭鎖喉”!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沒防到兩人正在比拼內力之際,他會突起發難,驟下殺手。心頭猛地一驚,又急又怒,急急嬌喝一聲:“停!”冷朝宗發難在先,等她喝聲出口,自然遲了一步、就在此時,但聽有人驚啊出聲,緊接着但見一條人影,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砰然一聲,跌墜一丈開外,因為這大天井中鋪的是青石板,這一下摔得着實不輕。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目不暇接!

    別説兩旁觀戰的人,沒人看得清楚,就是身臨其境的公證人芍藥,也同樣沒弄清楚飛出雲的是誰。照説,九指判官施展“鬼箭鎖喉”,中人倒地,當不可能摔飛出去!

    芍藥“停”字出口,急急定睛瞧去,凌君毅不是好好的站在原處?依然青衫飄忽,神態還是那麼瀟灑!只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飛出去的會是九指判官冷朝宗?這下直把芍藥瞧得又驚又喜,俏眼之中,神采一亮,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這話不像是公證人説的!那是因為她太關心他了!兩邊觀戰的人,這回也看清楚了,大家不由得紛紛鼓起掌來,掌聲當然是花女們鼓得最起勁。九指判官冷朝宗連自己也弄不清如何會被人家摔出去的,因為這一下實在太快了,直到背脊碰上石板,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而且摔得頭昏眼花,背上隱隱作痛。若非他內功精湛,光是這一下,就可把他老骨頭揮斷!

    冷朝宗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腳跟一點,一個人就飛躍而起,最使他惱火的就是掌聲:“老子摔交,你們都高興了!”他老羞成怒,雙目厲芒飛閃,朝指凌君毅喝道:

    “好小子,冷某和你拼了!”喝聲出口,人已雙手箕張,縱身撲起。芍藥一雙星目,隱射殺氣,嬌叱道:“冷朝宗,你給我站住!”

    冷朝宗撲起的人,硬行剎住,躬身道:“副幫主,咱們勝負末分……”“住口!”

    芍藥聲音冷得像冰,叱道:“你被凌公子摔飛出去,還不認輸麼?”

    冷朝宗道:“副幫主明鑑,動手過招,摔上一跋,也是常有之事,豈可速然斷為落敗?”

    芍藥氣極,叱道:“冷朝宗,本座判你落敗,你可是不服麼?”冷朝宗躬身道:

    “屬下不敢。”

    芍藥道:“那你退下去。”

    冷朝宗不敢再説,只得悻悻退下。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這是表示副幫主判得公正,同時也表示她們擁護凌君毅之意。

    藥等掌聲一停,説道:“第一場,凌君毅獲勝,現在還有誰繼續挑戰?”

    三眼神蔡良雙拳一抱,應聲道:“屬下要向凌公子討教。”

    此人中等身材,年齡和冷朝宗差不多,也在五旬左右,生得濃眉扁臉,蠟黃的臉頰滿是橫肉,加上眉心一道刀疤,只要看他生相,就不是善類。凌君毅暗中皺眉,付道:

    “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去,自己縱能獲勝,只怕也要累得筋疲力盡。”

    芍藥問道:“你們這一場,要使兵刃還是拳掌?”三眼神蔡良道:“屬下想向凌公子討教幾招拳腳。”他擅長“無影神拳”,自然要比試拳腳了。

    芍藥回頭朝凌君毅問道:“你同意不同意?”凌君毅道:“蔡兄既然要在拳腳上賜教,兄弟自當奉陪。”芍藥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説完,向後退下兩步。三眼神蔡良已經在前面一場,見過凌君毅的身手,自是不敢輕敵,跟着後退一步,拱手道:

    “兄弟請凌公於賜招。”

    凌君毅連忙還禮道:“不敢,還是蔡兄先指教。”三眼神蔡良左腳候地跨出半步,左手撩天,右掌下沉,亮出長白派的起手式,目注凌君毅,説道:“凌公子請。”他口中説“請”,右手已然振臂發掌,呼的一聲,直擊過來。

    凌君毅還未答話,拳風已到胸前,且覺擊來拳勢,力道甚是強猛,心中大為着惱,一面朗笑道:“蔡兄何須客氣?”人已向旁一側,避開一拳。但就在他身形一側之際,突覺一股暗勁,擊中自己左肩!這一拳來得無聲無息,既無破空之專,亦無激盪潛力,但撞在肩頭之上,勢道沉猛已極,震得全身血氣浮動,上身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這自然是‘無影神拳’了!心頭不禁暗暗吃一驚,付道:“長白‘無影神拳’果然厲害,自己幾乎站立不穩!”他吃了一記暗算,趕忙運氣護身,口中朗笑一聲道:“蔡兄‘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三眼神蔡良明明看到一拳擊中對方肩頭,在他想來,自己這拳,對方縱然不傷在拳下,至少得當場被震退三四步。哪知凌君毅只不過上身晃動了下,便自穩住,心頭也暗暗驚凜,忖道:“這小子倒是硬朗得很。”口中呵呵一笑道:“好説,好説!”人又直欺而上,揮拳攻來。

    凌君毅方才吃過他的暗算,同時也試出他“無影神拳”無聲無息,令人防不勝防,心中有了戒心。這和暗器一樣,唯一對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發“無影神拳”,那就只有和對方出手搶攻。兩人這一動上手,拳掌齊施,倒是打得十分熱鬧。凌君毅使的少林“伏虎掌”,這套掌法,當年雖是少林鎮山之學,因它純走剛猛之路,出手全是攻敵招式,只要是少林弟子,誰都會使。因此武林中人,也對它十分熟悉,本已算不得秘技。但凌君毅乃反手如來的傳人,這套掌法,從他手上施展出來,就和少林路數完全相反。惟其掌勢相反,就變得怪招迭出,變化奇奧!

    本來大家熟悉的手法,此時竟然一變而為神奇莫測,凌厲無方!

    三眼神蔡良拳上造詣極深,雙拳開闔之間,虎虎生風,長白派的拳法,剛中寓柔,勁透拳外。尤其是三四招之中,就有一記“掃雪腿”,或上或下,飛掃而出。據説長白派的武功,創自參客,來到長白山採參的參客,多半精通武功,他們之中,自然會有各門各派的人,因此長白拳術之中,也容納了各門各派的手法。長白山到處都是積雪,雙方動手,一面搶攻,一面還要提防被積雪滑倒,必須隨時把雪掃開。因此,長白派的拳術中只有三分之一使用腳法,踢出各種不同的“掃雪腿”。三眼神蔡良這一陣搶攻,拳腳齊施,功力精純,委實非同小可!

    但凌君毅這套反手“伏虎掌”,使得更是神妙,不論蔡良雙拳攻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着對方非中途變招不可。

    片刻工夫,兩人已相博了二十餘合,仍是未分勝負。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目不轉睛地望着三眼神和凌君毅動手相搏情形,此時忽然眼神一動,施展“傳音入密”

    説道:“凌大哥小心了!”

    原來三眼神蔡良久戰無功,心頭漸感不耐,拳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加以“掃雪腿”,縱橫盤旋的飛踢,攻勢猛惡絕倫!凌君毅在三眼神拳掌交攻之下,掌法也隨着一變,使出奇奧的招數!忽拂忽斬,極盡奇詭。激戰中,三眼神蔡良一聲沉喝,左掌右拳齊出,分擊凌君毅前胸小腹,同時右腳也跟着掃踢過來。凌君毅待他雙掌近身,兩手疾出.朝對方臂彎輕輕一推,身子微向旁側一閃,避開腿勢,右腳絆出,在蔡良左足跟上輕輕—勾。這幾下動作,當真是行動如電!三眼神蔡良的拳掌和踢出的一腳一齊落空,再經凌君毅雙手一推,腳下一勾,哪還站立得住,身子往後一仰,一跋朝地上跌去。

    就在他身子將要傾跌之時,忽覺右臂被人一把扶助,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穩住了他下跌之勢。三眼神蔡良站定身子,舉目看去,只見凌君毅臉含微笑,站在一丈之外。

    原來凌君毅在他傾跌之際,以極快手法,扶住他胳臂,在他身子站穩之後,立時又向後躍退。這一下雙方一閃而過,凌君毅動作奇快,連證人芍藥都沒看得清楚,並未喊“停”。只聽端坐階上的太上低沉説道:

    “徒兒,勝負已分,怎不叫他們住手?”

    芍藥聽的一怔,慌忙舉手道:“停。”兩旁觀戰的人,同樣不知追究竟是誰勝了,一時也忘了鼓掌。三眼神蔡良呆得一呆,眉心那道刀疤驟然紅了起來!那是他動了殺機。

    但一聽到太上親自開口,可就不敢再行出手,雙拳一抱,勉強笑道:“凌公子手下留情,兄弟認輸。”

    凌君毅慌忙還禮道:“蔡兄好説。”花女們聽到這一場又是凌君毅獲勝,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而且這回的掌聲,鼓得特別響亮。芍藥目光之中,也流露出喜悦之色,雙手朝外連揚,等掌聲平靜,才嬌聲宣佈道:“第二場比賽結束,仍是凌君毅獲勝,現在大家稍事休息,再繼續比賽。”

    凌君毅剛一退下,玉蘭便款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恭喜凌公子,連勝兩場,看來總護花使者一職,已非公子莫屬了。”凌君毅連連謙謝道:“總管誇獎,冷、蔡二位,功力精湛,在下只能説是勝得僥倖。”説話之間,只見辛夷端着一盤茶,俏生生地走過來,欠欠身,嬌脆説道:“凌公子連勝兩場,小婢給你道喜來了,這是總管吩咐小婢給公子準備的茶水,凌公子快請喝了吧!”

    凌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你了。”辛夷紅紅臉道:

    “準備茶水,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這麼説,折煞小婢了。”

    凌君毅舉起茶碗,喝了一口,但覺一股清香,滿口生津,原來碗裏竟是燒得極濃的蔘湯,只要從入口生津,香留齒頰,分明還是野山參中的上等之品!不用説,這是玉蘭伯自己精力不支,才吩咐辛夷準備的了!心中一陣感激,忍不住抬目朗玉蘭望去。

    但見玉蘭一雙星眸,也正好脈脈地望着自己,淡淡一笑道:“第三場挑戰,就要開始了。凌公子喝好茶,還要稍事休息。賤妄不打擾了。”轉身緩緩走了開去。她説的雖是冷淡,但她那雙眼睛中,卻是含着無限情意!

    凌君毅現在接觸的女孩子多了,經驗告訴他,女孩子若是用這種眼光瞧你的時候,就是表示她一縷芳心,已經全在你身上了。凌君毅望着她白衣款擺的後影,心頭不覺暗暗一震,只聽辛夷嗤的一聲輕笑,在身旁催道:“凌公子,茶要涼了,你快喝呀!”凌君毅微微一驚,口中啊了一聲,把一碗蔘湯喝下。凌君毅但覺精神為之一振,心中對玉蘭這份情意,除了感激之外,更增加了幾分愧疚!最難報答美人恩,自己拿什麼去報答人家?經過一陣休息。芍藥又復盈盈站起,走到階前,宣佈道:“現在第三場開始,有哪一位挑戰的?”

    這回,八位新任護法中,應聲走出的共有三個,一齊説道:

    “屬下討教凌公子高招。”這三人是使“天狼劍”的公孫相,使鐵骨折扇的丁嶠和使淬毒雙戟的葉開先。另外還有兩人,是使“衡山劍法”的張南強,和練成“寒絲掌”

    的秦得廣,只是他們慢了一步,眼看公孫相等三人已經搶到前面,便自退下。

    凌君毅看得暗暗皺了下眉,這就是説,自己要奪得總護花使者的寶座,至少還得連闖五關。這五個人的武功,自己都已見過,如論功力,他們縱然不及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的深厚。但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獨特的武功,要想連續勝過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像這樣的輪流挑戰,自己以久戰之身,來應付車輪大戰”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他想到這裏,立時決定了一個原則,那就是以後這幾場,必須速戰速決,不能再和他們纏鬥。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芍藥目光掠過三人,問道:

    “總護花使者候選人必須接受每一個人的挑戰,你們誰先誰後,自己去商量好了再來。”

    三人退後一步,協議的結果,公孫相、葉開先都退了下去。

    剩下丁嶠手執鐵骨折扇,朝階上拱拱手道:“屬下丁嶠,先向凌公子領教。”

    芍藥問道:“你使摺扇?”

    丁嶠應了聲“是”。芍藥轉臉朝凌君毅問道:“你使什麼兵刃?”

    凌君毅道:“屬下很少使用兵刃,想以徒手討教丁兄高招。”

    這話聽到丁嶠耳裏,不禁臉色一變,冷笑道:“凌公子口氣託大,可是瞧不起兄弟麼?”

    凌君毅拱手道:“丁兄幸勿誤會,兄弟平日很少使用兵刃。

    再説咱們比賽之前,副幫主一再宣佈,雙方點到為止,使用兵刃與否,也是一樣的了。”丁嶠冷冷説道:“兵刃無眼,凌公子既要徒手和兄弟相搏,自然悉聽尊便。”

    兩人各自説了聲“請”,相僭走到天井中間,對面站定。

    芍藥跟着走下石級,站在兩人中間,舉手道:“你們預備好了,那就可以開始了。”

    丁嶠鐵骨折扇一抱,抬目道:“凌公子請。”

    口中説請,摺扇起處,一點寒星,倏化為二,分向凌君毅胸前左右“將台穴”襲來。

    他一出手,就使殺着,展開三十六式連環打穴,鐵骨折扇挾着一片尖風,記記都指向凌君毅身前的要害大穴。凌君毅接連後退了三步,但神態依然從容瀟灑,連連閃避,沒有還手。丁嶠一柄摺扇,越使越快,眨眼工夫,已經連續攻出九招,兩旁觀戰的人,幾乎只見從他手上飛灑出點點寒星,密集如雨!凌君毅似是已無還手之力,禁不住暗暗替他擔心,認為這回可能要敗在丁嶠扇下!這一點,就是丁嶠都有此想法,就在第十招上,但聽有人一聲驚呼,兩條人影,倏地分開。

    適時也聽到芍藥的聲音喊了聲:“停。”觀戰的花女們,個個都替凌君毅可惜,空着兩手和丁嶠的鐵骨折扇動手,吃虧的自然是他……但等大家定睛瞧去。丁嶠本來還算清俊的瘦削臉上,一片蒼白,站在那裏,呆若木雞。凌君毅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卻多了一柄鐵骨折扇,此時臉含微笑,走上一步,拱拱手道:“丁兄,請恕兄弟冒犯了。”説完,把手中摺扇遞了過去。花女們這下看清楚了,原來丁嶠的鐵骨折扇,已被凌君毅奪了過來,一時又紛紛替他鼓起掌來。

    丁嶠臉色鐵青,一手接過摺扇,候地向後退一步,目中厲芒陡射,冷笑道:“姓凌的,你再接我一招!”鐵骨折扇刷的一聲,打將開來。芍藥嬌叱道:“丁嶠,不準再動手了。”

    丁嶠並未向凌君毅出手槍攻,只是在摺扇打開之際,手腕一抖,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芒,電射而出,已經罩住了凌君毅前身心腹!芍藥看的不禁心頭大怒,柳眉倒豎,“鏘”

    的一聲,拾腕拔出長劍,嬌叱道:“丁嶠,你敢施放暗器!”

    凌君毅也被他一蓬淬毒飛針激怒,冷笑道:“閣下好生惡毒!”左手衣袖一揮,迎着藍芒捲去。他這一手,使的正是反手如來昔年在雁蕩絕頂,以一雙破袖接下雁蕩七友名震江湖的“七雁陣”,每人四十九支子午釘,七人合計三百四十三支之多,一時被江湖譽為“乾坤袖”手法。那一篷藍芒,因雙方相距極近,來勢快逾閃電。但在他袖角揚起之時,説也奇怪,就像他袖中預先藏了吸鐵石一般,嘶的一聲,一下便被兜住,悉數捲了起來,再輕輕一抖,一齊落到石板之上。這一手功夫,又贏得彩聲四起。

    丁嶠在打出飛針之後,人已一個跟斗,翻出一丈開外。芍藥戴着面具,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但一雙鳳眸之中,卻射出驚人殺氣,怒喝道:“丁嶠,破壞比賽規矩,就是違反本幫幫規。本座以刑堂堂主身份,罰你自斷一臂,你哪一隻手施放暗器?當着大家就把那隻手砍下來。”右手一抖,手中劍脱手飛出,“奪”的一聲,蔣到丁斷面前,插在石板之上。

    凌君毅拱手道:“副幫主歇怒,丁兄出於一時氣憤,好在並未傷人,屬下斗膽,請副……”芍藥跺着小蠻靴,沒等他説下去,哼道:“你還替他説情,他違反比賽規矩,我要他自斷一臂,還是輕的。”

    凌君毅又道:“副幫主垂鑑,丁兄雖是違反比賽規矩,但總究不是違反幫規。再説一個練武之人,若是斷去一條右臂,一生也就完了,還望副幫主開恩。”

    芍藥還是不依,説道:“這不成,立法如山,我不能讓他破壞了本幫威信。”太上輕咳一聲,緩緩説道:“芍藥,凌護法説得也是不錯,一個練武的人,斷了一條右臂,也就葬送了他的一生,姑念他平日盡忠職守,這次違反規矩,就罰他繳去護法金牌,降為護花使者,以觀後效。護法一職,可由冉遇春替補。”

    她是因丁嶠的師父也不好招惹,不願因此結怨。

    芍藥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轉身,喝道:“丁嶠,你聽到了,這是太上特別科全,你這條右臂,暫且寄存,還不把護法金牌繳上來?”丁嶠朝上躬身一禮,説道:

    “多謝太上開恩。”伸手取出金牌,雙手送到芍藥面前,但他臉—二,顯有不服之色,退下之時,還惡狠狠的盯了凌君毅一眼。

    這時早有芍藥身邊使女,迅快走出,拔起寶劍,送還芍藥。

    芍藥返劍入鞘,一面叫道:“太上金命,着冉遇春替補護法遺缺,冉遇春上來領取金牌。”只見從護花使者行列中,走出一個濃眉細目的尖臉漢子,神色恭敬,朝太上和百花幫主施了一禮。然後由芍藥把護法金牌送到太上面前,再由太上親手頒給冉遇春。

    凌君毅一眼認出這冉遇春,正是使“血影指”的那人。這就證明太上眼力不錯,這姓冉的一身武力,確實不在使“寒絲功”的秦得廣之下。上午那場比鬥中,他之所以落敗,是因為秦得廣把“寒絲功”夾在掌風中使出,一時大意,致為寒毒所乘。

    一場糾紛,至此結束,丁嶠雖然保全了右臂,但卻降了一級,由護法貶為護花使者。

    同時也便宜了冉遇春,由護花使者耀升為護法。

    現在,芍藥又走到階前,在高聲宣佈了:“第四場開始,有誰出來挑戰?”只見時開先一閃而出,説道:“這場該輪到屬下了。”

    芍藥款步走下石階。凌君毅、時開先走入場中,相對站定。

    葉開先拱拱手道:“兄弟使用雙朝,凌兄還是徒手麼?”凌君毅含笑道:“兄弟很少使用兵刃。”

    葉開先又道:“只是兄弟要提醒凌兄一聲,兄弟戟上,塗過劇毒,凌兄徒手相搏,可得小心。”凌君毅抱拳道:“多謝葉兄提醒,兄弟會留神的。”

    芍藥俏目膘了凌君毅一眼,轉臉朝葉開先問道:“你戟上淬毒,可有解藥?”葉開先道:“這戟上淬毒,是寒門秘傳,自然是有解藥的。”芍藥道:“好!你們可以開始了。”

    葉開先脱下披在身上的長衫,雙手輕輕一翻,從腰間取下一雙短戟,再從戟上取下皮套。雙戟藍光奪目,看去十分鋒利。葉開先雙朗一轉,戟靠肘後,兩支鐵戟朝凌君毅一拱,抬目道:

    “凌兄請。”他這手花式,耍得快捷俐落,十分漂亮。

    凌君毅拱手道:“葉兄請先。”

    葉開先説了聲:“有僭。”兩支鐵戟使了一招“雙龍出水”,—上一下,斜點過來。

    他這一招,出勢不快,顯然存有禮讓之意。凌君毅報以微微一笑,左足前跨半步,雙手輕分,從合擊雙戟中,欺身封出,並未還擊。

    葉開先身形一挫,口中喝道:“凌兄小心了。”藍光乍閃,兩柄淬毒短戟快如閃電,從肘後翻起,正好削向凌君毅雙腕,這一下變招神速,手法之奇,使全場為之一震!

    凌君毅喝了聲“好!”未見他有何動作,只是輕輕一閃,看似避敵,其實他在一閃之際,反手一拂,左手手背,已經拂上葉開先右肘“曲池穴”。兩人身法均快,一錯而過,便自分開,葉開先經過兩招交手,已知凌君毅果非易與,無怪前面三人,連番折在他的手下,一時哪敢輕敵,雙戟當胸,繞着凌君毅飛快的盤旋起來!凌君毅徒手鬥他雙戟,而且對方戟上又淬過毒,倒也不敢大意,腳尖轉動,緩緩地隨着他轉了一圈。猛聽葉開先大喝一聲,雙戟交然一翻,左挑右戳,瞬息之間,朝凌君毅接連刺出十餘戟之多。

    他這次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快中帶穩,吞、吐、劈、刺,着着搶攻,其中花招迭出,忽戟忽捧(戟柄當做短棒),可虛可實!兩道藍光,飛閃如電,看得人眼花繚亂,因為他繞着凌君毅身外發招,因此看來就像凌君毅陷身在他的重重戟影之中。凌君毅身形疾轉,施展出少林絕學回龍十二式。只見他掌指伸屈如龍,一個人青衫飄風,在葉開先忽棒忽朝、花招百出的雙戟之中,閃來閃去,避招還招變化奇奧,專門拿扣對方大穴關節。葉開先一雙淬毒短戟,縱然尋隙抵暇,藍光如電,不但始終攻不進來,而且還不時地被凌君毅掌指逼迫之下,連連護招。

    片刻功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葉開先的攻勢,雖然受到扣拿關節的影響,不得不中途變招。但他“肘後戟”,本是精於短打,變招極快,攻勢迄未稍遜,大致上還算是僵持之局。凌君毅徒手對他淬毒雙戟,心理上難免不無顧忌!在這二十招中,遭上了兩次險招,差點就被戟鋒劃上肩頭!二十招一過,凌君毅已是不耐,心中暗暗忖道:

    “和他這樣纏鬥下去,如何了結?”

    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閃身投入葉開先雙戟之中。葉開先一個失神,但覺雙肘一緊,已被凌君毅拿住關節,耳中但聽凌君毅的聲音説道:“葉兄承讓了。”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般,凌君毅話聲出口,雙手五指一鬆。人已飄然疾退出去。兩旁觀戰的人,只看到葉開先的戟影藍光忽然一停,人影倏地分開。葉開先臉上一紅,雙戟已收回肘後,朝凌君毅拱手為禮,説道:“凌兄手下留情,兄弟認輸。”説完,披起長衫,退了下去。

    花女們聽説這一場又是凌君毅勝了,掌聲鼓得更是起勁。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假冒玫瑰的温婉君了,但她臉上戴着面具,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大家鼓掌,她也跟着鼓掌。

    芍藥自然也是暗暗高興的幾個人之一,她星眸傳情,流露出喜悦之色,迅快回到階上。只見端坐在階上的太上,一雙電光般的眼神,透過黑紗,直注在凌君毅身上,也流露出關切之色,徐徐説道:“勝得好險,這是年青人求功心切,原也無可厚非。但你只要穩紮穩打,五十招之內,仍可穩操勝算。若想在二十招之內,擊敗對手,那是勉強取勝,只要有對敵經驗的人,決不會險中求勝,以後切切不可如此躁進。”這話,大家都聽得出來,凌君毅連勝四場,太上已動了惜才之念。

    凌君毅聽得俊臉一紅,慌忙躬身道:“太上教訓得極是,屬下自當謹記。”太上微微領首,表示嘉許,接着回過頭去,朝芍藥低低吩咐了幾句。

    大家自然沒聽到她和副幫主説的什麼,但在凌君毅連勝四場之後,太上忽然對芍藥吩咐了話,這就引起大家心裏暗暗猜測。

    芍藥走到階前,朝着凌君毅柔聲問道:“你要不要休息?”這口氣,有些像妻子在問丈夫。百花幫大家都知道副幫主對人一向冷傲,從未有過這般温柔!花女們的心中不期而然都起了異佯感覺!護法、護花使者們,雖然誰也不敢對這位女煞星存有非份之想。

    但男人嘛,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吃醋,誰都會吃,心頭自然也同樣感到有些異樣。

    凌君毅聽着她當着大家,對自己説的這般懇切,臉上也訥訥的,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屬下不用休息。”芍藥點頭道:

    “你既然不需要休息,那就繼續下去好了。”

    接着目光一抬,問道:“現在第五場開始,還有誰挑戰的麼?”“屬下公孫相。”

    “屬下張南強。”兩人都應聲而出。

    公孫相回身朝張南強拱手道:“張兄原諒,兄弟是在第三場時和丁兄、葉兄同時出場的,副幫主要咱們三人,商量誰先誰後,兄弟才輪到這一場,張兄下一場再上如何?”

    張南強聽他這麼説了,只好拱手而退。公孫相走上幾步,朝凌君毅抱拳笑道:“兄弟不才,也想討教凌兄高招。”

    凌君毅還未開口,芍藥接着目注凌君毅,説道:“太上要看看你的劍上造詣如何,這一場,你們最好用劍比試,但這是競技,也是總護花使者爭奪之戰,各人都有選擇兵刃之權,因此,太上並無勉強之意,要你自己考慮決定。”“太上要看看自己劍法!”

    凌君毅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想:“這和自己競選總護花使者的目標,不是很接近了麼?”他臉上微微一紅,慌忙躬身道:“屬下敬領法旨。”

    芍藥看他回答得很快,不由得星眸深注,望着他,露出關切之色,説道:“你不妨考慮一下。”暗中卻以“傳音入密”道:

    “你若是沒有把握勝他,不用劍也不要緊的。”她聽師傅説過,反手如來從不使用兵刃,不免替他暗暗擔心。凌君毅當着大家,不敢和她目光接觸,只是暗暗點了下頭,一面神色恭敬的答道:

    “屬下受太上深思,自當盡力而為。”

    芍藥看他朝自己點了頭,只得宣佈道:“也好,那麼這一場,你們就用劍比試了。

    不過,雙方都須遵守比賽規則,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言下,她還是不放心凌君毅。凌君毅、公孫相同時應聲“是”。

    芍藥話聲一落,回身招了招手,早有一名使女捧着一柄長劍送到凌君毅面前,凌君毅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姑娘。”那使女給他這一笑,驟然紅飛雙頰,急急低垂粉頸,疾快地退了下去。

    公孫相和凌君毅並肩走入場中,輕笑道:“凌兄真不愧是風流人物。”凌君毅道:

    “公孫兄休得取笑。”兩人對面站定,芍藥跟着下場,説道:“你們準備了。”凌君毅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天,左手立掌當胸,肅然凝立。只要看他起手式,便知他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了。

    公孫相同時鏘的一聲,掣劍在手,但他卻是斜抱長劍,作出了“天狼劍法”的起手式。兩旁觀戰的人,因凌君毅接連四場,都以徒手取勝,這一場雙方均使長劍,自然特別注目,全場肅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芍藥眼看兩人已經擺開門户,靜待自己發令,當下手朝中間一揮,喝道:“開始。”

    喝聲出口,右手忍不住握住了劍柄。她知道公孫相精擅“天狼劍法”,出劍狠毒。凌君毅一再説他很少使兵刃,這次為了太上要看看他的劍法,才勉強使劍,不知是不是公孫相的對手。她右手緊搭在劍柄上,顯然是放不下心,只要凌君毅一遇險招,立可出劍,把兩人架開。

    “請。”“請。”

    場中兩人在芍藥口令一出,同時説了個“請”字,便自展開身形。公孫相上身朝前一撲,左足倏地前跨一步,他身形如狼,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有奇!説他跨,還是説他竄來得妥貼,一下就閃到了凌君毅的右側,回頭發劍,劍光一閃,橫刺而出。他身形雖快,但劍勢卻並不快,在回頭發劍剎那,還朝凌君毅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凌君毅含笑站立,青衫飄忽,身形並未閃動,直到公孫相欺到右側,才把當胸左掌,向外揚劍,右手長劍朝下封出。他出手雖極簡單,但在場的人,大半都是使劍的高手,自可看得出來!

    凌君毅一再説他很少使用兵刃,光是這一劍上,輕靈飄逸,揮灑自如,就可知他劍上造詣,同樣不弱。公孫相沒待雙劍交擊,左足一拖之勢,已經轉過身來,劍尖一昂,化作三點寒星,疾向凌君毅咽喉點來。凌君毅淡淡一笑,長劍一抬,朝前點出,但聽“叮”的一聲輕響,兩支劍尖,撞在一起,各自後退了一步。

    這一招,兩旁觀戰的人,並不覺得如何,但坐在階上的太上,雙目之間,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異采!要知公孫相這第二招上,已不再相讓,飛出的三點寒星,可説一閃即至,何等快速?

    凌君毅若是舉劍橫架,那就毫無奇處,但他竟然和對方一樣,同樣舉劍點出,飛來的三點寒星,當然有兩點是幻影,只有其中一點,才是真正的劍尖!凌君毅要在閃電之間,辨認出其中一點劍尖,已經不是易事,再要把自己劍尖,點中對方尖細如同毫芒的劍尖之上,把對方震退,這就非眼明手快,出劍精確到毫釐不差,決難辦到。不信,你去試試看,只怕試上半天,也點不中呢?

    這一點,公孫相自然想不到,他在兩人身形一分之際,口中輕喝一聲:“凌兄小心了!”

    手中長劍突然一緊,“天狼劍法”源源出手。他身如狼竄,忽左忽右,來去如風,一柄長劍,隨着寒芒流動,刺出縷縷精練,當真快速絕倫,凌厲無匹!使到急處,但見他全身劍光繚繞,只是在凌君毅左右前後穿來撲去,活像一頭兇牙叱齒的大野狼!凌君毅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原是以靜制動的劍法,身法步法施展開來,也只在數尺方圓。出劍自然也並不如何快速,劍勢如行雲流水,悠然而往,變化不多,卻含藴着無上禪機!

    公孫相的攻勢縱然凌厲,但凌君毅依然一派瀟灑,揮手之間,從容化解。而且他揮出的劍光,寒鋒逼人,足有丈餘長一道,任你公孫相左右流竄,攻到哪裏,都被他劍光接住。既然他劍勢不快,又如何能接得住公孫相閃電攻勢的呢?這一疑問,使得大家都不覺屏息凝目,全神貫注地朝凌君毅劍上看,到底他有什麼秘訣?這一細看,大家才看清楚,他劃出的那一道丈餘長的劍光,能夠左右逢源,迎接對方搶攻,原來他一柄長劍,由左右雙手交換使用。譬如公孫相攻到右首,由他右手使劍封解,但等公孫相竄到左首發劍,他右手長劍迅快交到左手,由左手使劍和對方搶攻。外人若不細看,只看到他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矯若神龍,一下自左而右,一下自右而左,來去悠然,使得並不太快,實則他一支劍左手交到右手,右手交到左手,快速何殊掣電?而且每一劍都搶在對方前面發招,逼得公孫相每感落後半步,攻出的劍勢,也只好一發即收,中途變招。因此兩人儘管出手極快,兵不交刃,聽不到劍劍激撞之聲。這兩手交換髮劍,當真是見所未見!

    就像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等,對凌君毅存着極大敵意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自嘆勿如。兩旁觀戰的人,看到這裏,不由自主地紛紛鼓起掌來。這掌聲,自然是替凌君毅鼓的,凌君毅也真不負眾望,就在掌聲中,但聽鏘的一響,金鐵交鳴!

    凌君毅、公孫相兩人,打了不下二十來招,雙方交擊,還是第一次,鼓掌的人,剎那之間都停了下來。原來凌君毅在雙劍乍接之際,忽然側身一閃,左手已經搭上公孫相執劍右腕,掌聲一停,劍光人影,也同時停止。凌君毅五指一鬆,放開公孫相右腕。

    公孫相一張清俊的臉上,隱見汗水,迅快地返劍入鞘,面有愧色,拱拱手道:“凌兄身懷絕藝,兄弟甘拜下風。”

    凌君毅同時收劍,含笑道:“公孫兄好説,説來慚傀,兄弟實在是險中取勝,僥倖得很。”這一場又是凌君毅勝了,剛才停下來的掌聲,又紛紛鼓將起來。凌君毅連勝五場,藝壓羣雄,全場之人無不感到震驚。副幫主芍藥睜大一雙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凌君毅的身上,芳心洋溢着喜悦,握劍右手,自然也放了下來,直到掌聲停歇,才嬌聲宣佈道:“第五場,仍由凌君毅獲勝。

    現在繼續接受挑戰,還有哪一位護法出來挑戰的?”

    八位新任護法連敗三陣,大家都已看出凌君毅藝出反手如來,武功高出自己等人甚多,出去挑戰,也徒自落敗。因此芍藥話聲一落,這回競不見有人座聲而出。芍藥等了半晌,不覺目光朝站在左首階前的其他六名護法掠來,再次問道:“你們還有誰要出來挑戰?”

    六名護花依然沒有人挺身而出。

    芍藥巴不得沒有人出來挑戰,“總護花使者”的榮銜,就好落到她的新認的“大哥”

    頭上了。但話可不得不問,這就目光一轉,落到了衡山門下的張南強身上,説道:“張南強,你方才不是和公孫相一起出場的麼?怎麼輪到你的時候,反而不出來了?”

    張南強臉上一紅,躬身道:“屬下絕非凌公子的對手,還是藏拙的好。”

    芍藥道:“這是公開競技,勝固可喜,就是落敗,也並不丟人,有什麼好藏拙的?”

    張南強道:“屬下有自知之明,這點微末之技,何敢再向凌公子挑戰?”這個放棄了!

    芍藥目光再轉,朝其他五人問道:“你們呢?有沒有人出來挑戰的?”使“亂披風劍法”的宋德生、使“寒絲掌”的秦得廣、使判官筆的杜乾麟、使吳鈎劍的羅耕雲四人都沒有作聲。使“血影指”的冉退春是替補丁嶠之缺,升任護法的,前面四人都沒有出去,他自然也不好出去挑戰。這五個人,都沒出聲,等於也放棄了。

    芍藥眼看沒人出來挑戰,接着説道:“你們如果不再繼續挑戰,那就作放棄競賽了。”階前六名護法,依然沒有作聲。芍藥轉過身去,面向太上,恭敬的道:“啓票太上,尚有六名護法,業已放棄競賽。”

    太上頷首道:“那就宣佈凌君毅獲勝,當選本幫總護花使者。”

    芍藥躬身應“是”,轉身向外,提高聲音説道:“太上有令,總護花使者競賽結果,由護法凌君毅當選。”階下兩旁同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花女們一開始就是擁護凌君毅的,此時聽到凌君毅果然當選總護花使者,一時個個玉掌鼓得如痴如狂,歷久不絕。

    芍藥喜孜孜地朝凌君毅抬抬手,嬌聲説道:“恭喜凌公子,你先請回座。”凌君毅拱手一禮,回到百花幫主下首落座。

    百花幫主婿然一笑,低聲道:“凌公於連勝五場,榮膺總護花使者之職,可喜可賀。”凌君毅慌忙欠身道:“今後還要幫主多多指教。”

    芍藥又在階上宣佈道:“現在開始競賽左右護法,有誰參加報名?”九指判官冷朝宗道:“屬下。”

    三眼神蔡良也應聲道:“屬下。”芍藥問道:“還有什麼人蔘加競賽左右護法的麼?”八名護法都沒有作聲。

    芍藥又道:“好,那麼有沒有人出來挑戰?”

    葉開先道:“屬下等人,一致擁護冷、蔡二位,繼續任左右護法。”芍藥問道:

    “這是你們大家的意思?”站在後面的七名護法,同聲應“是”。

    太上頷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仍着冷、蔡二人擔任左右護法好了。”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同時躬身説道:“屬下謹謝太上思典。”

    太上點頭道:“你們好好幹。”芍藥站在階上,高聲説道:

    “授職典禮開始,總護花使者凌君毅、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受太上頒發金牌。”

    她話聲出口,凌君毅走上二步,面向階上站定,冷朝宗、蔡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太上和百花幫主同時站起,芍藥迅快地回到太上右首站定。總管玉蘭從一名使女手上,接過一個白玉托盤,雙手捧着,走到太上面前。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出一面八角形的金牌,那就是“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了。金牌約有一寸見方,純金製成,雕刻精細,正面中間是一個護花鈴,四周圍以一百朵花苞。反面是八個小篆:“百花幫總護花使者。”金牌下面,垂着兩條小巧的大紅流蘇,金光燦爛,十分奪目。

    芍藥一見太上取起金牌,立即叫道:“凌君毅登階接受金牌。”

    凌君毅依言拾級而登,走到太上面前,躬身一禮。太上含笑還禮,親手把總護法使者的金牌,替凌君毅佩到胸前,凌君毅再躬身一禮,階前立時掌聲雷動。

    太上等掌聲稍歇,藹然道:“凌君毅,從現在起,你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了。”凌君毅道:“這是太上的恩典。”他這是跟左右護法學來的。

    太上道:“不,這是你自己爭取來的榮譽,憑藉的是真才實學,沒有一個人可以用權力拔擢你的。唯有公平競爭,才能使才雋之士脱穎而出。也唯有公平競賽中選拔出來,才能使大家心悦誠服,各無異言,這是老身要向你道賀之事。”凌君教連連躬身道:

    “多謝太上誇獎。”

    太上又道:“這面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你看清楚了,可知這金牌的意義麼?”凌君毅道:“屆下愚魯,還請太上指點。”

    太上接道:“金牌八角,以示八表;中間護花金鈴,代表的就是總護花使者,這就是表示:護花金鈴,八表雄風,從現在起,這維護本幫之責,就須由你一力承擔。當然,總護花使者之下,還有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但是他們以你為主,因此,主要責任也就在你一人身上,爾其勉之。”凌君毅一臉惶恐地道:“屬下自慚弩鈍,只伯難當重任,有負太上厚望。”

    太上微微一笑,伸手從身邊一名黃衣使女手中,取過長劍,朝凌君毅遞來,一面説道:“這是倚天劍,劍長三尺三寸,乃是古代名劍,斬金削鐵,鋒利無匹,老身賜你此劍,希望你好自為之。”

    這一賜劍之舉,正表示太上對凌君毅極為器重。但奇怪的是,站在太上左右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和總管玉蘭三人,表情卻各有不同。百花幫主聽了太上的話,一雙盈盈秋波,朝凌君毅含情一瞥,好像又驚又喜,不勝嬌羞模樣,徐徐地垂下頭去。副幫主芍藥似乎微感意外,死命地盯了凌君毅一眼,星眸之中,閃起冷峻的光芒,那是懊傷、嫉妒交織而成的異樣色彩。

    總管玉蘭眼中,卻又充滿了喜色。皆因三人臉上戴了面具,他們表情如何,誰也看不出來,光是從目光中流露出來的一點神采,別人哪能瞭解她們內心的秘密?這些原是一瞬間的事,凌君毅趕忙高舉雙手,接過長劍,感激地道:“太上厚賜,屬下終身感戴不盡。”

    太上目光温和,點點頭道:“好,明日清晨,可由總管陪你上百花谷去,老身另有指示。”凌君毅躬身應“是”。玉蘭同時躬身道:“弟子敬領法旨。”

    只聽芍藥嬌聲道:“凌君毅復位。”

    凌君毅依言退下。芍藥接着又道:“冷朝宗、蔡良登階接受金牌。”

    九指判官冷朝宗、三眼神蔡良並肩走上石階,行禮如儀。太上從玉盤中取起左右護法的金牌,授與兩人,兩人躬身而退。

    芍藥嬌聲説道:“大會圓滿結束,散會。”階下眾人,一齊肅立敬致,太上緩緩站起身來,望階下頷首示意,然後由幫主、副幫主陪同,離場而去。

    四名黃衣使女跟着款步離去。玉蘭星眸之中,滿含着喜色,迎着凌君毅神秘一笑,道:“恭喜凌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還蒙太上賜寶劍,真是天大的喜事。”凌君毅拱手遜謝道:“這是太上隆恩,在下深感榮寵。”説話之時,梅花、蓮花、玉蕊等十二名侍者,一齊走了過來。

    玉蕊含笑道:“凌公子,姐妹們都來向你當面道賀了!”

    梅花嬌笑着接口道:“是啊,凌公於榮膺總護花使者,乃是本幫的喜事,我們姐妹一直都在衷心擁護你的。”她是十二侍者之首,她一開口,大家紛紛説道:“恭喜凌公於榮膺總護花使者。”

    “恭喜總護花使者。”一片鶯聲燕語,都是“恭喜”之聲。凌君毅根本分不清誰在説話,但覺衣香鬃影,眼花繚亂,不禁玉臉一紅,慌忙連連拱手道:“諸位侍者盛情厚愛,在下感激不盡。”

    一百名花女,眼看太上一走,也紛紛跟着圍了上來,只聽人羣中有人嬌聲叫道:

    “大家快來看新郎呀。”

    “啊,新郎官的臉又紅了啦。”“恭喜新郎官。”

    花女們對凌君毅當選總護花使者,可説衷心擁戴,此時真像是瘋狂了一般,嬌笑、尖叫,鬧成一片。凌君毅落在這熱情洋溢的花堆裏,當真變成了“新郎官”,一張俊臉,鬧了個通紅。玉蘭朝他微微一笑,然後高聲説道:“大家安靜些,總護花使者方才連番交手,還沒有休息,此時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姐妹們若是要表示慶賀之忱,今晚幫主、副幫主要在大廳上舉行盛大歡宴,大家不妨多敬他一杯。”花女們聽得紛紛叫好。

    凌君毅苦笑道:“總管這麼一説,不是把在下害苦了?一人一杯,在下非醉死不可。”玉蘭笑道:“賤妾只是替你解圍,其實縱使賤妄不説,她們今晚也會向你敬酒的。”花女們紛紛散去。

    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和新任的八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一齊走了過來。

    冷朝宗陰沉的臉上.堆起一臉笑容.拱拱手道:“恭喜總使者,兄弟就料到今天這場競賽,凌兄定會當選。”蔡良大拇指一挑,接口説道:“凌兄少年奇才,一身絕藝,真叫人欽佩,無怪太上對凌兄特別器重了。”

    這兩人自然因太上特別器重,也改變態度,前倔後恭,竭立拉攏。凌君毅拱手道:

    “二位護法誇獎,兄弟愧不敢當,今後仰仗二位之處甚多,還望不吝指點才好。”

    蔡良爽笑道:“總座太客氣了,兄弟和冷兄,雖是痴長凌兄幾歲,但凌兄是咱們的頭兒,大夥全是一家人,有什麼事,總座只要交代一聲,水裏火裏,咱們兄弟決不推辭。”他雖是一臉橫肉,但看來還是他爽直些。

    冷朝宗一手拈着幾根山羊鬍,連連點頭道:“蔡兄説得極是,凌兄一來就深得太上器重,咱們兄弟有這樣一位頭兒,日後沾光的地方多着呢。”他説到得意,不覺呵呵大笑,接着道:“走,咱們到裏邊坐坐去。”

    八名新任護法,全是冷、蔡二人的屬下,有他們兩人陪着凌君毅説話,其餘的人自然沒有插口的份兒。

    凌君毅由冷、蔡二人陪同,進入大廳右廂。這裏是一排三間寬廣的敞軒,放着不少椅幾,敢情正是護花使者們休息的地方。

    這時天色還未全黑,室內已是燈火通明。冷朝宗、蔡良引着凌君毅上坐,大夥也依次坐下,早有兩名使女送上茶來。冷朝宗端起茶盅,説道:“總座請用茶。”

    凌君毅笑道:“冷兄方才還説大夥全是一家人,怎麼這回又和兄弟客氣起來了!”

    蔡良笑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從前冷兄和兄弟沒先喝茶,弟兄們全都不敢先喝,現在總座是咱們的總頭兒,自該由總座先喝了,弟兄們才敢喝。”

    凌君毅問道:“這裏是本幫護花使者休息的地方麼?”冷朝宗道:“不錯,這裏是花家莊院的最前面一進,也是護法和護花使者集會之處,從大廳進去即列為內院,弟兄們未奉宣召,不得擅入。”

    凌君毅點點頭,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兄弟年輕識淺,榮膺總護花使者一職,實在深感惶恐!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護花使者,這些名稱,只是職務上的分別,在執行任務時,有這樣一個系統,便於統一,如此而巳。其實大夥都是弟兄,尤其在休息的時候,就用不着分什麼尊卑。因此,兄弟覺得像喝茶這件事,大可不必拘束,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愛喝就喝,豈不更顯得親切多了?”

    蔡良道:“總座真是開明得很,兄弟早就覺得這件事兒,有些彆扭,現在總座這麼一句話,這條規矩,咱們就算廢了。”丁嶠站起身,走到凌君毅面前,抱拳作了個長揖,説道:“屬下在比賽之時,不合使用藏在扇中的暗器,冒犯總座,內心深感不安,伏望總座恕罪……”

    凌君毅慌忙站起,還禮道:“丁兄決不可如此,人孰無過?

    事情已經過去,何用再提?何況丁兄辛苦得來的護法,因此受到降職處分。兄弟格於規則,不能為丁兄挽回,已感不安,丁兄何須自責?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丁兄幸勿介意才好。”丁嬌一臉俱是感激之色,俯首道:“總座如此大度,屬下更是慚愧死了。”

    説到這裏,只見一名使女走了進來,躬身道:“廳上酒宴已經擺好,幫主、副幫主都已到了,總護花使者與各位護法好入席了。”凌君毅點點頭,當下由左右護法陪同,進入大廳,八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魚貫隨後而行。大廳內,點燃起無數宮燈,照得畫棟雕樑彩繪通明。凌君毅青衫飄逸,腰懸倚天劍,當先跨進大廳,兩旁花女紛紛鼓掌相迎。上首右邊席上,坐着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同時站起身來。今天的競賽大會,雖是太上親臨主持,但副幫主芍藥可出盡了風頭。

    今晚的歡宴,主人是幫主、副幫主,因此百花幫主站起之時,就櫻唇輕啓,嬌聲説道:“本座以無比忭欣的心情,代表本幫全體姐妹,歡迎新當選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暨八位護法諸使者,大家請入席了。”凌君毅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盛宴款待,屬下等人,如何敢當?”

    大廳上首,放着品字形三席,今天的客人,是新任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因此中間一席,坐的是凌君毅、冷朝宗、蔡良三人。左首一席,是八名新任護法。正副幫主,是主人身份,坐了右首一席。接下來左首是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首是總管玉蘭和十二侍者。再下去,則是花女們的席次。這一頓酒,是以慶賀新任總護花使者為主,大家雖因有幫主在座,但幫主終究不像太上使人畏懼,因此,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何況幫主、副幫主都在向總護花使者敬酒,接着總管和十二位侍者也敬酒了,花女們豈肯放過機會?於是緊隨着十二侍者之後,也紛紛向上首三席敬酒。敬酒以“敬”

    為主,被“敬”的人,自然不好推辭,就是推辭也推辭不掉的。這是“敬”你的,你總不能不識抬舉?中國人有幾千年傳下的美德——好客,不論遇上什麼場合,飲酒是少不了的。只要是飲酒,不是獨酌,敬酒也是少不了的。只要是敬酒,互相灌酒,也是少不了的。身為主人,莫不希望把客人們灌醉,這是“美意”,非如此不可。只不知道這“美意”是誰發明的?大家都明知其意並不美,但卻依然遵行如故,流傳了幾千年至今不衰。

    在花女們的“美意”之下,凌君毅被灌醉了!不單是凌君毅,左右護法和八名新任護法,莫不配酐大醉,就是正副幫主、總管、十二侍者,也都有了八九分醉意。因為她們也全是花女們要“敬”的對象。這一席酒,真是目貽不禁,薌澤可聞,履舄交錯,杯盤狼藉,而至前有墜珥,後有遺替!就是能飲一石的淳于先生,也非醉倒不可。凌君毅是玉蘭命兩名使者送回賓舍的。現在已經快二更天了!月光如水,斜斜地照上窗根,凌君毅卧房裏靠南的兩扇窗户,還敞開着,但燈火已熄,黑沉沉不聞人聲。只有濃馥的酒氣,不時從窗口陣陣冒出。凌君毅盤膝坐在牀上,正以上乘內功,把酒氣從體內逼出,一身大汗淋漓,盡是酒香!

    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也正幸他已經完拿清醒,坐在牀上運功,靈台清明,才能聽得窗外院子裏的梧桐樹上,傳來“刷”的一聲輕響!那是衣衫擦着樹葉的聲音,自然極為輕微,只要聽這聲音,顯見來人輕功極高!凌君毅心中一動,忍不住抬目望去!但見桐陰之間,似有銀光一閃,緊接着“嗒”的一聲,便有一篷銀芒,電射般射出,直向窗內打來。勢道之勁,令人咋舌!

    若不是凌君毅先聽到那一聲“刷”的輕響,早有準備,等他聽到暗器的尖風,再睜目時,為時已晚,非喪生在這蓬銀芒之下不可。凌君毅總算發現的早,在銀光乍閃之際,他已功運雙袖,坐着的人,疾快移走數尺,待得暗器射到身前,雙袖齊揚,施展反手如來獨門絕技“乾坤袖”神功,把一蓬銀雨卷個正着。暗器被他衣袖捲住,有如泥牛入海,自然聽不到一點聲息,樹上那人立時警覺不對,一條人影從桐陰中飛起,越過牆頭,朝院外掠去。

    凌君毅冷嘿一聲:“朋友想走麼?”雙袖一抖,把接來的銀芒,朝牆角灑去,同時人已穿窗而出,尾隨着黑影,越過牆頭,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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