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毅擄起袖管,功運雙臂,搬開了幾方巨石,才能側着身子,從石縫中緩慢行進。
黃龍洞裏自然全炸坍了,一座高大的洞府,全被大小石塊所堵塞。但黃龍洞石質較為堅硬,雖然倒塌之處甚多,洞形輪廓仍在。軟轎之中,除了炸藥,敢情還藏有油類,爆炸之後,引起燃燒,而且火勢隨着往洞後流注。
凌君毅目能夜視,但身後丁嶠和公孫相到了此時,已是寸步難行,凌君毅從懷中取出驪龍珠,託在掌心。黑暗之中登時發出一團乳白珠光,可以照亮一二丈遠近。凌君毅一路察看石壁上被燒焦的痕跡,邁步朝洞後尋去。當然,有許多地方,仍須搬開石塊,才能勉強行過。
丁嶠緊隨在凌君毅身後,低聲道:“總座,屬下幫你搬運石塊。”
公孫相道:“兄弟也來。”三人一路搬開石塊,深入後洞,黃龍洞佔地極大,此處已是深入山腹,前洞被炸藥震坍,到了這裏,炸坍的地方已經不多。有幾處石室,還算完整,卻發現了一二十具屍體,這些人全身並無傷痕,那是因前洞火勢太熾,窒息而死!
凌君毅不覺足下一停,説道:“看來此處已到盡頭了。”
公孫相道:“但勾老大明明説這裏有一條秘道。”凌君毅道:“如果另有秘道,這些人就不會窒息而死了。”
丁嶠道:“咱們再找找看。”
説話之時,凌君毅已經舉步朝右首一間石室走去。
公孫相叫道:“凌兄,這石壁上有字。”
凌君毅舉着掌中明珠,朝壁上一照,果然看見門口石壁上釘着一小方木板,上書:
“靜室,禁止擅入。”丁嶠道:“這可能是郝飛鵬平日練功之處了。”
凌君毅心中一動,立即舉步朝室中走去。這間石室裝着一道木門,裏面相當寬敞,四壁圍以金黃色的帳慢,上首靠壁處,放一張黃漆木牀,牀上被褥俱全。整間室中,除了這張木牀之外,就別無—物,愈顯得石室寬大,而且有空蕩蕩的感覺。室頂大概受到山岩震動的影響。有一大堆砂土掉了下來。
公孫相目光轉動之際,右手長劍挑起一幅黃幔。丁嶠並不怠慢,同樣“刷”的一聲,鐵骨折扇一揮,把木牀對面的一幅黃幔撕了下來。這一撕,只聽他口中忽然驚啊一聲,道:“在這裏!”
凌君毅聞聲看去,果見石壁中間,似有一道門户的痕跡!所謂“痕跡”,本來這裏是整塊石壁,但如今露出了一個長方形的裂縫,極似一道暗門。丁嶠話聲出口,已經伸手推去。凌君毅想到此處既有暗門,可能設着埋伏,要待出聲阻止,已是不及,但丁嶠用力推了一把,石門卻是絲毫沒動。
公孫相跟着走了過去,仔細察看了四周裂縫,又用手推敲了一陣,才道:“這是一道暗門,大概不會錯了。”丁嶠道:“看情形,一定另有開啓樞紐,這樞紐自然就在這間石室之中,咱們找找看,也許可以找得到。”
公孫相道:“丁兄説得不錯,這道石門,本來可能出入均由機關操縱,應該不會讓人看出門户的痕跡,更不會有裂縫的。
但經方才黃龍洞口一陣爆炸,山崖倒坍,此處受到巨大震動,才發生了裂縫,只怕連操縱石門的機關,也被震壞了。”丁嶠道:“你是説此路不通了?”
公孫相道:“可能如此。”
凌君毅道:“既有門户,咱們就不妨推推看,也許推得開。”公孫相心中想説:
“石門由機關操縱,如今山壁受到巨大震動,石門已經有了裂痕,可能機關已被震壞,誰有此神力?”
但凌君毅終究是他的上司,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接着道:“只怕不容易推得開。”
凌君毅道:“讓兄弟來試試。”隨着話聲,把掌中“驪龍珠”遞給丁嶠,道:“丁兄,你拿着珠子。”
丁嶠接過明珠,一面吃驚道:“總座,這道石門不下數百千斤,如果連着機關,無異生了根一般,如何推得開來?”
凌君毅微微一笑:“石門由機關操縱,自然無法推得開,但公孫兄説得不錯,此門啓閉的機關,已因山壁受到巨大震動,已被震壞,才會發生裂痕。機關既被震壞了,也許就可以推得開。”説話之時,左腳跨上一步,擄起袖管,伸出一雙修長白哲的手掌,按在石門之上,默運功力,緩緩朝前推去。
公孫相看他真的要推,在旁説道:“凌兄小心,別岔了氣。”
凌君毅回頭笑道:“不妨事,兄弟只是試試而已。”丁嶠手中拿着驪龍珠,側臉看去,但見凌君毅雙手按在石門之上,靜立不動,但他一件青衫,已經漸漸飄了起來,有如灌足了氣一般,心頭暗暗驚異,忖道:“總座年紀比自己還要少了幾歲,這一身功夫,自己當真望塵莫及。”
正在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凌君毅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雙手使勁往外推出。緊接着但聽石壁間起了一陣格格輕響,那是鐵條繃斷之聲,石門已經緩慢的朝外開啓。
公孫相目中神采飛揚,驚喜道:“凌兄這份神力,真是舉世罕有!”
丁嶠更是睜大雙目,咋舌道:“總座這是什麼神功?競有這般大力,真的把石門推開了。”
他們説話之時,凌君毅已把石門全部推開,雙手一鬆,一身被真氣鼓起的情形,也緩緩垂下,面不改色,只是徐徐吁了口氣,笑道:“兄弟推開一道石門,哪能稱得上什麼神功?”丁嶠把手中明珠遞還給凌君毅。一面説道:“總座,屬下今晚算是開了眼界,但總座方才使的是什麼功夫,總得告訴屬下吧?”
凌君毅撰道:“丁兄一定要問,兄弟只好説了,兄弟使的是‘金剛心法’。”
丁嶠道:“‘金剛心法’這名稱屬下聽都沒聽人説過。”公孫相道:“凌兄一身所學,出於不通大師,自然是少林絕藝了。”
石門外面,是條黝黑的甬道,不太寬敞,只能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凌君毅當先跨出,只覺地道中曲折甚多,不但絲毫沒有濕黴氣而且有清新寒風,迎面吹來。他手託明珠而行,約摸走了二三十丈光景,吹來的寒風,愈見冷峭,甬道已到盡頭,迎面是一排石級。
凌君毅加快腳步,拾級而登,走了百級左右,石級已盡,迎面出現了—道門户,門外隱隱似有天光。
凌君毅心頭暗道:“莫非已經到了地頭?”心念一動,立即收起明珠,揣入懷中。
公孫相緊隨而上,低聲問道:“凌兄可是發現了情況?”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沒有,這裏有一道門户,隱隱可見天光.可能已到地頭。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莫要驚動了對方。”
公孫相道:“凌兄説時是。”凌君毅話聲一落,舉步朝門外走去。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地身後而出。一齊跨出石門。但見石門之外,竟是一個只有十數丈見方的井形峽谷,四周是壁立百丈的峭壁。仰首向上看去,正如坐井看天,可以看到的青天,只有那麼小小的一方。
這是一個天然的小天井,地上光滑平整,打掃得一塵不染,左右兩邊石壁之下,各有一條長形石凳。對面一座石壁之下,卻有兩座石洞。洞口無門,看去黑黝黝的,看不見其中景物,也聽不到半點人聲。黑暗,死寂,好像是豆古無人的洞穴,在黑夜之中,更有些寒颼颼、陰森森的感覺。從黃龍洞地道而來,到了此地,一分為二,出現了兩個洞穴,不用説,這可能是通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無疑。
凌君毅腳下略為趨超,自己主要是為了救人而來,只不知方如蘋、唐文卿被他們囚禁在哪裏?公孫相跨上一步,低聲道:“凌兄,這兩個石洞,可能是通向他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了。”
凌君毅點點頭,沉吟道:“兄弟在想,這兩個洞,咱們該從哪一個進去?”
丁嶠道:“總座志在救人,這個石洞裏找一找,回頭再找那一個,反正總得把人救出來。”隨着話聲,舉步朝左首一個洞穴走去,説道:“總座,現在該由屬下打頭陣了,這座石洞之內,可能布有機關埋伏,屬下還略懂皮毛。”
凌君毅只得讓他先行,一面仍然把那顆驪龍珠遞了過去,口中説道:“丁兄帶着此珠,一切小心為上。”
丁嶠接着珠子,道:“屬下省得,決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刷的一聲,打開摺扇,護住前胸,朝左首石洞走入。
凌君毅怕他有失,跟着他身後走去,公孫相則跟在凌君毅的身後,作為斷後。三人一路向前行走,轉了兩個彎,洞中更是黑暗,但丁嶠手上託着明珠,發出一團柔和晶瑩的珠光,在黑暗之中,老遠就可被人發現。
凌君毅暗暗叮囑道:“丁兄要運氣戒備,慎防暗中有人偷襲。”丁嶠笑道:“總座放心,只要發現有人,屬下自會先發制人。”他口中雖然説得輕鬆,心中卻也知曉自己三人,此時已經深入腹地,不論對方是否有備,現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們堂址,都可能有人把守,或是遇上巡邏之人。自己走在前面,手上又有發光的夜明殊,所謂敵暗我明,隨時都能遇上強敵施襲。因此,這一路上行動之間,十分小心,一手執扇,耳目並用,搜索行進。這樣又走了十幾丈遠近,始終不見有人攔截。
丁嶠忽然腳下一停,低聲説道:“總座,屬下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凌君毅道:“丁兄必有所見。”
丁嶠道:“這條山腹秘道,不論通向何處,都是他們山腹要地,自該有嚴密的守備,這裏防備太鬆懈了,疏忽得有些不近人情。”凌君毅點頭道:“丁兄説得極是,兄弟也有此感。”
公孫相接口説道:“也許幫主或是副幫主率領的人,已經和他們正面發生戰鬥,無暇顧到山腹秘道了。”
丁嶠道:“也許是郝飛鵬已經逃來此地,發覺我們追蹤尋來,有贏誘咱們深入。”
凌君毅道:“都有可能,但我們已經到了此地,縱有埋伏,也得闖他—闖了。”丁嶠道:“總座説得對,就是龍潭虎穴,咱們出闖定了。”大步朝前走去。甬道轉了個彎,似是已到盡頭,前面地勢忽然開敞,不,前面忽然有了光亮!
丁嶠為人機警,他原是貼着石壁,搜索行進,驟見前面有了燈光,立即身形一停,把手中託着的珠子一把握住,朝後遞去,低聲道:“總座把珠子收了,前面已有燈光。”
凌君毅接過珠子,揣入懷中。這一瞬工夫,丁嶠已經側着身子,閃到甫道洞口,背脊緊貼着石壁,偏頭接着石壁,朝外看去。甭道外面:是一座十來丈方廣的石室;也有些像一片廣場。因為正面有兩扇鐵門,門上安裝着兩個門環。
鐵門緊緊閉着,左右兩邊,各有兩盞琉璃燈,燈下站着一式緊身青衣的四個佩劍武士。燈光雖是並不太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有這兩盞燈,已足可照得這十來丈方廣的大石室,清晰可見。丁嶠暗暗皺了下眉,他估計從自己隱身之處,和對方相距,少説也有十一二丈,要想突施襲擊,除了強弓勁弩,任何暗器,也夠不到他們。
這時凌君毅也跟了過來,低聲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嶠道:“看來咱們已經到了地頭,前面有四個人,守衞鐵門。總座稍待,讓屬下先去把他們解決了。”話聲甫落,雙肩一晃,人已朝洞外掠了出去。
他身形堪堪掠出,站在鐵門兩邊的四個青衣漢子立時警覺,有人沉喝一聲道:“什麼人?”
另一個喝道:“站住。”丁嶠身法快速絕倫,在他們喝聲之中,已經直欺過去,到了離鐵門三丈來遠。左右兩個青衣漢子也在此時,一左一右閃身攔住去路。
左邊一個喝道:“你從哪裏來的?”
丁嶠腳下一停,故意喘息着一拱手道:“二位兄台,在下是報訊來的……”
右首一個問道:“你是什麼身份?”丁嶠手中拿着摺扇。朝兩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黃龍堂巡主丁嶠……”話聲未落,鐵骨折扇巾無聲無息射出兩點寒芒,直向兩人咽喉襲去。那兩個青衣漢子不防丁嶠有詐,同時距離又近,等到發覺,已是不及,雙雙往後便倒。
另外兩個漢子,瞥見同伴倒下,不覺吃了一諒,怒喝道:“好小於,你敢到這裏來撒野。”同時掣劍在手,縱撲過來。
丁嶠朗笑一聲,候地後退半步,手中摺扇,刷的一聲,打了開來,笑道:“兩位來得正好。”
他這柄鐵骨折扇,每根鐵骨之中,都藏着細如牛毛的淬毒飛針,這一打將開來,手腕輕輕一抖,一蓬飛針,就像扇形般激射而出。兩個青衣漢子堪堪撲到,雙腳還未站穩,就被飛針打中,一聲不作,雙雙躍墜下去。這一手,當真快捷無比。
丁嶠摺扇一收,不覺哈哈笑道:“原來是些不堪一擊的東西。”
凌君毅、公孫相跟着掠出。
凌君毅目一掠四人,問道:“他們都死了麼?”丁嶠道:“他們中的都是要害,已經毒發身死了。”
凌君毅道:“兄弟方才忘記告訴丁兄,咱們應該留一個活口才是。”
丁嶠道:“這個屬下倒是沒有想到。”
公孫相抬目望望兩扇鐵門,説道:“這裏不是青龍堂,就是飛龍堂了。方才丁兄出手太快,以致他們無法回身報警,如今鐵門緊閉,只怕裏面的人,還不知道呢。”丁嶠笑道:“這個容易,他們在門裏站崗,若是發生緊急之事,自然有報警的設備,咱們仔細查看就是了。”説着舉步走了上去,仔細在兩邊石壁和兩盞琉璃燈察看了一遍,覺得並無可疑之處。公孫相跨上一步,舉手握住左首門上的鐵環,朝左右輕輕旋動。
他這一旋,發覺鐵環居然隨手旋動,心頭不覺一喜,説道:“在這裏了。”話聲出口,試着朝左旋了三轉,就在他旋動之際,耳中隱隱聽鐵門內起了一陣極輕的金鐵之聲。
公孫相何等機警,立即鬆手,口中低喝一聲:“丁兄速退,這鐵門之中,可能有什麼埋伏。”身形向後躍退出去一丈來遠。
丁嶠也是十分機警之人,沒待他説完,已經跟着往後躍退。凌君毅依然站在原處,微微一笑,目光盯注鐵門。果然,就在公孫相後退之際,石壁間起了一陣軋軋輕震,兩扇鐵門,已經緩緩開啓,。門內一片黝黑,不見燈光,望去好像是一個院落一般!鐵門開了,在它開啓之時,並沒有什麼暗器之類的東西射出。
公孫相站在凌君毅身邊。等了半天,口中不覺輕“咳”—聲道:“不對啊?”
丁嶠道:“公孫兄覺得哪裏不對了?”
公孫相道:“這兩扇鐵門上,共有兩個鐵環,應該是兩邊一起旋動,鐵門才會開啓。
兄弟只旋動了左門上的鐵環,那該是觸動機關,就會有埋伏出現才是。”丁嶠笑道:
“也許是咱們盲人騎瞎馬,撞對了,左首鐵環是開啓鐵門的機關,如果旋動的是右首那個鐵環,才會觸發埋伏。”
公孫相看看門內確實無動靜,才點點頭道:“丁兄説得也是。”
凌君毅笑道:“兄弟只知丁兄尊師外號神扇子,索有巧匠之稱,想不到公孫兄更對機關埋伏也是內行。”公孫相道:“凌兄過獎了。家師有一位朋友,精於消息之學,昔年在江湖上頗負盛名,後來為了避一個仇家,遠走漠北,和家師時相過從,兄弟隨侍家師,聽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丁嶠接着笑道:“總座大概還不知道呢,家師當年雖以一柄鐵骨折扇馳名江湖,但只以招術取勝,扇中並無花樣。據説有一次在對方一雙子母圈下吃了大虧,從此發憤研究機關消息,尤其對暗器一道,獨具心得,在一柄鐵骨折扇之中,可藏三十六種細小暗器,使人目力難辨,遂博得神扇子的雅號。屬下從師較淺,連家師的皮毛都沒學到,連這柄鐵骨扇還是家師替我制的,至於一般機關埋伏,也只不過是平日聽家師説過一些罷了。”
凌君毅笑道:“就是如此,二位也比兄弟強得多了,我對此道可説一竅不道。”口中説着,雙目一直注視着鐵門內的動靜,他目能夜視,門內雖然一片黝黑,但依稀仍可辨認!入門處,極似一個小院落,迎面有三級石階,階上極似一間寬敞的客廳,因相距已遠,而且裏面是一片黝黑,只能隱綽綽地看到一些椅幾,這半晌時光,裏面依然沉寂如死,聞無一入。
丁嶠已是不耐,説道:“總座,看來此處確實不像有人,咱們可以進去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自然要進去,只是大家還以小心為上。”説完,當先朝鐵門中走入。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他身後,走入鐵門。
凌君毅因門內太黑暗,仍然取出“驪龍珠”照路。緩步走到院中,目光朝四下掃視。
但見這裏雖是山腹石窟,但形狀卻與天井無異,正待舉步朝階上走去,突聽身後忽然響起“砰”的一聲,兩扇鐵門,已經自動關上,眼前登時暗得一暗。
公孫相急忙回頭瞧去,沉哼一聲道:“咱們果然中了埋伏!”話聲剛落,天井上空,已然撒下一片鐵網,當頭直落,把三人一起罩住。公孫相、丁嶠應變極快,就在鐵網罩落之時,已然掣出兵刃,朝網上擊去。哪知這片鐵網,敢情是百鍊精鋼製成,不但堅韌,不受刀劍,而且每一個網眼之間,都接着倒刺。你不掙動還好,這一掙動,倒刺就鈎止衣衫、髮髻,越是掙動,被鈎住的地方也越多,公孫相、丁嶠兩人手中空自執着兵刃,這一所動,手臂、肩背、髮髻全被倒刺鈎住,連兵刃都無法抽動。只要你再掙動一下,倒刺就會鈎入你的肉裏。
只有凌君毅靜立沒動,雖被鐵網罩住全身,但他身上被倒刺鈎卻較少,縱有幾處也被鈞住,那是因為公孫相、丁嶠兩人掙動之故,鐵網受到波動,才鈎上了凌君毅的肩背。
丁嶠又急又怒,但他總究是神扇子的門人,發覺不對,立即停住,口中道:“總座,咱們這可怎麼好?”公孫相已然怒聲喝道:“黑龍會鼠輩,有種就站出來和咱們拼個生死存亡,這般暗施狡詐,乘人不備,算得哪一門子人物?”
凌君毅凜立不動,淡淡一笑道:“公孫兄、丁兄怎的如此沉不住咱們們雖被網住,但這裏並沒有人,喝叫又有何用?此時更宜保持沉着,所謂處變不驚,能以不變應萬變……”
“好個以不變應萬變!”笑聲起自廳上,緊接着眼前一亮,廳上的炷火,同時燃起:
只見石階上,同時出現了三人。中間一坐着黃龍堂主郝飛鵬,他左右是兩個胸繡飛龍的漢子,看去都在四旬以上。
石介兩邊,是八個身着青色勁裝,手執狹長淬毒長劍的大漢。
郝飛鵬深沉一笑道:“凌君毅,你能尋到此地,果然不錯,但仍然逃不出老夫的手心。”説到這裏,不覺哈哈大笑。
凌君毅髮髻、肩頭等處,自然也全被倒刺鈎位,但他依然凜立不動,冷冷説道:
“郝飛鵬,你認為凌某已經被你困住了麼?”郝飛鵬大笑道:“難道你還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目中精芒陡射,朗笑道:“區區鐵網,你認為就能奈何凌某了麼?”在他説話之時,身上一襲青衫,好像灌滿了風,忽然鼓了起來。因為青衫的鼓起,就把綴滿倒刺的鐵網也撐了起來,他右手迅快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劍。但聽嗆然龍吟,一道精光應手而起,輕輕一圈,已把身前的鐵網削斷,劍光繞身一匝,身外鐵網一續而斷,紛紛跌墮地上。
郝飛鵬見狀大驚,口中失聲道:“他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左首青衣漢於冷笑一聲,舉手一揮。只聽八個青衣大漢同時發出一長嘯,分由八個方向,朝凌君毅撲來。
凌君毅手中巨朗劍向外一揮,封住了三個方向,青虹吞吐,森森劍氣,直逼肌膚,八個青衣大漢每人都感到凌君毅揮出的劍勢,好像是朝自己刺來的,不待劍光逼近,紛紛往後躍退。凌君毅身形輕旋,帶動劍勢,揮手之間,便已削斷了公孫相、丁嬌兩人身上纏着的鐵網。公孫相一下脱出鐵網,有如猛虎出押,口中大喝一聲,身形一僕,狼形劍如毒蛇吐信,揮劍搶攻過去。
丁嶠更不打話,雙足一蹬,摺扇霍然有聲;幻起一片扇形般的清光,反擊過去。這八個青衣大漢,劍法縱然凌厲,但公孫相、丁嶠這一展開手腳,豈同等閒?幾招下來,就佔有優勢,把八人逼得退避不迭。凌君毅返劍入匣,身形一晃,退出數步,背手站在一側觀戰,也不出手相助。公孫相的“狼形劍”一經展開,竄來竄去,劍發如風,每一劍,刺的都是致命的大穴,使人防不勝防。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候開候合,開時如開山巨斧,縱劈橫削,闔時如點穴鋤、判官筆,敲敲打打,專找人家經穴下手。這兩人都是年輕一代的佼佼高手,劍扇聯手,這小天井似的石室中,盡是劍光扇影,把八個青衣大漢的攻勢壓了下去。
那八個青衣大漢久戰兩人不下,反而被迫落下風,自然也急怒攻心,放棄了本來聯手合搏的陣勢,各出絕招搶攻。剎那之間;八支長劍划起一條條灰暗的劍影,朝兩人襲來,這一陣搶攻,因為不受陣勢的拘束,攻勢大見凌厲,公孫相、丁嶠兩人,也立時陷入四面圍擊之中。丁嶠怒喝,鐵骨折扇一抖,射出兩支毒針,當前兩個大漢,在搏鬥之中突然無聲無息地倒地死去。其餘六人眼看同伴身上無傷,忽然無緣無故的倒地不起,心頭方自一凜!
公孫相長劍一轉,慘啤乍起,長劍從另一個青衣大漢透腹而過,鮮血噴射,當場氣絕。八個青衣大漢,頃刻之間,死去三個,剩下的五個雖在揮劍惡鬥,但鋭氣已減。攻勢也大大的削弱。
公孫相、丁嶠兩人,一劍一扇,聲勢陡盛,逼得五人連連退避不隧。
站在階上的兩個青衣人互望了一眼,只聽左首那人沉聲喝道:“住手。”五個大漢本已情勢危急,但因為首之人沒有命令,不敢擅自退卻,此時聽到左首青衣人的喝聲,立即紛紛躍退。
公孫相長劍一收,冷笑道:“閣下可是想親自下場,試試公孫大爺的劍法麼?”
丁嶠拆扇一指右首青衣人,大笑道:“你也下來,試試丁大爺的扇招。”左首青衣人玲哼道:“就憑你們‘天狼劍’‘天墾扇’這點功夫,也想在這裏逞強麼?”
公孫相大笑道:“不信,二位下來試試就知道了。”
左首青衣人回頭朝右首青衣人道:“二弟,你下去把這兩個狂妄小於收拾了。”
右首青衣人答應一聲,抬手掣出一柄色呈烏黑的闊劍,舉步走下石階,冷冷説道:
“你們三個一起上麼?”公孫相一個僕步,迎了上去,笑道:“閣下很狂,你一個人下場,自然是公孫大爺奉陪了。”
右首青衣人大刺刺地道:“憑你一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
公孫相大怒道:“你是不是我的對手,還不知道呢!”刷的一劍,斜刺而出,但見寒芒閃動、幻起三朵劍花,分指對方三處大穴。“天狼劍法”出手奇快,而且專攻側面,令人大是難防!
右首青衣人確有驚人的武功,左手一揮,推出一股無形的潛力,逼住劍勢,冷笑道:
“你也接我一劍。”闊劍一揮,迎面就劈。他出手並無招式,但一道劍影堪堪劈出,立時有一股森森劍風,應劍而生!公孫相長劍陡然收回,疾快地向旁側閃去,他“狼形步”
身法輕靈,一閃之間,本已讓開對方劈來的劍勢。但哪知右首青衣人身子輕輕一旋他那柄闊劍,卻是原式不變,依然朝公孫相迎面劈來。他出手並不太快,正因劍勢原式不變,是以這劈下的一劍,此時離公孫相已不到二尺。公孫相心頭一驚,非同小可,一時無暇多想,長劍上迎,使了一招“天狼參鬥”,朝他闊劍架去。
雙劍交擊,響起“當”的一聲大震,右首青衣人岸立不動,公孫相直震得右臂痠麻,腳下連退了三步。這是他出道以來,除了敗在凌君毅手下。還是第一次遇上勁敵。公孫相原是心高氣傲之人,第一招上,被人震退了三步,一張俊臉不禁漲得通紅,一退候進,右腕連抖,長劍連發三招。這三劍,自然是“天狼劍法”中最狠最毒的殺着,劍如靈蛇,快得像驚霆閃電,令人眼花繚亂!右首青衣人冷冷一笑,左手闊劍,同樣連發三劍封住公孫相劍勢,左手卻施展空手奪劍的招法,直向公孫相握劍右腕上抓去。此人武功詭異,劍招看去樸實無華,卻內藏精奧!尤其這一記奪劍手法,更是十分古怪,融合了擒拿和斬經截脈、空手入白刃等手法,不容公孫相有變招的機會。
公孫相若不後退,手中長劍就非被對方奪下不可。自己刺出三劍,全被對方闊劍封死,此時一見對方伸手奪劍,心頭更是冒火,陡然飛起一腳,朝他左腕踢去。
就在此時,但聽二個細小的聲音,傳入耳中,説道:“公孫兄速退。”
公孫相聽出是凌君毅暗施“傳音入密”,指示自己機宜,但此時左足已經飛起,踢了出去。但見右首青衣入抓來左手,手背輕輕在公孫相腳背上碰了一下,五指勾曲,仍然直抓公孫相右腕劍柄。公孫相但覺腳背如中鐵石,奇痛徹骨,對方左手已在此時抓到劍柄。
間不容髮之事,右首青衣人五指勾曲,快要抓到劍柄之際,直覺掌心抓住了一件東西,立即五指一攏抓在手中。這五指一攏,但覺掌心一陣刺痛,急忙低頭看去,原來抓到的並非劍柄,而是鐵網上的一個倒鈎。這倒鈎何等鋒利,經他一握,已經陷入肉內,鮮血從掌心一滴一滴的流出。公孫相在這一瞬之間,已退了出去。
右首青衣人從掌心起出倒鈎,目光一抬,望着凌君毅道:“這是你出手的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長劍就要被人奪下,所以援手,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吧?何況在下並無傷人之意,閣下只要不抓得太緊,就不會割傷手掌了。”右首青衣人憤怒地道:“很好,這場還沒打完,那就換你來吧!”
郝飛鵬站在階上,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説了兩句。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你回來,讓我會會位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朗笑一聲道:“閣下指教,在下自當奉陪,但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
左首青衣人奇道:“你怎會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凌君毅笑道:“這個與動手似無關係,在下無可奉告。”郝飛鵬道:“佟兄怎麼相信他胡説?他不是百花幫總護花使者,來此作甚?”
凌君毅正容道:“凌某説出不是,就是不是,這有什麼好抵賴的!”
郝飛鵬目光閃動,問道:“總有個理由吧?”凌君毅道:“沒有什麼理由,在下只是不想幹了。”
郝飛鵬眼珠一轉,又説道:“你既然脱離了百花幫,和敝會就並無過節可言,只要閣下肯放下兵刃,敝會主原有重用老弟之意,兄弟可以給你引進。”此人一臉陰險,但卻故意裝出歡然之色。
凌君毅道:“在下確想見見你們會主,只不知郝堂主如何給在下引見。”
郝飛鵬臉上笑意更濃,説道:“在老弟來意未明之前,只好暫時委屈,先放下兵刃,由兄弟點了你幾處穴道,就可帶你去見會主了。”丁嶠大聲道:“總座,萬萬不能上他的當,這樣豈非成了他們囚犯?”
郝飛鵬道:“凌老弟幸勿誤會,這只是外人晉見會主的一種手續而己。老實説,一般人在晉見會主之時,雙手都得鎖上金鍊,以防萬一。兄弟因你凌老弟是會主亟欲一見之人,才擅自作主,改為點你幾處穴道,在會主面前,兄弟還是扭上幾分不是呢!”
凌君毅傲然一笑道:“郝堂主盛意,在下謝了。在下此來,自然要見見貴會會主,但並不是如此見法。”左首青衣人冷哼一聲道:“此人狂妄得很,郝堂主不用和他多費唇舌,兄弟把他擒下!就押着他去由會主發落就是了。”
郝飛鵬微微皺了下眉,又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説了幾句。
左青衣人仰臉笑道:“郝堂主但請放心,他進入了飛龍堂,還能飛上天去麼?”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這裏果然是飛龍堂!”
左首青衣人已從肩頭撤出闊劍,目注凌君毅,面情冷漠,大刺刺地説道:“聽説你藝出反手如來門下,佟某正好討教幾手高招。”
凌君毅看他年紀不算太大,但雙目隱射xx精芒,可見內功修為,已臻上乘。當下瀟灑一笑道:“討教不敢,閣下既然劃出道來,在下自當奉陪。但在動手之前,我想知道二位如何稱呼?”郝飛鵬道:“兄弟忘了先替凌老弟引見,這是敝會飛龍堂副堂主佟天錫,這位是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
凌君毅點點頭道:“在下幸會,二位大概是天山門下了?”
他看到佟天錫和佟天來兩人使的都是闊劍,尤其方才佟天來的劍法,頗似天山一路。
武林中只有“天山劍法”外貌樸拙無華,內藏奇詭術,往往使人認為他劍法笨拙,那非上當不可。
何況這兩人全都姓佟,極可能是天山大俠大漠神鵰佟歸愚的子侄輩無疑。
冬天錫臉色一沉,道:“佟某兄弟是何出身,與動手無關,你亮劍吧!”這話卻是套了凌君毅方才之言。
凌君毅仰天朗笑一聲道:“在下這柄倚天劍,斬金如土,削鐵如泥,閣下可得小心。”隨着話聲,右腕一抬,緩緩抽出一柄寒光如水的長劍。
佟天錫看了他手中長劍一眼,冷聲道:“劍倒是一柄好劍,只不知你手下如何。”
突然跨上一步,闊劍迎面劈來。
他這柄闊劍,劍葉足有手掌般寬,這仰面一劍,樸實無華,出手並不太快,更無奇特招法,但卻划起一片強勁劍風。
凌君毅會過不少使劍高手,卻從未遇到過具有如此威力的一劍,頭不禁駭然,暗道:
“看來他已得到天山劍法神髓。”心念閃電一動,拍手發劍,使了一招“龍爪撥雲”,劍尖微翹,朝前撥去。但聽“錚”的一聲,雙劍交擊,凌君毅突覺對方劍身上,傳來一股極大的震裏,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若是換了個旁人,就在這一劍上,長劍就非被震得脱手不可,但佟天錫劈來的劍勢,也被凌君毅一劍撥了開去。
佟天錫臉色一變,一語不發,又是一劍橫掃過來。橫掃就是橫掃,毫無變化可言,但凌君毅已經看出他橫掃一劍,幾乎擴及一丈方圓,任你如何閃避,都在他劍勢範圍之中,於是毫不思索的雙足一點,身子飄空而起,一下縱起兩丈來高。
佟天錫一擊未中,他闊劍橫掃之勢落空,隨着一個轉身,帶轉擊出的力道,闊劍隨着朝上翹起,一道烏黑的匹練,擴及四五尺寬,劍風嘶然,悉數朝上捲來。他哪裏知道凌君毅這凌空拔起,使的是一招“神龍出雲”,上半招身隨劍起,下半招乃是下擊之勢。
就在他闊劍朝上翻起之時,凌君毅筆直披上去的人,已經掉過頭來,變成頭下腳上。右腕一灑,半空中立時爆出一片錯落劍花,青芒流動,宛如纓絡擯紛,飛灑而下。一迎一下,快速何殊電光石火?但聽一連串交擊之聲,急若連珠,聲震耳際!
佟天錫急退數步,低頭瞧去,但見自己一柄緬鐵精煉、平日專削敵人兵刃、不畏寶刀寶劍的闊劍,這一招交接,已是缺口累累!突然口中低喝一聲:“退!”轉身朝廳上奔去。
郝飛鵬、佟天來聽到他的喝聲,同時向後退去。五個青衣大漢久經訓練,身法奇快,緊隨三人之後,“刷”的一聲,同時退入廳去。廳上八盞琉璃燈也同時突告熄滅。
凌羣毅等三人但覺眼前一暗,再定睛瞧去,退入廳上的人,在這一瞬之間均已消失不見。丁嶠本想追去,但因凌君毅站着未動,不好獨自逞強。
公孫相疾趨而上,低聲説道:“對方末敗而退,只怕是有詭計。”
凌君毅點頭道:“公孫兄説得有理,咱們進去看看。”手託驪龍殊,舉步朝階上走去。這裏雖是石窟,但開鑿之時,卻佈置成天井和廳堂的格式。他們是在“天井”裏動的手,這時朝廳上走去。登上三級石階,是一條寬敞的迴廊,正面一排六扇樓花石門,全都敞開着。凌君毅當先跨進廳堂,足下一停,藉着珠光,目光朝四面轉動。
只見這間石室“廳堂”,約有八九丈方廣,除掉中間放了一張長條石桌和兩邊有兩排白石椅幾,就別無他物,四周空曠,愈見幽暗。凌君毅掌中託着明珠,珠光照射,雖只有三數丈遠,但他已可借珠光的照射,清晰看到四周景物。那是三堵平滑完整的石壁,哪有絲毫門户的痕跡?
郝飛鵬、佟氏兄弟和五名青衣大漢,明明是退進大廳才消失不見的,但大廳上,除了石椅石几,哪有半個人影?凌君毅已然想到“大廳”之上,必有暗門:公孫相緊隨凌君毅身後,走入大廳,低咳一聲道:“這廳上不見門户,那一定是裝有機關了,丁兄,咱們先搜一搜,莫要中了他們暗算。”
丁嶠從身邊摸出火祈子,一手晃亮,説道:“不錯,咱們快搜。”公孫相也取出一個火摺子,隨手晃亮。
大廳上有兩文火折於,火光照耀,登時亮了許多,但見石壁、地下,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光可鑑人,經過兩人分頭搜索,仔細地察看了三道石壁和每一個角落、地上每一寸青石,依然一無所獲。這座大廳,似是整塊青石鑿出來的,甚至連一絲痕跡也沒有。
丁嶠手上火摺子漸漸燒盡,他丟去紙火,輕輕嘆息一聲道:“書到用時方恨少,直到今天,兄弟才後悔當時沒跟家師學那機關消息這一門學問。”
公孫相的火摺子也隨着燒盡,接着説道:“看來此地的機關佈置,出於大匠之手,不是咱粗通皮毛的三腳貓,所能找得出來的了。”
兩支火摺子熄滅,只剩下凌君毅手上一團珠光,廳上立時暗了許多。
凌君毅道:“既然找不到門户,你們就不用再找了。”丁嶠道:“咱們後路已斷,總不能就這樣被他們困在這裏。”
凌君毅道:“他們不敗而退,必然另有花樣,咱們趁這段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果然緩步走到石椅上坐了下來。
公孫相道:“凌兄這份鎮定工夫,實非兄弟能及。”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這是家師從小告誡兄弟的,越是遇上困難,越要冷靜,所謂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説到這裏,忽然以“傳音入密”説道:“對方隨時可能突擊,咱們不可不防,公孫兄、丁兄二位,可各自選擇適當的位置,隱住身形,沒有兄弟的暗示,不可出手。”
公孫相、丁嶠二人點頭應“是”。
凌君毅取出温婉君所贈的彩絲囊,打開絲結,取出玉瓶,傾了兩顆“清神丹”,分給兩人,隨着仍以“傳音入密”説道:“這是嶺南的“清神丹”,專治各種迷香、迷藥,你們可以含在口中。”
兩人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就向左右閃開,各自隱到一張石椅後面,蹲下身子。
凌君毅收起驪龍珠,揣入懷中,大廳驟然失去珠光,登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依然不見對方動靜。
丁嬌忍不住道:“總座,賊人這一着,倒是厲害得很,他們只要把咱們困在這裏,不予理會,這樣只要三天下來,咱們縱不餓死,也沒力氣應敵了。”凌君毅道:“不會的,這裏已是飛龍堂重地,他們遲遲不見動靜,也許是正面戰鬥激烈,分不出人手,只好暫時把咱們困在此地。但不論他們勝敗如何,我想時間也決不會太久的。”
公孫相道:“以兄弟想來,他們遲遲不發動的原因,此事和凌兄有關。”
凌君毅道:“公孫兄此話怎説?”
公孫相道:“在牛洛磯,饒三村説過的話,凌兄大概記得,他曾説,只要凌兄肯投黑龍會,百花幫給你總護花使者,他們會主也可以界以總護法的職務。”
凌君毅道:“這個兄弟自然記得。”公孫相道:“咱們剛到黃龍巖之時,三面受困,情勢十分不利,郝飛鵬也再三勸凌兄投效黑龍會,後來經過一場激戰,黑龍會十二星宿悉遭殲滅,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也在這一戰中喪失了性命。而且咱們還毀了黃龍洞,黑龍會三堂之一的黃龍堂也已全毀,郝飛鵬僅以身免。這對郝飛鵬來説,對凌兄應該恨之入骨,仇深似海……”
凌君毅道:“不錯。”
公孫相續道:“但方才凌兄破去鐵網,郝飛鵬現身之時,和凌兄見面,並無切齒深仇,仍勸凌兄隨他去見黑龍會會主,由此可見,黑龍會主對凌兄十分重視,而且必有指示,只要凌兄肯為黑龍會所用,縱然毀了他們黃龍堂,也並不重要……”凌君毅笑道:
“兄弟有這麼值得他們如此重視之處?”他話雖這麼説?心中卻暗暗忖道:“這—定因自己能解他們‘毒汁’之毒的緣故。”這話,自然並未説出來。
公孫相道:“依兄弟推斷,也許是黑龍會不願開罪凌兄尊師,也許另有別情,但黑龍會主急於拉攏凌兄,該是無可置疑之事。”他口氣微頓,接着又道:“凌兄進入此地之後,鐵網無功,佟天錫也自知不敵,才匆匆退去,把咱們困在這裏……”
丁嶠道:“公孫兄分析的極是,但他們把咱們困在這裏,又有什麼用意呢?”
公孫相道:“這座大廳上定然有着極厲害的埋伏,他們雖把凌兄困住,只是郝飛鵬、佟天錫都不敢擅作主張,要去向黑龍會主請示,因此,在黑龍會主的指示尚未到達之時,不敢有所行動。”
丁嶠一拍大腿,笑道:“這話不錯,等黑龍會指示一下,是戰是和,就可分曉了。”
就在他們説話之時,凌君毅忽然聞到一縷異香,頭腦立感昏脹,心中不覺一動,暗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們暗中使用迷香,企圖蒸翻自己三人!”説也奇怪,他鼻中剛一聞到異香,掛在胸口的彩絲囊中,也立即發出一絲淡淡的清香,使人神志為之一清,心頭不禁暗暗讚佩:“嶺南温家果然不愧是世代相傳的迷藥鼻祖,就以這玉瓶來説,平時一直接在胸口,聞不到一絲香氣,但經遇上迷香,玉瓶中的解藥就立即自動散發出清香來了。”
他已把驪龍珠收入懷中,因此大廳上一片漆黑,看不清廳上情況,但他相信,此時迷香可能已經瀰漫全廳,因為他聞到從衣領內散發出來的清芬之氣,縷縷不絕,直沁心脾。
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分別坐下首石椅之上,三人成犄角之勢;此刻自然也聞到了!
只聽丁嶠口中“啊”了一聲,輕輕説道:“總座聞到了沒有?這香氣恐怕不對!”
凌君毅急忙壓低聲説道:“對方正在施放迷香,丁兄莫要出聲,待回如果有人進來,二位要裝作已被迷翻過去,不可魯莽出手,聽兄弟的笑聲為號。”
公孫相道:“兄弟省得。”這樣又過了一刻功夫之久,廳上香氣漸漸淡了下去,只聽東首石壁上一陣陣軋軋輕震傳了過來,壁間突然裂開一道門户,不,那只是一道門縫。
就在軋軋之聲初起,公孫相、丁嶠二人機警地伏下身去,隱到石椅後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見那門縫裂現之後,卻並沒有人相繼走入,敢情對方不明廳上虛實,不肯立時進來。又過了一回,突見一道燈光,從石門縫中朝廳上射來,幽暗的大廳,登時被照得一片明亮。
凌君毅斜靠在石椅之上,一動沒動。接着只聽壁間響起郝飛鵬的聲音説道:“情形如何了?”
另一個聲音説道:“回堂主,只有姓凌的靠在椅上,看樣子已經迷翻過去了。”郝飛鵬問道:“還有兩個呢?”
那人説道;“沒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擋着。”
郝飛鵬道:“好,你們先進去瞧瞧。”門縫啓處,兩條人影已從石門中閃出,一直向廳上走來。
凌君毅眼看石門已啓,哪還怠慢,口中朗笑一聲,突然一躍而起,朝石門飛撲過去。
那兩個大漢武功極是高強,凌君毅飛身撲起,立時警覺,雙雙後退半步,刷刷兩聲,兩柄烏黑的長劍,交叉襲到。攔住了去路。
凌君毅右手揮,閃電拍出一掌,一般強勁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劍勢,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左臂,往裏一帶,身形已從兩人中間閃了過去,直向石門搶去。
公孫相、丁嶠兩人聽到凌君毅的笑聲,同時飛躍而起。公孫相一個僕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長劍隨着刺出。丁嶠也絲毫不慢,人還未到,一柄折崩已經挾着一縷勁風,劃到右首那人面前。這進來的兩人,身子大是不弱,雖然一時措手不及,被凌君毅閃身而過,但等公孫相、丁嶠撲到,長劍一揮,攔住兩人,立時動起手來。
凌君毅出手奇快,一招之間,已從兩人中間閃出,身法之快,直如電光石火,但他堪堪掠到門口,只見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迎出。凌君毅不待對方出手,左掌如刀,快疾無倫地朝對方當胸劈去。只聽“砰”然一聲,對方並沒避讓,一掌結結實實擊在那人胸口,但凌君毅卻覺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這—掌競似劈在堅硬的大石之上,心頭不禁大感駭異!急忙定眼瞧去,原來從石門中走出來的,竟是一個高大的石人,巍然擋在自己面前。這一耽延,壁上門户已經很快闔起,從門外射來的燈光倏滅,大廳上重又恢復一片黑暗。和公孫相、丁嶠動手的兩個青衣大漢在燈光乍熄之時,各自同時虛晃一劍,飛閃而退,此時石門已閉,兩人已無所遁逃!公孫相大喝一聲:“你們想往哪裏走?”劍交左手,右手探懷摸出一個火摺子,迅速的交到左手,右手長劍護贏;左手已經晃亮了火摺子。丁嶠也在此時,火光一閃,點燃了火摺子。
兩人急急追撲過去,但見兩個青衣大漢長身縱起,朝大廳彎頂一處洞穴中鑽去,一閃即沒,那洞穴又徐徐闔上,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敢情方才迷香,就是從這個洞穴放出來的。
丁嶠怒哼一聲道:“又被這兩個兔崽子逃走了。”
公孫相輕輕嘆息一聲道:“看來這座大廳上埋伏的機關,不止如此呢!”
丁嶠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麼厲害埋伏,咱們又何懼之有?”話聲甫落,只聽郝飛鵬的聲音傳了過來:“凌君毅,老夫施放迷原是為了你好,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使你在毫無抗拒之下,歸順我們,不想老夫還是輕估了你。”凌君毅怒笑道:“郝飛鵬,你枉為黑龍會飛龍堂主,只是仗着區區一點機關,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飛鵬險沉地道:“凌君毅,你該放明白些,你們三人已是甕中之鱉,老夫着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歸順本會,保你前程遠大,但你如再不識抬舉,莫怪老夫無情。”
凌君毅朗笑道:“郝堂主有什麼伎倆,只管請便,在下決不皺眉。”
郝飛鵬冷厲地道:“姓凌的,老夫好意相勸,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從現在起,老夫給你一盞熱茶的時間,你再仔細想想,只要肯歸順本會,老夫保你一生享受不盡……”丁嶠大喝一聲道:“老賊,閉上你的鳥嘴,有種你開門出來,咱們各憑真實功夫,較量較量。”
郝飛鵬冷森地哼了一聲,突聽一陣軋軋輕響,從穹頂射下一排密如連珠的箭雨,落到丁嶠身前數尺外的地上,登時濺起了無數火星!
丁嶠大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長箭只發了一排,就停止下來,但也有數十支之多。
這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飛鵬也寂然不再説話。
公孫相劍眉微盛,走近凌君毅身邊,低聲説道:“凌兄,從這一排長箭看來,發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縱的人隨意轉動,整個廳上,都在對方長箭射擊範圍之內,此事倒是麻煩得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孫兄説得極是,但此事極易解決,第一、你們只要熄去火摺子,廳上一片漆黑,長箭就失去了目標。第二、這些石椅石几,十分堅厚,可以用作掩蔽,其餘的事,自然由兄弟對付。”
丁嶠道:“但這些長箭密集如雨,不但勢勁力急,只怕都淬過‘毒汁’,總座……”
凌君毅道:“不要緊,兄弟自有對付之策,待會等到對方發動之時,你們必須妥為掩蔽,不必替兄弟擔心。”
三人説話之時,只聽郝飛鵬的聲音説道:“凌君毅,你考慮好了沒有?”
凌君毅朝公孫相、丁嶠兩人,打了個手勢,兩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摺子,迅速的隱到了石椅之後。凌君毅才傲然説道:“在下不用考慮。”
郝飛鵬冷厲地道:“你們身陷絕境,這已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只要老夫—聲令下,爾等立時就得萬箭穿身而死!”凌君毅道:“區區長箭,只怕還威脅不了在下,不信閣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射來試試。”
就在此時,只聽—個女子嬌脆的聲音,提高話聲,説道:“郝堂主,會主有命。”
郝飛鵬立即恭聲道:“屬下恭聆。”
那女子聲音道:“凌君毅既已被困萬象廳,如仍然意圖頑抗,着飛龍堂主郝飛鵬全權處理,一律格殺。”郝飛鵬道:“屬下領命。”
他們似在大廳彎頂之上説話,而且也是有意讓凌君毅三人聽到,話聲才會從上面傳下來。
對方兩人話聲一落,郝飛鵬明森的道:“凌君毅,你都聽到了吧?”這話還是含有威脅之意,志在迫使凌君毅就範。
凌君毅道:“在下聽到了又如何?”
郝飛鵬道:“現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機會了,老夫由一數到三,你如再不答應,老夫就下令發箭了。”
丁嶠大笑道:“你就是數三百、三千,也休想咱們頭兒投降。”
赤飛鵬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數道:“一……二……三……”
三字出口,突然從彎頂射下一道強烈的燈光,燈光照射到凌君毅身上,一排匣弩,隨着軋軋之聲,射到凌君毅身前三尺之處。
這自然是示威性質,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射來了。
凌君毅長劍都未拔取,口中朗笑—聲:“郝堂主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若想用以威脅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話聲出口,突然雙手揚起,寬大衣袖,已經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反手如來的“乾坤袖”手法。但見兩隻衣袖,才輕飄飄的揚起,一排勢勁力急的弩箭,還未射落地面,就像風飄柳絲,忽地飛捲起,朝廳外“天井”激射出去。
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給郝飛鵬瞧瞧的。凌君毅左手中指一彈,一枚鐵網的倒刺,挾着一縷尖風,向穹頂那盞孔明燈電射打去,但聽“撲”的一聲,燈芯立時熄滅,大廳上同時一暗。
郝飛鵬隱身穹頂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廳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聲道:“此人不除,必是後患,你們給我殺!”這回真的下了格殺命令。
穹頂上,一盞孔明燈雖被擊滅,但另有三盞孔明燈,射出三道強烈燈光,交叉着朝廳上照射下來;同時,響起一陣急驟的軋軋之聲,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射出無數暗器,其中有弩箭,棗核釘,和細如繡花針的飛針,全都淬過“毒汁”,中人立斃。大廳上登時寒芒飛閃,破空生嘯,有如狂風暴雨一般,聲勢極為驚人!公孫相、丁嶠縱有石椅掩體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撥格射來的暗器。凌君毅從破空細嘯聲中,辨聽出這一陣細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種之多,因為夾雜在長箭之內,使人無法撩撥,心頭也暗暗震驚不止!
這座大廳,果然佈滿了機關埋伏,換上一個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雖練成護身真氣,但對這陣暗器,卻也不敢太大意,何況還須顧及公孫相和丁嶠二人。
説時遲,那時決,暗器、弩箭才一發射,他右手已從身邊取出巨闕短劍,交到左手,同時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劍,這一長一短兩柄名劍出匣,寒光映照,一室生寒!
凌君毅毫不怠慢,左手揮起一片青漾漾的劍光護住全身,右手倚天長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銀練,替公孫相、丁嶠二人,撥掃一部分暗器。軋軋之聲,連續不絕,凌君毅兩柄寶劍,揮灑開來,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條銀色匹練,在青影之外,繚繞飛舞,倏忽伸縮!大廳上雖有強烈燈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凌君毅的人影。但見劍風激盪,劍氣瀰漫,急驟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劍光才一接觸,立被絞碎,紛紛跌落地上。
凌君毅舞得興起,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龍吟的清嘯,身形突然離地飛射而起,倚天劍快若驚鴻,分作三點寒星,直向穹頂射出弩箭、暗器來的三個小穴中搗去。弩箭、暗器,全由機簧發射,倚天劍可截鐵,何等鋒利,一下刺入鋼管之中,不但毀去了發射的機簧,還隱隱聽到有人驚呼之聲,顯然連操縱發射暗器的人都被刺傷了。
凌君毅飄落地面,左手短劍交到右手,俯身從地上抬起三支斷箭.左手揚處,三點黑影同時出手,把三盞裝置在穹頂的孔明燈一一打熄。這一連串的動作,説來較慢,實則有如一氣呵成,快逾閃電,發射機簧被寶劍搗毀,弩箭、暗器自然立時停止,燈光乍滅,大廳上也登時恢復了一片黑暗。
丁嶠看得暗暗咋舌,心頭又驚又喜,大笑道:“總座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公孫相站起身,輕輕嘆息一聲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學,和凌兄相比,直如螢火之與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凌君毅收起雙劍,淡然一笑道:“公孫兄好説,兄弟也只是仗看寶劍鋒利,冒險一試罷了。”
丁嶠大聲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還有什麼花樣,乾脆一齊使出來好了。”穹頂寂然無聲,也沒人答話,好像郝飛鵬已經不在了。
對方兩次施襲,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飛鵬生出凜然戒懼之心,一時之間,並未再有任何舉動。凌君毅三人,雖然被困在這座石室中,但卻形成對峙的均勢。大廳上已經平靜下來,平靜到不聞一點聲息。
凌君毅、公孫相、丁嶠心中都十分清楚,這一刻平靜,乃是對方正在計劃如何對付自己三人。也許片刻後,他們有更惡毒,更厲害的行動,重施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