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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九死一生

    方芳悠悠醒來,一看鄭雷仍躺在地上,不由心急如焚,才想起剛才的經過,不知鄭雷究竟生死如何?翻身躍起,再三試探他的鼻息,發現鄭雷鼻息,尚有遊絲,實在並未死去。方芳檢查鄭雷全身,但又不知傷在何處?

    方芳想盡了方法,在鄭雷全身大穴,快拍慢撫,鄭雷始終昏睡不醒,她在無可奈何之下,不禁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方芳流淚望蒼天,一看天色,此時已是日薄崦嵫,夜色四合的時候了。

    她流着淚,將鄭雷背在背上,繞過寂靜悽清,煙霧渺渺的“娘娘廟”,觸景生情,不禁更加痛恨“神龍行雲”起來。

    她緩緩走下石級,經過平台,當下得香山,走到香口鎮的官道時,已是萬家燈火了。

    轉過一個山嘴,官道的兩旁是一遍黑森林,森林盡頭就是兩道山崗,一新月,拉長了樹影幢幢,山野的風吹得樹枝野草,沙沙作響,山崗上回應着鴟鳴之啼,方芳揹着一個半死不活的鄭雷,不由的感到寒毛直豎。

    方芳走着,猛抬頭,忽見前面一個白色人影。方方一怔,這白色人影大是蹊蹺,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離地三四尺,懸空直立着。

    方芳眨眨眼凝眸一視,不對,這人影不是站着,而是吊在樹上,風吹樹搖,顯得在微微擺動。方芳不由一驚,她長劍出鞘,既恐懼又豪氣的向前闖去。

    當看清楚吊在樹上那人長伸在外的舌頭時,方芳不禁暗罵道:“這土崽子什麼地方不好死,偏偏跑到這兒來上吊。”喲!方芳一看不對,這人已經死了,舌頭為什麼還會動呢?

    這舌頭的動,明明看得出,不是風吹草動,而是好像人講話,有韻律的彈動。

    不對,這死人真的在講話,每一個字都拖得長長的:“你…背…着…死…人…幹……嗎?還……不……把……他…留……下……跟……我……作……伴!”

    這話好像是出自這死人之口,又好像是四山回應之聲,方芳一連打了幾個冷顫,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猶豫間,方芳又看到他的舌頭在彈動這次很顯然的看出,話聲是從這拖長了舌頭的死人口中發出,只見吊着的人道:“女娃兒!難道你亦想走上幽冥路不成?”

    方芳大膽地斥道:“你是人還是鬼?”吊着的人陰森森的道:“我是活死人,亦是死活鬼?”

    方芳一驚道:“你是活死人趙無常?”

    一陣鬼哭神號的慘笑之後吊死鬼冷冷地道:“女娃娃,你知道就好辦!”

    方芳一聽,吊着這人果然是四川豐都的五鬼之一,不禁凜然一震。

    豐都五鬼,都學的一套鬼功夫,為人陰險冷漠,行事常戾,是江湖上難惹難纏,人見人愁的高手。

    他除非不纏上你,一纏上你就如影隨形,不達目的決不休止。方芳真感到不巧,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碰到他?

    方芳橫劍緩緩後退,怒目道:“你要作甚?”

    活死人趙無常原來是用後腦鈎掛在樹枝上。他舌頭一縮,身形如鬼魅般,硬直的飄落地上,沒有一點聲音,連腿都不彎曲一下,雖然他縮進了舌頭,那一張骷髏似的馬臉,配上那一頂無常帽,令人一見不禁毛骨悚然。

    他手一翻,從慘白的鬼相內抽出一塊勾瑰牌,森然冷笑道:“娃娃,你碰着鬼,還想有命?”

    方芳知道今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背上揹着一個鄭雷,挑戰都勢難兩全,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狠狠地道:“活死人,你碰着姑娘,叫你變成真死人!”

    活死人趙無常道:“娃娃,你不怕鬼?”

    方芳答道:“本姑娘專制鬼。”話畢先發制人,長劍一揮,“正反劍法”中的一招兩式“鬼城亡魂”,就如閃電攻出去。活死人趙無常陰森森地一笑,只將“勾魂牌”一撇,一股陰風,將方芳長劍一逼,方芳長劍一偏,刺了一個空,而趙無常則動都未動一下。

    趙無常狠聲道:“娃娃,你真想老夫送你到枉死城不成?”

    方勞道:“你待怎樣?”

    趙克常道:“我説過,你把這小子給我留下。”

    方芳道:“不留下,你又待如何?”

    趙無常道:“你如果不聽老夫之言,老夫只好不留活口。”

    方芳道:“未必見得。”

    趙無常道:“娃娃你彆嘴硬,在老夫勾魂牌下超度的,不知凡幾!”

    方方同他耍嘴皮子,其用意在拖延時間,籌思善策,於是她又道:“除非你要兩個死人,不然你就休想!”

    趙無常冷冷怪笑一陣道:“女娃,他是誰?你為何願意與他同死?”

    方芳一挺胸道:“他是我弟弟!”

    趙無常道:“他叫鄭雷,你叫方芳,他為什麼是你弟弟?”方芳一怔,這活死人為何如此清楚?

    她蠻橫地道:“他就是我弟弟,你管得着!”

    趙無常適:“既然如此,老夫給你們一條生路,你把鄭雷背上那個瓷盤給我留下。”

    方芳一聽,這老鬼繞了半天的彎,原來為的是那隻空盤。這時方芳倒對這瓷盤感到寶貴起來了,她道:“好,我給你之後,你是否就放我過去?”

    趙無常道:“老夫豈是與你作戲言!”

    方芳慢慢將鄭雷從肩上解下輕輕將鄭雷放在地上,扶着他慢慢讓他俯身卧下。

    倏然,只聽趙無常一聲驚呼,驀見一隻小巧輕靈的身影,快速絕倫,宛如驚鴻,突然向趙無常撲去。

    趙無常挫身一晃,勾魂牌左右一揮硬,生生地阻住了方芳的撲勢。

    方芳被阻落地,長劍一挑一振,立即將“俱傷劍法”中“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迴光返照”等利害絕招,全部施出,一味猛攻,方芳這一蓄意突擊,完全是拼着性命,她想趙無常不異以性命威脅,覬覦這隻瓷盤,這瓷盤必定是一件稀世寶物,它是鄭雷所買,二亦是鄭雷無意中獲得,方芳豈能讓它輕易失去,所以她猝然發難,一上手就以“俱傷劍法”搶攻,志在將活死人趙無常儘快的斃在劍下。

    但三招攻出,雖然趙無常倉惶應變,難免疏失神措,但趙無常老奸巨猾,武功又高的人,三招過後,情勢立刻轉變,對方芳大為不利。他不但應變得法,而且勾魂牌奇招迭出,招招均是毒招,幸而方芳是隻攻不守,反而減弱了趙無常的攻勢。

    如此十四五招,雙方仍不分勝負。

    她明知道自己一面應敵,又要救鄭雷,想全身離去,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如此一激,她的潑辣野性,更加大發。她的攻勢更凌厲狠毒,好幾次她的長劍與趙無常的勾魂牌碰在一起,激得火花四濺。二人動手,趙無常求勝心切。

    他倏然一楞之後,勾魂牌森光閃閃,招勢突變,疾舞成風,穩攻強襲,把方芳逼得危機百出。

    趙無常一招“陰屍倒陽”只見一陣陰風慘慘,逼得方芳迴旋無地,一時花容失色。

    “嗆”的一聲,劍牌相擊,方芳手中長劍亂抖,險些震飛脱手。趙無常見機不可失,立即一招“無常奪命”勾魂牌扇起一陣狂飆,勢如排山倒海,向方芳攻到。

    他同時抖袍展袖,將一個殭屍般的身子,騰空飛起,撲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鄭雷。

    就在這剎那間,趙無常發出一聲四山回應的鬼叫,凌空折身,逃之夭夭!

    原來,一身銀光閃閃的“神龍行雲”及時到達,袍油一揮,將趙無常襲向方芳的勁勢化解於無形,他另一手,袍袖一捲,鄭雷身子憑空被他吸在手中,“神龍行雲”好似天馬行空,衝起數十丈高,一下把鄭雷擲下,劃空一道銀光,就向趙無常追去。

    等方芳驚覺過來,眼見鄭雷身子凌空跌下,方芳愛心激發了人力所不能達成的潛力,尖叫聲中,身形快到不可思議,把險險要着地的鄭雷,兩手剛剛托住。

    她驚嚇之餘,失常的背起鄭雷,如風似箭,直向“香口鎮”掠去。

    當她在夜色中,已看到“香口鎮”時,她腦子似乎才漸漸覺醒,趙無常跑了,“神龍行雲”追去了。

    她邁步急急走入鎮中,鎮上商店大多關門閉户,停止營業。

    她走了半條街,看見一個大葫蘆招牌,門前有一塊“華佗再世”的橫匾,這兒既是藥鋪,又是大夫,方芳便上前重重敲門。

    一個小童應聲開門一看是大姑娘揹着人來看病,立刻讓方芳進入診室,把大夫請了出來。

    這大夫年約四五十歲,鷹鼻鷂眼,一付蝦鬍鬚,方芳一看這大夫就很不順眼。但此刻救治鄭雷要緊,只有忍耐下去。

    蝦鬚大夫,按脈沉吟良久,一時點點頭,一時搖搖頭。方芳焦急得如熱鍋上螞蟻般,輕輕問道:“沒有救了?”

    蝦鬚大夫又搖搖頭停了片刻蝦鬚大夫松手抬頭道:“這小哥要不是無病,要不就……”方芳急道:“無病!他為何昏睡不醒?”

    大夫道:“要就是無可救藥!”方芳悲痛出聲,嗚咽道:“大夫,真的沒救了?”大夫沉吟道:“姑娘,你先不要悲傷,小哥雖弱,但渾厚充實,並無險象,你不妨到神醫張道泉那裏試試。”

    方芳背起鄭雷,問明瞭張道泉住址,告辭出來,急急奔高鎮東。

    此時鎮上全都關門閉户,只有三四條無家可歸的野狗。看見有人,有氣無力的叫幾聲,顯得非常淒涼冷靜。

    鎮東頭上有條小溪,溪寬不過丈餘,有一竹造小橋,循小橋望去,在月色朦朧下,竹影扶疏的院內,有一排三間茅屋。

    小橋流水人家,顯得此地高雅脱俗。

    方芳過小橋,進竹院,在茅屋前停下來,還未出聲,門已“呀”然而開。

    方芳一看出來的是一個道貌岸然,神采奕奕的老者,一望而知即是神醫張道泉。

    張道泉引進入室,方芳將鄭雷放下,即將鄭雷負傷昏迷不醒情形,一一説過。

    張道泉除循例把脈診視以外,並在各處大穴推摸察看。然後沉吟一下道:“姑娘,這小哥並未負傷,亦沒有病。”

    方芳聽他又是如此説,不禁微感驚喜道:“不知為何昏迷不醒?”

    張道泉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試。”

    方芳聽説有辦法急道:“不知有什麼辦法?”

    張道泉道:“這需要辛苦姑娘,而且如有不測,反而有生命危險。”

    方芳道:“一切不必顧慮,就拿我的生命換回我弟弟的生命,我也毫不珍惜!”

    張道泉道:“姑娘既有如此心意,老夫行醫亦是以救人為本,請姑娘隨我來!”於是張道泉抱着鄭雷,領方芳走入隔壁空屋中,把鄭雷衣衫解去,全身赤裸的放在牀上。

    張道泉兩手交替的在鄭雷肚腹間五大要穴上試拍兩次,他道:“姑娘,先從中柱穴開始,然後循關元、丹池、氣海、陰交如此反覆不斷的拍擊,如果我的意料不錯,最快一天,最多三天小哥必然會無恙醒來。”

    方芳衣袖一捲就舉手上前道:“這有何難,不要説三天,就是二十天我也願意。”

    張道泉手一揚攔阻道:“姑娘慢來,你要知道這是需要極大耐性,而且是很危險的工作。”

    方芳道:“為什麼?”

    張道泉道:“第一、拍的人必須心志合一不可講話;第二、必須隨着傷者真氣運行的快慢,而分出緩急輕重;第三、在傷者真氣被催動以後,不能稍停片刻,不然小哥就無救了!”方芳一一記在心裏,張道泉即點頭告辭出去。

    方芳先輕輕撫摸鄭雷全身,然後,她凝神端坐,玉手高舉,開始替鄭雷拍穴。

    良夜深宵屋外風聲瑟瑟,蟲聲唧唧,與方芳拍擊之聲應和,使得方芳更不勝悲痛。她拍擊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不由任然心喜。

    只見鄭雷胸部突然起伏不定,真氣在她所拍的五大要穴間衝激盪漾,狂捲回旋,似乎不得其道而出。方芳凝氣提神,立刻加快加重拍擊,又過了半個時辰,方芳雖然感到鄭雷的真氣徘徊有致,但仍在腹部迴旋,無法擊出。

    方芳心急之下,玉手緊握成拳“拍拍”幾聲重擊而下,立刻了驚人的反應,真氣已經衝破五穴,平地升起。

    方芳一喜,以為大功有成,剛剛想改成拍擊,突感真氣如瀑布下瀉,有逆行入魔之勢。

    方芳又立刻改拍為拳擊,隨着真氣的起伏,加重加快,不到半個時辰,方芳早已香汗淋淋,衣衫盡濕。

    漸漸的,她在這夜的寂靜中,發現了微小的異聲。

    她突然聽到有人在悲泣,在哀號:“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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