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宛華一雙腿,一方面中了燕山上人的“猝毒陰芒掌”,一方面是走火入魔,這毒和魔全讓她逼在一個穴道中,她這雙腳除了峨眉老禪師的“一陽指”遍點全身穴道,將其煉化,否則再也無法復原。
然而峨嵋排師利用修煉多年的神功將其魔毒煉化必將大傷真元,少則非三五年苦修方能復原,稍有不慎,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紫雲山莊陳平道:“大師何必執意如此,早有傳言她與“神龍行雲”有所竄連,大師不惜犧牲本身為其治傷,很可能會被神龍行雲乘虛攻擊,我們所作的所有努力都將化為泡影,不如乘早讓其離去。”
接着陳平又面對王宛華道:“希望你快快離去,否則別怪我們以眾欺寡了。”
王宛華冷哼一聲道:“只有我自己叫我自己走,你們這樣我偏不走,誰不怕死誰就先出手好了呀!”
站在左側的武陵樵子,趁王宛華未曾注意他之際,陡然身形飛起,以外門中最高武林,一勢“開山掌”猛劈而下,真是名副其實的有裂石碑之能,只見勁勢均力敵如泰山壓頂,當頭罩下。
王宛華看都不看,反手就是一掌拍出。
這一掌無聲無息,毫不驚人,但是翠蓮知道,師父這一出手就是絕招:“化腐吹灰掌”。
就在這一掌發出之際,武夷樵子兇猛的來勢,頓時變成無聲無息,只聽武夷樵子悶哼一聲,一個龐大的身子,硬生生被彈了回去,落在原地,一件套在外面的灰色大褂,變成蝴蝶般的小塊,隨風飄逝。
眾人臉色陡變,不敢擅自妄動。
王宛華因為無法與人過招,所以一出手就是毒招。
但是。峨嵋老禪師卻知道王宛華已經手下留情,不然武夷樵子早和前面和尚一樣的命運。
老樣師覺得王宛華亦是性情中人,她幾十年的苦,已經吃得夠了,他長嘆一聲,肅容道:“佛渡有緣人,老衲之意已決,請大家不要執意攔阻!”
陳平急急忙忙向峨嵋老禪師施禮道:“老樣師,神龍行雲的毒計!我們不能不察。”
“不會的,老衲知道。”
峨嵋老禪師似乎不願再多説話,只説這兩句話,就邁步在前,翠蓮趕快緊隨於後,走入廟內,順着大殿外,走進左廂一間小室中。
峨眉老禪師把門關上,這房中四壁蕭條,除了一張竹榻之外,就是四個蒲團,一張矮桌。
老禪師命翠蓮將王宛華放在蒲團上,點上一根線香,插在矮桌上的爐中,他告訴翠蓮道:“你瞧着線香,點完了就叫我。”
翠蓮答應以後,老禪師就坐在王宛華對面的蒲團上,向門上望一望,只聽門外有極輕微的足步聲,他對王宛華道:“姑娘,如果等下有人硬闖,你儘管發掌好了。”
王宛華真象一個小姑娘似的,顯得一派天真,含羞地點點頭。
這是師父從來沒有過的嬌態,翠蓮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亦暗暗高興。
老禪師又道:“你全身放鬆,不論有何痛苦異狀,姑娘絕不可運氣抵禦。”
老禪師囑咐畢,即閉目垂眉,入定用功。
翠蓮見師父閉目不語,只見她玉容色變,片刻間時而憂戚,時而淒涼,時而憤恨,時而委靡萬端,幾乎是不斷的在反覆變換,顯得她心中極不安靜。
當然以翠蓮的年齡,她不會理解到,王宛華心中正在天人交戰,而漸漸在人性康復舒展之際。
翠蓮看看師父,又回頭看看線香,已經燃了大半。
她默默地又等了許久,一看線香只餘最後的一縷青煙,她轉呼道:“老禪師,完了!”
峨眉老樣師忽地躍起,左掌撫胸,右手伸出食指,緩緩地向王宛華頭頂“百匯穴”上點去,王宛華身不由主的微微一跳,只覺得一股熱氣從頂門直透下來。
老禪師一指點過,立即縮回,只見他身子未動,第二指已點向她百匯穴後一寸五分處的“後頂穴”,接着“頸間”、“腦户”、“藏血”、“風府”、“大椎”、“靈台”一路點將下來,片刻間已將她督脈的三十大穴順次點到。
站在一旁的翠蓮,只見他出指舒緩自如,絲毫無龍鍾老態,銀髯飄拂,面帶慈祥,點這三十大穴,竟用了三十種不同手法,每一招卻又是堂皇開闊,各具氣象。
翠蓮隨師父多年,見過的高手不少,但這種身手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瞧得她神馳目眨,張口結合,她想:“就憑老禪師,師父未必就是對手,他如此對待師父,真不愧是名門正派的一代宗師!”
督脈點完,老禪師坐下休息,翠蓮又點上一根線香,剛剛燒燃不過一寸,他又躍起點她的任脈的二十五大穴。
這次用的全是快手法,但見他手臂運動,猶如蜻蜓點水,一口氣來完,已點完任脈各穴。
這二十五招雖然快似閃電,但着指之處,竟無分毫偏差。
翠蓮心裏不禁驚呼:“嘿,天下竟有這等功夫!”
待點到陰維脈的十四大穴時,手法又自不同,只見他龍行虎步,神威凜凜,儼如羅漢轉世,天神下降。
陰維脈一完,老禪師逕不休息,直點陽維脈三十二穴,這一次是遙點,他身子遠離王宛華丈餘外,倏忽間,欺身點了王宛華頸上的“結喉穴”,一中即離,快捷無比。
翠蓮心道:“師父的化腐吹灰掌,就不如他這手法快,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翠蓮又換了兩支線香,老禪師已點完王宛華的陰、陽兩脈,當點玉肩頭的“肩井穴”時,只見王宛華突然身子一震,老禪師的點穴法,突然一變,卻更加幻出無數變化。
原來老樣師己開始點她的衝脈,剎時間衝脈已就點完,如此一來,奇經七脈已經點完,就只剩最後的帶脈了。
最後帶脈一通,即是大功告成,那奇經七脈都是上下交流,帶脈卻是環身一週,繞腰而過,狀如束帶,所以稱為帶脈。
這次老樣師背向王宛華,倒身而行,反手一指,點到她的“章門穴”上。
這帶脈共有八穴,老禪師出手極緩,似乎點得極為困難。口中呼呼喘氣,身子搖搖晃晃,大有支撐不住之態。
翠蓮大吃一驚,見他額上大汗滾滾,長眉梢頭,汗水如雨而下,銀髯上亦是汗珠粒粒,晶瑩閃亮,要待向前相扶,又恐誤了大事。
她再向師父着時,只見老禪師每點她一個穴道,她即大大的震動一次,她全身衣服亦被汗水濕透,顰眉咬唇,看來是在竭力忍住身上的痛楚。
單點這帶脈八穴,翠蓮就一直換了三根線香,她剛剛把第四支線香點上時,忽然敲門聲急,翠蓮拔劍在手,輕輕將門拉開,一看原來是陳平端着一碗水,拿着一個藥瓶在外。
翠蓮橫劍而立輕聲道:“老樣師囑咐不讓人進來。”
陳平怒道:“完了,你還阻攔什麼?”
翠蓮回過頭來。
只見老禪師已盤膝坐在蒲團上,臉色慘白,僧袍盡濕,氣喘吁吁,萎頓不堪。
她再一看師父,王宛華已經跌倒在地,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翠蓮大驚,搶過去扶起,看她臉時,白中泛青,全無血色。
翠蓮趕快伸手一探鼻息,只覺呼吸甚是沉穩,大力放心,她滿臉感激之色的抬頭望着老禪師。
這時陳平已將水放在矮桌上,藥瓶打開,倒出二三十粒綠翡翠的丸子,異香滿室,陳平道:“老禪師,這是點隱士從雲南帶來的‘白露百寶丸’,請快快服用。”
峨眉老禪師睜開眼苦笑道:“佛救有緣人,這種難得的仙丹,偏偏老衲就遇得着,雖然吃了不能立即復功,但至少老衲不需要再等待三五載。”
説罷,他即接過丸藥服下,此時門外圍滿了人,臉上均有焦慮神色,不發一言。
翠蓮再低頭看着師父,見她臉色漸漸泛紅,心中更喜,豈知紅色愈來愈甚,到後來雙額如火,一摸她額頭,觸手燒燙。
再過一會,額上汗珠滲出,臉色又漸漸紅變白,如此轉了三回,發了三次大汗,王宛華“嘿”的一聲低呼,睜開雙眼,説道:“海龍哥哥,抱緊我!抱緊我!”
翠蓮聽説話,喜悦不已,輕聲道:“師父!我是蓮兒。”
王宛華四下一望,才想起這是怎麼回事,她搖搖頭,又疲倦,又羞慚的把頭伏在翠蓮懷裏,便柔聲道:“老禪師怎麼樣了?”
老禪師緩緩睜眼道:“姑娘,你的傷好了,還需要休息三天,別亂走亂動,那就沒事。”
王宛華道:“我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手指頭兒也懶得動一動。”
峨眉老禪師道:“你揹你師父到後面去休息,三日內不要再來見老衲,老衲一二日內就要反回峨眉去了!”
翠蓮將師父放下,爬起來就向老禪師連磕了四個頭,待翠蓮拜完以後,一向倔強的王宛華,從不相信恩德仁義的她,也輕聲叫翠蓮扶起了她,向老禪師盈盈跪拜下去,低聲道:“禪師義舉,宛華沒齒不忘!”
峨眉老禪師微笑道:“何必多牽掛,還是轉眼忘了的好,老衲説過我們中間沒有恩惠,我這是替燕山上人還你的欠債。”
老禪師如此一説,王宛華滿臉歉然之色,翠蓮看着她眼角上滾出幾顆豆大的淚珠,這是翠蓮從來見過的。
陳平轉身對翠蓮道:“你師父需要休息,你揹着她隨我來。”
翠蓮揹着師父,隨着陳平,又轉到一間裳饅俱全,設備俱雅的客房,翠蓮把師父安頓好,陳平遞水,送飯送食,一切都是躬自親身,侍候得非常周到。
翠蓮不知這紫雲莊主陳平是何許人,看他先前千方百計阻止老禪師教師父,可現在又變得這樣的好,翠蓮心中實在大惑不解。
待陳平出去以後,翠蓮將房門關好,把師父被汗透的衣衫脱去,用熱水慢慢的替師父擦抹全身。
王宛華一身白裏透紅的肌膚,翠蓮在擦拭中,真是我見猶憐,她哪裏會相信師父已有八九十歲,教任何人看來,最多亦不過三十年歲的風韻絕色的少婦。
翠蓮不禁為師父惋惜,她想:“這世間難道真是紅顏薄命麼?”
替師父換過衣衫以後,她又服侍師父進食,王宛華只吃過少許,就沉沉入睡。
兩天在平靜中過去,陳平始終服侍如一,翠蓮亦不便啓齒相問,只得小心翼翼,不敢隨意離開一步。
兩天後,王宛華已經能起牀走動,打聽之下,知道峨眉老禪師己走,本來王宛華就想離去,但陳平百般挽留,顯得一片城意,王宛華亦感到自己中氣不足,只好遵老禪師之囑,再休息一天。
翠蓮乃將這兩天陳平服侍情形,告訴師父,加以陳平的殷情挽留,王宛華心中就難免狐疑不定。
王宛華從來就不相信世間有好人,一向是多疑嗜殺,這次經峨眉老禪師醫治了她的腿傷,亦同時醫治了她心靈上的創傷,要不然她不問青紅皂白,不是殺得亂七八糟,就是恨氣不告而別。
如今,她好多了,她只以為八月中秋龍虎山之會,少了一個老禪師,陳平希望她鼎助參加,按理説這是應該的,更何況神龍行雲與鄭雷有殺父之仇。
但是,王宛華一向對名門正派就無好感,同時陳平邀這麼些名門正派的當代高手來對付神龍行雲兩人,她亦覺得不是英雄行徑。
雖然她現在不會把陳平等當作敵,但是她認為要向神龍行雲尋仇,就是她同鄭雷兩三人亦就足矣!
本來她想問問陳平,他與神龍行雲之間有什麼仇恨,但是她在矛盾的意念間,始終尋不着一個兩全其美的措詞,所以她亦就懶得問了。
她叫着翠蓮,二人緩緩的散步出屋,向廟後走去。
她師徒二人正緩緩的在花圃中跟着,陳平匆匆走來,向王宛華深施一禮道:“前輩,你好了?”
師徒二人俱悚然一驚,以前稱“姑娘”,現在為何又稱起“前輩”來了?
王宛華疑惑地道:“陳莊主,你別折煞宛華了?”
陳平肅容道:“應該如此稱呼,前輩有所不知。”
於是陳平請王宛華師徒在花圃中的“三寶亭”上坐定,才道出一番原委。
原來陳平是鄭雷的父親鄭飛龍的岳父,算起來他是鄭海龍的晚輩,故他稱王宛華應該稱前輩。
燕山上人雖然當時看過王宛華那篇身世的遺書,但是他不知道鄭海龍與鄭雷之間的一脈關係,所以在燕山上人講王宛華的身世時,這一點就講得不清楚。
後來王宛華被老禪師醫治傷完畢,在昏迷中醒來呼海龍哥哥時,被陳平聽見,再與燕山上人一談,陳平才確定鄭海龍就是鄭飛龍的祖父。
所以,這兩天來陳平特別侍候周到,事必躬親,原因就在此。
神龍行雲兩人,陳平並不知道,神龍行雲如何逼死鄭飛龍,他亦不知道,因為鄭雷的媽媽失蹤以後,鄭雷的父親即與陳平斷絕來往。
鄭雷的媽媽失蹤,陳平知道,但鄭雷的媽媽究竟帶着她的女兒藏匿何處?陳平則不得而知。
神龍行雲到廬山紫雲山莊,逼向陳平問鄭雷的媽媽究竟在何處?陳平無法作答,他知道神龍行雲的利害,只得焚莊逃走。
但是他並不知道鄭雷亦在後面追,而且他已經很久未見過鄭雷,就是見面,陳平也不會認識了。
陳平逃到香山娘娘廟,娘娘廟的老尼是陳平出家的妻子,當鄭雷發覺陳平的家人時,陳平知道行藏敗露,又匆匆逃離娘娘廟,他剛走不久,娘娘廟即全體慘遭神龍行雲殺害。陳平於是赴三山五嶽邀約高手,然後向神龍行雲下武林貼,約定八月十五龍虎山之會。
王宛華師徒聽陳平娓娓道來,才知道這內中有許多牽連,同時覺得神龍行雲逼死了鄭雷的父親,還要打聽他失蹤的媽媽,這究竟是何道理呢?
説他要趕盡殺絕,但為何對鄭雷都不斬草除根呢?
鄭雷的媽媽為何始終隱匿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