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闖白石白雲燕取起兩支長劍,一齊佩上。
月兒已經走在前面引路。
白雲燕隨着她跨出房門,一路行出廟門,只見廟門口停着一輛馬車。
月兒走近車廂,一手打起車簾,説道:“白相公請上車。”
白雲燕問道:“教主呢?”
只聽車中傳出修蕙仙嬌脆的聲音叫道:“師哥快上來,我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呢!”
白雲燕只好跨上車去,月兒立即放下了車簾。
白雲燕目光一動,只見車廂裏面,只有並排兩個坐位,修蕙仙已經坐在左首,她依然穿着那一身淺紫色衣裙,只是身邊多了一支紫穗長劍。
白雲燕方一疑遲,修蕙仙已經眨動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臉頰上浮起兩個淺淺的酒渦,笑盈盈説道:“師哥快坐下來呀!
車要開了呢!”
白雲燕只得在她身邊坐下,車上坐墊很軟,車身也不大,兩人肩並着肩,鼻孔中就隱隱約約聞到那股非蘭非麝的幽香!
這淡淡的、甜甜的幽香和剛才繡枕上聞到的一般無二!
這可有詩為證:“似有若無花氣息,非蘭非麝透輕羅,幽香恰好微微處;沉醉郎心不在多。”
白雲燕想到自己方才躺卧在她的牀上,一顆心不禁怦怦直跳,連俊臉都飛紅起來!
這也難怪,他從小不曾和女孩子接觸過,連説話都沒有,何況現在身邊坐着的是一個美得像天仙一般的姑娘,何況她竟把她睡的牀讓給自己,他幾乎正襟危坐,連看都不敢去看她。
修蕙仙看他坐下來之後,一句話也沒説,忍不住偏過頭來問道:“師哥,你方才休息了快兩個更次,還睡得好麼?”
白雲燕道:“還好,我真……”
他突然想起月兒的叮囑,自己切莫提起,就沒有説下去。
修蕙仙望着他,問道:“你真什麼呢?”
白雲燕不會説謊,給她問得一窘,囁嚅説道:“我是説,真……真謝謝你…”
修蕙仙低低的道:“這還不應該麼?你是幫我忙的,今晚的敵人很厲害,你自然要好好休息一會了。”
説到這裏,車子前面響起“噼啪”一聲,那是駕車的揮起了長鞭,馬兒聽慣這聲鞭響,就習慣的撒開四蹄,車輪轉動了,車廂起了一陣搖晃的顛簸。
修蕙仙道:“從這裏到高林橋,少説也有三五十里,師哥,你還可以在車上打一個盹呢!”
他們肩並着肩;車子這一顛簸,她嬌軀就隨着有些晃動,白雲燕但覺左邊肩臂,不時的碰到她軟綿綿的身子,他只好竭力支撐着身子,不使自己搖晃。
有美人兮同車,這是何等香豔之事?但白雲燕卻是十分拘謹、拘束,身上不禁沁出汗來。
修蕙仙漸漸也發覺他身上冒着熱氣,忍不住問道:“師哥,你是不是很熱?”
白雲燕道:“還好。”
修蕙仙又道:“嬤嬤給你縫製的長衫,穿起來還合身麼?”
白雲燕道:“很合身。”
‘修蕙仙忽然笑道:“你穿了這件紫色長衫,顏色和我的一樣,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師兄妹了。”
白雲燕問道:“修羅教門下,穿的都是紫衣麼?”
“那倒不是。”
修蕙仙舉起纖手,掠掠她披肩長髮,説道:“因為我爹爹一向是穿紫衣的,所以我也一直穿的是紫衣,這是江湖上人都知道的,你穿的顏色和我的一樣,我爹爹又沒兒子,那不是師兄妹還是什麼?”
白雲燕輕哦一聲道:“對了,今晚赴約,對方一定會認得出修羅教的武功,在下不會使貴教武功,對方怎會看不出來?”
修蕙仙道:“不要緊,你若使劍,第一招起手式右臂高舉,長劍筆直朝天直豎,左手橫胸,雙目怒瞪,就是修羅劍法‘破天利仞’,以後的劍法變化,別人就看不出來,隨你怎麼使都可以了。”
白雲燕道:“如果他不使兵刃呢?”
修蕙仙道:“那更容易,修羅教散手中有一招‘新翻非天’左手掌由下翻起,掌心向天,再朝外揚……啊……”
突然車子重重一顛,她一個嬌軀一下撲到了白雲燕的懷裏。
白雲燕急忙伸手把她扶住,她粉臉飛紅,羞澀的道:“謝謝你。”
她忽然回過頭,問道:“師哥,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白雲燕道:“在下有一個哥哥,就是人稱白俠的白雲生。”
修蕙仙道:“還有呢?”
白雲燕道:“沒有了。”
修蕙仙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低低的道:“你二十幾了?”
白雲燕道:“二十五。”
修蕙仙道:“我十九,你真的是我大哥呢?以後……以後……”
她説了兩句“以後”,才接着道:“我是説,過了今晚,你自然不再是我師哥了,我……我還要叫你大哥……”
她這幾句話,是脹紅着臉説出來的。
白雲燕目能夜視,她少女的羞澀模樣,他自然都看到了,心頭有着説不出的興奮,不覺點着頭道:“我沒有妹子,有你這樣一個妹子,自然很高興了。”
修蕙仙心裏甜甜的,睜大眼睛,喜孜孜的道:“真的,那我就叫你大哥了。”
白雲燕道:“但目前你還是我的師妹了。”
“是啊!”修蕙仙目光中充滿了情意,説道:“師哥也是大哥呀!我們這就説定了,今晚赴約,以後,我就叫你大哥,你叫我小妹也好,蕙仙也好。”
白雲燕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伸手握住丁她柔荑,囁嚅的道:“我……叫你妹子……”
“嗯!”修蕙仙被他握住了手,臉上不由飛起一片嬌紅,口中“嗯”了一聲,任由他握着,沒有縮回去。
車子還在一路顛簸,車廂中忽然沉靜了下來!她只是低着頭,他握着的手沒放開,兩人都沒説話,但這一陣沉默,兩人的情感,卻在默默的增進,不須説話,就勝過綿綿情話。
“大哥!”修蕙仙一個綿軟的嬌軀像小鳥依人一般和他靠得攏攏的,低低的叫了一聲,才道:“今晚我不該讓你來赴約的。”
白雲燕道:“為什麼?”
修蕙仙道:“因為敵人很強,要你當我師哥,原是錢護法的意思,他方才還不讓我來呢,是我一定要來,大哥答應幫我們教裏的忙,我怎能讓你一個人來呢?”
“不要緊。”白雲燕道:“你放心,我會應付的。”
修蕙仙道:“你武功雖高,也未必能勝得過人家,錢護法武功也很高,但我看得出來,這幾天他心事很重,所以我推想約我爹爹的敵人,一定非常厲害……哦……”
她輕哦一聲,回過頭,抬眼望着他,又道:“大哥,你記住了,萬一發現不是敵人對手,就要趕快退到我身邊來,你一定要記住了。”
白雲燕問道:“我敵不過他,怎好退到你身邊呢?”
修蕙仙心裏一急,不覺抽回手去,説道:“你不用管,那時你一定要退回來,因為我手裏有爹爹留下來的一件法寶,可以反敗為勝,只是爹爹説過,不到緊要危急關頭,不可輕使,所以你一發現不敵,就趕快退回來,大哥,你一定要聽我的,不可逞強。”
她在黑暗中望着他,神色似乎很緊張!
白雲燕心中暗道:“她真心對我,今晚即使泄露師門行藏,我也會保護你的了。”一面又伸手去握住她的玉手,一面含笑道:“我聽你的就是了,但你放心,我不一定會敗。”
修蕙仙又被他握住了左手,用右手掠着長髮,低笑道:“不敗自然更好。”
車子顛簸漸減,那是漸漸緩慢下來了。
修蕙仙又輕輕的抽回手去,説道:“快到了呢!”
白雲燕問道:“貴教……”
“噓!”修蕙仙道:“大哥説話注意些,你該稱本教才是。”
白雲燕道:“我是問你錢護法沒來麼?”
修蕙仙道:“來了,他和杜護法在前面開道呢!”
白雲燕道:“錢護法叫什麼名字?”
“哦!”修蕙仙低聲道:“是了,大哥沒見過他,他叫錢增貴,是個身材魁梧的紅臉老人,穿的是一件天藍團花大褂,聲若洪鐘,江湖上都叫他托塔天王,杜護法你見過,他就叫杜老道,江湖上人稱他……咭!”
她忽然笑出聲來,抿抿嘴,接着道:“你知他外號叫做什麼?黃鼠狼,他形狀就像黃鼠狼,兩隻爪子最厲害。”
白雲燕心想:“他爪子厲害,練的是‘九陰爪’!”
車子已經停住。
車前響起洪鐘般的聲音説道:“啓稟教主,可以下車了。”
白雲燕心想:“這説話的人大概就是托塔天王了。”
月兒已在外面打起了車簾。
修蕙仙道:“師哥請先下。”
白雲燕當先跨下車子,果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紅臉老者和聳着兩個肩膀的杜老道人,分別站在一丈開外的大樹底下,似是在嚴神戒備。
車旁站着月兒和另一個綠衣小鬢,則在伺候着教主下車。
修蕙仙輕盈的一躍下車,嬌聲問道:“這裏就是高林橋麼?”
杜老道趨前幾步,連連點頭道:“是、是,就是這裏了。
教主和白老弟請到大樹底下休息去,時間還早一點,這時離三更還有‘刻多時辰呢!”
白雲燕看他説話的神情,真有幾分像黃鼠狼,心中不覺暗暗好笑!
修蕙仙抬頭望望天色,偏頭叫道:“師哥,我們到樹下去。”
她和白雲燕並肩走去,月兒和另一個綠衣小鬢則緊隨兩人而行。
這棵大樹樹身足有幾人合抱的粗,枝葉茂盛,看去好像一把張開的大傘。兩位護法請教主到樹下休息,這棵大樹自然經他們嚴密的搜索過了。
修蕙仙行近樹下,舉手掠着長髮,緩緩説:“錢護法,到底這約爹爹的是什麼人,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錢增貴聽得一怔,還沒開口!
修蕙仙淡淡一笑,道:“你不用再瞞我了,我看得出來,錢護法一定知道他的來歷,只是不肯告訴我罷了。”
錢增貴惶恐的道:“屬下……咳,咳……屬下實在因對方是個極厲害魔頭,不願使教主擔心……”
修蕙仙:“現在來都已經來了,還有什麼不好説的?你還是快説出來聽聽,我們心裏也好有個準備。”
錢增貴道:“他就是人稱飛天蝙蝠的連錫福。”
修蕙仙一怔,吃驚的道:“會是飛天蝙蝠!”
言下大有驚怖之意!
白雲燕問道:“飛天蝙蝠連錫福很厲害麼?”
修蕙仙道:“他是一個吸人血的魔鬼,江湖上傳説只要和他手碰上,他就會把你一身的血吸光。”
白雲燕笑道:“也許只是傳説。”
修蕙仙道:“不,我從前也聽爹爹説過,他在晚上,一雙眼睛就變成綠色的了。”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尖笑一聲,從天而墮,一下落到大樹前面。
修蕙仙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杜老道叱道:“什麼人?”
白雲燕目光一抬,便已看清來人是個瘦小的黑衣老人,尖臉突顴,足穿麻鞋,一身黑衣,雙袖特別寬大,特別是炯炯雙目,在黑夜之中,綠陰陰的發光。
白雲燕跨上兩步冷聲道:“你就是飛天蝙蝠連錫福了?”
“正是!’’黑袍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知道老夫名諱,還敢來麼?”
白雲燕冷傲的道:“飛天蝙蝠未必唬得倒人,有什麼好怕的。”
飛天蝙蝠目光一注,登時綠光大盛,冷冷的道:“你是修羅教的人?”
白雲燕“唔”了一聲。
飛天蝙蝠道:‘‘老夫本是找貴教教主修清和來的,聽説修教主走火入魔,已經由他女兒繼任教主,老夫就只好找他女兒了。”
兩道碧綠的眼光一下落到修蕙仙身上,右手大袖一拂,説道:“她就是修清和的女兒麼?小子,你給老夫站開去。”
在他説話之時,托塔天王錢增貴和黃鼠狼杜老道已經一左一右守護在修蕙仙兩旁,兩名綠衣小鬢也迅速站到了修蕙仙的身邊。
他大袖一拂,就捲起一道陰冷的勁風,朝白雲燕身上撞來,這一下他只使了三成力道,志在把白雲燕推開而已!
白雲燕只是面含微笑,瀟灑的站立不動,這一陣暗勁,撞到他身上,竟然渾似不覺,仍是那樣含笑站着,神態從容平靜得出奇。
飛天蝙蝠似乎微微一怔,一雙碧綠的眼睛緊緊地盯住着白雲燕,忽然發出尖鋭刺耳的一聲大笑,説道:“很不錯,你是什麼人?”
白雲燕臉上笑容一斂,冷聲道:“閣下找我師妹有什麼事,和在下説也是一樣。”
飛天蝙蝠點頭道:“你是修清和門下,叫什麼名字?”
白雲燕道:“我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閣下巴巴的約我們到這裏來,總不是隻是為了問在下姓名來的吧?”
他只是暫時冒充修羅教門人,自然不肯説出姓名來了。
飛天蝙蝠道:“二十年前老夫在大巴山為幾個對頭圍攻,經過一場力拼,幾個對頭雖被老夫擊斃,但自己也因之耗盡真力,陷於運氣入闢,一時無法行動,多蒙修清和經過,加以指點,氣機始能暢通,據告此一心法,出於貴教‘修羅真經’,是以想和令師商借真經一閲,另外老夫也聽説令師走火入魔,想去看看他,他昔年能指點老夫,何以他不能自療?想和他切磋一番,這對令師也是大有裨益之事。好了,老夫來意就是這兩點了。”
修蕙仙道:“師哥,你告訴他,我們教中的‘修羅真經’,只是作為本門修持之用,不能借給外人,這一點歉難照辦。至於家父目前正在閉關之期,也不接見外客,你既和本教並無樑子,那就請回吧!”
白雲燕道:“我師妹説的,閣下聽到了吧!”
飛天蝙蝠發出尖細的笑聲,説道:“這兩件事,是老夫唯一的心願,怎能要老夫空跑一趟?”
杜老道道:“那你要待怎樣?”
飛天蝙蝠道:“老夫還是一句老話,你們領老夫去看看修清和,昔年他助過老夫,説不定老夫也可助他一臂之力,脱出困境,當然老夫也要借‘修羅真經’一閲了。”
修蕙仙道:“我爹爹正在閉關期內,不見什麼人,‘修羅真經’不借外人,我已經説得很明白了,我爹爹昔年有恩於你,你總不至於恩將仇報吧?”
飛天蝙蝠尖細的笑道:“你把老夫看成了何等之人?但老夫説出來的話,從不更改,老夫要去看看令尊,純出一片好意,你非領我去不可,至於借閲真經,見了令尊再説,如果令尊堅持不借,那就算了。”
錢增貴道:“不成,老教主閉關期中,不得有人驚擾,閣下好意,咱們心領。”
飛天蝙蝠目中綠光暴盛,尖聲厲笑道:“修清和曾助過老夫,他女兒縱有冒犯老夫之處,老夫可以不予計較,你錢增貴不同了,江湖上人,衝犯老夫者死,老夫這一規矩,不能因你而廢;但你只要接得下我三招,方可無事,你接着了。”
白雲燕心中暗道:“此人昔年雖曾受修姑娘爹爹之助;但黑道中人,並無信義可言,何況人家閉關修練,不能有人驚擾,也是事實,他説出非見不可,可能心懷叵測,再説‘修羅真經’是人家教中寶典,當然不能借給外人看的了,自己既答應修姑娘替他們解圍的,自然也只有這一次,那麼這件事就由自己承攬過來便了。”心念這一動,就大聲道:“且慢!”
飛天蝙蝠目光一橫,問:“你有什麼話要説?”
白雲燕道:“我師妹年紀尚小,這錢護法和杜護法都是保護我師妹的人,除非你侵犯教主,他是不會和你動手的,閣下如果一定要找修羅教的人動手,那就由在下奉陪好了。”
飛天蝙蝠目光落在白雲燕的身上,尖笑道:“你要替他接老夫三招麼?”
白雲燕昂然道:“不錯,咱們這裏一共只有四人,我師妹是教主,錢、杜二位護法是保護教主的人,算來只有在下可以奉陪閣下了。”
飛天蝙蝠點頭道:“你接得下老夫三招?”
白雲燕道:“在下接不接得下,那要看動手之後,才能知道,不過有一點在下倒想先説明了。”
飛天蝙蝠覺得這少年人侃侃而言,面目之間英氣盎然,心中不禁對他頗有好感,説道:
“好,你説吧!”
白雲燕道:“在下如果接下了閣下三招,閣下是否不再堅持己見,要我們再領你去看老教主,再要借閲‘修羅真經’呢?”’飛天蝙蝠道:“好,老夫同意,但小友接不下老夫三招,又該當如何?”
他口氣也客氣多了,方才還叫“小子”,現在改稱“小友”
了。
白雲燕笑道:“在下是代錢護法出手的,在下若是接不下,閣下再找錢護法好了。”
飛天蝙蝠尖笑一聲道:“年輕人,你很會説話,好吧,老夫總比你痴長了幾十歲,只要你接下老夫兩招,老夫就不再向錢增貴為難了。”
白雲燕道:“謝謝閣下。”
錢增貴洪聲道:“白老弟若是接不下你兩招,錢某就把這條命交給你好了。”
白雲燕聽得暗暗攢了下眉,心想:“糟糕,自己若接不下兩招,豈非無端送了托塔天王一條老命?”
飛天蝙蝠目注白雲燕,問道:“小友要動兵刃?還是徒手?”
白雲燕道:“這個悉憑你老決定,在下沒有意見。”
飛天蝙蝠看白雲燕説話之時,神態從容,心中甚是驚訝,暗道:“修清和調教出這樣一個出色的徒弟來,真是令人羨慕之事!”一面大笑道:“好、好,老夫和小友似乎頗為有緣,這樣吧,咱們就徒手試上三招,點到為止,小友意下如何?”
白雲燕覺得飛天蝙蝠雖是出名的兇人,但從他口氣中聽來,倒不像是個毫不講理的人,這就抱抱拳道:“在下謝了。”
飛天蝙蝠大聲尖笑道:“雖是點到為止,但仍要你接得下來才行。”
白雲燕道:“閣下那就請發招吧!”
飛天蝙蝠含笑點頭,尖聲道:“小友小心!”
右手抬起,凌空拍出一掌,朝白雲燕迎面擊來。
他方才拂過一記大袖,差不多也用了三成力道,白雲燕只是靜立不動,就硬生生接了下去,因此在這一掌上就加了兩成力道。
飛天蝙蝠在武林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他的五成力道,豈同小可?掌勢甫發,一道強勁的掌風,就像巨浪撞巖般卷撞過來。
白雲燕心裏早有成竹,出手之際,能不被對方看出來歷,才是上策。
他方才聽修蕙仙説過,修羅散手中有一招‘新翻非天’,就是左手掌由下翻起,掌心向天,再朝外揚出,這手法和師傅傳給自己佛門“多羅葉手”,十分相似,(多羅葉手是左手掌心平攤,五指併攏如葉,朝外一抬)自己正好利用“新翻非天”
的手法,暗藏“多羅葉手”。
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此刻一見飛天蝙蝠掌風湧撞過來,就左手一抬,由下翻起,掌心向外揚去。
他聽師傅説過,“多羅葉手”威力極強,不可輕易施展,因此不敢用出全力來,只要把飛天蝙蝠的掌力接下來就好,當下也只用了差不多五成力道。
按説,飛天蝙蝠用了五成力道,白雲燕就非用上十成力道不可;但這“多羅葉手”乃是具有佛門無上威力的降魔大法,白雲燕雖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一道無形大力,已是隨掌而生,暗勁如山!
托塔天王錢增貴和黃鼠狼杜老道眼看白雲燕左手翻起,使出來的竟是修羅散手中的一招“新翻非天”,而且荒腔走板,似是而非,心頭各自暗暗叫了聲:“要糟!”
要知“修羅散手”中這招“新翻非天”,實則等於是“翻天掌”,掌勢這一翻,掌風就應從掌心翻出,如怒海翻瀾,呼嘯狂卷,朝敵人頭臉、心胸激撞過去,方為合格,像白雲燕這樣只翻了下手心,使不出一點勁力來,豈非只是依樣畫葫蘆,裝個勢子而已,如何能接得下飛天蝙蝠的一掌?就在兩人暗暗替白雲燕擔心之際,忽然奇蹟出現了!
只聽飛天蝙蝠口中“咦”了一聲,一個人就像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上身朝後一晃,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原來飛天蝙蝠一掌出手,才看白雲燕手掌一翻,竟似毫不使力,連一點勁風也沒有,好像只是擺了個手勢,心中方自奇怪;但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感覺不對,自己劈出去的掌力,竟似遇上了一層無形氣牆,再也劈不過去!
不,自己掌力竟然被對方手掌一翻,就強行逼了回來,震得他上身晃動,不得不後退一步,才算卸去了對方這份震力!
這下直把飛天蝙蝠驚得不知所云,目注白雲燕,尖笑道:“小友這一招果然有些門道,你再試試老夫的第二掌。”
話聲出口,右手當胸直立,緩緩朝前推出。
他方才用了五成力道,居然被白雲燕反震回來,是以這一掌不敢輕視這年輕人了,掌勢直豎,用上了八成功力!
這一掌因是直立推出,掌風如刀,嘶然有聲,一道陰寒勁風,巨斧開山,有如海立雲垂,像大旗臨風,筆直湧到。
飛天蝙蝠這一記的掌力,足以裂石開碑,他絕不相信這年輕人還能接得下來。
白雲燕和剛才一樣,還是正身直立,一動不動,直等這道掌風快逼近身前三五尺遠近,才左掌一翻,由下而上,掌心向天,朝外揚出。
依然是那一招“新翻非天”!
他翻起的手勢,在修羅教的人看來,還是荒腔走板,不成其為招式,也依然不見有絲毫風聲,應掌而生,看去毫無半點勁力。
修蕙仙方才還暗暗替他着急,這回因有先前那一招接下飛天蝙蝠一掌的前例,稍稍放寬了心;但心中暗道:“可惜自己只給他説了一招‘新翻非天’,其實這一招應該用修羅散手的‘舊翻無端’,掌勢橫出,才能破解!”
就在她心中思忖之際,飛天蝙蝠一道直立掌風和白雲燕一記“多羅葉手”無形真力乍然一接,直立的掌風突然間像冰山倒塌,化作一股狂飆,朝兩邊爆散開去,呼嘯卷出。但因白雲燕在這一掌上,依然只用了五成力道,身子受到風力的迥震,被逼退了三步。
飛天蝙蝠早有預防,身形稍稍一斜,卸去了一大半回震之力,但也還是後退了一步。
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眼前這年輕人居然接得下他七成掌力,一時不覺目光盯注着白雲燕,半晌作不得聲。
月兒拍手笑道:“教主,白相公這一招又接下來了。”
修蕙仙一雙美眸也只是盯注着白雲燕,心中有着説不出的高興。
白雲燕拱拱手道:“還有一招,閣下……”
飛天蝙蝠目中綠芒飛閃,尖聲大笑道:“小友已經接下老夫兩掌,這第三掌不用試了。”
白雲燕道:“那……”
飛天蝙蝠笑了笑:“自然算小友全接下了,不過老夫要問小友兩句話,説完了,老夫立時就走。”
白雲燕深感意外,他沒想到兇名久着的飛天蝙蝠竟有這般好説話,當下點點頭道:“你老要問什麼”?飛天蝙蝠道:“第一,小友接住老夫兩掌,用的是同一記招式,這是什麼功夫?”
白雲燕不禁有些遲疑了,他一向從未説過謊話,這要他如何回答呢?自己如果説出使的是修羅教的“新翻非天”,實則是自己暗藏了“多羅葉手”……修蕙仙看他答不出來,立即搶着道:“師哥不用為難,告訴他也不要緊,那是咱們修羅教‘修羅散手’中的一記‘新翻非天’。”
各派的武功秘技,不好泄之外人,因此白雲燕的遲疑,由教主來答話,自然是極自然的事了。
“修羅散手‘新翻非天’!”飛天蝙蝠點點頭問道:“第二件事,小友姓名可否見告?”
白雲燕心想:“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告訴他又有何妨?”目光一抬,説道:
“在下白雲燕。”
飛天蝙蝠長笑一聲道:“好,小友後會有期,老夫去了。”
一道人影騰空掠去,瞬息之間,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修蕙仙喜孜孜的跑上幾步,説道:“師哥,方才我好替你擔心呢,你果然把飛天蝙蝠打跑丁,真謝謝你。”
白雲燕臉上一紅,方道:“説來慚愧,方才真是僥倖得很,這位飛天蝙蝠的武功,不知要高出我多少呢!”
修蕙仙低低的道:“我爹爹説過,我們修羅教原是佛門旁支,武功博大精深,每一招都有很大的威力,剛才看了師哥使出來的‘新翻非天’,我才知道爹爹並沒有騙我。”
她還當白雲燕真是以一招“新翻非天’’接下了飛天蝙蝠的兩掌。
白雲燕只是笑了笑,沒有説話。
托塔天王抱抱拳道:“教主、白老弟請上車吧!”
修蕙仙朝他嫣然一笑道:“師哥,我們回去了。?白雲燕跟着她上了車,現在白雲燕習慣了,和她並肩坐下,已經絲毫不覺得拘束。
車子又起了一陣顛簸,修蕙仙一個嬌軀依傍着他,偏頭問道:“大哥,你身邊佩着兩支劍,一定是會使雙劍了?”
白雲燕道:“不,我身邊這支白穗的,是我朋友的,我找到他,要還給他的。”
馬車還在不住的顛簸,修蕙仙一顆螓首斜斜的靠在白雲燕肩頭,闔着長長的睫毛,香息輕勻,已經睡着了,但她一張勻紅的嫩臉上,卻帶着甜甜的笑容!
白雲燕怕驚醒了她,一動也不敢動,好在路程不遠,不多一會,車子已經緩慢的停住。
白雲燕回頭輕聲叫道:“教主;三官殿到了,你醒一醒啦。”
修蕙仙“啊”了一聲,睜眼道:“已經到啦,回來好像快得多了。”
白雲燕笑了笑道:“是你睡着了。”
修蕙仙粉臉一紅,舉起皓腕,掠掠秀髮,説道:“大哥,你怎不叫我一聲呢,你一個人坐着沒人和你説話,不覺得無聊?”
白雲燕道:“我是在靜靜的欣賞海棠春睡,一點也不無聊。”
修蕙仙粉臉更紅,嬌嗔道:“我不來啦,你取笑我。”
車簾啓處,月兒在車下叫道:“教主、白相公,請下車啦!”
兩人相偕下車,回到後進,月兒趕忙倒了兩盅茶送上,説道:“教主、白相公請用茶。”
修蕙仙喝了口茶就站起身道:“月兒,你送白大哥回房休息,我……”
白雲燕站起身道:“教主回房去睡,我隨便坐息一會就好。”
修蕙仙眨眨眼道:“大哥怎麼又叫我教主呢?我們不是講好了的,我認你做大哥呀,除非你是不要我這妹子了。”
當着月兒,白雲燕俊臉不覺一熱,説道:“我是叫慣了教主,好,妹子,還是你回房去睡吧,我怎好鵲巢鳩佔?”
月兒在一旁咭的笑道:“白相公只怕不是叫慣了,是當着小婢吧!”
這下説得兩個人的臉都紅了。
修蕙仙不依道:“我已經把房間讓給你了,你是我大哥,怕什麼?月兒,你陪大哥進去,我要去休息了。”
説完,像一陣風般往裏閃去。
月兒催道:“白相公,你也不用客氣了,時間不早,快四更天了,你也該去休息一會了。”
白雲燕無奈,只得跟着回到房中,月兒放下燭台,説了聲:“白相公晚安。”
回身走出,順手帶上了房門。
白雲燕一晚未睡,確也有些倦意,這就脱下長衫,在牀上躺下。
現在他知道這是修姑娘的卧室了,枕上的幽香,使他起了一陣漪漣的遐思,但終於睡着了。
這一覺自然睡得很甜,但他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過來,雙目方睜,房門已被砰然推開!
“白相公!”那是月兒的聲音,她,叫得好急!
白雲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躍下牀。
只見月兒已經奔近牀前。氣急敗壞的道:“白相公,不好了,教主不見了。”
白雲燕一怔,問道:“教主怎麼會不見了?”
他抬眼望望窗外,天色還只有朦朦亮。
月兒一臉是惶急之色,説道:“小婢和明兒也剛起來,小婢到隔壁房裏去,發現教主沒在房中,心裏覺得奇怪,再問明兒,她也沒看到,我們就在四面找了一會,還是沒找到教主的影子,小婢心裏一急,就到這裏來了。”
白雲燕從衣架上取過自己那件白色長衫,朝身上一披,一面扣着衣鈕,一面問道:“你們有沒有去找二位護法?”
月兒道:“明兒已經去了。”
白雲燕扣上腰帶,佩好兩柄長劍,説道:“我們走!”
兩人剛走出外間,托塔天王錢增貴和黃鼠狼杜老道也匆匆走入。
托塔天王雙目睜圓,洪聲道:“月兒姑娘,教主什麼時候失蹤的?”
月兒道:“不知道,小婢起來,進去探視教主,教主已不見了。”
杜老道攢着眉,氣呼呼的道:“一定是連錫福,這老蝙蝠明的鬥不過,就來暗的,真不是東西。”
白雲燕心裏的想法和他不同,他覺得飛天蝙蝠似乎不是這種人;但此時他不好開口。
托塔天王道:“月兒姑娘,你領老夫進去看看。”
月兒答應一聲,走在前面領路,穿過小天井,又有一排三間平房,月兒打開左首一間房門,説:“這裏本是小婢睡的,昨晚小婢和明兒睡在一起,把房間讓給了教主……”
托塔天王沒有説話,一面跨了進去。
杜老道朝白雲燕抬抬手道:“白公子請。”
白雲燕也不和他客氣,跟着托塔天王身後走入,然後是杜老道和月兒。
這間房地方不大,除了一張木牀,有一張小桌和一把木椅。牀上被褥凌亂,一望而知修蕙仙已經睡了,那就不會是自己起來走出去的。
托塔天王一個箭步掠近後窗,目光一注,紙糊的花格子窗上,果然有一個小孔,他湊近鼻子聞了聞突然嘿了一道:“好個賊子,居然使的是五更雞鳴還魂香!”
杜老道一怔道:“錢老大,你説賊人使用迷香把教主迷翻了劫去的?”
托塔天王一指紙窗上的小孔,説道:“這還有假,你不會聞聞看?”
杜老道湊着鼻子聞了聞,點頭道:“唔,果然不錯,唉,這會是哪一條道上的朋友呢?”
托塔天王沒有作聲,只伸手一推,兩扇花格子窗就應手而啓,他手掌在窗欞上一按,別看他身軀高大,一下就穿窗而出。
窗外已是一片菜畦,托塔天王雙目炯炯像獵犬一般在窗下四周仔細察看了一番,直起身,招招手道:“老杜,你出來。”
杜老道道:“你發現了什麼?”
身形一弓,很快穿窗出去。
托塔天王目注地上,説道:“你看,窗下有一雙腳印;但相距不遠,卻有了兩隻不同的腳印,顯然劫持教主的有兩個人了。”
“不錯!”杜老道低着頭看了一會,説道:“兩雙腳印不同,那是有兩個人,但這會是誰呢?”
托塔天王嘿然道:“知道他們是誰,那還用找,直截了當可以跟他們去要人了。”
杜老道道:“那老蝙蝠一向獨來獨往,不會有搭檔,看來不像是他乾的了?”
托塔天王道:“你沒看到這兩個人腳印很淺?”
杜老道道:“是很淺。”
托塔天王道:“兩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抱着教主,但他腳印並未加深。”
杜老道點頭道:“不錯,這就證明兩人輕功極高。”
托塔天王道:“比你我如何?”
杜老道低頭看看自己泥土上的腳印,説道:“比我們要高明得多。”
托塔天王道:“但他們使的卻是下五門的五更雞鳴還魂香,這就可見是早有預謀的了。”
“預謀?”杜老道愕然道:“這話怎説?”
托塔天王道:“咱們先進去再説。”
兩人回到房中,這時那藍衣老嫗也得了消息,一手提着一支鐵枴,一臉惶急的站在房門口,大聲問道:“二位護法,教主失蹤,可有眉目麼?”
托塔天王道:“劫持教主的一共有兩個人。”
藍衣老嫗道:“那就快追呀,他們是往哪裏去的?”
托塔天王安慰道:“田嬤嬤別急,咱們總得先商量一個結果出來,才能去追。”
“老婆子怎麼不急?”
田嬤嬤(藍衣老嫗)道:“教主是老婆子餵奶喂大的,她落到歹人手中,老婆子恨不得一拐一個,把這兩個賊人砸扁了。”
托塔天王道:“據兄弟看,飛天蝙蝠説不定是這兩人攛掇來的,試想老教主走火入魔,本門中人知道的也並不多,他如何會知道的呢?這兩人眼看一計不成,昨晚飛天蝙蝠這一走,他們才又生狡計,劫持了教主……”
杜老道身軀一震、失聲道:“莫非會是……”
他倏然住口,沒再往下説。
田嬤嬤道:“不管是誰,劫持了教主,咱們總得設法把教主救回來才是,老婆子也算一份。”
托塔天王略為沉思,説道:“兄弟認為田嬤嬤還是坐鎮三宮殿,作為咱們的總聯絡。這兩人從這裏劫持了人,只有兩條路較有可能,一是東走蕪湖,一是西去廬江,北邊是山陵,劫持了人,行走不便……”
田嬤嬤道:“他們劫持了教主,不敢走大路,走山區也有可能。”
托塔天王點頭道:“那就這樣,兄弟去搜索北面山區,老杜去蕪湖,麻煩白老弟往西去走一趟。”
白雲燕道:“在下既然遇上了,自該效勞。”
托塔天王道:“咱們分作三路,但以一天時間為限,若無眉目。最好就迅速趕回來,仍到這裏集合,如果有一條路沒趕回來,那就表示這一路有了線索,其餘兩路的人,就可趕去支援,只是最好沿途留下記號,以便隨後趕去的人有記號可循。”
杜老道道:“錢老大説得是,咱們就這麼辦。”
托塔天王道:“事不宜遲,咱們那就分頭上路了。”
當下和兩人約定了記號,三人就立即分頭上路。
口口口白雲燕出了三宮殿,一路朝西奔行,這一帶已是北峽山脈,山勢不高,但都是起伏的山陵。
他正在奔行之間,耳中聽有人喝了聲“打”!從右首一片樹林中飛出一點黑影,朝身上激射過來。
白雲燕想也沒想,右手一抬,就把那點暗器抄住;但接到手裏,只覺入手甚輕,極似一個紙團!
白雲燕一怔,立即低頭看去,那不是紙團是什麼?這就迅快打了開來,那是一張三寸見方的白紙,紙上並沒有字,只畫着彎彎曲曲的一路,路盡頭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山腰間畫着一幢房子,那房子看形狀好像是一座廟,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了。
白雲燕心中迅快忖道:“這人從樹林中把這張紙條用暗器手法擲給自己,是什麼意思呢?莫非修蕙仙被人劫持,就囚在這座廟不成?再仔細看,紙上畫的這條山徑,有些像自己正在奔行的道路,當下就一手持着紙條,繼續朝前走去。
過不一會,山徑有了岔路,拿紙條一對照,果然紙上那條路旁,也有一條極細的岔路,只是應該走的一條,畫得較粗而已!
現在他證實了,這人送這張紙條給自己,大概就是要自己按圖行進。
此人既然給了自己這張圖,就有了目標,總比自己盲人騎瞎馬,胡亂的找去要好得多。
於是不管他是否可靠,先找上這座小廟去看看總是不會錯的。
白雲燕心裏有了這樣決定,就撒開大步,依照紙上畫的路徑,一路尋去。
這張紙雖然不大,但卻畫得很仔細,只要遇上岔路、轉彎、以及村落等都具體而微,可以按圖核對,是以一路尋去,並無多大耽擱。
不過個把時辰,就已趕到圖上畫的這座小山腳下。
;圖上畫的山不高;但到了這座山下,山勢就相當峻拔,尤其這座山上,石色純白,遠遠看去,就像積雪未消,到處白皚皚的,極為壯觀。
白雲燕收起紙條,舉步朝山上走去。
山徑是白石的,堅硬而光滑,白雲燕一身白衣,走在白石山上,就更顯得飄逸而瀟灑!
山腰間矗立着一座由白石砌成的廟宇。這座廟宇,有些與眾不同,除了山門前一方橫匾,寫着:“白石廟”三個大字是黑的,連廟門也漆着白色。
廟很大,前後一共有三進院落,丈餘高的圍牆,你站在外面,只能看到裏面一處處的屋脊。
這時,正當巳末午初,大白天,四扇白色大門緊緊的閉着,也不見有人進出。
白雲燕走近廟門,正待舉手叩門!
突聽有人沉喝一聲:“住手!”
隨着這聲沉喝,從西首牆角轉出一個身穿灰白長衫的中年漢子,迎着走來。
白雲燕聽到喝聲,要舉未舉的手垂下來,轉身朝灰衣漢子望去。
那灰衣漢子腳下很快,轉眼已經走近,一雙鋭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雲燕,冷然問道:
“你是從哪裏來的?”
白雲燕拱拱手道:“在下游山來的,看到這裏一座廟,想進去隨喜,順便討口水喝喝。”
他這敢情答的不對,灰衣漢子嘿然道:“真是遊山來的?”
白雲燕道:“閣下懷疑我什麼?”
灰衣漢子眼珠一轉,冷聲道:“這裏是私廟,謝絕隨喜,但貴客遊山口渴,到裏面去喝口茶,自無不可。”
他口氣忽然轉了,白雲燕也未在意。
灰衣漢子跨上幾步,舉手在門上連叩了幾下,他叩門的聲音,好像暗號一般,有着節拍。
白雲燕自然也並不在意,就讓他代自己叩門,只要門開了,能進去就好”。
灰衣漢子剛收回手,中間兩扇大門就隨着開啓,開門的也是一個灰衣漢子。
先前的灰衣漢子朝開門的灰衣漢子使了一個眼色,就回頭道:“你隨我進來吧!”
白雲燕隨着他跨進大門,只聽身後響起“砰”的一聲,兩扇大門又關了起來。
人家是私廟,開了門,自然要關上,他依然並未在意,只是隨着領路的灰衣漢子朝天井中行去。
這天井相當寬大,白雲燕剛走到天井中央,發現左右廊上,正有四個灰衣漢子一左一右朝天井中間走來。
這時走在前面領路的灰衣漢子忽然腳下一停,轉過身來,朝白雲燕笑了笑道:“現在你説説來意了。”
他雖然在笑,卻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白雲燕當然也聽到了,那個開門的灰衣漢子也跟在他後頭,相距不過數尺,從左右兩邊逼近過來的兩名灰衣漢子,也在相距數尺停下。
這一下,四個灰衣漢子正好把他圍在中間,敢情先前那個灰衣漢子是有意賺他進來的了!
白雲蒸藝高膽大,那會把四人放在眼裏?腳下隨着一停,目光一掃過三人,緩緩説道:
“你們這是做什麼?”
先前那個灰衣漢子冷笑道:“説,你是做什麼來的?”
白雲燕淡淡一笑道:“在下不是告訴過閣下了,遊山口渴,想到貴廟討口水喝的。”
左邊那個灰衣漢子喝道:“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白雲燕訝然道:“你們這裏不是白石廟麼?”
“少廢話。”對面灰衣漢子叱道:“你身上穿一身白衣,就想到這來混充,快説,是什麼人支使你來的,不説説清楚,就別想出大門一步。”
“有這麼嚴重?”
白雲燕笑了笑道:“我穿白衣也犯法麼?”
右首灰衣漢子道:“老胡,和他嚕嗦什麼,先拿下了,不就結了?”
身後灰衣漢子跟着喝道:“喂,小子,你要束手就縛呢?還是要咱們動手?”
白雲燕雙眉微皺,説道:“你們究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上!”先前灰衣漢子似已不耐,一揮手道:“這小子不識抬舉,先把他拿下了再説。”
他這聲“上!”堪堪出口,四個灰衣漢子幾乎是同一動作,迅快欺身過來,伸手朝白雲燕身上就揪。
白雲燕笑道:“你們要動手,只怕還差得遠!’’手揮處,身形一個輕旋。
那撲上來的四個灰衣漢子不但連人家一點衣角都沒揪上,就像一陣旋風把四個人捲了出去,“砰”“砰”四聲,分四個方向摔出,一屁股坐在石條鋪砌的地上,隱隱生痛!
但四個灰衣漢子身手倒也輕捷,跌坐下去的人,雙腳一蹬,同時挺身躍起,但聽嗆嗆連響,各人從身邊一下掣出刀來。
先前那灰衣漢子目射兇光,哼道:“好小子,你敢到白石廟來撒野,大概是嫌命長了!”
手握髮亮單刀,一步步逼近過來。
他朝前逼近,左右和後面的三人自然也同時朝白雲燕逼近過來。
白雲燕揹着雙手,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微哂道:“你們四個,也配和我動刀?”
他仰着頭説話,神態悠閒,生似毫不把四把鋼刀放在眼裏,那份瀟灑模樣,看得四個灰衣漢子心頭怒不可遏!
先前灰衣漢子口中怒喝道:“上……”
但就在他“上”字堪堪出口,階上傳來了一聲沉喝:“住手!”
四個灰衣漢子正待撲上,聽到這聲沉喝,果然立時收刀後退了一步。
白雲燕抬目看去,大殿前面的石階上不知何時已多了兩個一身白衣,腰佩狹長銀鞘長刀的人。
顯然,這兩個佩刀白衣人的身份,要比四個身穿灰白長衫漢子高了一級。
只聽右首白衣人沉聲道:“你們退下。”四個灰衣漢子收刀後退,本來只是收住刀勢,卻依然把白雲燕圍在中間,聽了左首白衣人這聲“退下”,才一起退開。
白雲燕看到這兩人穿着一身白衣,心頭不覺一動,暗道:“這白石廟會是白衣教的巢穴?”這時兩個白衣人已經並肩從階上走下,右首白衣人的打量着白雲燕,但這一走近,一眼看到白雲燕腰間佩着的一柄白穗長劍時,臉上神色不禁微微一變,冷然道:“閣下説説來意。”
白雲燕道:“在下進來之時,已經説過了在下並無得罪之處,貴廟居然豢養了打手,依勢欺人,光天化日,這是有王法的地方,在下倒要聽聽二位如何説法?”
右首白衣人嘿然道:“閣下可知白石廟是什麼地方?”
白雲燕道:“難道會是皇帝的紫禁城?”
右首白衣人哼道:“進入紫禁城的人,未必個個都會活着進去,橫着出來。”
白雲燕道:“朋友,這是説只有進入白石廟的人,橫着出去了?”
右首白衣人道:“不錯,我説的是這個意思。”
白雲燕仰首大笑道:“這話在下倒是不信。”
右首白衣人冷冷的道:“你不信也不要緊,立時就可教你相信。”
白雲燕道:“兩位也想出手麼?”
左首白衣人一直沒有開口,此時目注白雲燕,問道:“你身邊這支白穗長劍,哪裏來的?”
白雲燕道:“你認得”
左首白衣人喝道:“我問你哪裏來的?”
白雲燕笑道:“佩在在下身上,自然是在下的了,譬如在下問你,你身邊佩的這柄銀刀是哪裏來的?你怎麼説?”
左首白衣人沉笑道:“很好,你拔劍!”
白雲燕微笑道:“要在下拔劍嗎?”
他雖在笑,但笑得很自然,也笑得很倨傲!
很自然,就是絲毫沒有緊張神色,很倨傲就是瞧不起人!
他瞧不起的,當然是他們兩個了!
兩個白衣人不覺變了臉色,左首一個朝右首的微微點了下頭。
右首白衣人嗆的一聲掣出一柄狹長銀刀,目注白雲燕喝道:“小子,你不拔劍,就會沒命!”
他這銀刀一豎,刀上就有一股濃重的殺氣,逼人而來!
白雲燕心頭暗暗一怔,忖道:“瞧不出這兩人竟是使刀的高手!”
因為只有使刀的高手,才會在他長刀一豎之際,就從刀上透出殺氣採。
白雲燕目光一抬,依然含笑道:“那也未必。”
右首白衣人冷聲喝道:“那你小心了。”
他喝聲出口,即有出手之意。
“且慢!”白雲燕一擺手道:“二位最好一起上,免得在下多費手腳。”
左首白衣人怒聲道:“小於好狂的口氣!”
白雲燕淡淡一笑道:“在下狂不狂,兩位試上一刀就知道了。”
左首白衣人眼看白雲燕氣定神閒,絲毫不把兩人看在眼內,心中雖覺有氣,卻也對白雲燕有些莫測高深,這就朝他同伴微一頷首道:“好吧,咱們就聯手試他幾刀吧!”
左首白衣人果然也嗆的一聲,掣出了長刀,這兩人一刀在手,左首一個向左橫跨一步,右首一個向右橫跨了一步,和白雲燕站成鼎足之勢。
白雲燕朝他們瀟灑一笑道:“二位請吧!”
左首白衣人喝道:“看刀!”
他這一喝,等於是出刀的暗號,兩柄狹長銀刀登時“呼”
的一聲,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朝白雲燕劈了過來。
這兩刀來勢極猛,而且動作一致,配合得極好,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刀手。
白雲燕身形一側,人如逆水游魚,不退反進,迅快一閃,迎着他們兩道刀光中間閃去,同時雙手疾發,在從他們身邊閃過的一瞬間,右手拍向左首白衣人右肩,左手拍向右首白衣人左腰。
這一招“仙人挑擔”,使得快捷無倫,兩個白衣人反應極快,身形急旋如風,豎刀劈出,白雲燕如不收勢,兩隻手腕非被斬下不可!
白雲燕沒想到兩人居然會有這般快速的身法,此時兩柄長刀排闥而來,倒是不可輕敵,只得左手衣袖一揮,使出“流雲鐵袖”,迎着右首白衣人刀鋒捲去,身形隨着欺進,右手一縮即發,使了一記“白鶴刷翎”,掌緣朝左首白衣人劈空的刀背上拍落!
右首白衣人長刀和白雲燕捲去的衣角才一接觸,就發出“錚”的一聲,居然像金鐵交擊,把右首白衣人震得後退了一步。
左首白衣人一刀落空,被白雲蒸一掌切在刀上,上身不覺朝前一傾,白雲燕一掌切下,手背朝上一抬,正好拂在他右肩“筋脈穴”上,右首半邊身子立時一麻,一柄刀“哨”的一·聲,落到地上。
白雲燕沒有再去理他,右腳一點,左腳倏地一個箭步,掠到右首白衣人身邊,左手屈指輕彈,使出“彈指神通”,一縷指風,擊中對方左肩,又是“哨”的一聲,握在手中的長刀,也落到了地上。
白雲燕朝他們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兩人肩膀,説道:“在下不算狂吧?”
他這拍拍肩膀,就已替兩人解開了穴道,再也沒去理會他們,自顧自舉步跨上石階,進入大殿。
這時從大殿左右兩邊,同時迅速的閃出六個白衣佩刀漢子,朝白雲燕攔截過來。
白雲燕目光一動,瀟灑的繞過神龕,朝第二進行去。
看去他走得舉止瀟灑,步履從容,實則行雲流水,快得無以復加!
那六個白衣佩刀漢子沒有把他在大殿上截住,口中連聲叱喝,宛如猛虎出柙,追撲而來;但説也奇怪,他們只撲到神龕後面的門口為止,白雲燕此時已經跨出門檻,走到第二進的天井上,他們就沒再追出門來了。
白雲燕心中暗道:“大概他們每一進有守護的人,這些白衣刀客,負責的只是第一進,自己現在已進入第二進,就該由另一撥人來對付自己了。”
心中想着,已經快要走近石階,因為第二進的天井,比前面第一進的天井小了許多,不過十幾步路,就到了階下。
就在此時,但見從階上屋中走出五個腰佩青穗長劍的白衣漢子。
領頭一個是身材魁梧的紫臉漢子,迎着白雲燕跨下石級,洪聲道:“來人止步。”
白雲燕目光一抬,才發現這五個白衣漢子年齡都在四旬以外,一個個眼神充足,太陽穴突起,顯然俱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比起方才使刀的白衣人,身份似乎又高了一級!
對了,他們身邊佩的是青穗長劍,該是白衣劍手了。
白雲燕這一陣打量,只不過是目光一抬之間的事,當下腳下隨着一停,故作詫異的道:
“白石廟只是一座廟宇,你們諸位這是幹什麼的?”
紫臉漢子洪笑一聲道:“小子,你闖到這裏,還要故意裝蒜?”
白雲燕道:“在下不知哪裏得罪了諸位……”
紫衣漢子冷笑一聲道:“你叫白雲燕,對不對?本教正要拿你,沒想到你竟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白雲燕哦了一聲道:“這麼説你們是白衣教了?”
紫臉漢子大笑道:“好小子,難道你剛才不知道?”
白雲燕道:“原來白石廟會是白衣教的巢穴,那好,在下想見你們教主。”
紫臉漢子又洪笑一聲道:“小子好大口氣,憑你也想見我;們教主?”
説到這裏,左手一揮,喝道:“上,把他拿下了。”
其餘四個白衣漢子右手抬處,一陣鏘鏘劍鳴,各自掣出了青穗長劍,朝白雲燕圍了上來。
白雲燕卓立未動,冷笑道:“白衣教崛起江湖,也算得江湖上一個門户,五位這是仗着在你們巢裏,要想倚多為勝麼?”
紫臉漢子也在此時抬手拔劍,冷森的道:“姓白的小子,你不用拿話相激,老實告訴你,你是堂主下令要拿的人,生擒固好,當場格殺也無不可!咱們不用和你講什麼江湖義氣了。”
説着長劍一揮,迎面點來。
他這一出手,其餘四個白衣人也隨着同時出手,四支青穗長劍從四個不同角度襲來。
白雲燕朗笑一聲道:“貴教居然這般瞧得起在下,在下倒是深感榮寵得很。”
他口中説着,手上也絲毫不慢,身形一個電旋,但聽嗆然劍鳴,一道劍光,繞身而起,緊接着就發出了一連五聲“哨”
“哨”清響,一下就封開了五人刺來的劍勢。
紫臉漢子臉上變了顏色,虎目暴睜,厲笑一聲道:“好哇!
瞧不出你小子果然有兩手。”
振腕之間,長劍連揮,接連劈出了三劍——
清心居&闖蕩江湖聯合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