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由總管於長壽領路,幹千里陪同眾人,穿行長廊,經過兩進屋宇,進入院後一座廣衰的花園。
此時夜色已濃,但見樹影參差,不時可以看到亭台樓閣,這樣走了一陣,已經來至一處水謝,波光瀲灩,四周種着柳樹。是一個相當大的人工湖。
於長壽走近湖邊,嘬口發出一聲輕哨,哨聲甫落,但見一艘快艇,迅快的從一處柳樹下駛出,緩緩泊到榭岸邊。
於千里一抬手道:“大家上船了。”
他首先縱落中艙,接着大家也相繼登船,於長壽最後一個上船,同時揮了下手,前後六名水手立即划起木漿,朝湖面駛去。
這艘快艇,中艙可以容納十餘個人,大家分別在三徘木板上坐下,還不算擠,駛行之中,穩而且快。
於千里問道:“長壽,來人從哪裏走的,你查清楚了沒有?”
於長壽連忙欠身道:“回莊主,那廝離去之後,屬下已傳令各處水上巡邏,密切注視,但不可露了行跡,方才李番已經趕下去了。”
於千里額首道:“你做得很好。”
幾句話的工夫,船已從湖面轉入一條小河,兩岸依然遍植柳樹,倒垂迎風,看不清岸上景物。
過不一回,小河已到盡頭,前面橫亙着一道高牆,但聽一陣轆轆聲響,牆腳下露出一個圓洞門,快艇駛出圓洞門,船後又響起轆轆聲,一道水閘緩緩放下,敢情已經出了於家莊院。
圍牆外,依然是一條小河,兩岸也同樣種植柳樹,快艇有六名水手划槳,駛行極快,漸漸已可看到兩岸野販,和稀稀落落的民房。
又駛行了將近一刻工夫,前面出現一片浩瀚大江,江面遼闊,幾乎一望無際,江邊停着一艘兩道桅的帆船,這時快艇已經緩緩駛近過去,靠着帆船停泊。
於千里站起身道:“諸位請上帆船。”説完,當先縱身而起,躍上帆船。
大家也跟着相繼躍登。總管於長壽在快艇上躬躬身,道:“屬下不送了。”
快船立即掉頭,朝原路駛去。
帆船上早已有一名青衣人迎着於千里躬着身道:“莊主請貴客到中艙奉茶。”
他正是副總管李番。於千里陪同大家進入中艙。
這艘船大了,中艙自然也寬敞多了,艙板上鋪着一層地毯,中間放一個小圓桌大小的木盤,盤中沏了一壺上好香茗,和十二個瓷杯,大家可以圍着木盤坐下,喝茶聊天。
於千里請大家坐下之後,就回頭朝李番問道:“來人從何處上船走的?可有他的行蹤?”
李番躬着身道:“那人從何處上船,當時沒有人跟蹤出來,屬下也不清楚,但咱們水上巡邏是在廠面上發現的,那是一艘梭形快艇,朝對江駛去。”
於千里哼了一聲,又道:“現在呢?”
李番道:“屬下奉總管之命,已要他們一路嚴密注意,不得稍露形跡,目前都在咱們監視之中。”
於千里點頭道:“如此就好,咱們就跟他下去。”
李番恭聲應“是”,迅速退了出去。水手立即掛起兩道布帆,朝江面駛去。
李番站在艙後,指揮着舵手,浩瀚的江面上,不時可以看到來往的船隻,駛行在黑夜之中,也不時可以看到船上閃爍的燈光。
李番就是要舵手按照那些閃爍的燈光行駛。這是特定的記號,只有李番認得出來。
兩道風帆鼓足了秋風,滑行大江之上,當真快逾奔馬,這樣駛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漸漸靠近江岸。
於千里問道:“李番,咱們可是要靠岸了?”
李番躬着身道:“回莊主,對方快艇就是在前面登陸的。”
季傳賢道:“前面是虎牙山。”
荊門山和虎牙山隔江對峙,他自然很清楚。
李番應了聲:“是。”
季傳賢沉思道:“這一帶並沒有江湖嘯聚,他何以會在這裏登陸的呢?”接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李番道:“大概在半個時辰以前。”
文中秀緩緩舒了口氣笑道:“如此就好。”
於千里回首笑道:“軍師想必有何妙計了?”
文中秀只是微微一笑道:“兄弟可以斷言,此人已絕難逃、出咱們掌握之中。”
這時船已靠岸,只是岸邊風浪較大,江濤拍岸,船隻搖擺不穩。
文中秀道:“大家快請上岸了!”
説完,當先縱上岸去。
千千裏看他搶先登上岸去,心知必有原因,於是也就跟着縱身而上,大家也紛紛跟了上去。
丁天仁回頭悄聲説道:“這裏風浪較大,船身不穩,二位賢弟小心些才好。”
金瀾道:“大哥只管先上,不用擔心我們。”
易雲英暗暗哼道:“你上得去,難道我上不去?”
三人也同樣縱上岸去。最後是副總管李番,和八名勁裝莊丁,也相繼躍上岸來。
文中秀當先躍上江岸,並沒閒着,他一手打開摺扇,一會俯身在四處尋尋覓覓,一會又仰首向天,好像用鼻孔嗅着天空。”
羅長髮走近過去,問道:“文老二月,情如何了?”
文中秀道:“夜風太大了,但差幸他離去不久,還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接着摺扇一指,又道:“他是往北去了,只是……他登岸之後,何以要在這裏待上一陣才行離去……”
季傳賢道:“會不會有什麼詭計?”
文中秀道:“但留在這裏的只有他一個人的氣味,應該不會有什麼詭計。”
巢湖蒙叟道:“也許他們早就約定在這裏留有什麼記號,為了不易被外人發現,往往都留在極隱秘之處,因此他上岸之後,要在這四周仔細察看了。”
他究是老江湖了,事情經他這一説,就解開了謎團。
於千里問道:“文老二,你可以確定他是往北去的?”
文中秀豁然笑道:“兄弟如果連這點都不能確定,這軍師就不用當了。”
巢湖蒙叟笑道:“文老弟素擅‘捕風捉影’之術,大概錯不文中秀笑道:“蒙老誇獎,講到追蹤術,羅總舵主不知比在下高明多少呢?在下只是和他動手之際,想到咱們也許要找他落腳之處,才在他大袖上彈了少許‘追蹤散,在三五個。
時辰之內就算他上天入地,也不難找得到他。”
於千里大笑道:“文老二果然有一手,咱門還等什麼?大家走吧!”
一行人仍由文中秀領路,立時展開腳程,往北奔行。
丁天仁聽了他們談話,心中暗道:“看來行走江湖,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武功之外,還要機智和經驗,他們説的‘捕風捉影’、‘追蹤術’、‘追蹤散’、這類名稱,自己簡直聞所未聞!”
要知他是峨嵋弟子,堂堂正正的名門正派,就算在伏虎寺待上一輩子,也聽不到這些。
一行人由文中秀領頭,文中秀有“追蹤散”可循,是以一路上並沒有多大耽擱,只是放腿奔行。
長途奔行,就要施展“陸地提縱術”,提縱也者?提氣縱掠是也,就是一般所説的輕功了。輕功只是技巧而已,必須有內力為基礎,內功精純了,輕功自然也相對的提高了。
這一行人中,只有丁天仁、金瀾、易雲英三人年紀最輕,內力自然也最弱了,時間稍長,和前面的人距離也漸漸拉遠了。
就算三人不住的提吸真氣,也沒有用,內力比人家差得很多,怎能和人家相提並論?差幸他們身後還有副總李番和八名莊丁。
李番身為百里洲副總管,一身武功絕不會差到那裏去,他一直跟在丁天仁三人身後,也許是於千里暗示過他,要他跟在三人後面,暗中也有保護之意,因為三人總是百里洲的“貴賓”讓一個副總管都超過他們,對三人臉上總是不大好看。
何況李番還率了八名莊丁,這八名莊丁也是經過挑選而來,一個個身手矯捷,武功絕不會弱,但莊丁更不能越過“貴客”的前面了,所以由李番率同他們作為殿後。
現在已經是子夜了,一行人一路朝北奔行,少説也奔出兩百里以外,前面領路的義中秀腳下漸漸緩了下來。
於千里問道:“文老二,是不是已快到地頭了?前面就是歸州了。”
文中秀微微搖頭道:“兄弟也不知道,只是大家一口氣奔行了這許多路,也該歇息了,還有後面的人,還沒趕來,也好讓他們坐下來喘口氣再走。”
過沒多久、丁天仁三人和副總管李番率領的八名莊丁也陸續趕到,大家有的溪邊掬水喝着,有的掬水洗臉,坐歇了一會,體力也恢復了許多,才繼續上路。
這樣又走了一個更次,眼看羣峯隱隱,山巒起伏,愈來愈見險峻!
巢湖蒙叟看得臉色微變,説道:“文老弟,前面是巫山十二峯了?”
文中秀點點頭道:“是的。”
巢湖蒙叟攢眉問道:“歐陽生是朝巫山方向去的嗎?”
文中秀道:“照目前的方向行進,如果不變的話,那就是朝巫山去的了。”
巢湖蒙叟搖搖頭道:“巫山神女宮秦宮主立有一道禁令,不準江湖男子踏上神女峯一步,歐陽生如何會朝巫山去呢?”
羅長髮道:“這隻有一個理由,武林聯盟的盟主説不定就是秦仙子亦未可知。”
巢湖蒙叟道:“這不大可能,秦宮主是個孤傲成性的人,數十年來,未聞她有什麼野心。”
季傳賢道:“目前離巫山還有一段路,説不定歐陽生只此經過而已!”
巢湖蒙叟道:“但願如此,如果歐陽生真是上巫山來的,這麻煩就大了。”
於千里道:“真要如此,也是神女宮先找上咱們長江盟的,咱們並不是上門尋釁來的,江湖武林忠要講一個理字。”
一行人雖在説話,腳下卻絲毫未停,説話之間已經奔近巫山腳下。
文中秀已經站定下來,皺着眉頭,説道:“現在已可確定,歐陽生是朝神女峯去的了。”
束大成道:“這麼説,神女宮果然就是武林聯盟了。”
季傳賢道:“就算神女宮不是武林聯盟,至少也和武林聯盟有關了。”
巢湖蒙叟道:“老朽覺得咱們和神女宮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不如等天亮之後,正式拜會秦宮主,較為妥當,不知大家的意思如何?”
於千里道:“咱們明着拜會秦宮主,如果她一口否認,並無歐陽生其人,咱們一點證據也沒有,豈非空勞跋涉,一無所獲,何況釁由彼起,咱們只要盯注歐陽生,有了證據,神女宮也就無活可説了。”
羅長髮道:“不錯,咱們不能讓歐陽生脱身,否則就查不到武林聯盟了。”
季偉賢道:“咱們已經追了一個晚上,豈能因到了巫山,就中途而廢?”
於千里道:“那就追下去。”
文中秀道:“這就是神女宮擺明和咱們作對了,咱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巢湖蒙叟為人持重,叮嚀道:“文老弟,你務必謹慎行事,查清楚了才好。”
文中秀道:“在下省得,這一路上在下都十分小心,不敢有絲毫疏忽之處。”
現在已漸漸接近神女峯,巍峨的神女宮業已在望,走在前面的陰世秀才文中秀更是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行進,他憑仗“追蹤散”特殊的氣味,追蹤到這裏,已可完全確定無敵陰手歐陽生正是朝神女宮去的。也由此可以推想神女宮和所謂武林聯盟,必然有着密切關係,不然,歐陽生不會黃夜趕上神女宮來了。
幹千里悄悄走上兩步,問道:“文老二,情形如何?”
文中秀摺扇朝前一指,説道:“錯不了,他已進入神女宮去了。”
於千里憤慨的道:“想不到神女宮居然真會是武林聯盟!”
季傳賢問道:“軍師打算如何行動?”
文中秀道:“咱們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歐陽生,這樣秦楚雲就無話可説了,因此咱們仍須分作三路,暫以不驚動對方為宜,一切照原;議進行,李副總管率同八名莊丁,就留在這裏,不用進去了。”
大家點着頭,表示同意。
巢湖蒙叟道:“有一點,大家必須特別注意,雙方能不破臉,最好不撕破臉。”
文中秀覺得他人老了,處處都畏首畏尾,但口中還是順着他道:“蒙老説得是。”説着右臂向空一揮,低聲道:“於兄、季兄、羅兄,咱們上去。”
這三路,由於千里、文中秀居中,季傳賢、束大成居左,羅長髮、赫連天居右,他們早已約好了聯絡訊號,這時就分三組。縱身掠起,朝神女宮撲去。
副總管李番在百里洲當了二十年的副總管,江湖經驗老到,不待吩咐,早已指揮着八名莊丁,退入右側一片樹林之中,藉着樹身掩蔽,各自隱藏起來。
現在剩下來的只有擔任後援的巢湖蒙叟和丁天仁、金瀾、易雲英四人了。
丁天仁朝巢湖蒙叟問道:“蒙老,我們要不要上去?”
巢湖蒙叟提着旱煙管,笑道:“咱們是後援,自然要稍後上去,這時候不妨先坐歇一會。
説完,在一棵大樹老很上坐下,裝了一筒旱煙,吸了起來。丁天仁和二位義弟可沒坐下,只是站着仰看峻拔入雲的神女峯。
直待巢湖蒙叟吸完一筒煙,才站起身朝三人笑道:“你們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咱們前面三路人進去好一會,並無動靜,可見沒被神女宮的人發現了,現在咱們也該去瞧瞧了。”一面又自言自語的道:“巫山神女宮名震江湖,怎麼會如此疏於防範呢?”
神女宮矗立在山麓,看去覆蓋極廣,依山而起。一條由石條鋪成的步道,每走上十來步,就有幾級石階,兩邊古木森森。極為幽暗。登上一片石駁平台,四面圍以白石欄杆,在這裏可以看到巫峽的江面。
神女宮的正面,有兩座高踞的青石獅子,三座宮門,緊閉着六扇高大的朱門,正門上有一方直匾,朱底金字“神女宮”三個大字,甚是氣派!
三路六人,分由正面和兩側進入宮去,此刻已有一刻之久,但卻沒有一點聲音,這是説並未驚動宮中的人了。
巢湖蒙叟是老江湖了,為人持重,他在宮前仁立下來,凝神傾聽了一會,才朝身後三人打個手勢,雙足輕點,縱身拔起,一下登上圍牆,就一閃而沒。
丁天仁從沒夜行經驗,心頭既緊張,又刺激,看到他的手勢,慌忙和金瀾、易雲英打了個招呼,緊跟着縱身撲起,躍登牆頭,舉目看去,裏面是一個大天井,巢湖蒙叟已經閃到左首廊下,朝自己急着招手,(他因丁天仁停在牆頭上,心中暗暗着急,這樣最容易被人發現,是以連連招手)就翩然飛落,急步掠了過去,他身後兩人也一起奔了過來。
巢湖蒙叟沒有作聲,耳目並用,由左廊轉到正面,腳下稍微一停,回頭悄聲道:“你們跟在老朽身後,務必要保持數尺距離,不可太近,以防有人施襲,才有迎旋閃避的空間。”
丁天仁點了點頭,就一個接一個悄悄閃入大殿。
這是神女宮的正殿,神龕內供奉的自然是神女,可以想像得到一定雕塑得美如天人,栩栩如生,只是大殿深邃黝黑,神龕中更為幽暗,看不到神像,兩側木柵內,是八名女待,都有一人來高,手中不知捧着什麼?
這座大殿相當廣大,愈覺幽暗陰深,巢湖蒙叟耳目並用,閃殿之後,當先朝裏行去,後面三人,每人都保持了數尺遠的距離,閃入大殿,就儘量向左側暗處移動,藉以隱蔽身形,等前面的人走出一段路,再跟着行進。
就在此時,突聽走在最後的易雲英發出一聲驚叫:“啊,大哥!”
丁天仁急忙回過身去,“噓”了一聲,低聲道:“三弟,什麼事?”
易雲英驚悸的道:“這裏有一個人,好像……死了……”
她這聲驚啊,巢湖蒙叟自然也聽到了,急忙迅速回身走來。
金瀾和丁天仁早已掠到易雲英身邊,丁天仁悄聲問道:“人在那裏?”
易雲英驚魂甫定,伸手朝壁角指了指道:“就在那邊,方才我腳下碰到的。”
巢湖蒙叟一下閃到那人身邊,凝足目力看去,果然有一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他內功精純,殿上雖然黑黝,仍可依稀看清這人是個青衣女子,年歲不會很大,右手長劍已經出鞘,顯然是被人用重手法擊死的。
從此女一身裝束看來,分明是神女宮的人了,不禁暗暗攢了下眉,一面俯下身去,目光凝注,發現青衣女子胸口與咽喉之間,印着五個極明顯的指痕!
“天龍爪!”
巢湖蒙叟心頭驀然一霧,他自然認得出這是潛龍於千里的成名絕技“天龍爪”,自己一再交代非萬不得已,不可出手傷人,此女不過是秦宮主門下一個女弟子,怎好下此毒手?
心中想着,剛直起身來,瞥見靠壁一丈遠處,好像還有一個人影躺卧在地上,急忙飛身過去,注目一看,果然又是一個青衣女子,一身裝柬和前面一人相同。
只是此人連長劍尚未出鞘,就被人一舉擊死,傷處同樣在咽喉下面,胸口之上,同樣是死在“天龍爪’,下!
丁天仁問道:“蒙老,這兩人……”
巢湖蒙叟臉色凝重,並沒答他所問,只是急急説道:“咱們快走!”
話聲甫落,已經急匆匆的往裏走去。
丁天仁看他神色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連説話都來不及,只好緊跟着他身後走去。
易雲英閃到大哥身邊,抿抿咀道:“他們什麼事都不肯説,好像把我們看作外人一般!”
丁天仁笑道:“我們本來就不是長江盟的人。”
金瀾低低的道:“大哥、三弟是幫我來的,我心裏很感激。”
丁天仁道:“決走,不用説。”
轉過大殿,又是一個大天井,一座殿宇。
三人穿過天井,看到巢湖蒙叟停在殿前石階人門處又發現了四具屍體,同佯是四個青衣女子,四柄長劍都已脱手,落在她們屍體不遠。
巢湖蒙叟自然都已驗看過了,這四個人兩個傷在胸口上部,依然是“天龍爪”,兩個則是被利器割斷咽候,無疑是傷在陰世秀才文中秀摺扇之下。(文中秀的捂扇,打開來扇面鋒利如刀)
這一情形,就是中間這一路潛龍於千里和文中秀兩人剛跨上殿門,就遇上這四個青衣女子,對方長劍堪堪出鞘,這四人就這樣倒在大殿入口處的。”
巢湖蒙叟看得連連頓腳,氣怒的道:“這兩人簡直瘋了!”
第三進是一個清幽的客廳,小天井兩邊是兩排花架,架上放着幾十盆盆景,現在兩排花架前面(也就是小天井的中間),又有四個青衣少女僕卧在地上。
這一情形和前面稍有不同,這裏是有人闖進來,走到小天井中間,被四個青衣女子從四面圍上來的時候才出手的,一下就把四人解決了。
巢湖蒙叟自然也要看看這四人是如何致死的?但他察看了四人傷處之後,不由給怔住了,這四人傷處部位不同,但卻是被同一種兇器所傷,傷處有孩童拳頭大的一個圓形,連衣衫都陷了下去,顯然是被內力震死的!
他不由自主的舉起旱煙管看了一眼,此人難道使的也是旱煙管?這煙斗也和自己差不多、不,他練的竟然也會是言門“透骨功”!
霎那之間,巢湖蒙叟一張老臉由駭異變成了憤怒,厲笑道:“這四人難道會是老夫殺的?果然是一個極大的陰謀!”
這一怒之下,他本來彎着的腰,陡然挺直了,一個人好像增高了許多,目中寒芒四射,大聲喝道:“是什麼人佈置下的陰謀,你給老夫出來!”
這一聲大喝,聲若洪鐘,就算睡得最熟的人,也會驚醒過來,但若大一座神女宮,竟然會沒有人作聲,沉闃若死!
巢湖蒙叟心頭又是一凜,巫山神女宮名震武林,已有百餘年之久,傳到現任宮主散花仙子秦楚雲已經第三代了。
這位宮主年事不大,武功極高,在江湖上出名難惹,但以今晚的情形看來,很可能是神女宮己出了事。
一念及此,立即朝丁天仁三人道:“咱門快些進去,找到幹莊主、文老二才好。”
話聲出口,人已迅速往裏掠去。
神女宮共有五進,依着山勢,一進比一進高,從第三進開始,已是宮主和門下弟子的住所。
除了正屋,兩邊還有許多房舍,各自自成院落,覆蓋之廣,就算你來上一百個人,也未必查得清楚。
巢湖蒙叟想到不是神女宮出了事,就是另有陰謀,因此急於要找於千里、文中秀二人,一路匆匆往後進奔行而來,就在他掠近第五進的時候,突聽三丈暗處,似有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
他一路進來,始終不曾遇上神女宮的人,已可斷定神女宮果然遭了大敵,已經空無一人,那麼這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説不定是於千里和文中秀了。他此時無暇多想,就大聲説道:“是於莊主、文老弟嗎?”
暗影中果然聞聲閃出兩條人影,這兩人正是於千里和文中秀。
子千里抱抱拳道:“蒙老也進來了?”
巢湖蒙叟問道:“二位可曾找到歐陽生?”
文中秀道:“説來慚愧,此人狡猾如狐,在下和於兄找遍每一處房舍,都沒有他的影子。”
巢湖蒙叟問道:“你們有沒有遇上神女宮的人?”
於千里道:“這也是奇事,偌大一座神女宮竟然一個人也不見……”
“唔!”巢湖蒙叟道:“此中只怕另有陰謀,咱們快退出去再説。”
於千里道:“蒙老可是發現了什麼?”
巢湖蒙叟道:“老朽進來之時,每一進都發現有幾具神女宮青衣女子的屍體,一共大概有十一二個之多,她們致死之因,就是喪生在於莊主的‘天龍爪’,文老弟的扇刃之下,另外四個,嘿嘿,竟然是死在老朽煙斗下的……”
文中秀聽得驚然一驚,失聲道:“不好,咱們中了人家嫁禍之計!”
巢湖蒙叟道:“不錯,老朽也是這樣想,才匆匆趕來找二位的。”
文中秀道:“咱們快退出去。”
話聲一落,立即嘬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尖鋭悠長,正是他和左右兩翼約好的撤退訊號。
巢湖蒙叟忽然回過頭去,口中咦道:“丁少俠三位呢,怎麼還沒進來?”
文中秀道:“他們和蒙老一起進來的嗎?”
巢湖蒙叟道:“就在第三進發現有四個青衣女子是死在老朽旱煙鬥下,老朽想到事有蹊蹺,就告訴他們快走,老朽因心中有事,就先走了一步,他們隨後進來,中間隔了第四進,應該早就來了。”
文中秀道:“咱們退出去,一定會遇上的,快些走吧!”
三人離開第五進,穿行第四進,依然不見丁天仁蹤影。
巢湖蒙叟心頭一急,就大聲叫道:“丁少俠、金少俠,你們在那裏?”
他聲音洪大,尤其在黑夜之中,萬籟俱寂,這喊聲自然傳出老遠,但卻不聞有人回答。
巢湖蒙叟雙眉微蹩,説道:“丁少俠三人和老朽前後不過數步之差,就算落後,不會太多,他們會到那裏去呢?”
於千里道:“他們會不會先退出去了?”
巢湖蒙叟道:“不會的,老朽和他們要進去找二位的。”
文中秀道:“他們會不會出事呢?”
於千里道:“決不會出事,丁老弟一身武功極為可觀,何況他們有三人在一起就算遇上高手,不可能在一兩招內就被人制住,咱們豈會聽不到一點聲音?”
文中秀道:“目前天快亮了,咱們不能在此久待,不如先退出去再説。”
巢湖蒙叟頷首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三人相偕尋原路退出,巢湖蒙叟每經過一進房舍,都要大聲叫喊,始終不見丁天仁三人的影子。
現在他們已經退到第一進大殿之上,這一剎那間,三人目光一注,心頭不禁驀地一緊!
這時天色已見破曉,東方吐出稀微曙光,大殿前面,偌大一片大天井中,但見刀光焰煙,一式青衣的神女宮弟子不下數十人之多,已經嚴陣以待。
神女宮弟子一個個都是花不溜丟的小姑娘,年紀全在二十上下,生得眉目如畫,嬌豔如花,尤其身上穿了密扣緊身勁裝,更見胸脯飽滿,纖腰窄細,曲線玲瓏,婀娜多姿,美不勝收。
天井中間停放着一頂金漆軟轎,轎中端坐着一個鳳髻高峨,面垂輕紗的白衣女子,雖然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從她裝束上可以看得出來,她年紀應該不大,但她雙目神光卻透過蒙面輕紗,依然炯炯逼人,有如寒電一般!
她正是江湖上出名難惹的巫山神女宮宮主,散花仙子秦楚雲。
軟轎是由四名青布衣褲的大腳婆子抬的,如今轎已放下,她們腰插雙鐧,分左右站在軟轎前後,變成了軟轎的護衞,她們就是秦仙子的護轎四煞。轎後雁翅般排立的二十四名弟子,由秦仙子個師妹葉青青所率領。
葉青青今年才二十歲,和第四代弟千年紀差不多,是秦仙子代師叔收徒,代師叔傳藝的小師妹。
秦仙子為什麼要代師叔收徒呢?因為巫山一派,昔年創自師姐妹三人,因此歷代都有三個師妹共同管理。
秦仙子的三師叔一直沒收門人,十年前去世,身後沒有傳人,秦仙子只好挑一個資質好的少女,代師叔收徒了。就因為葉青青和師侄們年齡相仿,看不出什麼來,唯一和第四代弟子不同之處,就是她穿的是一身白衣了。
從殿前這一陣仗看來,顯見秦仙子剛從山外面回來。
巢湖蒙叟眼看事已到此,只好硬着頭皮,手提旱煙管走在前面,目光再向左右一掠,不僅丁天仁三人不見蹤影,連左右翼的四人,(從左首進去的荊門山主季傳賢、冷麪屠夫束大成,從右首進去的排教總舵主羅長髮、黑手神赫連天)都一個不見,心中更是暗自意識到事態越來越嚴重。
現在大殿石階上走下去的只有自己和於千里、文中秀三人了,他懷着沉重心情,朝神女宮主抱了抱拳,還沒開口!
散花仙子已經開口了:“你是長江盟的人,準是頭兒?”
話聲奇冷無比,令人油生寒意。
巢湖蒙叟依然拱手道:“長江盟只是住在長江上下游武林同道一個集會,並無頭兒……”
散花仙子哼道:“你就是自稱巢湖蒙叟的雷公言武?”
巢湖蒙叟自從隱居江湖之後,就不用雷公言武之名,已有四十年了,對方居然一口道了出來,人家既然叫出來了,雷公言武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是當日退隱之後,不願再用姓名而已,此時不覺拱拱手道:“老朽自從退隱巢湖不用姓名,已有四十年了。”
“好個退隱巢湖!”
散花仙子冷笑道:“今晚若非被我親自截住,真還把你當作退出江湖,嘯傲山林的隱逸之士呢?卻沒想到你遁跡江湖四十年之久的雷公言武不但重出江湖,而且妄想稱霸武林。由長江盟進而組織了武林聯醜視我神女宮峙立巫山,是你們的絆腳石,因此陰謀奪取,明的約我去白帝城赴約,你們卻率眾偷襲神女宮,你説該如何了斷呢?”
於千里大聲道:“長江盟不是武林聯盟。”
巢湖蒙叟點頭道:“這是一石二鳥,是一個可怕的陰謀!”一面朝散花仙子拱拱手道:
“秦仙子認為咱們來偷襲的嗎?”
散花仙子道:“難道不是?”
巢湖蒙史道:“真的不是,老朽願以生命作擔保。”
散花仙子冷哼道:“你是長江盟的人,你説的話有誰能信?”
巢湖蒙叟臉色一正,説道:“數十年來,老朽説出來的話,有誰不信?不錯,老朽和長江盟有很深的淵源,但老朽不問塵事已有四十年之久,既未重出江湖,更沒有什麼野心,長江盟也絕非武林聯盟,而且還是追武林聯盟來的……”
散花仙子哼道:“難道神女宮會是武林聯盟不成?”
巢湖蒙叟神色鄭重的道:“即以今晚之事來説,顯繫有人暗中佈局,設下的一石二烏之計,讓咱們兩家拼個兩敗俱傷,他們的險謀也得逞了。”
散花仙子冷冷的道:“他們是什麼人?”
巢湖蒙叟道:“自然是武林聯盟了。”
剛説到這裏,只聽身後大殿上傳出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急忙回頭看去,只見從大殿上匆匆走出一個雲發披肩,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她雖然走得很急,但依然神態嬌燒,婀娜多姿。
這白衣女子身後,緊跟着一十二名手持長劍的青衣少女,像一陣風般,走出大殿,在階前一排站定。(她們站立之處,正是巢湖蒙叟等三人的身後)那自然有截斷三人退路之意。
白衣女子一直走到軟轎前面,才身形一停,躬身道:“回宮主,宮中無敵蹤,但留守的十九名弟子,已全體罹難。”
散花仙子兩道眼神突然從蒙面輕紗中電射而出,説道:“你説什麼?”
白衣女子道:“本宮十九名留守弟子,業已全部遭人毒手。”
散花仙子怒哼一聲道:“是什麼人殺死她們的?”
白衣女子道:“宮中並無打鬥跡象,她們有些連長劍都未出鞘,就遇到襲擊,有的身中‘天龍爪’,有的被鋒利的摺扇扇面割斷咽喉,也有的是被旱煙管鬥擊中要害致死的……”
散花仙子憤怒的道:“這些該死的東西!”
她坐着的人突然間隨着話聲,原式朝上升起七八尺高,一下在空中停住,護轎四煞不待吩咐,立即抬起空轎朝右首橫閃出去。
散花仙子飄然落到地上,右手白玉拂塵朝巢湖蒙叟一指,厲聲道:“原來你們三個乘我不在,殘殺我宮中弟子一十九人,現在還有何説?”
她這白玉拂塵一指,本來雁翅般徘立在轎後的青衣少女們,立即從左右兩側包過來。加上背後階前的十二名青衣少女,和回過去的白衣女子,正好把三人圍在中間。
巢湖蒙叟眼看一場被人陰謀安排的火拼,已無善了之勢,心頭一急,沉聲喝道:“秦宮主,你一向是明理的人,怎麼還相信貴宮一十九名弟子是老朽等人殺的嗎?神女宮和長江盟素無怨隙,老朽已一再奉告,這是有人預先有了周密佈置的陰謀,秦宮主如果不加採信,雙方此釁一啓,就非落個兩敗俱傷不可,希望秦宮主三思,能夠把誤會解説清楚,不是更好嗎?”
散花仙子自然也清楚,長江盟結合了長江上下游各個地方勢力,聲勢極盛,其中尤為辰州言門和排教最為難惹,確也不可輕視,聞言沉哼道:“事實俱在,你説有人企圖嫁禍長江盟,這話有誰能信?”
“信不信在你。”
陰世秀才文中秀憤然道:“但事實俱在,不信也由不得你。”
散花仙子冷厲的目光朝文中秀投來,問道:“你是文中秀?”
文中秀做然道:“不錯,在下正是文中秀。”
散花仙子道:“你説的事實俱在,有何事實?”
文中秀道:“秦宮主想聽?”
散花仙子冷冷的道:“你們好像説我不明事理,因此我自然要聽聽你們事實俱在的理由了。”
文中秀道:“秦宮主果然名不虛傳,但在下想先請教秦宮主一件事。”
散花仙子道:“你説。”
文中秀道:“在下方才聽秦宮主説過,好像你是應約到白帝城去的,不知能否説得詳細一些?”
散花仙子冷聲道:“是你們長江盟向我下的戰書,你還問我作甚?”
“是我們下的戰書?”
文中秀駭然道:“長江盟並無正式組織,只是長江上下游武林同道的一個集會,每年有一值年的會首,處理一些事務,如此而已。今年的會首是百里洲於莊主,也在這裏,而且昨晚(現在天色已經大亮)正是百里洲於家莊聚會,根本沒有發什麼戰書給神女宮的事。”
散花仙子道:“戰書上就是由於千里署的名。”
於千里道:“秦宮主明察,長江盟和神女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雙方並無怨隙可言,怎會向貴宮下戰書,何況在下也並未簽署什麼戰書。”
散花仙子看他們説得不像有假,心中不禁也有些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