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思忖之際,只聽樓梯上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首先下樓的是九寡十八迷温九姑,接着是她的徒弟紅兒,兩人後面緊跟着金少泉。白少雲,一臉恭敬之色,亦步亦趨的往門外行去。
丁天仁心頭驀然一驚,暗自忖道:糟糕,看這情形,金白二人分明已經着了温九姑的道,石道長偏偏這時候出去有事……”
突然心中一動,又想:石道長曾説,自己兩人巴巴的趕到這裏來,就是為了這老虔婆,那麼石道長豈會在這時候出去?他可能計算着温九姑要下樓來了,才出去的,説不定也早已料到金,白二人會在酒樓上着了温九姑的道,要等他們出了酒樓,在半路上出手救人,那麼自己該不該趕去呢?
但繼而一想:石道長老謀深算,他易容而來,就是不想有人認出他來,那就不可能在大街上出手,再説他要自己在這裏等他,自己還是在這裏等他的好,一念及此,不覺舉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這樣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工夫、才見石破衣匆匆走來。
丁天仁剛叫了聲:“二叔……”
石破衣含笑道:“沒事,沒事。”
丁天仁等他坐下,就以“傳音入密”説道:“不,道長,剛才就發生了事,那金少泉。
白少雲像是着了温九姑的道,神色恭敬的跟着温九姑走了。”
石破衣微笑道,“這老婆子本來就是衝着他們二人來的,自然會在他們身上施了迷藥。”
丁天仁道,“道長不是説我們是找她來的嗎?”
“一點沒錯。”
石破衣道:“老朽就是聽到他們叫夥計結賬,才搶在他們前面去的,你不知道這老婆子比狐狸還精,老朽若是跟在他們後面出去,保管讓她發現了。”
丁天仁聽得暗暗點頭。可見自己方才料得不錯,一面仍以“傳音入密’’説道,“你老是去查看他們在那裏落腳,對不?”
石破衣對他似是頗為嘉許,點了點頭道:“這城裏只有一家招商客棧最大了,所以老朽先趕到招商客棧門口去等着他們,這樣才不致她起疑。”
丁天仁道:“他們就落腳在招商客棧嗎?”
石破衣笑道:“這還用問,老朽這點那會失算?”
丁天仁道:“那我們要怎麼行動呢?”
石破衣喝了口酒道:“我們自然也要住進去了。”
他喝完一壺酒,從身邊掏出一塊碎銀子,結賬出門,一路來至招商客棧。
剛到門口,一名夥計就迎了出來,招呼道:“老客官二位可是要住客嗎?”
這時才午時稍過,來住店的人不多,石破衣點頭問道:“有沒有客房?”
客房,就是普通房間,比上房要差上一等,以他們二目前的打扮,只是兩個鄉巴佬而已,自然只配住客房了。
夥計忙道:“有,有,二位請隨小的來。”
説着就領了兩人來至後面一徘房間,推開木板門,説道:“老客官,這間可好?正好有兩張鋪。”
石破衣連連點頭道:“很好,就這間。”
夥計讓兩人走入,隨後就送來一盆臉水,和一壺茶,隨手掩上了房門。
丁天仁問道:“道長知道他們住在那裏嗎?”
石破衣道:“他們包了後進官房。”
丁天仁問道:“我們要如何動手呢?”
石破衣道:“還早着呢,哦,小兄弟你千萬記住,那老婆子連衣衫都不能用手去碰。”
丁天仁道:“她有這麼厲害?”
石破衣道:“你可是不相信?江湖上為什麼叫她九寡十八謎,就是説温寡婦有十八般迷功,只要你沾上她一點衣角,就會被她迷翻,尤其她的‘聞風散’,元形無色,她連手都不用動,只要催動真氣,就會隨氣散發,迷人於無形。”丁天仁道:“那道長要如何對付她呢?”
石破衣笑了笑道:“你到時自知。”
兩人在房中休息了一陣,黃昏時分,石破衣領着丁天仁上街,在一家小麪館吃麪,石破衣少不了又自斟自酌了兩金酒,才回到客棧。
店夥掌上燈來,又沏了一壺茶送來。
石破衣道:“時間還早,你可運一回功,到時候,老朽會叫你的。”
了天仁依言在鋪上盤膝坐好,默默運功,快到二更光景,石破衣輕聲道:“小兄弟,是時候了。”
丁天仁趕忙答應一聲,跨下牀鋪。
石破衣輕輕開啓房門,閃了出去,丁天仁跟着閃出,隨手帶上房門,兩人一路來至後進,石破衣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就縱身躍上牆頭,再一點足,就長身而起,一下隱入二樓走廊。
丁天仁不敢怠慢,緊跟着掠起,撲上走廊,隱入暗處,他自從練成“先天氣功”,又有石破衣輸給他二十年功力,自是身如飛絮,沒有半點聲息。
等他隱好身形,抬目看去,石破衣已經貼近一處窗下,舉手朝屋中屈指輕彈,就回過身來,朝自己招了招手,一手輕輕推開窗户像一溜煙似的閃了進去。
這下直看得丁天仁暗暗一怔,九寡十八迷温九姑一身武功極為高明,石道長只是舉了下手,屈指輕彈,就把她制住了,這份功力,當真若非親眼看到,又有誰能信?
石破衣以“傳音入密”説道:“你快把窗户掩上了。”
丁天仁依言輕輕掩好窗户,只見房中靠壁處一張木牀,布帳低垂,温九姑當然就在帳中了。
石破衣取出兩方布條,迅快的把一方布條矇住了口鼻,一面以“傳音”説道:“你也蒙好了。”
丁天仁接過布條,蒙好口鼻。
石破衣從身邊取出一雙很薄的手套,套在乎上,一面説道:“這老婆子當真不易對付,方才老朽剛貼近窗下,她已經發覺,倏地睜開眼來,若非老朽出手得快,今晚不僅前功盡棄,還會被她迷翻呢!”
這話聽得丁天仁又是一怔,石破衣貼近窗下,並沒戮破紙窗,往裏張望,即使戮破紙窗,湊名眼睛看去,温九姑坐在牀帳之中,根本也看不到她,但石道長卻能看到她睜開眼來,這是如何看到的呢?”
石破衣雙手套上手套,一面又以“傳音入密”説道:“這老婆子在布帳上一定撤有迷藥,你小心些,跟我來。”
舉步走近帳前,用旱煙管把布帳撩起,只見温九姑果然雙目緊閉,盤膝坐在牀上。
石破衣右手一探,從她懷裏掏出四五個瓷瓶,迅快交到左手,朝丁天仁道:“快接過去。”
丁天仁伸手接過,石破衣再次從温九姑身上掏出四五個瓷瓶,一面仍以“傳音”説道:
“這老虔婆果然狡猾得很,這些藥瓶還分別藏在兩個地方。”
説話聲中,迅即退下,走到一張小圓桌旁,把瓷瓶放到桌上,然後坐了下來。丁天仁也把手中瓷瓶,一齊放到桌卜
石破衣褪下手套,從懷中取出十來個大小瓷瓶,放到桌上。然後取起温九姑瓷瓶、逐個仔細看了瓶上標籤,喜道:“全在這裏了,這趟咱們總算沒有白來。”
他手法極快,把温九姑瓷瓶中的藥丸,藥粉,一一倒入自己準備的瓷瓶之中,收入懷中,再從身邊取出幾個紙包,也有藥丸、藥粉,連顆粒大小,以及顏色都和温九姑的藥九。
藥粉完全相同,分別裝入温九姑的瓷瓶之中,回頭笑道:“大功告成。”
接着拿起這些瓷瓶,回到牀前,依舊放入温九姑懷中,再用旱煙管挑着放下布帳,説道:“咱們走。”
丁天仁當先退出窗外,石破衣出來之後,把窗户掩上,再撥上木閂,恢復原狀,然後隔着窗户屈指作勢,這自然是替温九姑解開被制的穴道了。
兩人輕悄退出,回到房中,丁天仁問道,“道長這時解開她穴道。不怕她追出來嗎?”
石破衣笑道:“老朽沒有解開她睡穴,“不到天亮,她不會醒的,就是醒來,一時之間,也未必就會發覺。”
丁天仁道:“你老曾説,金少泉,白少雲是可交的朋友,怎麼不救他們呢?”
石破衣笑了笑道:“她只是奉命把人送去,這時候不宜打草驚蛇。”
丁天仁又問道:“道長從她藥瓶裏掉換來的,是些什麼藥呢?”
石破衣嘻的笑道:“這次換來的可以説是嶺南温家之寶,大概在一年之內,這老婆子也不易配得成呢!”
丁天仁笑道:“這麼説,她一年之內不能害人了。”
“不!”石破衣微微搖頭道:“她叫九寡十八迷,迷人的方法多得是,老朽説的是專解天下迷毒的温氏清靈丹。”
丁天仁喜道:“道長把清靈丹拿出來了,那是普天之下,只有這一瓶是真的了。”
石破衣道:“你此話怎説?”
丁天仁道:“這是她自己説的,她把祖傳‘迷經’上所載最靈驗的解迷藥方‘清靈丹’原方上,塗去了一味藥,此後嶺南温家的清靈丹,就沒有這一瓶的靈效了。”
石破衣笑道:“那是温家後代少了一味主藥,但這老婆子親手塗去的,她自然記得,只是咱們把它掉換出來,等她發現,再要採集藥材,重新練制,少説也是一年以後的事了。”
丁天仁道:“還有呢?”
石破衣道:“嶺南温家三寶,就是專解天下迷毒的‘清靈丹’和‘聞風散’。‘迷信丹’。包括解藥,老朽全給她換出來了。”
丁天仁問道:“迷信丹是什麼呢?”
石破衣道:“這是十足害人的東西,給人服了之後,除了對你終身信服,永無二心,其他一切均與常人無異,目前這幫人就是利用這老婆子配製的‘迷信丹’,控制武林中人,所以她這瓶解藥,可説是天下武林的救星。”
丁天仁道:“道長真是江湖武林最大的救星。”
石破衣嘻的笑道:”“救星不是老朽;該是你小兄弟才對。”
丁天仁道:“怎麼會是在下呢?”
石破衣道:“老朽只是把解藥換出來而已,還要有人去施救,這施救的人,就是小兄弟了。”
丁天仁道:“要如何施用,在下悉聽道長的。”
石破衣道:“這件事要慢慢的來,時間不早,該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朦朦亮,石破衣和丁天仁已經結帳出門,趕着出城。
丁天仁忍不住問道:“二叔,現在我們要去那裏了?”
石破衣聳聳肩,笑道:“咱們去守株待兔。”
丁天仁道:“二叔,你怎麼盡打啞謎?”
石破衣聳聳肩笑道:“這叫天機不可泄漏,這一路上,老朽那一件事瞞你了,只是你年紀還輕,早和你説了,遇上事兒你會沉不住氣,沉不住氣,就會從臉上。眼神流露出來,咱們這一路遇上的人,都是老江湖,只要你稍露形跡,人家就會有了防範,這不是給自己增加麻煩?對了,前天老朽教你的易容變音,這兩樣都要多加練習,才能運用自如,這幾天路上沒事可做,你就多練習練習。”
幾天之後,他們來到突州,這是川東的大鎮,大街上店肆林立,行人往來如織,午牌時光,他們在大街上一家叫瞿塘春的酒樓飽餐一頓。
石破衣付了帳,站起身道:“老朽要去城西看一個老朋友,這裏樓下就是茶園,你就在茶園裏等我好了。”
説完,匆匆下樓而去。
丁天仁跟着下樓,一個人在附近大街上逛了一會,就回到樓下,舉步跨入。
茶樓和酒樓不同之處,就是雅與俗之分,茶樓清靜,酒樓嘈雜,翟塘春茶園進入大門,是一個長形木櫃,左首有一道雕花圓洞門,裏面就是大廳,放着二三十張方桌,配以雕花坐椅,壁上,柱上,還懸掛了不少書畫,更顯得有些書卷氣。
喝茶的人差不多已有六七成座頭,有的在輕聲交談,有的在下圍棋和象棋,各得其樂。
丁天仁剛跨進圓洞門,就有茶博士迎看言笑道:“客官只有一位嗎?”
丁天仁點點頭,茶博士領春他在一張空桌上坐下,問道,“客官要喝什麼?”
丁天仁從沒上過茶館,説不出要喝什麼,只好説道:“隨便”。
茶博士道:“那就來清茶可好?”
丁天仁點點頭,茶博士退下之後,不過一會工夫,就送上一個白瓷描金小茶壺和一個自瓷金邊茶杯,放到桌上,然後拿起手中銅壺,在瓷壺中衝好開水,才行退下。
丁天仁取起茶壺,斟了一小杯,湊近嘴唇,輕輕喝了一口,果然茶香清冽,齒頰留芬,一面舉目覽例。
廳上茶客多半是商賈人,只有自己右前方一張桌子,坐着二個身穿布大褂四十出頭的漢子,生得濃眉大眼,臉色微紫,目光充足,似是江湖中人,他一人踞坐一桌,桌面右首放一個三尺長的青布囊,一望而知是一柄長劍。
丁天仁朝他看去,那漢子也正好朝丁天仁看來,但丁天仁一身粗布衣衫,臉上經過易容,只是一個二十來歲膚色黝黑的少年,鄉下人進城,毫不起眼,自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也就別過頭去,看他情形,大概是在等人。
丁天仁雖然看出他是個會武的江湖人,但茶樓酒館這樣的人隨處可見,也並不在意。
這時突然從外走進一個人來,這人是個瘦高老頭,頭上盤着一條花白小辮,身穿洗得已經發白,又髒又舊的青布長衫,縮頭,聳着雙肩,雙手抱着一個青布囊,活像大馬猴,站在走道上,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人。”
茶博士招呼道:“老客官……”
瘦高老頭沒等他説下去,就尖聲陪笑道:“沒什麼,小老兒馬上就要走的。”
茶博士看他這麼説了,顯然不是喝茶來的,也就退了開去。
瘦高老頭一眼看到藍褂漢子桌上放着長形布囊,兩顆鼠目頓時一亮,臉上有了喜色,立即三腳兩步朝藍褂漢子桌邊走來,口中嘻的笑道:“這位老弟請了。”
那藍褂漢子看他走近,只是大大刺刺的問道:“什麼事?”
瘦高老頭兩手把青布囊緊緊的抱在胸前,一臉焰笑,説道:“者弟一定是道上朋友了?”
藍褂漢子沒有答話,只是哼了一聲。
瘦高老頭弓着腰又道:“小老兒看你老弟帶着長劍,一定是武林同道,才來找你的,古人説寶劍贈烈士,看你老弟相貌堂堂,一定是早就揚名立萬的人物,小老兒可惜太窮了,贈是贈不起,就是要買,也總該替它找個好主人……”
他雖是儘量放輕聲音,但丁天仁聽得清清楚楚,心想:“聽他口氣,好像有一柄寶劍想要買給藍褂漢子了。”
藍褂漢子自然也聽出來了,本來大大刺刺,愛理不理的神氣,稍稍好了些,目光一瞥瘦高老頭抱在胸前的青布囊,問道:“你有寶劍要買?”
“是,是!”瘦高老頭看他似有意思,心頭一驚,忙道:“不瞞你老弟説,這柄寶劍寒家已經傳了三代,還是小老兒的先曾祖當貴州知府時一位將軍送的,不但斬金截鐵,還可以伏魔辟邪,是一柄名劍。
藍褂漢子被他説得有些心動,會使劍的人,有誰不喜名劍的?,這就説道:“你拿出來看看。”
“是,是!”瘦高老頭口中沒命的應着,從抱在胸前的長形布囊中,打開袋口,取出一柄長劍來。
丁天仁聽他把這柄劍説得如此名貴,自然也極為注意,此時看他從布囊中取出來的長劍,果然形式古樸,劍柄已成焦黑,劍鞘也陳舊不堪。就在此時,只聽嗆的一聲,瘦高老頭已經把長劍從鞘中抽將出來,長劍這一出鞘,便見劍身上寒電般一閃,光芒流動,不可逼視、心中暗暗叫了聲:“好劍!”
藍褂漢子也是使劍名家,自然識貨,看得微微點了下頭。
瘦高老頭餡笑道:“你老弟是行家,遼到個錯吧?古人時常説,好的寶劍可以吹毛立斷,這柄劍也辦得到,不信,你看!”
他迅速從頭上拔下一根白頭髮,放到劍鋒上,用口輕輕一吹,那根頭髮果然立時齊中析斷。
瘦高老頭得意的笑道,“小老兒沒騙你吧?”
藍褂漢子看得目芒飛閃,問道;“你要多少銀子?”
瘦高老頭伸出五根手指,比了一下,聳着肩諂笑道:“這是小老兒三代祖傳名劍,小老兒要這個數目不算貴吧?”
藍褂漢子心想:“這柄如果真是名劍,就是五千兩也不貴,他可能只要五百兩。”一面微微搖頭道:“你開的數目太高了。”
“不高,不高!”瘦高老頭道:“你老弟剛才也看到了,這是吹毛立斷,削鐵如泥的寶劍。”
藍褂漢子道:“削鐵如泥?”
“是,是!”瘦高老頭忙道:“普通上好緬刀,也可以削鐵如泥,但這是寶劍,就算百鍊精鋼的刀劍,也一樣削來如泥!”
藍褂漢子不信道:“你説它削得動百鍊精鋼的刀劍?”
“是,是!”瘦高老頭連連點頭,諂笑道:“用它削百鍊精鋼的刀劍,哈,就好比削豆腐一般。”
藍褂漢子道:”我不信。”
瘦高老頭目光一溜桌上青布囊,聳聳肩笑道:“這個布囊裏,一定是你老弟的隨身兵刃了,你老弟是大行家,隨身兵刃定是最上上的精鋼鑄制的,你只要拿出來試試,就知道了。
藍褂漢子目芒飛動,心中也有些不大相信,自己這柄長劍,確是幹中挑一的百鍊精鋼鑄制,普通的刀劍也可以削得斷,他這柄劍真要削得斷自己長劍,那真是“寶劍”了,心念一動,點頭道:“好,我也想試試。”
瘦高老頭立即把手中長劍遞了過去,一面巴結的道:“讓小老兒來。”
他雙手迅快解開袋口,取出一柄紅穗長劍。然後用力按了下吞口,嗆的一聲拔出長劍,但見劍身呈淡青,刀薄如紙,也確實是一柄百練精鋼的好劍。
瘦高老頭把劍尖擱在桌沿上,説道:“老弟,可以削了。”
藍褂漢子只覺自己手中這把長劍,大概只有二尺六七寸長,除了初出匣時,光華閃動,森寒逼人,現在時間梢久,也不覺得什麼了。心中想着,就舉劍朝自己劍上輕輕揮落。
耳中但聽“嗒”的一聲,劍刃過處,果然一下就削下了兩寸長一截,果然像削豆腐一般,心中一高興,振腕之間又“嗒”“嗒”兩聲,削下寸許長兩截來。
瘦高老頭一臉諂笑,説道,“你現在相信了?”
他迅快收起被削斷了四寸長的長劍,納入布囊之中,放到桌上,一面又道:“這樣一柄寶劍,小老兒只要賣這個數目,實在便宜,你老弟……”
藍褂漢子手中拿着“寶劍”,確實愛不釋手,不待他説下去,就道:“我出你兩百兩銀子,你看如何?”
“兩百兩!”瘦高老頭心裏原是想買個五十兩銀子,一聽對方説出二百兩,自然要發怔了!
藍褂漢子不待他開口,又道:“像這樣的好劍,照説五百兩也不算貴,但在下身邊,只有二百兩銀子,全給你了。”
他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往桌上一放,老實不客氣取過劍鞘,還劍入匣,也不再套入布囊,隨手掛到了身邊。
這是因為瘦高老頭説過要五百兩的,怕他不賣,才把劍掛到身邊的,意思是你不賣,我也非買不可。
瘦高老頭手裏拿着銀票;心中已經滿懷高興,但臉上卻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望着藍褂漢子道:”小老兒説過,古人説得好,寶劍贈烈士,小老兒是窮得不得已才買的,你老弟身邊只有二百兩,那也只好如此了,只是你老弟這把刀就送給小老兒吧!”
他把銀票徐徐收入懷中,一手正待去取桌上的青布囊。
藍褂漢子道:“斷劍送給你可以,不過要把劍穗留下。”
瘦高老頭連聲答應,忙着從布囊中解下紅色劍穗,放到桌上,然後取起青布囊,雙手抱在懷中,連連躬身道:“小老兒少陪。”
弓着身子,像大馬猴似的一顛一顛,往門外走去。
就在他出門之時,正好有兩個身穿青布大褂的漢子各自手中提一長形布囊,從門外大步走入。
丁天仁眼看藍褂漢子花二百兩銀子,買了一柄削鋼如泥的寶劍,也覺得不貴,心想:這樣一柄好劍,就是自己也會買下來。
心中想着;只見從門外走來的兩個漢子一直走到藍褂漢子巢邊,雙手下垂,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堂主。”
丁天仁心中暗暗道:“不知他是什麼堂主,看來身份似乎不低。”
藍褂漢子口中“唔”了一聲,抬目道:“你們才來,快坐下來。”
兩個漢子答應一聲,分在他左右兩邊坐下,把手中青布長囊放到身邊的椅子上。
茶博士問了兩人要喝什麼,迅快就送上兩把茶壺,沏上開水,退了下去。
左邊一個看到桌上放着的劍穗,忍不住問道:“堂主這劍穗……”
藍褂漢子喝了口茶,得意的笑道:“本座方才花了二百兩銀子,買下一柄寶劍,才把劍穗解下來的。”
右首漢子忙道:“堂主法眼,買下來的自然是寶劍了。”
藍褂漢子微笑道:“確實是一把吹毛立斷,削鋼如泥的好劍,唔,不信你們試試!”
抬手抽出長劍,朝右首漢子遞了過去。
丁天仁看他抽出長劍之時,似乎沒有方才那樣光華湛然。
右首漢子趕忙站起身,接過寶劍,説道:“屬下聽説過最好的寶劍可以吹毛立斷,但屬下還沒有見識過。”
藍褂漢子笑道:“你試試就知道了。”
右首漢子應了聲“是”,一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頭髮,小心翼翼的放到劍刃之上,低下頭呼的吹了一口氣,頭髮分毫不動,他對堂主説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只當自己吹得不夠用力,這就用力呼的一聲朝劍上吹去,頭髮依然如故,沒有吹斷,心中一急,又呼呼的吹了兩口氣,頭髮還是吹不斷,不禁臉上一紅,望望堂主,還沒開口。
他連吹四口氣,藍褂漢子自然全看到了,臉上神色微變,説道:“任龍,把你的長劍取出來。”
他左首漢子答應一聲,立即從身邊青布囊中取出一柄紅穗長劍,雙手遞去。
藍褂漢子伸手接過,右手一伸,再從右首漢子手中接過那柄“寶劍”。隨手朝左手劍上削去。
“當”一聲金鐵交嗚,左手長劍竟然絲毫不動。
藍褂漢子在這丁瞬間,臉上陡現怒容,沉喝一聲:“好個老賊,膽敢騙到我頭上來了,快追!”
他把左手長劍迅即交還左首漢子,”手持長劍,身形閃動,很快掠出門去。
坐在他左右兩個漢子驚慌失措,抓起桌上布囊,左首一個掏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就匆匆跟出去。
丁天仁看得暗暗驚奇,剛才是藍褂漢子親自試的,還一連斷了三截,確實削鋼如泥,何以瘦高老頭一走,就削不動了呢?
瘦高老頭明明是個騙子,不但手法高朗,可能還是身懷上乘武功的人,不然,在他抽出劍來的剎那之間,怎會光芒閃耀,森寒逼人,由此可見是他把內功貫注到劍身上,才會有這樣奇亮的流動光芒。
這樣一位高人,怎麼會淪落到在茶館酒肆,以賣劍為名,施展騙術,説來豈不可嘆?
他一個人一面喝茶,一面想着心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只見石破衣才施施然從後門口走了進來,趕快站起身招呼道:“二叔,你怎麼這時候才來?”
石破衣坐下之後,用手捶了幾下背,才道:“二叔和這位老朋友,明明約在菱州見面,怎知把這裏幾條街都找遍了,就是沒有他的影子。”
茶博士送來了一壺茶,就自退去。
丁天仁道:“二叔,方才這裏有一件事,真是精彩極了,可惜你老來遲一步,沒有遇上。”
石破衣哦了一聲,問道:“如何精彩法子?”
丁天仁就把瘦高老頭賣劍的經過,詳細説了一遍。
石破衣口中“嗨”了一聲道:“老朽到處找他,他卻在這裏捉弄人……”
丁天仁忙道:“二叔找的就是他嗎?”
“怎麼不是?”石破衣道:“他大概把約了二叔的事給忘了。”
丁天仁連忙道:“二叔,這人是誰呢?”
“歐陽休。”石破衣道:“大家都叫他醉翁,其實他真是名符其實的醉翁,一杯就醉。
他最大的本領就是磨劍,經他磨過的劍,就是純鐵,也可變成精鋼,所以大家又稱他磨劍老人。”
丁天仁道:“不知他武功如何,方才那個被稱為堂主的人,和他兩個手下都趕了出去,找他算賬去的。”
石破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那是因為這個堂主不知他就是磨劍老人,知道了,就算天王老子借膽給他,他也不敢追上去了。”
丁天仁問道:“磨劍老人很厲害的嗎?”
石破衣道:“他一雙手就是劍,就算你是百鍊精鋼的刀劍,他只要磨幾下掌,就可以把它削斷,二叔帶你來找他,因為他幾十年來從未收過徒弟,希望他能把這一手絕活傳你。”
丁天仁道:“這是他獨步武林的絕技怎麼肯輕易傳人!”
石破衣笑道:“所以我帶你來給他瞧瞧,像你這樣資質,是練武的奇才,他到哪裏去找?只要他一高興,就會傳給你了。”
時間漸漸接近黃昏,茶客漸漸散去,石破衣站起身道:“走,咱們到樓上去用晚餐了。”
晚餐之後,石破衣領着丁天仁來至橫街一家叫菱州老棧的客店落腳。
第二天中午,又去瞿塘春酒樓用餐,“飯後,石破衣又要丁天仁在樓下的翟塘春茶園喝茶,他又匆匆走了。
丁天仁現在已經知道石破衣可能又是找磨劍老人去,也就一個人在茶園裏吃茶,待了一個下午,晚上又去樓上酒樓進餐。
兩天來的生活,就過得這麼刻板。
丁天仁心裏早就料到,自己兩人在菱州一待兩天,終日無所事事,很可能是在等待什麼?
一連兩天,午、晚兩餐,為什麼都要在瞿塘春酒樓吃呢?因為瞿塘春酒樓,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二叔要等的人,一定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如果到了菱州,就一定會上首屈二指的大酒樓來。
這人會是誰呢?
第三天中午,他們又在瞿塘春酒樓用餐,石破衣照例每餐都要喝酒,喝酒照例不喜和人説話。他自斟自酌。一杯復一杯,好不悠然自得。
丁天仁和他一起,這些日子也習慣了,你喝你的酒,我吃我的飯,瞿塘春酒樓廚司手藝是一流的,叫了兩個菜,色香味俱佳,丁天仁吃得津津有味,一連吃了三碗飯。
飯後,跑堂的給他送一杯香茗,他就悠閒的憑窗看着大街上往來的行人。
就在此時,樓梯上走上三位少年公子,走在前面一個身穿天青夾袍。生得劍眉朗目,少年英俊,只是臉色稍稍黑了一些,那是經常在外,給太陽曬黑的,但英氣颯颯,顧盼之間,有如玉樹臨風!
稍後兩人個子稍矮,卻生得修眉星目,膚色白皙,同樣的英俊滯灑,風流美男子!
而且這三位少年公子同樣腰懸長劍,敢情還是武林世家出來的。
丁天仁乍睹三人,心頭不由暮然一怔,這第一個少年公子,如果自己臉上不經過易容,那麼看到他,不就和自己從鏡子裏看到的自己一樣?
這人不論面貌。身材,一舉一動,莫不活脱脱的和自己一模一樣,甚至連他腰間那柄佩劍,也正是大哥送給自己的紫虹劍!
他身後兩人,自己也最熟悉不過了,一個是自己口盟二弟金瀾,一個是師叔的義女,易釵而弁化名丁天義的易雲英!
他居然假冒了自己……他在這一瞬之間,幾乎要霍地站起身來,突聽耳邊及時響起石破衣“傳音入密”的話聲。“小兄弟,千萬忍耐,衝動不得,否則咱們此行,全功盡棄了。”
丁天仁心裏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石破衣三天來每餐都要上瞿塘春酒樓來,原來就是在等他們三人了。這也不是什麼機密事兒,也要如此口緊,一直瞞着自己。想到這裏,不覺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説道:“道長這三天來,等的就是他們了,為什麼不肯早些和我説呢?”
石破衣咕了口酒,朝他一笑,仍以、“傳音入密”説道:“老朽不是不肯早些和你説,實在事關重大,事前連半點口風都泄露不得……哦,小兄弟注意,從現在起,你不可再以‘傳音入密’和老朽説話了。”
他在説話之時,目光有意無意的朝左首迅快瞄了一眼。
丁天仁聽他忽然要自己不可和他以“傳音入密”交談,難道“傳音入密”也會被人聽去?哦,石道長目光朝左迅速一瞥,莫非左首有什麼人不成?
心念一動,右手拿起茶杯,裝作漫不經意的迥眼朝左首桌上看去,原來左首桌上,剛坐下一個身穿藍緞夾袍的老者,這人年約五旬開外,四方臉,濃眉,闊嘴,鬚髮花白,看去像個商賈。
這時正好跑堂的送上一盞香茗,在問他要些什麼。
丁天仁再回頭看去,那個假冒自己的人和二弟金瀾、三弟易雲英已在一張空桌坐下,三人好像談笑甚歡,但因距離得較遠,聽不到他們説些什麼?
他不看猶可,這一看不由又氣往上衝,恨不得過去一下制住這假冒的人,問問清楚,忍不住取起茶杯,喝了一口,乘機又以“傳音入密”朝石破衣問道:“道長、你到底有何打算?”
石破衣咳嗆了一聲,舉杯喝了口酒,也以“傳音入密”説道,“唉,小兄弟,你怎麼一點耐性也沒有?這件事咱們回去再説,這老傢伙剛才正在注意咱們,不可讓他瞧出來了。”
過了一回,石破衣已經喝完兩壺酒,就醉醺醺的站起身來,丁天仁慌忙跟着站起,一同下樓,迴轉客店。
丁天仁掩上房門,急急説道,“道長……”
石破衣襬了下手道,”你不用多説,快坐下來,老朽有話和你説。”
丁天仁依言在鋪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