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宗方曾聽不知名叔叔説過“行走江湖,同毒沙峽的人不可接近”之言,如今又聽丁大哥提到“毒沙峽”,不禁問道:“丁大哥,毒沙峽到底是什麼地方?”
丁之江道:“毒沙峽麼,他們裏面的人,個個都擅於用毒,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行動,小兄也不太詳細。”
韋宗方心中起了一種感覺,丁大哥原是個性豪爽的人,怎麼今天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方才問他萬劍會,他推説不知道,這會問他毒沙峽,他又説不詳細,但自己從他口氣中聽來,他分明知道得很多,只是不肯説而已!
丁之江見他沒有作聲,忽然間流露出十分關切之色,認真説地道:“悟明法師説得不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毒沙峽的人,險詐難防,毒孩兒極可能在你兄弟身上,暗施“十日散”,走,咱們這就到橫山去。”
韋宗方道:“丁大哥認識橫山逸士麼?”
丁之江道:“不認識,聽人傳説,橫山逸士在江湖上名氣極響,不但醫道極精,對解救各種劇毒,也有獨到之處,大家因他不問黑白兩道,不論善惡之分,只要上門求他,無不悉心治療,江湖上就以賽華陀相稱。”
兩人邊説邊走,腳下極快,一會工夫,由南門穿越北門,直向橫山奔去。
橫山,顧名思義,自然是山如橫置,這一帶山勢不高,山嶺相連,確有“橫看成嶺側成峯”之趣!
兩人趕到橫山腳下,老和尚説的不假,橫山逸士的住處,修篁千竿,茅屋三楹,果然並不難找。
板橋流水,清溪瀑緩,一條黃泥小徑,直通竹籬木門前面,沿路飛鳥啁啾,愈顯得景物清幽,凡慮盡滌!
韋宗方不禁想起自幼長大的故居懷玉山那間茅屋,也正是這般光影!自幼相依為命的慈父,一下變成不知名的叔叔,身世成謎,前途茫茫,這種恬淡無爭的山居生活,從此只餘回憶,他心頭起了無限感觸,眼眶也有些濕潤。
丁之江發覺他腳步突然慢了下來,不禁回過頭來,望了韋宗方一眼,吃驚的道:“韋兄弟,你神色不對,身子可有什麼不適嗎?”
韋宗方搖搖頭道:“沒有,小弟看到這裏景物,不覺想起從前住的地方。”
丁之江道,“韋兄弟是想家了?”
韋宗方道:“我……我……沒有家。”
丁之江大笑道:“你兄弟到底年紀還輕,哈哈,大丈夫志在四方,豈能老守田園?有沒有家,何足索懷?”
韋宗方被他一説,不覺心胸一寬,點頭道:“大哥説得極是。
幾句話的工夫,便已走到籬前,丁之江舉手敲了兩下,不見有人答應。
竹籬裏面,是一塊小小的藥圃,中間起了三間茅屋,但茅屋的兩扇木門,此刻也關得緊緊的,是以瞧不到裏面有人在?
丁之江又重重的敲了兩下,大聲問道:“裏面有人嗎?”
只聽一個粗大喉嚨在裏面問道:“什麼人?”
這答話人的口氣,大有不耐煩之感!
丁之江皺皺眉,心想:“此人口氣粗魯,自然不會是橫山逸士本人,莫非橫山逸士不在家?”一面答道:“在下丁之江,求見逸士來的?”
茅屋裏面起了一陣竊竊私語,接着那個粗大聲音又道:“尊駕莫非是鐵筆幫主丁大俠嗎?”
丁之江道:“不敢,正是區區在下。”
那粗大聲音道:“請丁大俠稍等,我就來開門。”過了一會,茅屋木門開處,一個黑衣漢子大步走出,隨手打開柴扉,拱拱手道:“兩位請進。”
丁之江打量黑衣漢子一眼,覺得此人步履矯捷,看去身手不弱,心中不覺暗暗動疑,一面連忙抱拳問道:“逸土在家嗎?”
黑衣漢子道:“我家主人正在練藥,兩位請到裏面坐。”
丁之江聽他稱呼,心中疑念不覺消了許多。試想橫山逸士在江湖上頗負盛名,自然精通武功,那麼替他看門的人,身懷武功,就並不值得驚奇,就是方才的竊竊細語,想來也是他向橫山逸士請示,要不要開門了。
心念轉動之際,已和韋宗方兩人,隨着黑衣漢子進入茅屋。這中間一間,就是客室了,陳設十分簡單,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但卻打掃得點塵不染,另有一種山居隱逸古樸之風!
他把茶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過了一會,才聽左首廂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接着房門開處,從裏面閃出一個頭發花白,頦留山羊鬍子的老者!此人當然就是賽華陀之名的橫山逸士了!
只見他身上穿着一件極不合身的藍布長袍,連下襬扭扣都沒扣上,一腳跨出廂房,就很快的掩上房門,生似怕人瞧到他房中秘密一般。這也難怪,他精擅醫道,房中自然放着不能讓外人偷覷的家傳秘方和秘製丹藥。
他掩上了門,才慢條斯理的抬了抬下巴,一手捻着山羊鬍子,緩步行來,目光略微朝兩人一轉,瘦削臉上綻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笑道:“老朽正在練制一些藥丸,有勞兩位久候了,不知那一位是丁大俠?”
兩人同時站起,丁之江還禮道:“在下丁之江,這是義弟韋宗方,慕名而來,打擾老丈清修,實在冒昧得很。”
橫山逸士忙道:“好説,好説,兩位快快請坐。”他自己也在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接着説道:“丁大俠難得到上饒來,寵臨寒舍,必有賜教。”
丁之江道:“老丈岐黃之術,名滿武林,在下兄弟正有一事請教。”
橫山逸士目光在兩人臉上打了個轉,道:“不敢,老朽只略通醫道,丁大俠有什麼疑難,老朽知無不言。”
丁之江指指韋宗方道:“在下這位兄弟,極可能被人暗下了劇毒,想請老丈瞧瞧。”
橫山逸士吃驚道:“不知是什麼劇毒?”
丁之江道:“老丈可曾聽過江湖上有一種“十日散”的毒藥麼?”
橫山逸士身軀微微一震,詫異的道:“十日散,老朽從沒聽到過這個名稱?哦,哦,韋少俠身上,不知有何感覺?”
丁之江代答道:“據説“十日散”無色無臭,中毒之人一無感覺,但十日之後,就無藥可救了。”
橫山逸士目光閃動問道:“有這等事?韋少俠如何會中毒的,可不可説給老朽聽聽?”
韋宗方道:“在下兩日前,受人之託,代捎一個口信,那人曾在在下掌心寫了幾個字……”
橫山逸士道:“這人是誰?”
韋宗方道:“他叫毒孩兒。”
橫山逸士搖搖頭道:“毒孩兒,老朽沒聽説過。”
丁之江道:“這毒孩兒似是毒沙峽的人。”
橫山逸士又是一震,忙道:“韋少俠這就中了毒麼?”
韋宗方道:“他託在下捎口信給報恩寺方丈,在下是聽老方丈説的。”
橫山逸士張目道:“老方丈説了什麼?”
韋宗方道:“據老方丈説,五日之前,也有人託他一件事,曾在他掌心寫了幾個字,後來那人臨走時告訴他已中了“十日散”之毒,因此推想在下也極可能被毒孩兒暗中下了毒藥,才囑在下前來,請教老丈。”
橫山逸士笑了笑,道:“這真是聞所未聞之事!”説到這裏,一手捻着山羊鬍子,口中“唔”了一聲,點點頭道:“照這情形説來,韋少俠是可能中毒,也可能沒有中毒了?”
丁之江接口道:“正是如此。”
橫山逸士又“哈”了一聲,道:“韋少俠先讓老朽切切脈再説。”
韋宗方伸過手去,橫山逸士右手三個手指頭落在他腕脈之上,緩緩地閉上雙目,過了有一盞熱茶時光,才微微睜目道:“換過手腕。”
韋宗方依言換了一隻手。
橫山逸士又閉起眼睛,專心一意的切起脈來,但他瘦削的臉上,卻漸漸露出一片嚴肅。
又過了一盞熱茶時光,突然睜目道:“張口,讓老朽瞧瞧舌苔。”
韋宗方依言張大了口,橫山逸士右手伸出一個食指,輕輕壓着韋宗方舌頭,凝目瞧了一會。又翻起韋宗方的眼皮,瞧了瞧,放下右手,閉目向天,一聲不作。
丁之江問道:“老丈,韋兄弟可曾中了毒麼?”
橫山逸士長長吁了口氣,目光緩緩轉向丁之江道:“老朽細查韋少俠脈象,果然中了奇毒,只是此種奇毒,似是潛伏內腑,在毒性未發之前,老朽也説不出來……”
韋宗方道:“在下曾聽老方丈説過,這種毒藥,最少也要過了五日,才會稍微覺得有異。”
橫山逸士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那你最好過了五日再來。”
丁之江道:“老丈是説目前還無法用藥麼?”
橫山逸士道:“老朽醫道,雖然不敢自詡高明,但也治療過不少疑難雜症,但這等既已中毒,似又潛伏不發,深藏內腑的奇毒,老朽卻還是第一次是遇上,用藥之道,貴在對症,老朽還不知毒性如何,自然無法用藥了。”
他話聲一落,朝丁之江瞧一眼,似乎張口欲言,但卻沒有説出。
丁之江道:“老丈有話但請明説。”
橫山逸士道:“老朽覺得丁大俠一身武功大非尋常,眼中神光,似乎不應昏而不清,而且準頭也略帶灰黯,照説是中毒之象,丁大俠可有什麼感覺嗎?”
這真是驚人之言,丁之江自問並沒和人接觸過,再試一運氣,也絲毫不覺得有異;但橫山逸士精幹療傷治毒,江湖上素負盛名,説出來的話,自然必有所本。心中微微一怔,抬目道:“在下並無感覺,老丈……”
橫山逸士一手摸着山羊鬍子,徐徐説道:“老朽如果沒有看走眼的話,丁大俠所中的毒,毒性發作的較快……。”
他一邊説話,一邊伸過手去,翻動了一下丁之江的眼眶,續道:“不錯。”
毒性已經滲入血液,不出六位個時辰,就會發作,這種劇毒,倒是江湖上常見的……”
話聲未落,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先生在家麼?”
橫山逸士皺皺眉,自言自語的道:“又有人找我來了。”提高聲音道:“什麼人,進來吧!”
竹籬木門被人砰然推開,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女很快衝了進來,目光朝三人一轉,急急問道:“那一位是先生?快給我看病。”
這少女蓬着一頭黃髮,面色焦黃,還長着一臉麻子,奇醜無比,但她身材,卻生得十分苗條,説話聲音,也嬌脆悦耳,和她這付尊容,簡直是大不相稱!
韋宗方一瞥之下,只覺那奇醜少女,自己好像在那裏見過?
橫山逸士兩道目光緩緩朝奇醜少女投去,口中徐聲道:“老朽就是,姑娘是什麼病?”
那奇醜少女道:“我……是中了人家劇毒。”
丁之江因橫山逸士説自己中毒之象,如今聽奇醜少女説出她也是中了人家劇毒,不禁暗暗一怔,忖道:“不知她又是怎樣中的毒?”
橫山逸士道:“姑娘坐下來,老朽替你切切脈看。”
那奇醜少女依言在一張木桌邊上坐下,一手靠着桌子,仰起手腕,等待橫山逸士切脈。
橫山逸士緩緩伸出三個指頭,朝她脈上按去!
那奇醜少女仰着的手腕,突然翻起,一記“赤手縛龍”,朝橫山逸士右腕抓去!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橫山逸士怎麼也未料到奇醜少女會突施襲擊,反腕抓來,要想閃避都嫌不及,右腕脈穴一緊,已被奇醜少女扣住。
這一下,當真事起倉猝,連坐在邊上的丁之江和韋宗方也不及搶救,但兩人卻不約而同霍地站起身來。
奇醜少女動作奇快,左手一把扣住橫山逸士右腕,右手揚起,已然點上了橫山逸士的“期門”穴,目光一抬,朝兩人冷笑道:“你們真當他是橫山逸士嗎?”
丁之江、韋宗方聽得方自一怔。
那奇醜少女更不打話,右手一拉,卻把橫山逸士的一把山羊鬍子扯了下來,再往他臉上輕輕一掀,隨手揭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這假冒橫山逸士的人,看去不過三十出頭,生得面型瘦削,此刻瞪着一雙鼠目,已是面無人色。
“嘶……”突然三縷疾勁的藍影,從屋後射出,朝奇醜少女身後襲來!
那是三支淬過劇毒的細小暗器,來勢如電,輕微的嘶風之聲,才一入耳,已然品字形射到奇醜少女身後,一取“鳳眼”,左右各取“鳳尾”,不但勢勁力急,而且認穴奇準!
丁之江敢情不願多事,明明看到了,卻依然袖手旁觀,視若無見。
韋宗方瞧得一驚,不由脱口叫道:“姑娘小心!”
其實不用他喊,奇醜少女早察覺了。只聽她口中輕哼一聲,連頭也沒回,舉起手上的人皮面具,朝後揮去,同時還側過臉來,朝韋宗方笑了笑!
莫看她面貌生得奇醜無比,但這一笑,厚厚嘴唇皮裏卻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貝齒。射到她身後的三支淬毒暗器,經她輕輕一拂,突然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丁之江臉色似乎微微一變。
韋宗方也呆得一呆,暗暗忖道:“這是什麼手法?既不見她伸手去接,三枚暗器不知消失到那裏去?”
奇醜少女冷冷一笑,道:“你們既是找橫山逸士來的,還不快去把他放了,呆在這裏作甚?”
丁之江道:“姑娘不是也找橫山逸士來的麼?”
奇醜少女回眼哼道:“我已經擒住了一個,叫你們……”
“呃……”就在她回頭説話略一分神之際,只聽那假冒橫山逸士的漢子,突然“呃”了一聲,身軀往後倒去!
這自然是那個偷襲奇醜少女的人,怕同伴泄漏了機密,才暗中出手,殺以滅口。
“好賊子!”奇醜少女嬌叱一聲,雙腳一頓,身形朝屋後掠去。在她撲起之時,回頭怒聲道:“你們再不去救人,只怕連橫山逸士都要遭人暗算了……”
丁之江敢情也突然想到了這一着,不待奇醜少女説完,雙肩一晃,迅速朝左廂撲去。
韋宗方急忙跟着進去。
這左廂房想是橫山逸士的卧室了,靠壁處放着一張木牀,四面壁架上,盡是大大小小的各式藥瓶。
丁之江已經接近牀前,舉手掀開棉被,果見躺歐着一個山羊鬍子的老者。
此人當然是如假包換的橫山逸士了。瞧他清癯瘦削的臉型,和額下一把花白山羊鬍子,和假扮他的人,倒也卻有幾分相似!
韋宗方輕聲問道:“丁大哥,他怎麼了?”
丁之江道:“他只是被人點了穴道。”
説着,伸出手拍開橫山逸士被掣穴道。
橫山逸士雙目一睜,舒展了一下手足,才緩緩從牀上坐起。
韋宗方瞧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對襟夾衣,和一條紮腳夾褲,不由想起假冒他的人,穿的那件極不合身的長袍,正是從他身上剝下來的,難怪連下襬鈕釦,都沒扣好。
丁之江也不覺一怔,暗想:“原來名滿江湖的橫山逸士,竟然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橫山逸士跨下木牀,朝兩人拱拱手道:“老朽多蒙援手,兩位想來就是丁大俠、韋少俠了?”
丁之江抱拳還禮道:“原來老丈都聽到了?”
橫山逸士道:“老朽穴道受掣,口不能言,身不能動,諸位方才説的話,卻是都聽到了。”
丁之江道:“老丈可知這人是何來歷?”
橫山逸士道:“他們説是奉命而來,要老朽跟他們去,老朽不肯答應,正好丁大俠趕來了,他們怕老朽出聲,出手點了穴道,老朽也不知他們是何來歷?”
丁之江聽他口氣,似是不願多説,這就拱手道:“我們還是到外面坐吧!”
三人退出廂房,這幾句話的工夫,那奇醜少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倒在地上的那具屍體,業已渾身發黑,他身上好像已經被人搜過了,連射在肩頭的暗器,也已被人起下取走,只剩一個小小創口,還在淌着黑血。
丁之江暗暗哼了一聲,忖道:“這醜丫頭,好快的手腳,不知又是什麼路數?”
橫山逸士俯下身去,仔細察看着屍體傷口,吃驚道:“見血封喉,好烈性的毒藥暗器!”
韋宗方目光一瞥,忽然瞧到桌上多了一個小小磁瓶,過去一瞧,桌面上還有字跡,寫着:“瓶中解藥,留贈兩位。”
字跡纖秀,極似“金剛指”一類功夫寫的,入木三分,指間宛然,筆劃極勻,敢情就是奇醜少女所留。
橫山逸士取起磁瓶,瞧了瞧道:“這是那位姑娘留下的了?兩位莫非被人做了手腳?”
丁之江想起方才那假冒橫山逸士的人,曾用指頭探看韋宗方的舌苔,又翻着自己眼眶,不由暗叫了聲:“慚愧,自己在是在江湖上闖蕩多年,連人家暗做手腳,還一無所覺。”這就説道:“韋兄弟,你先請老丈看看,是否中了“十日散”之毒?”
橫山逸土道:“老朽從沒聽説過“十日散”之名,是否中毒,要切過脈才會知道。”
於是他又替韋宗方切了左右兩手腕脈,這情形,倒和方才假冒的人一模一樣,也是閉着雙目凝神不語,過了約有盞茶光景,睜開眼睛,口中低低説道:“奇怪呀!奇怪!”
韋宗方聽他連説兩聲“奇怪”,心中也覺奇怪,正待訊問。
橫山逸士突然目光炯炯,盯在韋宗方臉上,百露驚奇,説道:“韋少俠方才確是無意之中吞服了一種毒藥,但卻被你體內另一種極強的解毒藥力,化解無遺……”
韋宗方張了張口,又想問話。
橫山逸士又道:“據老朽從脈象上察看,韋少俠兩日之間,已經中過兩次罕見奇毒,第一次當在兩日前,由左掌心手厥陰“勞宮”穴滲入心包絡,這是一種性道極緩,奇毒無比的毒藥……”
丁之江道:“那是“十日散”無疑了。”
橫山逸士又道:“另一種奇毒,卻是由右掌手少陰“神門”穴循臂而上……”
丁之江聽到這裏,不由大笑道:“老丈脈理精通,在下佩服已極,韋兄弟昨晚確實被“藍家毒針”刺中右掌。”
“藍家毒針?”橫山逸士聽到“藍家毒針”也似乎吃了一驚,但立即點點頭道:“不錯,除了“藍家毒針”,確實找不出再毒的東西了。”
語氣一頓,接着又對韋宗方道:“韋少俠所中的這兩種奇毒,只要遇上一種,也是必死無疑,但韋少俠卻服了令人難以直信的解毒奇藥。唉!老朽也素以精通醫理,善解劇毒自負,想不到臨老之際,竟會遇上這等配合神奇的解毒藥物。不但把韋少俠體內劇毒,悉數化解,而且這種解毒藥性留在血液之中,至少可保持一個短時期,不受毒物侵襲。哈哈,韋少俠,誤服下去的毒藥要和前面兩種奇毒相較,那簡直是微不足道了,不知這解毒奇藥,韋少俠從那裏得來的?”
丁之江朝韋宗方微微一笑道:“老丈説的,想來是那位綠衣姑娘相贈之藥了。”
橫山逸士追問道:“綠衣姑娘,那綠衣姑娘是誰?”
韋宗方臉上一紅,接道:“在下也不知道,昨晚在下中了藍家毒針,幸蒙那位綠衣姑娘賜了三粒藥丸。”
橫山逸士臉露惋惜道:“可惜,可惜,不知這位姑娘,究是什麼人?”
正説之間,丁之江突然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韋宗方慌忙把他扶住,吃驚道:“丁大哥,你怎麼了?”
丁之江道:“只是有些頭昏。”
橫山逸士“唔”了一聲,道:“丁大俠果然被人做了手腳,毒性發作,老朽只顧説話,此事早該想到了。一説着抓起了丁之江左腕,切了切脈,道:“還好,毒性才發,還並不嚴重。”伸手取過桌上磁瓶,拔開瓶塞,湊着鼻孔聞了聞,點頭道:“不錯,正是解藥。”
倒出少許,吹入了丁之江鼻孔。
丁之江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果然立時覺得精神一爽。
橫山逸士把磁瓶遞到了丁之江手上,笑道:“這瓶解藥,似是一種專解以指甲彈入口鼻毒藥的解藥,丁大俠行走江湖,大是有用。”
丁之江伸手接過,揣入懷中,一面拱手道:“多謝老丈,在下兄弟告辭了。”
橫山逸士歉然道:“老朽也有些瑣事,急待料理,不送兩位了。”
丁之江、韋宗方別過橫山逸士,趕到城中,已是上燈時分。
匆匆迴轉客店,丁之江走在前面,經過東廊,瞥見一間房門邊上,插着一朵黑紙剪成的玫瑰花,微微一怔之際,臉不由微露笑意。
兩人進入房中,店夥送上臉水,伺候着道:“兩位客官可要些什麼嗎?”
丁之江洗了把臉,回頭道:“我們還沒吃飯,你要廚下替我們做兩份飯菜送來。”
店夥退出之後,丁之江道:“韋兄弟,你在房中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
韋宗方不知他有什麼事,正待訊問,丁之江已經很快閃出身去。
接着店夥送茶進來,陪笑道:“小的方才忘記告訴兩位了”
韋宗方道:“什麼事?”
店夥道:“下午有位女客人問起丁客官?小的想到你老早晨吩咐過,這位客官正是姓丁,小的問她找丁客官可有什麼事?那女客官説沒甚麼?只是隨便問問。”
韋宗方道:“那女客人是何模樣?後來就走了麼?”
店夥回了頭,壓低聲音才道:“沒有,她就住在東廂五號房裏,啊,那女客人模樣可真不錯,穿着一身玄色衣裙,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還有身材也很苗條……”
他還想再説,只聽隔壁房中有人叫着夥計,只好匆匆出去。
韋宗方暗想那女客也許是丁大哥的熟人,也未便追問,起身倒了杯茶,回到椅上,慢慢喝着。
過了一會,店夥送上酒菜,恰好丁之江也及時回來。
店夥朝韋宗方笑了笑,隨手掩上房門。
兩人就在房中吃喝起來。韋宗方抬頭道:“大丁哥,方才店夥説,下午有人找你。”
丁之江急急問道:“他可曾説是什麼人?”
韋宗方道:“是一位女客人,住在東廂五號房裏。”
丁之江身子微微一震,臉露詫異,接着淡淡笑道:“女客人?小兄那有女客人找我?客店中五方雜處,姓丁的不止我一個,也許是找錯了人。”
韋宗方看他言詞閃爍,心中雖覺可疑,但也不好多説。
吃過晚餐,丁之江忽然低聲道:“韋兄弟,咱們先休息一會,今晚還有事呢!”
韋宗方奇道:“什麼事?”
丁之江道:“時候還早,過了二更,咱們到安遠鏢局去。”
韋宗方吃驚道:“可是安遠鏢局出了什麼事嗎?”
丁之江道:“不是,孟老哥的安遠鏢局,早已收歇,他那房子,也已換了主人!”
韋宗方愈聽愈奇,問道:“那我們還幹什麼去?”
丁之江道:“我方才出去也就是為了此事,只是目前還弄不清楚,咱們到了那裏看情形再説。”
韋宗方不知他要去看什麼情形?心中總覺了大哥好像已經知道了一些什麼,只是不肯和自己明説,暗想:“自己跟你同去,你就是不説,我也會知道的。”一面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小弟跟大哥去瞧瞧也好。”
丁之江微微一笑,不再説話,舉手熄去燈火,各自在牀上運功調息。
時間快近二鼓!丁之江一躍下慶,輕聲道:“韋兄弟,是時候了!”
韋宗方應了一陣,也自牀上躍下。
丁之江悄悄推開後窗,手掌一按窗沿,人已穿窗而出,等韋宗方縱出窗外,才輕輕掩上窗户,長身縱起,一路朝東掠去。
此時二更不到,大街上華燈高挑,夜市未散,兩人翻越過幾重屋面就悄悄躍落,穿行了幾條街道,東橫街已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