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修和十三名青穗劍士,經過一陣坐息,內腑劇痛已止,只是不能運氣,聞言緩緩睜目,道:“是秦兄趕來了?”
秦大成道:“兄弟奉劍主之命,馳援而來,慕容兄傷勢怎樣了?”
慕容修站起身來,只覺不運氣,內腑就並不疼痛,一面搖搖頭道:“兄弟和他們都是中了劇毒。”
“中毒?”秦大成吃驚道:“慕容兄可是遇上了毒沙峽的人?”
慕容修道:“要是對面施毒,兄弟豈會無備?這極可能是咱們飯菜中,被人做了手腳……”
秦大成暗暗一震,道:“有這等事?”他目光一轉,又道:“慕容兄帶出來的十六名劍士,可是有了傷亡?”
慕容修道:“不錯,方才激戰之時,曾有三名弟兄重傷不治。”
秦大成道:“慕容兄可曾迫上韋少俠麼?”
慕容修道:“兄弟趕到此地,韋少俠中毒不支,已是昏迷不省人事,奇怪的他身上的引劍珠、鏤文犀都已不見。”
秦大成哦了一聲道:“他人呢?可是被毒沙峽的人劫走了?”
慕容修道:“説來慚愧,兄弟和他們一場激戰,堪堪把他們擊退,終於毒發不支,以致韋少俠被那沙天佑劫走。”
秦大成臉上飛過一絲橘笑,怒嘿道:“兄弟遲來一步,至有此失,哦,慕容兄不知還能上馬麼?”
慕容修道:“兄弟所中劇毒,只要不運氣,還無大礙,大概騎馬還不妨事。”
秦大成道:“那麼慕容兄就請上馬,韋少俠既已落在毒沙峽人手中,此事還得立刻稟報劍主,謀求善策才好。”
説話之時,已有一名黑穗劍士牽過馬匹,扶着慕容修上馬,牽馬而行。
十三名青穗劍士,也由黑穗劍士扶持,兩人一騎,急急向泌姆山趕去。
初更時分。
泌姆山山腹一間佈置華麗的石室中,四周石門緊閉,每一道門外,都有兩名手仗長劍的黑穗劍士把守,氣氛顯得異常嚴肅,簡直如臨大敵!
石室中萬劍會的幾位重要人物,正在緊急秘密議事,室頂那盞琉璃燈,燈光明亮,四周石壁,嵌着的明珠,依然吐着柔和的光輝!
但室中的每一個人,莫不心頭沉重!
萬劍會主端坐在正中一張紫檀錦椅上,一張淡金臉還看不出有何表情,可是他身後侍立着三個腰佩淡黃穗劍的女子,臉上都有激憤之色。
萬劍會主對面兩把椅上,左首坐的是青穗劍總管抱劍書生慕容修,右首椅上則是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這兩位總管,同樣面色凝重,似是遇上了極大難題。
石室中的空氣,使人感到異常沉悶,沉寂得墜針可聞!
平日萬劍會主遇上重大困難的時候,都是如此,這是習慣,他需要思考,靜靜的坐在椅上沒有開口,在座的人,誰敢多説?
過了半晌,萬劍會主目光微微抬動,間道:“快初更了吧?"黑穗總管秦大成慌忙答道:“只怕初更已過了。”
萬劍會主吁了口氣道:“卓九妹這時候還不回來,只怕也出事了!”
秦大成乘機問道:“劍主要卓姑娘去了那裏?”
萬劍會主有意無意的瞧了他一眼,徐徐説道:“本座因韋少俠身懷重寶,一經傳出,只怕覬覦的人不在少數,慕容總管走後,本座要卓九妹暗中跟蹤南海門的人,看看他們有何舉動?”
秦大成嘿然陰笑道:“南海門那丫頭,似是對韋少俠暗生情愫,想來還不致對韋少俠下手,只是卓姑娘如被那姓歐的老頭髮現,這就難説了。”
萬劍會主道:“本座耽心的倒並不在此,如論卓九妹武功,縱非那姓歐的對手,要想全身而退,也不是難事,試想慕容總管和毒沙峽的人,曾有一場激戰,着了人家的道,還情有可説,但本座和所有的人,也會被人家暗施手腳,全體中毒,卓九妹自然也不例外了。”
原來萬劍會主和所有萬劍會的人,全都中了毒!
慕容修道:“此事確實溪蹺,咱們在泌姆山的人,竟會全數中毒,屬下想來,只有兩種可能,一定是被人混人,在飯菜之中,做下了手腳,另一個,就是咱們這裏,出了內奸……”
站在萬劍會主身後三名女侍,左首一個接口道:“不錯,咱們這裏,準是出了內奸,秦總管,你手下的劍士中,可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麼?”
黑穗總管秦大成拭拭汗道:“任姑娘下問,兄弟實在難以作答,兄弟手下七十二名劍士,投效萬劍會,都在十年以上,兄弟縱然不敢説沒有問題,但一時也不易查得出來。”
萬劍會主冷冷説道:“縱有內奸,咱們也不怕他飛上天去。”
秦大成垂首道:“屬下該死,這等意外之事,會在屬下轄下發生,唉,屬下連何時中的毒,都會一無所知……”
慕容修暗暗哼道:“看你幾時像中了毒?”
秦大成續道:“屬下之意、劍主中毒之事、目前似乎不宜聲張。”
萬劍會主哼道:“假如咱們這裏,確有內奸,咱們縱然不聲張開去,他既在菜飯之中,下了劇毒,難道不會把消息傳遞出去?”
秦大成囁嚅説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萬劍會主目光一抬,冷冷的道:“本座倒要聽聽秦總管的高見。”
秦大成道:“屬下之意,咱們這裏連劍主在內,一共只有六人,當然不可能會有奸細……”
萬劍會主身後一個侍女冷聲道:“這很難説。”
秦大成老臉一紅,尷尬的道:“咱們全都中了毒,泌姆山是黑穗堂所在,許姑娘要這麼説,那麼這奸細只有兄弟了。”
許姑娘道:“難道我説錯了麼?”
萬劍會主道:“飛妹不準亂説,聽秦總管説下去。”
原來萬劍會主駕前四侍,除了黑文君卓九妹之外,目前侍立在萬劍會主身後的三人,是任劍妹、許飛妹、林天妹。
這四人各擅“飛龍九式”,每人名字中,合為“九劍飛天”,乃是萬劍會僅次於劍主的高手,只是在名義上,乃是萬劍會主的侍女。
黑穗總管秦大成經劍主一説,連忙躬身道:“屬下之意,方才慕容總管曾聽沙天佑説過,三日之內只要不動真氣,中毒之人,尚不致發生危險。目前唯一急務,劍主立即飛鴿傳書,命樊、宮、陸三位總管火速來援,必須在三日之內,趕來此地。”
萬劍會主口中“唔”了一聲。
秦大成又道:“至於咱們這裏,只要封閉出口,縱有強敵來襲,一二日內,也莫想攻得進來……”
萬劍會主微微點頭,依然沒有作聲。
秦大成目光一轉,又道:“只要咱們這幾個人不聲張出去,自然無人得知劍主中毒之事,何況劍主戴有面具,別人也不易瞧得出來……”
原來萬劍會主這張淡金臉,果然戴着面具!
秦大成眼看萬劍會主沒有作聲,頓了一頓,續道:“屬下認為劍主如能再接見幾名劍士,使他們傳出劍主並無中毒之象,不但可安人心,假如咱們這裏,真有內奸,也可使敵人莫測高深,不知劍主認為是否可行?”
萬劍會主淡淡問道:“秦總管要本座召見什麼人?”
秦大成道:“屬下之意,那黃山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鄱陽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在江湖上都是久負盛名之士,投效本會,尚未見過劍主……”
萬劍會主道:“你要本座召見他們三人麼?”
秦大成道:“屬下尚有下情奉陳。”
萬劍會主道:“秦總管還有什麼事?”
秦大成道:“屬下黑穗堂名下,副總管柏文蔚身故之後,尚無適當人選遞補,這三人不論武功,機智和在江湖上的名氣,都是合適人選,屬下想請劍主見過三人之後,就中決定一人,擔任黑穗堂副總管之職。”
萬劍會主點點頭道:“本座都同意了,秦總管速即傳下令去,要樊總管他們在三日之內,趕來馳援,至於麻冠道人等三人,可在明晨帶來見我。”
秦大成連忙起身道:“屬下遵命。”
萬劍會主道:“本座需要休息了,兩位總管請吧!”
慕容修也同時站起身子,和秦大成兩人,退出屋去。
韋宗方醒來時,他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卧房,自己躺卧在一張木牀上,身上蓋了一條布棉被,牀邊一張木桌上,放一盞燈檠,燈芯結了一個如意似的燈花,燈光並不明亮。
茅屋、板窗,四周蛙鳴,國國如潮,並且還隱隱可以聽到犬吠。
夠了,就憑眼前這些物事,韋宗方已可猜想的到這是農村人家的一間卧房,自己怎會睡在這裏呢?竭力思索,也想不起來。
韋宗方長長吁了口氣,準備挺身坐起,那知一挺之間,忽然頭腦昏脹,四肢乏力,無法坐起,心頭驀的一怔,立時警覺到自己的頭腦昏脹和四肢乏力,並不是一回事情!
這是近來在江湖上多走了幾天,經驗告訴他的頭腦昏脹,是自己被人下了蒙汗藥之類的東西,醒來之後必有的現象,至於四肢乏力,則是被人點了穴道,四股不能動彈!
於是使他想起在途中遇上自稱是自己父執的綠袍老人,後來甘瘤子,和束小惠等人趕到,綠袍老人走了,自己急於找尋不知名的叔叔,別過眾人,一路疾奔……
後來,再也想不起來了。那麼,自己的躺在這裏,是着了人家的道?就算中人暗算,自己怎會一無所知……
正在忖思之間,突然門聲呀然,一個身材苗條的玄衣女子緩步而入,直向牀前行來!
韋宗方睜大雙目,側臉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約二十三四,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還有,她腰間懸着的一柄長劍,垂着淡黃劍穗,她臉上含着笑容,兩道秋水般的眼神,正望着自己!韋宗方認識,她正是萬劍會主駕前四侍之一的黑文君卓九妹!
於是韋宗方恍然大悟,自己落在萬劍會的手裏了!無怪會不知不覺的中了蒙汗藥,那是自己喝過他們的茶水。
無怪被人點了四肢的穴道,那是他們早已派人守在路中,等自己昏過去了才擄來此地。
匹夫無罪,懷壁甚罪,引劍珠、鏤文犀,兩者之間,只要有一件,就足以引人覬覦,何況兩件東西都在自己身上,更何況這兩件寶物,都是剋制萬劍會的東西,他們自然不肯放過的了。
卓九妹款款行近,兩道秋波凝注在韋宗方的臉上,輕聲問道:“你醒過來了麼?”
話聲温柔,不像她平日那樣冷冰冰的聲音,從這輕柔的聲音中,可以聽出她對韋宗方十分關注!
韋宗方心中暗暗一哼,冷聲道:“剛剛醒來。”他沒好氣的回答了一句,語聲一頓,接着又道:“卓姑娘奉命行事,這件功勞,倒是不小!”
卓九妹睜大雙目,奇道:“你認識我?啊,你説什麼?”
韋宗方道:“難道你不是奉萬劍會主命來的?”
卓九妹笑道:“自然是了。”
韋宗方道:“卓姑娘擒住了在下,自然是件大大的功勞,在下説錯了麼?”
卓九妹嗤的笑道:“是我擒住了你?”
韋宗方道:“難道不是?”
卓九妹笑着問道:“我為什麼要擒住你呢?”
韋宗方冷哼道:“這還用在下説麼?”
卓九妹眨動眼睛道:“你自然要説,不説我怎會知道?”
韋宗方道:“那你是幹什麼來的?”
卓九妹咕的輕笑了聲,道:“我就要聽你説説,我是幹什麼來的?”
韋宗方心頭火起,冷笑道:“在下醒來之後,頭腦昏脹,四肢不能動彈,自是你們暗施陰謀鬼計,使用迷藥,再點我穴道,才把我擒來,目的當然在於引劍珠、鏤文犀了。”
卓九妹嬌笑道:“你真聰明,全給你猜對了。”
韋宗方怒聲道:“用陰謀詭計,擒住了我,也非英雄行徑。”
卓九妹眼珠一轉,又道:“你是説我奉劍主之命,暗算於你了?”
韋宗方道:“難道不對?”
卓九妹道:“很對,嗯,韋少俠對我們劍主的看法如何呢?”
韋宗方道:“貴會主瀟灑不羣,為人豪邁,原是可交之友,可惜……”
卓九妹目光一亮,凝注着韋宗方問道:“可惜什麼?”
韋宗方道:“可惜當了萬劍會主。”
卓九妹柔聲道:“你説得明白一點好麼?”
韋宗方道:“當了萬劍會主,自然是以貴會利益為重。”
卓九妹道:“你是説,本來你們可以做個很好的朋友,就是因為劍主是萬劍會主,為了本會利益,才謀奪你的引劍珠、鏤文犀,不能顧全朋友,對不對?”
韋宗方道:“不錯。”。
卓九妹道:“你真是咱們劍主的知己!”
韋宗方道:“可惜現在已成了敵人。”
卓九妹舉掌拍開韋宗方左臂穴道,笑道:“韋少俠瞧瞧引劍珠還在不在你手上?”
她只解開了韋宗方左臂穴道,韋宗方舉手一瞧,鑲嵌引劍珠的戒指,依然戴在自己手上。
卓九妹又從桌上取起鏤文犀,朝韋宗方面前晃了晃道:“鏤文犀也在這裏,韋少俠看清楚了吧?這就證明咱們並沒有劫奪你的寶物了。”
韋宗方冷哼道:“在下落在你們手裏,此刻雖沒取去,遲早都是你們囊中之物。”
卓九妹道:“你這人怎麼老是往壞處想,哼,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咱們劍主,為了你,一路派人接應,才把你救來此地,你卻一口咬定咱們是覬覦你的寶物來的,要不是看在你還有良心,説咱們劍主‘是可交之友’,我才不理你呢!”
韋宗方聽得不由一怔,疑信參半的道:“姑娘既將在下救來,何以要點我四肢穴道?”
卓九妹瞧着他笑道:“現在還不能替你解開。”
韋宗方道:“那為什麼?”
卓九妹輕笑道:“這樣你可以老實些!”
這話就是説,解開了韋宗方四肢穴道,韋宗方就會不老實了。
卓九妹話聲出口,突然覺得這話有了語病,不禁臉上一紅,接着説道:“因為你中毒極深,需要好好的趟着,不能動彈,我才點了你的穴道。”
韋宗方臉上一紅,歉然道:“姑娘怎不早説,在下多多開罪了。”
卓九妹白了他一眼,披披嘴道:“你現在明白了?”
韋宗方道:“在下還有許多未明之處,不知姑娘可否賜告?”
卓九妹舉手掠掠鬢髮,道:“不用問,還是我告訴你吧!你走後不久,劍主料定毒沙峽的人決不會輕易放過於你,就要慕容總管率同十六名青穗劍士,暗中跟在你後面……”
韋宗方聽的暗暗慚愧,人家一片好心,自己卻誤會他覬覦寶物。
只聽卓九妹續道:“但暗中跟蹤你的,還有南海門和天殺門的人,慕容總管看他們行徑,似乎對你並無惡意,也就不露行跡。後來你別過他們,一路疾奔,南海門和天殺門的人敢情跟了你幾十里路,認為已可無事,便自回去,但你卻在奔出不到十里之處,突然中毒昏倒地上。”
韋宗方忍不住道:“是慕容總管救了在下?”
卓九妹道:“慕容總管早已發現沙天佑一路跟了下來,他就叫一名和你身材相似的劍士,故意把他引開,但就在把沙天佑引開之時,就發現你昏倒路上,慕容總管吩咐兩名劍士,偷偷把你送來此地,又叫和你身材相似的那名劍士,扮成了你,假裝昏迷不醒,任由毒沙峽的人擒去。”
韋宗方道:“慕容總管救了在下,何用再叫人假扮在下,那假扮在下之人如被識破,豈不因在下之故,送了性命?”
卓九妹笑了笑道:“要人假扮你,其中自然另有緣故,這是咱們劍主授意的,你將來自會知道,至於派去的人,不但身材和你極像,就是易容之術,也極高明,沙天佑縱是老好巨猾,只怕也難以辯識真偽,尤其他武功之高,在青穗劍士中,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此行決可勝任愉快。”
韋宗方道:“在下身中劇毒,想是姑娘解救的了?”
卓九妹低笑道:“説起來,應該是你救了我才對!”
韋宗方道:“姑娘説笑了。”
卓九妹道:“一點也沒有説笑,不但是你救了我,還救了兩名青穗劍士,而且萬劍會還有很多人,要你去救呢!”
韋宗方越聽越奇,問道:“姑娘此話怎説?”
卓九妹道:“你中的劇毒,是鏤文犀治好的,只是你中毒極深,到這時候才醒過來,我和兩名護送你來此的青穗劍士,同樣被人暗施手腳,中了慢性之毒,也幸虧你的鏤文犀,才行解了,方才接到本會飛鴿傳書,才知泌姆山的人,全中了暗算,非鏤文犀不解。”
韋宗方道:“貴會主也中了毒麼?”
卓九妹斜脱着他含笑道:“韋少俠好像很關心咱們劍主?”
韋宗方道:“在下和貴會主雖是初次見面,但貴會主的風度秀異,談吐温文,在下至為心折。”
卓九妹目中異彩一閃,低低的道:“這大概就是惺惺相惜吧,咱們劍主對韋少俠也極表傾心。”
韋宗方道:“既然貴會多人中毒,在下已經好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趕回泌姆山去。”
卓九妹微微搖頭道:“不成,咱們在這裏,最少也要住上兩天,等到後天才能動身。”
韋宗方道:“那是為了什麼?”
卓九妹徐徐説道:“我要在這裏等幾個人。”
韋宗方道:“貴會不是有很多人中了毒等待救治麼?”
卓九妹道:“不要緊,他們中的慢性之毒,三日之內還不會發作,此時趕去也無補大局……”她話聲一頓,接着“嗯”了一聲,道:“你中毒極深,此時體力未復,還是早些睡吧!
説完,舉手拍了韋宗方四肢穴道,轉身出去。
韋宗方躺在牀上,果然覺得手腳沉重,腦際間昏沉沉的,不覺睡熟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韋宗方緩緩醒來,只聽門外有人低聲説道:“姑娘,樊總管的回書來了,兩日之內,可以趕來。”
卓九妹道:“知道了。”
那人又道:“屬下方才在咱們左近,發現有人徘徊不去,此人形跡十分可疑。”
卓九妹道:“咱們都已經改了裝束,不會引人注意,別去理會他們也就是了。”
那人應了聲“是”,聲音便趨寂然。
又過了一回,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緩緩走近,房門開處,只見一個青布包頭,身穿花布衫褲的女子,手中捧着一個木盤,走了進來。
那女子雖是布衣荊欽,一身鄉村姑娘打扮,卻生得清麗絕塵,白嫩的臉上,透出一層紅玉般的微暈,當真是宜喜宜嗔!
韋宗方原當走進來的是黑文君卓九妹,此刻瞧到了這位布衣少女,不由微微一怔,慌忙翻身坐起。
那布衣少女睜着一對圓大的眼睛,含羞道:“是我把相公吵醒了吧?”
聲音嬌婉,宛如出谷新駕,好聽已極!
韋宗方跨下木牀,含笑道:“姑娘好説,在下已經醒了一回,早該起來了。”
那布衣少女道:“那是咱們這裏鄉村地方,一切因陋就簡,相公沒睡好了,卓姑娘説,相公身子還沒復原,該多休息一回才好!”
韋宗方見她談吐不俗,聽口氣敢情是此屋主人的兒女,一面拱了拱手道:“多謝姑娘,在下已經好了。”
那布衣少女把木盤放到桌上,嫣然笑道:“這是卓姑娘臨去時關照我替相公熬的粥,相公將就着吃吧!”
韋宗方道:“卓姑娘走了麼?”
布衣少女抿嘴一笑,道:“卓姑娘和兩位大叔走了不多一回,她説出去有事,要相公安心休息,在這裏等她。”
韋宗方道:“她還説了什麼?”
布衣少女歪着頭,想了想,才道:“卓姑娘還説,這裏離泌姆山只有幾十裏,相公在一兩日內,最好不動真氣,就是有人找來,只管在房中休息,不要出去。”
她説到這裏,接着笑了笑道:“其實相公住在這裏,自然不會動氣的了,我就是怕兩個哥哥,粗手粗腳的不會做事,才由我來伺候相公,相公總不會動我的氣吧?”
韋宗方聽她把“不動真氣”,當作了生氣的動氣,心中暗暗好笑,一面忙道:“姑娘言重,在下已經打擾了,怎會動姑娘的氣?”
布衣少女柔順的道:“相公不動我的氣就好,哦,粥快涼了,相公趁熱吃吧,我還有事去。”
韋宗方道:“姑娘只管請便。”
布衣少女粉臉一紅,低低的道:“我叫霜兒,相公叫我霜兒好了。”
説完低着頭,很快的走出房去。
韋宗方往桌上一瞧,木盤中放着一鍋白粥,和四碟小菜,他一晚沒吃東西,腹中早已飢餓,也就不再客氣,一口氣吃了兩碗稀飯。
想起卓九妹昨晚曾説要在這裏等幾個人,萬劍會的人,全體中了人家慢性劇毒,但她卻説要等到明天,才能趕回去,想來其中必有重大事故。
她既然留下了話,要自己在此等她,看來只有等她來了再説,心念轉動,當下就在牀下運功調息,那知這一運氣,韋宗方頓時覺察到自己體內氣機雖已暢通,但元氣確實未復,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不知自己中的究是何種劇毒,竟然會有如此厲害?”
他那裏知道昨天在不知不覺之間,中了人家最厲害的獨門奇毒功夫!要知對方暗下毒手,原有兩種打算。一是志在手擒於他,那麼等你毒發之時,他自會適時趕到,餵你解藥。
二是萬一被人救去,沒有他的獨門解藥,救走了也是白饒。
韋宗方毒發昏迷,正好遇上慕容修,再由兩名青穗劍士護送他走了二三十里路,未能及時解救,中毒已深,縱有善解天下奇毒的鏤文犀,等到解去劇毒,內腑受毒物侵蝕,耗損真元,一時自然無法復元了。
卻説韋宗方正在運氣之時,只聽屋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佛號:“阿彌陀佛!”
聲音震耳,恍若沉雷,韋宗方不覺一怔,這聲音聽來極熟!
就在此時,只聽霜兒的聲音道:“老師父,你是幹什麼的?”
那和尚道:“阿彌陀佛,貧衲化緣來的。”
韋宗方摹然暗哦一聲:“這和尚是鐵羅漢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