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文士頓了一頓道:“你師祖直到晚年,才收了兩個門人,大師兄就是你父親方天仁,三師弟就是你不肖師叔了……”
韋宗方道:“你老人家原來是侄兒的師叔,咦,你不是説師祖只收了兩個門人。”
藍衣文士道:“不錯,是你師祖有個女兒,比大師兄小二歲,比叔叔大了一歲,也就是你的生身之母。”
韋宗方道:“是我娘,哦,叔叔,我娘呢?”
藍衣文士平靜的接道:“你先聽叔叔説下去,大師兄生性敦厚,為人正直,他是叔叔一生最敬佩的人……”他提到大師兄,不覺神色一黯,輕輕嘆息一聲,道:“大師兄出道江湖,大家因他平時喜穿白衣,就送了他一個美號,叫做白衣劍客,就在大師兄和二師姐結婚那年,我這不肖師叔,卻因無心之故,被你師祖逐出了門牆。”
韋宗方不知叔叔為什麼會被師祖逐出門牆,自然不好多問。
藍衣文士見他沒有作聲,就接着説道:“那時叔叔只有十八歲,因見大師兄白衣劍客得了名,叔叔就決定要做一個藍衣劍客……”
韋宗方心想:“難怪方才自己問他如何稱呼,叔叔回答白衣劍客的朋友,自然是藍衣劍客。”
只聽藍衣文士續道:“毛病也出在一心想做藍衣劍客這上頭,有一次,叔叔經過雲台山附近,遇上一個卸任官吏,被一羣強盜攔劫,一家五口全遭殺戮,叔叔激於義憤,追上去把十多個強盜,全都殺了,而且還在一株大樹上,削去樹皮,寫上了誅殺兇徒者藍衣劍客等字樣。”
韋宗方道:“這也沒錯。”
藍衣文士道:“錯了,那不是強盜,是天地會的弟兄,卸任官吏是個旗人將軍,在任上捕殺了天地會的一個首領,他們是替首領報仇,天地會是一個反清復明的幫會,在江湖上深得各方同情和支持的組織,這個紕漏,你説大不大。”
韋宗方道:“但叔叔當時不是不知他們來歷,只當是強盜,這也是無心之失。”
藍衣文士笑道:“這是你在替叔叔説話,殺了十幾個人,還是無心之失?你師祖一怒之下,就把叔叔逐出門牆,要知當時天地會勢力極大,師傅這一宣佈把我逐出門牆,江湖上那裏還有叔叔立足餘地?差幸遇上武當天元子道兄,他同情叔叔遭遇,指引我投到修羅門下,從此沒和大師兄見過面。”
韋宗方道:“後來呢?”
藍衣文士接道:“直到十五年前,叔叔無意中聽到谷胤為了凱覦引劍珠,和大師兄約在仙華山頂見面……”
韋宗方道:“谷胤就是毒沙峽主?”
藍衣文士道:“毒劍谷胤,也是當年萬劍會的八大護法之一,當年南海一役,萬劍會羅致的各派高手,逃回中原,就各自星散,誰也不知誰的生死,沒想到他卻當了毒沙峽主,其實當時江湖上雖有毒沙峽之名,大家根本不知道毒沙峽究在那裏,據叔叔後來多方調查,毒沙峽主並不是谷胤,而是谷老賊的女兒……”
韋宗方想起那晚被自己擒住的女郎,原來竟是仇人之女!
藍衣文土續道:“那谷胤老賊,不知如何會知道引劍珠落在你師祖手裏,也許師祖在日,他縱有覬覦之心,也不敢貿然出面,因此等你師祖死後的第三年,找上了大師兄,訂了中秋之約。這消息給叔叔無意聽來,不禁大吃一驚,大師兄的武功,叔叔是再清楚不過,這多年縱然精進,只怕也不是谷老賊的對手,叔叔左思右想,想出一個計策?”
韋宗方問道:“不知叔叔想了什麼計策?”
藍衣文士道:“修羅門易容之術,在武林上可説無出其右,當時叔叔想到只有釜底抽薪,喬扮大師兄,先趕到仙華山頂去,能把谷老賊打敗,那是最好不過,否則也和他拼個兩敗俱傷……”
韋宗方含淚道:“叔叔,你真好。”
藍衣文士強忍心中悲痛,繼續説道:“那知大師兄是個守信的人,他竟然比叔叔到的還早……”
韋宗方驚啊一聲,急急問道:“後來呢?”
藍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師兄見了面,叔叔勸大師兄離去,大師兄也勸叔叔及早離開……”
韋宗方間道:“爹知不知道你是叔叔?”
藍衣文士道:“大師兄先前也不知道叔叔是誰,後來他突然欺了過來,叔叔比大師兄要低上半個肩頭,他已經發現是叔叔喬裝的,但谷老賊這時也趕到了。”
韋宗方忍不往“啊”了一聲。
藍衣文士繼道:“當時叔叔既然喬裝了大師兄,自是要搶先和老賊動手,而且叔叔自問,如果由叔叔先動手,也許可以勝了谷老賊……”
韋宗方道:“結果是爹先和谷老賊動手麼?”
藍衣文士黯然道:“這是叔叔至今追悔莫及的事,當叔叔搶在大師兄前面,正待和谷老賊動手的時候,結果被大師已喝退下來,唉,這就是叔叔從小對大師兄心存敬畏的緣故,大師兄喝了句‘你退下去’之後,叔叔竟然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韋宗方道:“爹就和谷老賊動上了手?”
藍衣文士道:“大師兄如論武功,雖和谷老賊要差上一籌,但大師兄的‘乾三震’,三劍迴環,威勢也非同小可,你師祖仗以成名的這招‘乾三震’,震力極強,原是奪震敵人手上兵刃的劍法,但谷老賊手中是一條活的鐵線竹節蛇,蛇被震脱手,卻一口咬住了大師兄右腕……”
韋宗方驚的跳了起來,含淚道:“叔叔後來呢?”
藍衣文士道:“叔叔睹狀大驚,向谷老賊索取解藥,谷老賊不知我們兩人誰真誰假,自然也不肯放過叔叔,他招手收回蛇鞭,就和叔叔打了起來,結果他被叔叔一劍削斷……”
韋宗方喜道:“叔叔使的就是七修劍?”
藍衣文士點點頭,又道:“同時谷老賊也被叔叔的‘修羅刀’擊中,那知谷老賊功力深厚,竟然被他負創逃走……”
韋宗方心頭狂跳,問道:“我爹呢?”
藍衣文土嘆了口氣道:“大師兄中毒甚深,此時已經支侍不住,昏倒地上,叔叔餵了大師兄幾粒解毒藥丸,就抱起大師兄飛奔下山,還沒趕到這裏,大師兄就毒發身死……”
韋宗方哇的一聲,撲入叔叔懷裏,失聲大哭。
藍衣文士也悲痛落淚,輕輕拍着韋宗方肩頭,道:“孩子,聽叔叔説下去,”
韋宗方從他懷中抬起淚眼,問道:“叔叔,我爹真的沒有救了?”
藍衣文士拭拭淚水,道:“叔叔突然想到大師兄和二師姐伉儷情深,如果此時把大師兄突然送回家中,豈不讓二師姐悲痛欲絕?”
韋宗方道:“那怎麼辦?”
藍衣文士道:“因此叔叔沒向這裏來,就抱着大師兄向井研嶺上跑去,叔叔仔細檢查了一遍,大師兄確實蛇毒攻心,不但四肢已冷,心臟也已停止,就是大羅天仙,也救不活了……”
“爹……”韋宗方沒等他説完,又失聲痛哭起來。
藍衣文士續道:“叔叔眼看大師兄氣絕多時,只好把他屍體埋在嶺上,然後略為整整衣衫,趕到此地。”
韋宗方含淚問道:“我娘還不知道?”
藍衣文士道:“叔叔和大師兄自小同門,大師兄的一舉一動,自然可以模仿得維妙維肖,二師姐看到叔叔,也不疑有他,那時叔叔早已想好了一番話,詭稱今晚赴約,因見谷老賊還約了幾個厲害高手,我自知不敵,才悄悄退去,對方如果發現我沒去赴約,必然會趕來此地。二師姐聽了我的話,果然信以為真,問我如何辦好?我就説眼下時機已迫,趕快收拾細軟,離開此地,同時為了避免賊人追蹤,我們應該分頭上路。二師姐問我逃到那裏去,我説仙霞嶺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地頭較熟,我們不如先去仙霞嶺暫避,於是議定由二師姐帶了細軟,單獨上路,叔叔帶你同行。”
韋宗方道:“我娘還住在仙霞嶺麼?”
藍衣文士沒有回答,續道:“但叔叔並沒有把你送到仙霞嶺去,因為叔叔知道谷老賊一日沒死,他決不放過你母子兩人,你要報父仇,只有留在叔叔身邊,你原名叫做方瑋,叔叔給你取了韋宗方,就是暗示你是方家的後代……”
韋宗方道:“叔叔,你説了半天,你老人家究竟是誰?”
藍衣文士笑了笑道:“叔叔信上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不知名就是畢知明。”
韋宗方道:“叔叔信上説過,日後母子重逢,也就是我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時,現在方兒身世已白,我娘究竟在那裏?”
畢知明皺皺眉頭:“你總記得去年中秋節前,叔叔不是下山去了麼?我就是趕到仙霞嶺,找二師姐去的,那知二師姐並不在仙霞嶺……”
韋宗方心頭一急,問道:“我娘去了那裏呢?哦,叔叔,我娘一直不知道爹遏害的事麼?”
畢知明道:“知道,我帶你離開井研嶺之後,就把你暫時寄在鐵筆幫,那時鐵筆幫老幫主陶前輩還沒過世,叔叔一個人趕到仙霞嶺去,把大師兄遇害之事,但直告訴了二師姐。”
韋宗方眼睛濕潤,仰臉道:“我娘一定痛不欲生。”
畢知明道:“二師姐當時沉痛的説:瑋兒那就完全拜託師弟了,等他到了二十歲,你再帶他上仙霞嶺來,父仇不共戴天,我要親眼看珠兒手刃仇人。”説到這裏,日氣一頓,又道:“叔叔當時原想讓你在江湖上歷練上二年,然後再帶你上仙霞嶺去……”
韋宗方道:“你老人家不是説我娘不在仙霞嶺了麼?”
畢知明沉吟道:“我想二師姐也許有事離開,你今年才十九歲,等到二十歲,二師姐一定會在仙霞嶺等你。”
韋宗方失望道:“那還要一年!啊,叔叔,你説谷老賊已經死了?”
畢知明道:“毒沙峽是個詭秘的地方,毒沙峽主也是極端詭秘的人,他們行事不但外人無法知道,就是毒沙峽的人,也未必清楚。叔叔探聽來的消息,也只是零零星星的一些,經叔叔研判的結果,谷老賊該是死了多年了。”
韋宗方道:“叔叔,你説的清楚點好麼?”
畢知明道:“叔叔其實也不大清楚,直到目前連毒沙峽究在那裏,都還不知道,據叔叔推想……最先的毒沙峽主,應該就是毒劍谷胤,他從南海逃回來,發現了毒沙峽,就在毒沙峽居住下來,自號毒沙峽主,但他何以不以真面目示人,要把毒沙峽主扮成身穿寬大黑袍,白鬚垂胸,手持竹仗的老人,這就使人費解。”
韋宗方道:“也許是他故作神秘。”
畢知明搖搖頭道:“不,其中必有緣故,而且後來據叔叔探聽到的一項秘密,原來谷老賊當年並不是毒沙峽主,真正的毒沙峽主是他女兒谷天香,他自己卻只當了毒沙峽的最高護法,這是十年前的事,如今他們總護法,換了四大天王中的毒手天玉龍在天,谷老賊已有多年不曾露面,自然已經死了。”
韋宗方道:“龍在天一再跟侄兒説,我爹沒死,還説爹就在毒沙峽中。”
畢知明卻沒有立即開口,停了一會,才緩緩抬頭,説道:“龍在天此舉,叔叔也想不出他究竟陰謀何在?”突然起身説:“孩子,走!”
韋宗方跟着站起,問道:“叔叔,我們到那裏去?”
畢知明道:“叔叔領你到大師兄埋骨的地方去,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了,叔叔要説的話,也都告訴你了……”
説到這裏,忽然住口,轉身朝門外走去。
韋宗方雖然聽出叔叔似乎言有未盡,但眼看叔叔走了出去,也就緊跟在他身後,無暇多間,兩人匆匆步出竹籬,就向嶺上行去。
畢知明走在前面,袍角飛飄,步履從容自然,但速度卻是快疾無比。
韋宗方從小由叔叔扶養長大,很少看到叔叔在自己面前展露輕身功夫,不覺腳下墊勁,運步如飛,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跑到叔叔前面去?可是任你如何提吸真氣,始終差了一大截,總是追趕不上。
畢知明一直悠然而行,連頭也沒口,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嶺頂。
韋宗方忽聽叔叔輕喝一聲:“孩子,快來!”
人隨聲起,藍影一閃,業已撲向三丈之外。
韋宗方不禁一楞,急忙抬頭瞧去,只見叔叔遠遠的俯下身去,從地上拾起一張白紙。
韋宗方急忙趕了過去,只見叔叔手上拿着一張白紙,一臉怒容,一襲藍衫,拂拂自動,不由問道:“叔叔手上拿的是什麼?”
畢知明隨手把白紙遞過來。
韋宗方低頭一瞧,只見上面用木炭寫着:“汝父尚在人間。”
韋宗方心頭“咚”的一跳,抬頭道:“叔叔,你怎會知道這裏留着這字條?”
畢知明朝地上一指,道:“這裏就是大師兄埋骨之處,他們故意把字條留在墳前,那是算準咱們會來的了。”説到這裏,接着道:“孩子,把劍給我。”
韋宗方從身邊抽出長劍,雙手遞給叔叔。
畢知明接過長劍,往地上一插,突然拜了下去,含淚道:“大師兄,小弟率同瑋兒,謁墓而來,但為了證明你生死之謎,小弟只好發家一看究竟,伏望大師兄在天之靈,幸加諒察。”
韋宗方早已哭拜在地。
畢知明祝畢,回頭道:“孩子,快起來,咱們情非得已,只好發家驗看了。”
韋宗方含淚道:“但憑叔叔作主,”
畢知明沒再説話,舉起長劍,審慎的朝地上挖掘下去,韋宗方幫着叔叔,用手扒開石塊泥沙。一會工夫,已挖了三尺來深,畢知明更加小心,棄去長劍,和韋宗方兩人,只是用手扒着。快到四尺光景,砂土中,赫然發現了一柄鐵鏽斑剝的長劍。
畢知明取到手上,看了一看,強忍悲痛,黯然道:“孩子,這柄鏽蝕長劍,正是大師兄昔年隨身之物……”
韋宗方早已淚流滿臉,恭敬的接過長劍。兩人繼續向下挖去,照説長劍既已發現,屍體也該就在附近,但一直挖到五尺來深,依然不見屍骨。
畢知明站起身來,道:“孩子,不用挖了。”
韋宗方拭拭眼淚,心中不覺生出一線希望,仰臉道:“叔叔,這麼看來,爹真的沒有死了。”
畢知明雙目盡赤,暗暗切齒,忖道:“大師兄當日蛇毒攻心,自己替他埋葬之時,明明已氣絕多時,人死不能復生,這明明有人盜走大師兄屍體,故佈疑陣!”但這話,此刻卻又不便和韋宗方明説,沉吟有頃,才道:“孩子,此事目前真假難分,叔叔一時也説不出來,咱們先把土掩了再説。”
説完,依然把那柄長劍,端端正正的放回坑中,兩人很快把土蓋上。
畢知明神色莊重,一臉悲憤之色,對着土丘,作了個長揖,口中還在喃喃默禱。
韋宗方看得出叔叔沒明言,心中卻認定自己父親早已死了,不覺也暗自垂淚。
畢知明默禱了一陣,回身道:“孩子,我們回去吧!”
兩人重又回到嶺下故宅,差不多已是未牌時候,畢知明取出乾糧,分着吃了,然後把韋宗方叫到書房,問道:“孩子,你對大師兄的生死。看法如何?”
韋宗方道:“侄兒覺得爹當時身中蛇毒,在叔叔看來,認為蛇毒攻心,已無藥可救,但龍在天精幹用毒,他等叔叔離開之後,把爹救活了,也不無可能。”
畢知明長長嘆息一聲,道:“你説的也不無道理,身為人子,自然心存萬一之想,但孩子,這也就是你的弱點,江猢上牛鬼蛇神,人心險詐,叔叔有一句話,你必須牢記在心,就是行走江湖,遇上任何事情,都要沉着冷靜,千萬不可衝動。”
韋宗方點點頭。
畢知明又道:“不論你父是生是死,在這一年之內,叔叔要你咬緊牙關,當作不知自己身世一般,不準多問,也不准你輕信人言,輕易涉險。”
他接連説出兩個“不準”,和兩句“輕易”,臉情嚴肅,口氣像斬釘截鐵一般,大有不容韋宗方違拗之意。
韋宗方從未見過叔叔這般疾言厲色,方自一愣。
畢知明嘆了口氣道:“孩子,叔叔知道你雖然不敢多説,但心中一定想問,這是為了什麼?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從明天起,依然回到懷玉山茅屋中去,一年之內,好好用功,不準再在江湖上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回來,帶你同去仙霞嶺,要是叔叔沒趕回去,你可自己前去仙霞嶺,你母子重逢之日,大師兄生死之迷,大概也可以揭開了。”
韋宗方聽叔叔口氣堅決,而且言外十分蒼涼,心中不覺一動!
畢知明沒等他開口,接着又道:“孩子,你過來,叔叔此刻就要傳你一套劍法,你回到懷玉山,這一年之中,務必潛心練劍。這套劍法叫做,‘修羅十三式’,練到最上乘境界,可以在一招之中,十三劍同發,在目前武林中,還無人能解,算是最厲害的劍法了,只是易學難精……”
説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早已走到叔叔身邊,垂身而立。
畢知明望了他一眼,續道:“修羅門的武學,照例不傳外人,你雖非修羅弟子,但叔叔一生,沒有妻兒,你是叔叔一手扶養長大的,自然也算是叔叔的唯一親人,我傳你劍法,那也算不得有違師門規法了!”
韋宗方眼看叔叔擔“修羅十三式”説的這般鄭重,忽然想起萬劍會主送自己的那冊“萬劍歸宗”,也是萬劍會不傳之密,當下説道:“叔叔,萬劍會主在臨行之時,也送了方兒一冊劍譜。”
説着,就從懷中取了出來,雙手遞過。
畢知明只看了一眼,不禁動容的道:“萬劍歸宗!這是萬劍會只有他們會主才能練習的秘學,他如何會送與你的?”
韋宗方臉上一紅,道:“萬劍會主知道方兒身負血仇,身世未明,來日大難,臨行之時,才把這冊劍譜借給方兒練習,三個月之後,再行還他。”
畢知明點點頭道:“萬劍會主居然把他門中傲視武林的不傳之秘相贈,實是異數,交友如此,委實難得!”
他不知道萬劍會主是女兒之身,自然更不知道萬劍會主情有所鍾,接着説道:“叔叔從前曾聽你師祖説過,者萬劍會主精幹劍術,一生之中,蒐羅天下各門派的劍法,晚年融會貫通,創了一套絕世之學,名為‘萬劍歸宗’,可見他口氣之大,但他唯一遺憾,就是普天之下,還有兩套劍法他未曾寓目,一套是南海門的‘風雷劍法’,另一套就是修羅門的‘修羅十三式’,當年萬劍會主盡起高手,前往南海,雖是起因於南海門有一顆引劍珠,是使劍的人最大剋星,但是南海門劍起風雷的一套‘風雷劍法’,也未嘗不是萬劍會主夢寐以求的主因之一。”
韋宗方聽叔叔提起南海門,不禁想到了束小惠,心頭有着説不出的偶然之感,一面問道:“南海門的‘風雷劍法’,那一定也是十分厲害了?”
畢知明微微一笑道:“據説當年突襲南海,你師祖得到了一頁殘缺不全的劍法,共有三招,名稱叫做‘霹靂三震’,你師租後來把它改稱‘乾三震’、當然你師租本身在劍術上原已有了極精深的造詣,但這三招劍法,更是他仗以成名的絕技,試想僅僅三招劍法,就能名震中原,‘風雷劍法’威力如何,已可想見了……”
説到這裏,接着又道:“孩子,你師祖的‘乾三震’,你早就學會了,不過當時叔叔為了怕你一旦出手,被人瞧出來歷,才把這三招劍法,隱藏在‘兩儀劍法,之中,今後你把它聯貫起來,威力自可更強。”
韋宗方道:“叔叔不説,方兒也試出來了,上次和萬劍會主比劍,就曾三劍聯貫着使過。”
畢知明點點笑道:“這樣就好,你學會了‘乾三震’,等於已經學得了南海門‘風雷劍法’的一部份,再由叔叔傳你‘修羅十三式’,如果你再練會‘萬劍歸宗’,哈哈,只要你潛心昔練,一年之後,在劍法一道,孩子,你已可説是舉世無匹了!”
説到得意之處,不禁仰天大笑,聲淚俱下!
韋宗方也被叔叔的喜極而位,對自己期望之殷,感動得忍不住流下淚來。
畢知明以袖試淚,藹然笑道:“孩子,叔叔這就傳你口訣,你用心聽了。”
當下就把“修羅十三式”的口訣,詳細説了一遍。
韋宗方用心諦聽,默默背誦,畢知明直等韋宗方都記住了,才開始傳他劍法,十三式劍法,經畢知明不厭其煩的解釋,和在旁點撥教導,也足足化了兩個時辰,韋宗方才算勉強學會,許多精微之處還是不曾完全領悟。
天色漸漸昏黑下來,畢知明到山下人家去買了些蔬菜柴米回來,兩人動手做飯。飯後,畢知明仍舊舍促韋宗方在庭中練劍,自己站在一旁,不時加以指點,糾正他身法手法,這樣直練到二更將盡,韋宗方已把十三式差不多都練熟了,才回轉書房,各自跌坐運功。
一晚易過,第二天一早。
韋宗方運功醒來,睜眼一瞧,房中已不見叔叔的影子,急忙一躍而起。
瞥見自己身邊地上,留着一張紙箋,心中不禁一急,慌忙俯身取起,只見紙上寫着叔叔的筆跡:“緯兒,從今天起,你必須立刻迴轉懷玉山去,埋首練劍,不準再在江湖走動,明年今日,叔叔自會前去帶你同赴仙霞嶺,萬一叔叔趕不回來,你就單獨前往五峯尖頂,切切勿忘。”
叔叔又走了,韋宗方拿着紙條,忍不住流下淚來!
“叔叔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匆忙呢?”他仰首向天,心中不期浮起昨天叔叔説的許多話來。
驀地他有了一個預感,叔叔要自己迴轉懷玉山去,閉門練劍,當作依然不知身世一般,不準多問,不準輕信人言,不準再在江湖走動,而他——叔叔説不定趕去毒沙峽找龍在天去了!
自己該怎麼辦呢?身為人子豈能把父親生死之事,置之不問?但叔叔嚴詞告誡,叮囑自己必須迴轉懷玉山去……是了,叔叔一定知道毒沙峽在那裏,他老人家昨天不肯和自己明説,就是怕自己前去涉險,憑叔叔的武功,當然不會有什麼意外,那麼自己應該遵奉他老人家的囑咐,先回懷玉山去。
好在“修羅十三式”自己已經學會了,只要把它練成,“萬劍歸宗”共有八十一式,練習起來,需要較長的時間,但自問有三月時光,也可以練熟了,叔叔要自己回去練劍,自己只要把劍練熟了,也算不得違拗他老人家之命。
三月之後,自己和萬劍會主有約,至少該把這冊秘學去還給人家,自己曾聽萬劍會主説過,萬劍會有一位三絕先生,博學多能,熟諳武林掌故,也許他會知道毒沙峽在什麼地方?
龍在天説爹在毒沙峽中,不論真假,自己總該去毒沙峽一探,明年見了母親,也有個確實消息可稟告她老人家了,想到這裏,只覺自己想的十分周到,當下關好門户,從天井縱出圍牆,瞥見昨天那個面蒙黑紗的黑衣人,施施從山下迎面走來。
韋宗方等他行近,突然攔住去路,冷冷的道:“朋友又來了麼?”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看守此屋,自然要來。”
韋宗方道:“你知道此屋主人是誰?”
黑衣人道:“難道你不知道?”
韋宗方道:“在下自然知道,否則怎會問你?”
黑衣人道:“你知道就好了。”
韋宗方道:“那麼朋友知道在下是誰?”
黑衣人道:“在下自然知道。”
韋宗方敞笑一聲,道:“朋友知道就好。”
黑衣冷嘿道:“知道了又怎麼樣?若非看在你是此屋小主人份上,在下奉命看屋,昨天就不會讓你們進去了。”
韋宗方聽得一奇,不覺問道:“朋友看守此屋,到底奉誰之命?你主人是誰?”
黑衣人不耐道:“在下只知看屋,旁的一概不知。”
韋宗方突然劍眉一挑,朗笑道:“朋友要不説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