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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芸姑顯然大失所望,脱口叫道:“龍大哥!你怎麼……”

    龍步雲説道:“我離開夏家圩子之後,立即暗地回來。”

    夏芸姑不解地望着他。

    龍步雲説道:“因為我到後院來,有人知道,如果我不走,會影響到別人是不是露面的。”

    夏超峯問道:“步雲!你是説這件事有內奸?”

    夏芸姑也問道:“你是指夏民善?”

    夏超峯不覺説道:“民善是我一手從小撫養成人,他怎麼會做這種事?”

    龍步雲微微笑道:“對於夏家圩子我是如同一張白紙,對任何人我沒有成見,我只是就事論事。”

    夏超峯連忙説道:“步雲!請不要介意,我只是感到詫異。

    因為民善是從小看他長大的。”

    龍步雲説道:“我沒有確定是他。但是,我們現在不能不小心。因為我一直暗中奇怪,夏家圩子發生的事,圩子裏的人還不曉得,而開野店的老頭都知道了。野店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是散播消息最快的地方,如果不是圩子內部有人這麼做,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夏芸姑問道:“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龍步雲説道:“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自然明白。至於説那位夏管家,他太精明,一個精明的人,往往會做出愚笨的事來。”

    夏芸姑點點頭。

    夏超峯説道:“不管怎麼説,我們聽步雲的。”

    龍步雲立即站起來説道:“現在我就回迎賓館去,天一亮我就走,我在此地待得愈久,愈是引人懷疑。”

    夏超峯説道:“好!不過你要儘快回來,不管有沒有人來趁機生事,咱們之間要好好地聊聊,夏家圩子的酒跟茶,都是很出色的……”

    龍步雲插口説道:“夏爺!夏家圩子的人更出色!”

    夏超峯啊了一聲,哈哈笑道:“你真的是這樣認為嗎?好!步雲!咱們爺們投緣!我等你回來。”

    他轉頭吩咐:“芸姑!送步雲回迎賓館。”

    龍步雲告辭出來以後,對夏芸姑説道:“不敢勞駕,我自己回去。而且外面風寒,請留步。”

    夏芸姑已經從易紅姑娘手裏接過一盞燈籠,緩緩走上前,一面説道:“龍大哥,你覺得夏民善這個人……”

    她抬起頭來,半仰着望着龍步雲。

    此刻,是雪後的晴天,小弦月在浮雲中時隱時現,照到夏芸姑的臉上,淡淡的月光,照得芸姑一張美好的臉。

    明亮的眼睛,細長的眉,挺直的鼻子,弧線極美的唇,那是一幅美人圖。

    龍步雲避開眼睛説道:“在裏面我不願直説,怕傷了夏爺的心,老實説,夏民善不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夏芸姑緩緩走着説道:“龍大哥!且不要談他,説説你自己。”

    龍步雲説道:“我?一個浪子!萍蹤天涯,如此而已。”

    夏芸姑緩緩地説道:“一個浪跡天涯的人,不外乎有幾種原因:一是沒有一畝三分地可以安身,一是傷心人另有懷抱,一是追尋某個人或者某件東西,一是習慣以天地為逆旅,遨遊四海。龍大哥!你是屬於那一種?”

    龍步雲停下腳步,微笑地望着夏芸姑説道:“夏姑娘!你還忘了另外一種,生就一副流浪的命。這種人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停留下來。我是屬於這種人。”

    夏芸姑也望了龍步雲一眼。

    她並沒有停下腳步,仍然緩緩地向前走着,幽幽地説道:“如果有個地方適合他留下來呢?”

    龍步雲顯然有一陣震撼,他沉默着沒有答話,因為他知道,這句話如果答覆得不恰當,很可能帶來困擾,或者傷害到旁人。

    突然,眼前燈光一亮,有人提着一盞大燈籠走過來。

    夏民善加快地走到跟前,躬身恭謹地説道:“小姐!我來迎接龍爺!”

    夏芸姑沒有理會夏民善,只對龍步雲説道:“夏家圩子接待不周,希望龍大俠原諒。下次再蒞臨夏家圩子,請早告知一聲,我也要再次向龍大俠領教。”

    她轉變得很好,這兩聲“大俠”,稱呼拉遠了距離,也可以減輕旁人的疑慮。

    龍步雲停腳在夏民善身旁。回身微微一點頭説道:“夏姑娘家學淵源,令人敬佩。兩次討教,讓人增長見聞。只是唯一憾事,沒能拜見江湖的賽孟嘗夏老爺子,但願下次再來時,能夠一睹夏爺的風采!”

    他説着話,抱拳拱拱手,道聲:“打擾!告辭!”

    便隨着夏民善迴向迎賓館了。

    夏芸姑目送他們進了迎賓館,心中若有所思地佇立了一會。

    然後快步回到夏超峯住的密室。

    她隨即召集四個貼身丫環,鄭重地吩咐幾件事:第一,原先的靈堂照舊嚴密管制,不許任何人接近,違者格殺勿論。

    第二,老爺子住在密室的飲食,由四個丫環負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第三,不許説出龍步雲來到密室與老爺子相會的事。

    隨後她回到自己房裏靜坐,直到天明以後,她逕自來到夏超峯老爺子日常處理事情的地方,召集了夏家圩子十幾位有頭有臉的人,到大廳來議事。包括前莊管事的夏民善。

    在這些三老四少的人當中,有不少是夏芸姑的長輩,其中不乏白髮蒼蒼,年高德劭之人,當然其中也有不是姓夏的。

    夏芸姑待大家坐定以後,一一親自奉茶,然後在夏超峯往常習慣坐的座位旁邊,擺了一張凳子,她並沒有坐下,叉手説話:“各位大爺、伯伯、叔叔、大哥,今天把各位請來,是要商量一件大事。在還沒有商量正事之前,我要先向大家説明的,家父目前病倒了。”

    在場的人顯然多少有些聽聞,大家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其中有人間道:“不知道莊主老爺子是得了什麼病?”

    夏芸姑很坦率,絲毫不避諱地説道:“像是醉酒,實則是沉睡……”

    其中有人問道:“大夫怎麼説?”

    夏芸姑説道:“沒有看醫生。”

    有緊跟着問道:“為什麼?莊主老爺子既然病了,是夏家圩子的大事,為什麼不立即請大夫?”

    這時候有人搭腔説道:“這可能還沒有請大夫之前,老爺子的病情就已經沒有指望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朝説話的人望過去,那是前莊管事,主持迎賓館的夏民善。

    夏芸姑眼光盯住夏民善,不輕不重的語氣問道:“民善哥你怎麼知道的?”

    夏民善一時舌頭打了結,張惶地説道:“小姐!我……我……”

    夏芸姑沒再理會他,轉向大家説道:“我不認為家父沒有指望,我只是覺得家父在沉睡,是一種不尋常的沉睡,我在等待奇蹟,我認真地在等。”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很顯然地有太多不苟同的眼神,只是沒有説出來罷了。

    她繼續説道:“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夏家圩子要請多位大爺、伯伯、叔叔,多多幫忙,夏家圩子不能內部先慌亂起來,只要內部不慌亂,就一切沒問題。”

    她停了一下,問道:“大家有什麼指教?”

    這時候大家能有什麼意見呢?莊主如果是病了,應該請大夫。如果是死了,應辦喪事,如今什麼也不是,大家能有意見嗎?其中一位白鬍子老者,顫巍巍地站起來,他剛叫得一聲:“小姐!”

    夏芸姑趕緊搶着過來雙手扶住老頭子説道:“七大爺,您老人家請坐,我是小輩,可擔不起您老人家這樣。有什麼指點教誨,您老人家儘管説。”

    這位七大爺被夏芸姑按住坐下來,説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夏家圩子也有一套規矩,一切我們都聽莊主的,如今嘛……莊主病倒了,或者説是沉睡不醒,夏家圩子不能一天沒有主子,我們大家都聽芸姑小姐的。”

    夏芸姑連忙説道:“七大爺,夏家圩子多的是能幹的人,我可承擔不起。這樣吧!三天之內,如果……我爹仍然沒有奇蹟出現,正如七大爺所説的,夏家圩子不能一日無主,到時候再請大家來公議。”

    這樣勞師動眾把大家給請來,三言兩語就這麼給打發掉了,而且等於沒有結論。看來這次聚會是多餘的。

    其實這正是夏芸姑苦思一夜的結果。

    她這一招叫做“引蛇出洞”。她的話只有一個重點:三天之內,夏超峯如果依然沉睡不醒,夏家圩子就是另舉莊主,以情以理,乃至於以事實的需要,夏芸姑是唯一的人選。如果三天以後,或者三天之內,夏超峯醒了過來呢?老實説,這兩種情況,對於一個垂涎夏家圩子的人來説,都是一次最好的機會,也應該是一種最大的誘惑。

    夏芸姑想的結果,她認為有人想打夏家圩子的主意,才對夏超峯下手,如果真是這樣,她今天的聚會應該可以引得出蛇來。

    三老四少,一干人等,都紛紛告辭。

    夏民善留在最後,沒有立即離去。

    夏芸姑問道:“民善哥有什麼意見嗎?”

    夏民善態度甚是恭謹,躬身説道:“我認為莊主的事,應該儘早處理。”

    夏芸姑反問道:“儘早處理是什麼意思?”

    夏民善説道:“莊主病篤,或者更壞的傳言,已經在外面流傳,如果像這樣密不處理,夏家圩子羣龍無首,是一種危機。”

    夏芸姑緩緩地説道:“像目前爹這種狀況,我不忍心放棄。”

    夏民善説道:“那就應該請名醫,或者公開招貼,請求解決之方,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夏芸姑聞言一振,立即説道:“民善哥!這件事就這麼辦。

    你把話放出去,只要能救得醒我爹,任何報酬條件,我都會接受。”

    夏民善睜大眼睛説道:“小姐!你説這話當真?”

    夏芸姑説道:“當然是真的,還有什麼比救爹的性命更重要?只要對方能救治爹,任何條件,都應該接受。”

    夏民善點着頭,故作鎮靜,但是卻無法掩飾他的眼角帶着一絲喜悦。他説道:“小姐許下這麼重的諾言,莊主的病,應該是有希望的,我這就去辦。”

    夏芸姑在他臨走之前,還特別追了一句:“民善哥!這件事是愈快愈好!”

    夏芸姑回到自己房裏,心裏暗自忖道:“龍大哥説得一點也不錯,夏民善恐怕是存心不善,現在看樣子這個餌已經放對了,就等他來吞下這個餌。”

    想到“龍大哥”,她的內心又不禁激起一陣漣漪:“他是真的會回來嗎?他會在什麼時候回來?如果他真的回來了,會不會將自己的萍蹤,暫時停頓下來……”

    她想着不禁自己臉上一陣發熱。

    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龍步雲也不過是一面之交,而且夏家圩子的危機尚未解除,怎麼會想到這些事情?但是,人就是這麼奇怪,愈是不去想的事,愈是丟不開心頭。

    夏芸姑覺得龍步雲是個有見地、有膽識、有魄力的人,樂於幫助別人,是個熱心腸的青年,尤其他有救父之恩,對他存有一種感激之心。

    另一方面龍步雲從龍家寨出來,他就沒有剃過鬍鬚,顯得滿面風霜,但是卻掩不住他有一分英氣過人。尤其他有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兩道劍也似的濃眉,挺直的鼻子,四方嘴,充滿了男人的氣概。

    芸姑禁不住在想:“如果這樣的男人能留在夏家圩子,那實在是可以委身於他的人。”

    因為不止是龍步雲這樣的男人是一位好夫婿,在夏家圩子來説,更是一個理想的好幫手。像這次的意外事件,縱使芸姑再強也只是個女人,幾乎是束手無策,如果不是龍步雲的出現,誰知道會有什麼樣後果。

    芸姑在想:“天下那裏有天生就是流浪人的?給他一個温暖的家,他會為流浪的生活留下一個註腳。”

    芸姑真的想入了神,連外面的敲門聲都充耳不聞。直到易紅姑娘推門進來,才驀然驚覺。易紅姑娘説道:“小姐!你一個人坐在房裏不出聲,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吶!嚇了一跳。”

    芸姑臉上紅紅的,笑笑問道:“有事嗎?”

    易紅姑娘説道:“要開飯了,我來請問小姐,是到裏面跟老莊主一塊用飯,還是就開在這裏?”

    芸姑想了想問道:“老爺子還好吧?”

    易紅姑娘説道:“老莊主胃口很好,精神也很好。”

    芸姑説道:“你還是伺候老爺子去吧!告訴老爺子晚上我再去看他老人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直覺得今天會有事,我的心神有些不寧。”

    易紅説道:“小姐!你是牽掛着莊主,記掛着老人家的安全。其實你儘管放心,我們會照護得好好的。倒是小姐你自己,身子要緊,莊主這一陣不能理事,你的擔子很重。”

    芸姑搖搖頭説道:“你去吧!你説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自己會料理。”

    易紅姑娘正要離去,明綠姑娘很匆忙地進來説道:“小姐!前面的小丫頭剛才進來説,夏總管求見小姐。”

    芸姑微微一皺眉頭説道:“方才不是都談過了嗎?夏民善他又要來做什麼?”

    易紅姑娘搶着説道:“綠丫頭!快去告訴傳話的人,説小姐正在準備用午餐,待一會兒還要休息,有什麼事回頭等小姐有空的時候再説。”

    明綠姑娘説道:“其實我也照你説的這樣擋過了,可是小丫頭説,夏總管有要緊的事,非立刻見小姐不可,他現在在前廳等。”

    易紅姑娘一聽心裏老大不高興説道:“綠丫頭!你也愈來愈回去了,連夏家圩子的規矩都忘了,夏總管他能這麼要求嗎?”

    明綠姑娘一臉的委屈説道:“易紅姐!夏總管還帶來一個人,説與老莊主的事有關,所以我才進來通報。”

    易紅姑娘這才啊了一聲。

    芸姑立即問道:“是什麼樣的人?”

    明綠姑娘説道:“據小丫頭説是一位很年輕的外客。”

    芸姑擺手止住易紅的説話,她想了一想,然後點點頭説道:“我去見他們。”

    易紅姑娘剛叫得一聲:“小姐……”

    芸姑立即説道:“你去照護老爺子,記得開動後堂所有的機關暗器,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你不能離開老爺子秘室一步,你知道嗎?快去!”

    易紅應聲“知道”,便匆匆地去了。

    芸姑又吩咐明綠:“帶着我的寶劍,待在外廳之後,當我需要劍的時候,你要及時送上來給我。”

    明綠姑娘也匆匆地去了。

    芸姑思忖了一下,緩緩地走出房門,小丫頭正在外面不遠處等着。她扶着小丫頭的肩,從容地走向外廳。

    外廳的後面,有左右兩扇門,正有白雪和秋紫兩位姑娘在守着。這正是夏芸姑平日訓練教導有方,不需要上面交代,臨時發生事情時,都知道應該怎麼做。

    芸姑微微一點頭,白雪拉開右邊的門。

    芸姑走進外廳便停住,只見夏民善趨前躬身説道:“小姐!我來介紹,這位是何家町黃沙集朱少奇朱少莊主……”

    芸姑一看,站在外廳左邊客位一位年輕人,看年齡大約二十四五,光頭沒有戴帽子,半戴頭髮,梳得油光水亮,想必身後拖着一根大辮子。

    穿着一件紫團花的坎肩,裏面是一件青色暗花長袍,露出玉墜香袋,足登一雙白薄底盤鈕的靴子,雖然是春天仍有寒意,但是他手裏執着一柄鏤花骨柄的摺扇。臉上露着微笑,一雙眼睛正盯着芸姑。

    論這位朱少奇的長相,倒也相當俊俏,就是有這個“俏”字,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油頭粉面,是個紈挎子弟。

    夏民善回過頭去對朱少奇説道:“少莊主!這就是我家小姐。

    現在老莊主不能理事,由小姐當家作主。”

    朱少奇展開滿面笑容,走過來兩步,抱着摺扇拱手説道:“久仰夏小姐是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今日得見,足慰生平。”

    夏芸姑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淡淡地説道:“夏家圩子跟何家町黃沙集素無來往,朱少莊主蒞臨本莊,不知有何指教?”

    朱少奇微微笑道:“聞得夏老爺子貴體有恙,做晚輩的特來探視問候。”

    芸姑一皺眉反問道:“請問少莊主,你是如何知道我爹有病?”

    朱少奇正色説道:“夏老爺子有恙,這已經不是秘密了。”

    芸姑哦了一聲,眼神掃到夏民善,沉聲説道:“這真是奇怪,我爹有病為什麼傳得盡人皆知。民善哥!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夏民善囁嚅地沒有説話。

    朱少奇倒是抬起頭來朗聲説道:“其實這道理很簡單,夏老爺子平素為人極得人望,一旦有恙,大家自然關心,希望他老人家早占勿藥,因此,傳得快、傳得廣,這也是人之常情。”

    夏芸姑冷冷地一點頭説道:“謝謝朱少莊主的指教,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秋紫、白雪!代我送客。”

    兩位姑娘如響斯應,立即快步過來,齊聲説道:“少莊主,請吧!”

    朱少奇微微笑道:“夏姑娘!你不必下逐客令,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我也自識趣,不會前來打擾。我今天冒昧前來貴莊,只是想為夏老爺子的病,稍盡一點棉薄。”

    夏芸姑啊了一聲問道:“朱少莊主精暗岐黃之術?你打算為我爹治病?”

    朱少奇依然微笑説道:“説實話,我是完全不懂醫術……”

    芸姑搶着説道:“既然如此,你又説什麼稍盡棉薄?”

    朱少奇神情顯得有些得意,但是他的態度不是十分認真地説道:“夏姑娘!不懂醫術不見得對令尊大人沒有幫助。請容我再説一句冒犯的話,令尊夏老爺子目前的情形,已經不止是病人膏肓,即使是精通醫術如華陀再世,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芸姑沉下臉説道:“照你這麼説,朱少莊主你來到夏家圩子只是為了説這幾句風涼話嗎?”

    朱少奇顯然並沒有被芸姑這樣的嚴詞厲斥嚇住,他倒是很平靜地説道:“夏姑娘!你説得對極了!今天我冒昧地來到貴莊,只為了向你説這幾句風涼話,那是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我不會這樣的。我要告訴夏姑娘,我雖然不是大夫,卻可以對令尊夏老爺子的沉痾,立即起死回生。夏姑娘!請你注意我所説的話,我説立即起死回生,那不是誇大其詞,而是可以立現眼前的事實。”

    芸姑啊了一聲,頓了一下問道:“是仙丹嗎?”

    朱少奇説道:“藥只要對症,就是起死回生的仙丹。”

    芸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爹服用你的藥,就可以……”

    朱少奇緊接着説道:“起死回生。乾脆我明白一點説。只要夏老爺子屍首沒有爛,都可以救回性命,而且我敢説老爺子的屍首絕沒有爛,因為他並沒有死。”

    芸姑很沉着地問道:“我只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爹的病症,而且是知道得那麼清楚!請得那麼肯定?”

    朱少奇説道:“這個你先別管,反正我能救回老爺子的性命。”

    他忽然停住,望着芸姑,帶着相當的驚訝與不信的語氣,繼續説道:“夏姑娘!你不覺得你的態度有些奇怪嗎?事關夏老爺子生死的事,你卻是這樣不在意!而且盡問一些枝節無關重要的事,為什麼?”

    芸姑很平靜地説道:“因為你的行為令人奇怪在先。”

    朱少奇訝異地望着芸姑:“我……”

    芸姑説道:“對!是你。一開始我就説過,何家町黃沙集與夏家圩子素無往來,而且相隔有五里之遙,你為什麼對我爹的病情死因,知道得那麼清楚?為什麼會那麼熱心?這不是很奇怪嗎?奇怪的事,就不能不讓人思考!”

    朱少奇高高地讚了一聲“好”!他説道:“夏姑娘!果然是名不虛傳,有見識,有膽識,而且人又是長得漂亮……”

    芸姑截住説道:“揀要緊的説。”

    朱少奇笑笑説道:“我這解藥……”

    芸姑立即搶住問道:“什麼?解藥?我爹是中了毒嗎?”

    朱少奇知道自己失言了,他頓了一下,然後朗聲説道:“不錯!夏老爺子雖然不是中毒,他是跟中毒差不多,他是中了一種千日醉的酒毒,如果沒有我這解藥,醉久了以後,只有死路一條。只有我這種解藥,可以挽救老爺子的命!”

    芸姑説道:“你還沒有説出你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對我爹的病情瞭解得如此徹底呢?”

    朱少奇微笑説道:“姑娘不應該問這個,因為我瞭解得愈清楚,治癒老爺子的酒毒愈是有把握。”

    芸姑搖頭説道:“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樣,因為從你瞭解我爹的病情,就可以知道你的用心!”

    朱少奇一震,脱口追問道:“你説什麼?”

    芸姑説道:“我説你為什麼會這麼瞭解?而且又這麼有把握能對我爹的病情,做到藥到病除?那只有一個原因,那個名叫千日醉的東西,原來就是你下的……”

    朱少奇霍然而起,説道:“姑娘!你説話要有證據!”

    夏民善也在一旁接口説道:“小姐!朱少莊主是救人的一片好心,小姐千萬不要誤會,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芸姑沉下臉來,厲聲説道:“外人即使有心,也無從下手,只有內賊串連,才能在爹的酒裏動手腳,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

    朱少奇此刻已經沉穩住了,他笑笑説道:“夏姑娘!你的言行是十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是來為令尊病情治療的,你非但不重視我的療法,不重視令尊生死,一味只在枝節問題上兜圈子,難道你根本不想救活令尊嗎?再要延誤下去,恐怕連我這份解藥,也要回天乏術了。”

    芸姑不理他的話,只是問道:“朱少奇!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你不妨直截了當地説出來。”

    朱少奇陰陰地笑了笑,點點頭道聲“好”,朗聲説道:“實説吧!令尊中了千日醉的酒毒,是我動的手腳,如果再過幾個時辰不用我的解藥,夏超峯三個字從此就要從武林中消失無蹤,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他!姑娘!要不要救令尊的性命,全就看你的了!”

    芸姑沉聲問道:“怎麼説?”

    朱少奇笑笑説道:“只要姑娘答應跟我成親,我會立即救活我未來的老泰山。否則……嘿嘿……”

    芸姑沉穩不為所動,問道:“就這麼簡單的理由?”

    朱少奇説道:“就這麼簡單。”

    芸姑説道:“男婚女嫁,人倫大事,你可以請媒妁提親,黃沙集朱少莊主,可以大大方方求婚,用不着使這種卑劣手段。”

    朱少奇説道:“黃沙集不能跟夏家圩子相比。談不上是門當户對,我沒有把握。”

    芸姑問道:“你這樣做,就有把握了嗎?”

    朱少奇肯定地説道:“除非你不顧令尊大人的性命!”

    芸姑冷冷地説道:“朱少奇!你真正的目的還不止是在我,而是進一步要在未來將夏家圩子收為已有!你太卑鄙了!俗話説:殺人可恕,情理難容。”

    她説着話,霍然站起身來。面凝寒霜,神情嚴肅。

    朱少奇説道:“夏姑娘!你不要忘了,令尊大人的性命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芸姑根本不理他,她走到夏民善面前,指着夏民善厲聲説道:“按輩份我還叫你一聲民善哥,我真不知道姓夏的怎麼出了你這種子孫?給祖宗丟臉?”

    她説着話,一抬手,摑了夏民善一耳光。

    只聽得啪地一聲,夏民善人一個歪斜,腳下踉蹌,幾乎站不住。

    他的臉上頓時現露出五道指痕,臉都歪了,嘴角流出血水。

    夏民善撫着臉含糊不清地叫道:“小姐!冤枉啦!”

    芸姑説道:“如果我打錯了你,回頭開堂祠,我向祖宗認罪!如果我沒有打錯,這一耳光是不夠的。”

    她一轉身,面對着朱少奇,緩緩上前兩步,朱少奇不覺腳下向後退了兩步。

    朱少奇説道:“看樣子夏姑娘已經不管令尊的死活了。夏姑娘!這種事傳出去,在江湖上不好聽噦!”

    芸姑沒有理會,倏地一個箭步,手掌一揚,迎頭劈來一掌。

    朱少奇身子微微一偏,摺扇交給左手,右手上掠,纏腕反刁,施展的是大擒拿手中的“金絲纏腕”,拿向芸姑的脈門。

    芸姑劈掌是虛,左手出指如戟,截向朱少奇的胸前“七坎”,一掌一指,一虛一實,天衣無縫。

    朱少奇心存輕敵,一心只想出手製服對方,沒想到招式已老,門户洞開,再勉力收招旋步,讓開芸姑這一指,但是已經遲了一步,只聽得嘶啦聲,芸姑的手指劃開朱少奇的胸前衣服,那一件團花馬褂,裂了一道至少有八寸長的口子。

    朱少奇嚇了一身冷汗,接連兩個墊步,閃開五尺。

    他低頭看看自己上身馬褂,不覺臉色發青,冷笑説道:“長劍賽孟嘗夏超峯的女兒,果然家學淵源,令人佩服,我倒要利用這個機會討教討教!”

    他的長柄摺扇交給右手唰地一聲,抖開摺扇,像足了半個大銀盤,閃閃發光,原來這摺扇不是普通絹絲麻布做的,而是上等緬鐵,鍛鍊成極薄的扇面,一片一片連在一起。抖開以後,形成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大鍘刀。

    朱少奇對這柄摺扇,下過很大的工夫,耍起來得心應手,靈活無比。

    摺扇合起來,可以當作是判官筆使用,點、砸、敲、戳,是點穴的利器。

    摺扇一旦抖開,只要隨手幾個盤旋,不但令人眼光撩亂,而且出招奇特,沾身則受重傷,如今他亮出這柄鋼骨而用緬鐵鍛淬的扇面,顯然是在兵刃上挽回方才那一指破衣的面子。

    朱少奇站在那裏,神情十分自得,摺扇在手中呼呼轉了幾圈,這才面帶微笑地説道:“夏姑娘!如果你能以令尊生命為念,我朱少奇願意以黃沙集朱家的傳家之寶,及時救回令尊的生命,我朱少奇別無他求,入贅夏家圩子,與夏家最傑出的姑娘,共譜連理。”

    夏芸姑冷笑説道:“這才是你送解藥的真正企圖!卑鄙!”

    朱少奇不以為意地説道:“窕窈淑女,君子好逑。算不得卑鄙。”

    夏芸姑罵道:“是像你這樣‘逑’的嗎?存心不善,手段卑劣,你那能算是君子?我夏芸姑就算是瞎了眼睛,也不會嫁給你這樣卑鄙的人。”

    朱少奇説道:“如果你敗了呢?”

    芸姑説道:“那就等你打敗我再説吧!”

    她一揮手,秋紫從後面立即遞上寶劍。

    接過寶劍,嗆啷一聲,拔劍出鞘,橫在胸前的是一泓秋水,那是一柄十分鋒利的劍。

    芸姑起手一揮,寶劍劃出一道光弧,劍尖掠向朱少奇的咽喉。

    朱少奇摺扇唰聲收攏,上抬一隔,叮哨作響之後,他説道:“姑娘!此地太狹,不便於你的長劍施展,我們到外面領教幾招如何?”

    所謂外面,是指廳堂門外,有一處廣場,芸姑長劍一收,快步走到門口,便向門外廣場走去。

    她如此剛剛邁步,就聽到朱少奇在身後叫道:“夏姑娘!”

    芸姑聞聲一轉身,只見朱少奇一抬手,錚地一聲,抖開的摺扇,突然飛出一根扇骨,疾如一支勁射而出的箭,直射向芸姑的心窩。兩人相隔的距離,大約只有六七步,事出突然,任憑芸姑有何等身手,也難逃這樣的一箭之危。

    所幸芸姑反應機敏,在她一轉身之際,看到朱少奇一抬手,她幾乎是同時的向右邊一閃,挪開一步。

    就這樣她避開了心窩受箭,她哎呀一聲痛苦的叫喊,摺扇純鋼的扇骨,射中左肩鎖骨以下約兩寸的地方,而且扇骨穿透了身體,僅餘尾端一截露在外面。

    芸姑腳下一個踉蹌,用劍指着朱少奇説道:“説你是個卑鄙的小人,果然你就是卑鄙的小人!”她的長劍拄在地上,支撐着搖晃不定的身體。

    秋紫和白雪趕緊搶上來扶住,但是,芸姑完全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雙腿一軟,坐在地上,口角流出血水,這是説明那一支扇骨已經傷了內臟,情況嚴重。

    這時候明綠從中堂後門躍身而出,手裏持着一柄狀至玲瓏的短劍,撲身上前,對準了朱少奇前心便刺。

    朱少奇站在那裏根本沒有移動,只隨意一揮手中的摺扇,擋開明綠刺過來的短劍。左手翻掌一推,正中明綠的右肩,明綠整個人都震起來,噗咚一聲,摔在中堂一角,被牆壁擋了下來。

    朱少奇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彩?”

    他緩步上前,用摺扇指着芸姑微笑説道:“説實話,我朱少奇並不是辣手摧花的人,尤其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我連呵護都恐來不及,那裏還願意傷害你?”

    他又走上前幾步,並且低下身來。

    “所以,我的原意,娶你為妻,並且救活你爹,讓我做一個安安穩穩的夏家圩子女婿,只要等到你爹一死,順理成章地夏家圩子就姓了朱。”

    芸姑喘着氣,咬牙罵道:“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朱少奇笑笑説道:“我原以為你為了你爹的性命,會答應這門親事,大家和和氣氣、歡歡喜喜,黃沙集朱家和夏家圩子便自然的合而為一。沒想到你連你爹的性命都置之不管,你説,我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

    他低下頭來,幾乎湊近芸姑的臉。

    秋紫和白雪兩個年紀比較小的丫環,這時候手足無措,只知道扶着芸姑,看着左肩下面,血染衣裳,拿不出一點生意。

    朱少奇突然變得冷酷,哼聲説道:“夏姑娘!你敢螳臂當車,自找死路,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我把你折磨到死,你們父女二人都死了,夏家圩子還不是朱家產業?説!現在還來得及,説你願意嫁給我,我還可以救你一條命!”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芸姑一張嘴,一口帶血的濃痰,啐了朱少奇一臉。

    朱少奇大怒,剛用摺扇一指,叱罵道:“你是找死!……”

    芸姑倏地從地上一個翻身,原本是拄在地上的長劍,一抽而起,刺向朱少奇。

    如果芸姑不啐那口痰,就如此猝然發動攻擊,朱少奇難逃一傷。

    但是,朱少奇被啐了一臉血痰,人也站直了身子,心也提高警覺。再説,芸姑這一劍是竭盡生命深處的一點潛力,可以説是作最後的一擊。

    朱少奇雖然意外,但是還是很容易退步偏身,避開這猝然間的一劍。

    芸姑是耗盡了生命中最後一點力量,丟劍翻身,倒在地上,任憑秋紫、白雪如何去扶,也扶不起來了。

    朱少奇冷笑説道:“夏姑娘!這是你自己找死,你要放棄最後一線生機,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他邁開大步,走向芸姑,手中的摺扇抬起,正要敲向芸姑的頂門。

    這一敲下去,必然是腦漿迸裂,芸姑立即死於非命!

    就在這個時候,秋紫和白雪雙雙將芸姑推抱住,用自己的身體,掩住芸姑的頭。

    朱少奇喝道:“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護住你們的主人嗎?也罷!先殺了你們再來收拾你們的主子!”他收起摺扇,雙掌抬起,準備一人一掌,將這兩個忠心的丫環,劈死在當場。

    就在這緊要的一刻,忽然,有人喝道:“姓朱的!你暫停下手!”

    這叱喝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是,卻充滿一種威力。朱少奇稍稍一怔,但是他並沒有回頭,只是那麼一怔的瞬間,停在半空中雙掌,立即又朝秋紫和白雪劈下去。

    非但如此,他更抬起右腳,對準了芸姑的心窩踹下去。

    朱少奇的用心非常明顯:“不管來者是什麼人?先將眼前這三個人幹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朱少奇的心裏彷彿早已被人料透。

    幾乎是與他劈掌、踢腳的同時,嗖、嗖、嗖三點勁風,如飛而至。

    朱少奇聞風知驚,來不及攻擊別人,身形一側,一落樁,肩着地,接連幾個翻身,滾出去七八尺。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叭、叭、叭一連三聲,對面照壁上三塊鵝卵石砸得粉碎。

    朱少奇魚躍挺身,站起來一看,青磚照壁留下三個碗大的窟窿。砸碎的石頭,早已穿牆而過。

    少説相隔也在三十步開外,隨手發出三塊鵝卵石,竟有如此威力,如果方才被擊中,後果不堪。

    説來話長,實際上從出掌踢腳,到叱喝發石、落地滾身,收勢回頭,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朱少奇着實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他這時候才看清楚在中堂後門口,站着一個人,滿臉髭鬚,雙目迸射怒光,右手提了一柄寶劍,正緩緩地朝着廣場走過來。

    朱少奇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夏民善這時候有些緊張地在他身畔説道:“此人名叫龍步雲,功夫不惡,什麼出身,還不明白。”

    朱少奇盯着龍步雲,自己也擺開架式,全神凝注,繼續問道:“姓龍的!你為何要偷襲?”

    龍步雲根本不理會他,他走到芸姑跟前,彎下腰來,察看了一下芸姑的傷勢,便對秋紫和白雪説道:“快將你們家小姐抬到裏面去,不要亂動,留待我來處理。”

    芸姑呻吟着説道:“龍大哥!你來了……”

    她原來還是硬咬牙撐着,如今一見龍步雲,如見親人,再也忍不住涕泗交流,痛哭失聲了。

    龍步雲説道:“芸姑娘!不要緊,一切原是我們預料之中,只是這小子卑鄙,暗箭傷了你,是我們所沒有想到的事。你放心!這一筆賬,我會替你找回來的!”

    芸姑點點頭,輕輕地説了一聲:“謝謝你!龍大哥!”

    龍步雲輕輕拍了兩下芸姑的手背,又轉頭對白雪説道:“明綠姑娘傷得不輕,一併扶進去。”

    他這才站起來,轉身面對着朱少奇,眼神掃了夏民善一眼,説道:“夏管家,你吃裏扒外,為的是什麼?”

    夏民善畏縮地退了兩步,緊貼地站到朱少奇的身後,希望能得到朱少奇的保護。

    他吃力地結結巴巴地説道:“我……並不是……沒有……”

    龍步雲嘖噴搖頭,嘆息地説道:“夏管家!記得我第一次在迎賓館見到你的時候,你是如何英氣風發,應對自如,如何如今變得話都説不清楚了,可見得一個人,不能做虧心事。夏管家!你自己虧心了!”

    夏民善此時勉強鎮靜一些説道:“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我只是為了莊主爺的病,為了救他的命,所以才請朱少莊主……”

    龍步雲問道:“你怎麼知道莊主是什麼病?你怎麼未卜先知去請朱少奇?哎啊!破綻百出,回頭讓你説清楚。”

    他一轉眼,盯着朱少奇説道:“姓朱的!你為了要謀奪夏家產業,包括夏姑娘以便人財兩得,你的心也未免太狠了些!”

    朱少奇突然冷笑説道:“姓龍的!你別神氣,我回頭要讓整個夏家圩子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你的橫加阻撓,夏莊主的病早就好了,根本死不了。你呀!才是真正害死夏莊主的兇手。”

    龍步雲微微笑道:“朱少奇!你真是個不入流的東西,你以為一切都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嗎?你來看!”

    他一揮手,只見中堂後門的門口,站着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夏家圩子老莊主,人稱長劍賽孟嘗的夏超峯夏老爺子。

    夏超峯衣履整齊,神情很好,微笑地站在那裏。

    朱少奇和夏民善一起大驚,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事實。

    朱少奇回頭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夏民善慌張失措地説道:“這……我也不曉得!明明是……飲了酒以後,立刻沉睡如死。為什麼……是不是你那個什麼……千日醉,根本不靈!”

    站在中堂的夏超峯已經步行大門口,緩緩地説道:“好一個狗咬狗!龍大俠!就請你先替我夏家整頓家規!背叛舊主,勾結外人,謀財害命,應該處死!”

    龍步雲微笑説道:“夏爺!你不必生氣,為這樣的腳色生氣,未免太不值得。對於叛徒,想必夏家圩子有一定的規矩來處理,我可不能壞了規矩。不過,現在我可以先替夏爺你出出氣!”

    他説着話,騰身一個虎撲,手中寶劍揮出一朵耀眼的劍花,罩向朱少奇。

    來勢既快又猛,朱少奇倉促間不敢硬接,人向旁邊一閃身,讓開這凌空一劍。

    他這樣一讓,原先站在他身後的夏民善,完全暴露在龍步雲的劍光之下。

    夏民善啊呀驚叫出聲,雙目一閉,只有等死,他那裏有能力閃躲這樣凌厲的攻擊?可是出乎夏民善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受傷害。他睜開眼睛一看,龍步雲站在面前只有一步的距離,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正盯着他。夏民善當時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口稱:“龍爺饒命!小的該死!千萬別污了龍爺你的劍。”

    龍步雲搖着頭説道:“好好的一個人,只為利慾薰心,便把自己糟蹋到這種地步。”

    他指着夏民善説道:“你説的一點也不錯,我的劍不會殺狗一樣的人。但是我不能不替夏爺出口悶氣。”

    説着話,揚掌一揮,啪、唰兩聲清脆的響聲,摑了夏民善兩個耳光。

    夏民善一張嘴,落地幾顆牙齒,血水從嘴裏流出來,臉頓時腫得像發糕。

    龍步雲揮手叫夏民善:“滾開!”又倏地一扭腰,左手一抓,將一根純鋼的扇骨掉在指縫裏。

    龍步雲翻身怒氣難遏地望着朱少奇:“除了偷襲,你還會什麼?”

    他將那根純鋼的扇骨,在手裏掂了掂,隨着説道:“你的摺扇少了兩根扇骨,就不成樣子了,還給你!”

    這一聲“還給你”,只見他一揮手,扇骨如同一支疾射而出的箭,射向朱少奇。

    朱少奇不敢用手去接,一抖扇面,叮哨一聲,扇骨被扇面擋住,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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