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步雲暗暗吃驚何雯靜是如此的機靈聰明,他頓了一下説道:“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眼盲心不盲,那就是一個完整的人。我曾經跟小姐提到過我的看法,在我們的周圍太多的明眼人,但是他們心盲,因此他們真正活在黑暗世界裏。不過,像小姐這樣的人,聰慧、善心、仁慈而又美麗,如果能治好眼睛,豈不是更完美!”
雯靜一直含着微笑在靜靜地聽着。
龍步雲思考了一下,接着説道:“我在猜想,這絕不是醫術的問題。小姐和何伯伯一定能夠着手回春,問題是不是在藥物的不易取得?”
雯靜這時候才緩緩地説道:“龍大哥!自從我的雙目失明以後,我曾經生活在絕望的黑暗裏。後來,我是為了爹而活下去,岡為我能想得到,如果我死了,那是爹最不能忍受的事。就這樣,我才活得安靜、活得不痛苦。但是,我仍然儘量躲避談論眼睛,因為,那畢竟還是讓我傷心的事。”
龍步雲惶然不安地説道:“對不起!雯靜小姐!我……”
雯靜臉上綻露着笑容,説道:“龍大哥!等我把話説完。”
她等到龍步雲不再説歉意,這才又説道:“自從龍木哥告訴我眼盲心盲的不同以後,將我帶進另一個生活境界,我不再躲避談眼睛的問題……”
龍步雲搶着説道:“我還是感到……”
何雯靜攔住他説下去。她只是柔柔地説道:“關於我的眼睛,我會原原本本告訴你,但是不是現在。”
龍步雲甚至於想告訴她,自己太冒失了,根本不要再談這種問題了。
但是,何雯靜很快地站起來,説道:“現在你應該去休息,養足精神,因為醉伯伯説是三、五日,説不定今天晚上他就會回來。因為,病後恢復體力,是最重要的事。”
龍步雲本來想告訴她:現在體力恢復得很好。但是,何雯靜沒有讓他有説話的機會,招呼書琴,引導龍步雲到另一間房裏。這裏沒有書架,只是花香,一榻一幾,乾淨幽雅。
書琴告訴龍步雲:“這裏是老爺子靜坐靈脩的地方,請龍爺好好地靜心休養。”
書琴帶上門,便悄悄地離去。
龍步雲坐在榻上,心裏將這一切回憶了一下,覺得事情太過奇妙,如果不是碰上何雯靜,性命真的難保,即使能保住性命,恐怕也無緣再碰上醉叟,錢財是小事,洗去自己誤解,那是大事。
想到這裏,他又禁不住要為何雯靜的一雙眼睛抱屈,這樣的一個好人,竟然有這樣的遭遇,天理何在?可見得老天也有不公平的時候。老天也不見得有眼,也不見得能明察秋毫!龍步雲也為自己怨嘆,恨自己無能為力,如果有機會能為何雯靜的眼睛盡一分力,他一定毫不遲疑地全力以赴!此刻,他不一定困,但是,他接受何雯靜的意見,調息養神,作萬全的準備前往解劍堡。即使沒有能力為何雯靜的眼睛盡力,能夠為何伯伯效勞,也可以聊堪安慰。
他將自己完全放鬆,趺坐在榻上,內斂心神,抱元守一,在呼吸調勻以後,很快完全進入物我兩忘的渾然境界。
龍步雲悠悠醒來,才發覺窗外天色已暗,敢情他整整調息休憩了一整天。他雙臂平伸,感覺到精神非常地好。
他正要下榻,房門呀然而開,一團燭光,照着書琴手裏的托盤,托盤當中放着一個白瓷盅。
書琴來到榻前,説道:“龍爺!這碗蔘湯,是小姐遵照古法熬燉的,特別命我送來給龍爺!”
龍步雲跳下榻來説道:“書琴姑娘!請轉告小姐,龍步雲擔當不起!真的擔當不起!”
書琴手裏捧着托盤並沒有放下,站在榻前不遠,很認真地説道:“小姐本來要親自前來,她就是怕龍爺太過客氣,所以考慮再三,才叫我為龍爺送來……”
龍步雲早已跳離榻上,抱拳説道:“書琴姑娘,我還是那句話,實在是擔當不起!”
書琴説道:“龍爺!小姐交代我的話,我還沒有説完吶!小姐要轉告龍爺,醉老爺子這兩支老山參,説是價值連城還不恰當,應該説是千古奇緣!”
龍步雲有些奇怪重覆了一句:“千古奇緣?”
書琴説道:“對!小姐説真正在長白山上挖棒槌的人才知道,像這樣已經成形的野山參,根本就遇不到,因為它已經孕育了天地靈氣,它們會跑的……”
龍步雲對於這些,完全是一張白紙,一點也不知道。
書琴接着説道:“小姐説,要挖到這種參,千載難逢,還是一個‘緣’字。這種參,醫家已經不把它看作盡藥,而是看作是寶物。如今小姐以古法用瓷罐、細火慢燉,一條參,只得這樣一碗湯……”
龍步雲忙説道:“太珍貴了!更不是我應該喝的,我不能暴殄天物!”
書琴笑笑説道:“龍爺!你錯了,如果給別人喝,那才是暴殄天物!因為我家小姐説,普通人要是把這碗蔘湯喝下去,會讓血脈脹裂而死,龍爺你不同,因為你有高深的內功,喝下這碗蔘湯之後,調息行功,讓這碗蔘湯在你的內力引導之下,化為功能,在體內周天一匝,打通任督二脈,那是練功的人無法將功力達到的地方,至少可以增長龍爺又一個十年面壁苦修的功力!”
龍步雲大驚説道:“書琴姑娘,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書琴笑道:“龍爺!你説錯了!知道不少的不是我書琴,而是我家小姐,我只是奉命轉告罷了。”
龍步雲不解地問道:“小姐她……”
書琴説道:“小姐不但博覽羣書,而且是位良醫,這件事對她來説,不是難事。”
龍步雲還是推辭説道:“書琴姑娘!請你轉告小姐,就説我龍步雲實在不配喝這樣一碗蔘湯。因為,無功怎能受祿?何況是這樣千載難逢的奇珍!”
書琴説道:“如果沒有小姐,別人不一定懂得如何燉?即使燉了,也不能隨便喝。如今小姐燉好了蔘湯。只有你龍爺能喝,這一切都是一個‘緣’字。”
龍步雲還沒有説話,書琴又説道:“至於説無功不受祿,那就又錯了。龍爺!這次前往解劍堡,是不是強敵?我書琴不知道。但是,像醉老爺子這樣的高人,都惹不起,也就可以想見一二。”
她望着龍步雲,緩下了語調:“龍爺!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強,不會在乎解劍堡的人。但是,你喝了這碗蔘湯,增長了你十年的功力,到解劍堡除盡惡人,平安救回老爺子,這豈不是大功一件?什麼叫無功不受祿?”
龍步雲被她説得無話可説。
他還是遲疑了半晌,雙手從書琴手託的盤子裏,撇開瓷盅蓋,將瓷盅端到面前。
但見潔白如玉,薄如蟬翼的瓷盅,裏面盛了大半盅白色濃湯,有一股奇異的清香,直衝鼻孔。
龍步雲帶着一種奇異的敬畏的心神,一口一口將大半盅蔘湯,喝得涓滴不剩。
書琴從龍步雲手裏接過瓷盅,很鄭重地向他説道:“龍爺!不要忘記小姐説的,要開始潛心調息行功,才能有效。”
龍步雲點點頭,便回到榻上,趺坐當中,開始調息行功。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的光景,龍步雲感覺到體內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動,而且,動的力量愈來愈大。
龍步雲明白,這時候可要收斂心神,運氣引導,可不能大意,一旦走火入魔,輕則殘廢,重則送命。
但是,龍步雲按照調息的要領吐納導氣,就是沒有辦法能控制那一股衝動的力量,那股力量先是在丹田之內跳動,漸漸上衝,龍步雲全力行功,就是無法導了運氣的途徑。
只不過是一刻工夫,龍步雲渾身出汗,心神無法收斂,那股力量已經上衝十二重樓,下達三蕉陰,到處亂竄,渾身有一種痛脹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俞來愈烈!顯然龍步雲陷入了險境!這時候門被推開,何雯靜帶着柴嬤嬤和書琴走進來。
何雯靜一進門便叫道:“龍大哥!請你立即睡下。”
龍步雲正是運氣行功不可得的時候,聽她這樣一説,不解地問道:“我……睡下?”
何雯靜斷然説道:“對!你要立即睡下。”
她隨即吩咐柴嬤嬤和書琴:“你們渾身鞭打龍大哥!要重重的打!全身都要打!”
她這話一説,龍步雲完全明白她的用意,老山參的補益太強,自己的功力不能導引,將會使自己血脈腫脹至破裂而死。鞭打,是最好的方法,幫助血脈暢通。
想必事先已經和柴嬤嬤以及書琴説明白,所以她們二人也毫不遲疑,手持棍棒,向龍步雲身上打下去。
龍步雲的渾身彷彿是充足了一股氣,棍棒敲打下去,立刻反彈起來,而且,打到身上也看不到棒痕。
何雯靜站在那裏説道:“要用力打!全身到處都要打!”
打了一盞茶的光景,何雯靜説道:“將龍大哥翻轉身來!”
將原本趴在榻上的龍步雲,翻轉身來,又是一頓毒打。
打到最後,書琴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柴嬤嬤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停了下來,叫道:“小姐,還要打下去吧?龍爺他好像沒有聲音了!”
何雯靜很沉着地説道:“試試他的鼻息。”
柴嬤嬤一試之下,慌張地説道:“小姐!不好!龍爺他……”
何雯靜説道:“不要慌!我跟你們説過,這是意料中的事,照我們原訂的計劃行事。”
書琴丟下手中的棍棒,跑到外面,很快由兩名長工抬進來一個大木桶,又抬進來一桶水,倒在桶裏,立即洋溢出一股藥味。
何雯靜對柴嬤嬤説道:“柴嬤嬤!你老人家年紀就像龍大哥的娘一樣,就偏勞你將龍大哥身上衣服脱去,將他抱人木桶中浸泡,剩下就沒有你的事了。”
她説着話,就帶着書琴退到房外。
柴嬤嬤果然依照小姐的吩咐,將龍步雲衣服脱去,抱他放人木桶中。
就這樣一盞孤燈、一桶熱氣騰騰的藥水,裏面浸泡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已經是夜半更深,龍步雲浸泡在藥水裏,仍然沒有甦醒的跡象。柴嬤嬤有些沉不住氣了,隔着房門問道:“小姐!你還在外面嗎?”
外面果然傳來何雯靜的聲音:“柴嬤嬤!有什麼異樣吧?”
柴嬤嬤聽到聲音,鬆了口氣,説道:“倒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已經是三更敲過了,可是,龍爺還沒有醒來的樣子,還要這樣浸泡下去嗎?我是説藥水都已經涼了!”
外面何雯靜説道:“柴嬤嬤!辛苦你了!你出房來吧!”
柴嬤嬤果然依言走出房外,可是她很不安地向何雯靜説道:“小姐!龍爺他一個人……”
何雯靜很穩定地説道:“不要緊!你們都回去吧!”
書琴脱口問道:“小姐!你一個人……?”
何雯靜説道:“我當然也要回房去。只是,我再等一刻,默算一下藥性發散的時刻。”
書琴還不放心,可是何雯靜笑笑説道:“每日清晨天還沒亮,我獨自一人從房裏走到後園,在那裏靜坐到天明,從來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如今我是坐在屋裏,你還擔心的是什麼呢?”
書琴還不肯就此離開,輕輕地叫道:“小姐!我是説……”
何雯靜攔住書琴説道:“你們回去吧!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別擔心我。”
書琴和柴嬤嬤果然走了。
只剩下何雯靜和無邊寂靜的深夜。
又這樣靜靜地過了一陣,龍步雲從昏迷中悠悠醒來。
他的人剛一清醒,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他用手摸摸,才知道自己是被浸泡在大木桶裏,而且藥味很重。
他慌忙站起來。房裏沒有燈,但是他看得清楚,一條大浴巾,自己所穿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張椅子上。
他急忙從桶中跳出來,用浴巾擦乾身子,匆匆穿上衣服,坐在榻上,他在仔細地想:他記起,書琴為他送來一瓷盅人蔘湯。
他記起,喝下那盅人蔘湯以後,不久就渾身脹痛,使他沒有辦法運氣行功。
他記起,小姐帶着柴嬤嬤和書琴,手持棍棒將他渾身敲打。
他記起,每當棍棒打到他身上,非但不痛,反而有一陣輕鬆的感覺。
自從這以後的事,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木桶,那洋溢着藥味的半桶水。
他大致想起來了。
醉叟送的這兩支野生的老山參,正如他所説的是稀世奇珍,價值連城。再經過何雯靜照古法燉制,是一碗強力的益氣補元的聖品,喝下之後,五腑內藏都無法適應,也不能吸收,會造成血脈腫脹破裂而死。何雯靜深諳其中道理,及時命人渾身鞭打,使藥力散及全身,人是昏迷過去了,卻完完全全吸收了這支野生老山參的精華!對於龍步雲來説,增強了極厚的內力。
練武的人,所練的功夫,分為內修外練兩種途徑。
內修,是以練氣、練力為主。
外練,是以練技擊、練搏鬥為主。
很明顯地可以瞭解,無論技擊搏鬥如何高超,如果沒有深厚的內力作基礎,毫無用處,你每一拳都可以打到對方身上。但是,着手無力,不能取勝敗敵。
因此,習武的人先要紮實根基,必先從內修氣與力開始,偏偏內修功夫,不是短期間可以成就,沒有十年二十年的苦修,是談不上內力修為的。
一般練武的人,為了內修速成,往往服用各種補藥,幫助益氣培元。但是,揠苗助長,結果可能更糟!這也就是武林中難得有出類拔萃的高人出現真正的原因。
練武,是最踏實的事,你下多少工夫,才能有多少收穫,有時候你下了功夫,格於天賦還不見得有相等的收穫,所以就是沒有捷徑可循的。
至於那些奇珍異寶可以增進功力,而且在短暫時間之內生效,那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而且不是常態。
就像龍步雲這次平白喝了一盅千載難逢的老山參原汁,如果不是何雯靜深諳此中道理,對龍步雲來説,非但不能增進內修的功力,反而會送掉性命。
且説龍步雲靜靜地思前想後,倏地站起身來,雙臂平伸,只聽得一陣格格作響,一股説不出的力量,彷彿就在脱手而出。
他又在書房裏施展了幾式拳招,每一出手,虎虎生風,體內有用不完的力量。
此刻,正是黎明之前,房裏原先的燭台,早已成了一堆燭淚,四處一片黑暗。可是,在龍步雲看來,如同白晝沒有兩樣,真正是纖毫可見。
龍步雲一時間忍不住嘆道:“我欠何家花園太多了!……”
他這樣自言自語未了,忽然他若有所聞聽到一聲細細的嘆息。
他立即問道:“房外是那位?是柴嬤嬤?還是書琴姑娘?”
一面説話,一面拉開房門。
房外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着身披斗篷、神色嚴肅的何雯靜。
龍步雲大驚,連忙趨步上前説道:“小姐!怎麼會是你在這裏?”
何雯靜幽幽地説道:“恭喜龍大哥今夜的所得,不亞於數年的面壁苦修!”
龍步雲仍然堅持問道:“小姐!為什麼會是你留在這裏?深更半夜,春寒襲人,難道你一整夜都沒有睡嗎?”
何雯靜仍然是緩緩地説道:“我為龍大哥燉人蔘湯,沒有十分把握,不過我知道只要方法不錯用,至少對你沒有害處。但是,我放心不下,我必須在這裏等待……”
龍步雲驚道:“你等待了一整夜?”
何雯靜説道:“任何人留在這裏都沒有用。我一個瞎子,聽得仔細清楚,只要是你在房裏有任何不適的時候,我在這裏已經準備好了三根銀針,可以保你無傷。”
她説到這裏,微微露出笑容。
“感謝上蒼,龍大哥!完全接受了那支老山參的精華。”
龍步雲站在她面前,心裏一直激動不已。如今聽她這樣一句“感謝上蒼”,龍步雲的眼淚幾乎都掉了下來。
龍步雲停了半晌沒有説話。
何雯靜又緩緩地説道:“龍大哥!我説錯了話嗎?”
龍步雲仍然忍不住略帶哽咽地説道:“我説不出內心的感激,只怕我龍步雲此生無法報答小姐的大恩了!”
何雯靜忽然笑道:“我雖然雙眼看不見。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龍大哥你是一位豪放男兒,為何專在這些事上斤斤計較,只要你説出這樣的話,也就夠了。何況……”
她的話停住,沒有再説下去。
龍步雲説道:“天色快要亮了,我送小姐回房去。”
何雯靜忽然説道:“龍大哥!你曾經好奇問過關於我的眼睛為什麼會瞎掉?”
龍步雲有些不安,囁嚅地説道:“我……只是為小姐抱不平。
因為,像小姐這樣善良仁慈,老天爺為什麼……”
何雯靜説道:“不要問老天爺,問我就可以了。三年前……龍大哥!你願意聽下去嗎?”
龍步雲頓了一下説道:“如果小姐願意説,龍步雲當然願聞其詳。只是……”
他説到此處,突然停下來,靜默了一會兒,才又輕輕地問道:“雯靜小姐!何家花園有長工嗎?我是説做長工的會這麼早起來上工吧?”
何雯靜不解他突然説這話的意思。一時答不上來。
龍步雲説道:“我聽有人朝着我們這邊來了。”
何雯靜説道:“爹這間屋子,緊鄰何家花園另一扇側門,外面就是荒郊,沒有人行走,除非……”
她接着驚呼出聲:“除非是醉伯伯,他老人家往常會獨自一人來看我爹,都是從這道側門。”
龍步雲説道:“如果是醉伯伯,恐怕事情有異。”
何雯靜説道:“你是説……”
龍步雲説道:“如果是醉伯伯,他的步履不應該如此沉重。而同來的兩個人卻又是步履輕盈沉穩的人,雯靜小姐!我們且迎上去看看便知道了。”
何雯靜站起來,龍步雲很自然地伸手去攙扶着。
這是何雯靜自從雙目失明以來,第一次被人攙扶,因為以前她是嚴厲地拒絕別人對她攙扶,她認為任何一種形式的同情與憐憫,都會對她造成另一種傷害。
到了後來,她不需要別人的攙扶,因為何家花園任何一個地方,她都摸得很熟。
此刻龍步雲伸手過來攙扶她,她很自然地僵硬地抗拒了一下。但是,立即她就順從地接受了龍步雲的攙扶。非但接受,而且左手反腕握住龍步雲的手臂,輕輕地道聲:“謝謝!”
外面沒有月色,浮雲掩住了星光。
倒是有陣陣拂面而來的曉風,給人帶來一些春寒襲人的意味。
從這間書房到另一處園門,只需要轉兩個彎就到了花園裏。
當龍步雲攙扶着何雯靜剛來到園裏,只見園門呀然而開,從外面進來三個人。
走在前面的一落龍步雲的眼裏就能認出,那是醉叟。可是此刻的醉叟背是傴僂着的,頭是低垂着的。一點也沒有平日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
何雯靜忍不住輕輕地問道:“龍大哥!是醉伯伯嗎?聽腳步聲不止他一個人,他們是誰?”
龍步雲也輕輕地説道:“小姐!你坐在這裏,不要動,待我上前去看看就知道了。”
何雯靜第一個反應,便是不願意讓龍步雲離開她,而一個人過去。
但是,龍步雲説完話以後,用手輕輕拍拍何雯靜抓住他手臂的那隻手。
何雯靜連一點不同意的話,都説不出來了。她只是低低幽幽地説道:“龍大哥!既然情形有異,你要小心啊!”
龍步雲大步上前,站在園子當中的碎石小徑上。
顯然,龍步雲的出現,太過突然,讓對面三人頓時一驚。
走在前面的醉叟,步履有些蹌踉,而且顯然是沒有料到龍步雲此時此刻出現在他面前。
龍步雲先發話:“醉伯伯!這兩位是什麼人?深夜來到這花園的後門,是為什麼?”
醉叟抬起頭來一見是龍步雲就説道:“小兄弟!你醉伯伯終日打雁,卻讓雁兒啄瞎了眼睛……”
後面的兩個人叱喝道:“老醉鬼!這小子是什麼人?”
這一聲“老醉鬼”已經把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説得清楚明白。他們是敵非友。醉叟還沒有説話,龍步雲跨步上前説道:“我姓龍!醉伯伯是我的前輩。”
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哦”了一聲説道:“原來你就是姓龍的那小子!聽説你有很多珍珠寶貝,趕快交出來吧。要不然這個老鬼可有罪受了!”
這時候何雯靜忍不住走過來叫道:“龍大哥!他們對我醉伯伯怎麼可以這般無禮?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醉叟一見何雯靜,不禁説道:“丫頭!都是你醉伯伯不好,本來我可以不説不來,可是,我又怕你們等不到我的消息,再説……”
那兩人其中另一個叱喝道:“你就是那個瞎子嗎?”
他對另外一個人説道:“走!你先把瞎子帶走,我對付這個蠢小子,咱們園外會合。”
另一個果然大步過來,直奔何雯靜。
龍步雲突然一伸手,攔住去路,喝問道:“你給我站住!你想做什麼?”
那人回頭對先前説話的另一個笑笑説道:“二哥!我先把這小子廢掉可好?”
另一個説道:“要留着他的性命,我們還要從他身上問出珠寶的下落。”
那人笑笑説道:“二哥!你放心!我斷他一條胳臂好了!”
他對龍步雲仍然笑笑説道:“小子!算你倒楣,趟了這灘渾水。説吧!你是打算留左臂呢?還是打算留右臂?”
何雯靜此刻人都嚇呆了,她微顫地説道:“龍大哥!他們到底是做什麼?”
龍步雲安慰着她説道:“放心!放心!沒事兒的,至於他們是做什麼的,問問就知道了。”
他對來人點點頭問道:“朋友!你究竟是做什麼的?半夜三更,拿刀弄劍到這裏來,形同盜賊。説吧!你們到底是那裏來的?”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説道:“不長眼的東西,你沒看爺們身上穿的衣服嗎?”
龍步雲倒真的沒有注意到。
此刻天色已漸露微曦,可以把對方看得十分清楚。
對方兩人穿的是同一色衣服,同樣都是深綠色的長衫,攔腰繫了一根白色的腰帶,長衫當中直的繡了一把劍,也是白色的,與腰帶形成了一個十字。
兩人的年齡,約在三十多歲,雙眼有神,顯示他們的功力不弱。
站在龍步雲面前的人,手裏握的是一柄青鋼鑄成的劍。泛着一股青冷的光。
龍步雲微皺着眉峯,淡淡地説道:“瞧你們這身衣服,是個四不像兒,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那人大怒,喝道:“周圍數百里,還沒有人敢對穿十字劍服的人如此説話。要不是要留你活口,早就一劍把你給劈了。現在先廢掉你一條右臂,讓你知道亂説話的後果。”
他這裏一起步,龍步雲一揮手説道:“慢着!”
那人一怔,喝道:“你想討饒也來不及了!”
龍步雲説道:“我是要告訴你,如果你廢不了我的右臂,你的右臂就難保了!你要先衡量才好!”
那人大怒,不再説話,猛地一個跨步上前,很快逼近龍步雲,右手寶劍一揮,極快極準,照着龍步雲的右臂直劈下來。
龍步雲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突然一抬手,從側面疾伸五指,一把將劈來的寶劍抓住。
那人大概從來沒見過這種過招的方式。
一愕之下,立即全力扭動劍身,一則抽劍脱身,再則想利用如此一扭,要將對方的手掌扭爛。因為氣功到某一種地步,可以刀劍不入,但是,不能拖刃、不能翻刀。
但是他沒想到,他這樣全力一扭,只聽咔嚓一聲,一柄青鋼鑄成的寶劍,就如此一扭之下,扭成了兩段。
那人這一驚非同小可,渾身出了一身冷汗。還沒等他撤步後退,龍步雲一抬手,將手中的斷劍撇在地上,快步跟上兩步説道:“剛才把話説得太滿,此刻怎麼可以就此逃走?”
那人心裏當然明白,空手人白刃這還不算,甚至可以將一柄百鍊精鋼的寶劍輕易地扭斷?這是什麼功夫?但是,人在江湖上混,有許多時候,是由不得自己的。如果今天在何家花園如此一逃,從此江湖上就不再有他這樣一號人物。
另一方面來人在解劍堡的地位不低,如果就此抱頭鼠竄,解劍堡的規矩,饒不了他。
明知不是對手,也要拚上去。
在他沒有選擇的情況之下,他抱着捨命一拚的心情,站定腳步,大喝一聲:“這就與你拚上!”
只見他雙手抬起、咔嚓咔嚓兩聲響,從手肘底部,彈出兩支長約八寸的兩面刃的尖刀,刀身泛藍,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淬了毒的。
只見他雙臂揮舞,人像瘋狂一般,撲將過來。
他根本不顧自己的門户大開,只顧舞動一雙手臂,呼呼作響,搶攻過來。
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任憑對手如何攻擊他的要害,只要他手肘上綁的兩柄匕首,劃破一點點皮肉,劇毒見血封喉。
龍步雲站在那裏,突然一矮身形,右掌從下疾而出,當時只聽得砰地大震,對方整個人的身體被震飛了起來,摔到五步之外,一陣痛苦的哀號,躺在地上再也掙扎不起來。
龍步雲淡淡地説道:“不要那樣沒有骨氣,你方才放狠話要我的一條胳臂,我現在也不過是傷了你的一條腿。回去接骨療傷,百日之後一定可以恢復。”
原先站在醉叟附近的另一個人,眼珠一轉,突然拔劍而起,閃電攻向醉叟。
龍步雲一聲斷喝:“住手!”
幾乎與他這聲斷喝的同時,他的身形勁射而出,正好橫在醉叟與那人之間。
情況變化之大,龍步雲身法之快,使對方舉劍的手竟落不下來。
龍步雲冷冷地説道:“你不要弄錯了!我醉伯伯不知道中了你們什麼詭計,要不然,你們兩個這等貨色根本不是他老人家的對手。”
他用手戟指着對方,聲嚴色厲地説道:“我跟你們不一樣,只要過得去,我是絕不願意見到流血。否則方才那一掌不是劈在腿上,你那個同伴早已一命嗚呼。”
他揮揮手,緩下語氣。
“回去吧!跟你們主子説,所有問題都可以記在我的身上,我會拜望他的。”
單就這種氣勢,就已經震懾了對方。
對方緩緩垂下手中的寶劍,他望着龍步雲,氣勢頓挫地説道:“尊駕是誰?為什麼要橫插一腳?”
龍步雲説道:“我叫龍步雲,武林中一個無名小輩。何家上下對我龍某有天高地厚之恩,何家的事,就是我龍某的事,算不得橫插一腳!”
那人還劍入鞘,雙手抱拳一拱説道:“龍兄是位人物,今日幸會,希望在解劍堡能再見到你。”
龍步雲微微一笑,很平靜地説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去。請吧!”
那人扶起另一個同伴,十分狼狽地從園門出去。
此刻天色已經大明,龍步雲轉過身來剛叫得一聲:“醉伯伯……”
醉叟呵呵笑道:“我老人家剛剛演了一齣戲。小子!你沒讓我失望。”
何雯靜走過來問道:“醉伯伯!你方才……聽起來好像是中了毒,傷了內腑。可是現在又是這般神采飛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醉叟呵呵笑道:“我不是告訴你了,我老人家演了一場戲,如果沒有這出戏,我怎麼敢採行下一步計劃?”
何雯靜急忙説道:“原來醉伯伯根本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而是故意騙他們的。阿彌陀佛!天老爺保祜!”
醉叟大笑。
龍步雲説道:“我也是感到奇怪,醉伯伯是何等人物?豈能被宵小所趁!”
醉叟笑道:“小子!這幾句馬屁拍得叫人受用。不過説實話,差一點真的着了道,我老人家將錯就錯,以好酒貪杯的樣子,像喝了他們的毒酒……”
何雯靜一聽急問道:“醉伯伯!你到解劍堡以後,可曾有我爹的消息?”
醉叟説道:“有!你爹雖然被待為上賓,但是形同囚禁,被關在一幢設置了機關暗器的屋子裏,每天出來一次,替堡主的女兒看病。”
龍步雲在一旁欲言又止。
醉叟一眼看見,便問道:“小子!你有什麼話要説嗎?”
龍步雲説道:“因為整個事件的起因,我並不清楚,所以我問的話,並不中肯。”
醉叟呵呵笑説道:“你不問我也知道你心裏想什麼?因為這中間有不少令人可以啓生疑竇的地方。譬如説:你何伯伯雖有國醫之手,可是他是深居隱地,沒有人知道,再説,解劍堡既然請你何伯伯去醫治主人的千金,又為什麼把他禁錮,不得自由?尤其令人莫名其妙的,解劍堡請醫治病,為什麼還要索取金錢?這些事,太不合乎常情,是會讓人疑惑的。”
龍步雲説道:“醉伯伯!我説過,我因為不瞭解事情的起因,所以……”
醉叟説道:“所以我老人家要告訴你事情的起源。首先我要告訴你,你何伯伯並不是解劍堡請他去,而是他自己前住解劍堡,毛遂自薦,為解劍堡的主人,醫治他久病在牀的獨生女兒。”
這回驚呼的不止是龍步雲,連站在一旁的何雯靜也大感意外。
何雯靜叫道:“醉伯伯!我爹臨走之前,告訴我,他是應邀前往解劍堡,而且説是解劍堡是一處人人武功高強的城寨,不得不應邀前往。他……為什麼要騙我?”
醉叟説道:“你爹騙你!實在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這個説辭,真是叫人難以相信。
何老爺子一生做人正直,從來不説一句謊言,為什麼要騙自己的女兒?更況且到解劍堡去為人治病,不是什麼不能告人的事,實在用不着説謊騙人。
何雯靜一直認為爹是被扣押在解劍堡,而且解劍堡的主人又自詡是天下第一,為什麼要禁錮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照如今醉叟如此一説,是何老爺子自己願意去的,更叫人想不出個道理來。
何雯靜沉默半晌沒有説話。
醉叟眯着眼睛問道:“丫頭!你不高興了?因為你爹騙了你?”
何雯靜緩緩地説道:“沒有。我不會生爹的氣。我只是奇怪,爹沒有道理要自動去狼虎之穴,更沒有道理不説真話。”
她突然向醉叟問道:“醉伯伯!你是知道整個事情真相的,對不對?爹到底有什麼苦衷?”
醉叟説道:“丫頭!我跟你爹有過承諾,在事情未成之前,不要向你説出真相!”
何雯靜震驚了,她真難以相信,相依為命的父女,竟然有事相瞞。
醉叟又説道:“丫頭,不要難過,看樣子我今天如果不説出事情的真相,你連你爹都不能諒解了。”
他又向龍步雲説道:“小子!你也要聽好,這件事的後半段,與你有關噦!”
何雯靜忽然説道:“醉伯伯!難道就站在這裏説話不成?”
醉叟大笑説道:“到竹趣居喝上兩杯,説起來也許更傳神一點。”
三人果然回到“竹趣居”,書琴知趣得很,很快就準備好了酒菜,並且為何雯靜、龍步雲沏壺好茶相陪。
醉叟也不客氣連幹了三杯。咳了一口氣説道:“有人道是:莫飲卯時酒,昏昏直到酉。其實我老人家是愈喝愈清醒。”
他停杯半晌,望着何雯靜説道:“丫頭,你還記得三年前你生了一場病,發燒不退,你爹用了猛藥,病是好了,可是內火上升,集中到你的一雙眼睛,結果你的一雙眼睛就此……”
他老人家説到這裏頓住話題,他怕引起往事,讓何雯靜平白傷心一場。
何雯靜倒是淡淡地説道:“這都是命啊!爹早年行醫,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結果沒有料到自己的女兒反而……唉!我只不過眼睛瞎了,可是,可憐的爹,他老人家卻要為這件事痛苦一輩子!”
醉叟又嘆氣説道:“丫頭!你説對了!你爹為這件事,自責不已,一想起這件事,就痛不欲生。”
何雯靜嘆息説道:“可憐的爹!”
醉叟説道:“你爹曾經跟你説,他這下半輩子只做一件事,要設法為你醫好眼睛。如果醫治不好,他死也難以瞑目!”
這幾句話,不但説明父女情深,也説明一個父親為了女兒,那份濃郁得可以取代自己生命的愛!整個“竹趣居”都因為這幾句話,瀰漫着一股憂傷。
何雯靜輕輕拭去眼淚,喃喃地説道:“爹!這又是何苦?女兒的眼睛,命也!”
醉叟説道:“丫頭,你這話説錯了。你爹什麼都可以認命,唯獨對你的眼睛,他絕不認命。”
他頓了一下之後,又説道:“上次我來何家花園,你爹忽然託我一件事,他託我尋找兩件藥中至寶,一個是千年黃連老樹根,另一個是天山雪蓮實。”
何雯靜不禁長長地啊了一聲,神情有些緊張起來。
醉叟接着説道:“偏巧我這個醫道十足門外漢,就聽到一個傳聞:解劍堡的堡主,家中廣有金銀,更蒐集了不少奇珍異物,這黃連老根與天山雪蓮實,他都珍藏着有。”
這時候龍步雲忍不住問道:“醉伯伯!你剛剛説的這兩樣東西,有什麼用處?”
何雯靜説道:“這兩樣東西只是聽説,藥性大涼、祛火、明目,是治眼疾的聖品。但是,從來也沒有人真正見過這種東西,黃連有,千年黃連老根誰能識得?天山天池之畔,生有一種雪蓮,是否結實?有誰見過?爹他老人家真是……”
醉叟説道:“這就叫做天下父母心啊!”
龍步雲説道:“這解劍堡的堡主是什麼樣的人?照方才來的兩個人言行,也就可以略知一二。恐怕要從解劍堡討得這兩樣東西,不容易吧!”
醉叟説道:“你説對了!解劍堡堡主雖然不是很壞的人,但是絕不是一個有民胞物與仁心的人,而且他自恃武功很高,因此野心很大,要他自動將這兩件寶物送給別人,那是緣木求魚的事。”
何雯靜急問道:“爹應該聽到醉伯伯介紹過解劍堡的事,他為什麼要去解劍堡?”
醉叟嘆道:“丫頭!為了你的眼睛,即使是隻有一線希望,也不能放棄,何況在你爹看來,希望很大,他當然更不輕言放棄了。”
龍步雲忽然插口説道:“解劍堡堡主的女兒有病,羣醫束手,醉伯伯透露了這個消息,給何伯伯帶來希望,他要憑他的精湛醫術,治癒解劍堡堡主女兒的病,交換的條件,便是千年黃連老根與天山雪蓮實。”
醉叟點點頭,頗為讚許地説道:“小子!你很聰明,事情就是這樣!”
何雯靜急着問道:“唉!爹為什麼要這麼做!”
龍步雲説道:“只有一個原因,你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女兒,正如醉伯伯所説的,只要有一線希望,他自然要全力以赴!”
何雯靜輕輕地叫道:“啊!爹!”
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緊張地問道:“醉伯伯!我爹去解劍堡這麼久,沒有回來,想必是解劍堡堡主的女兒的病沒有治好。你可知道對方患的是什麼病?”
醉叟説道:“小兒痴呆病。”
何雯靜大驚,脱口驚呼説道:“那是治不好的病,縱使是華陀再世,也沒有辦法治好。”
醉叟嘆道:“據説解劍堡堡主這唯一的女兒,已經有十五歲,長得貌美如花。但是,心智還像是五、六歲的小孩兒家。解劍堡堡主為這件事,也是竭盡一切所能,始終束手無策的。”
龍步雲説道:“雖然如此,何伯伯無法治病,就應該讓他回來才對,即使不給千年黃連老根與天山雪蓮實,也不應該扣人,難道這其中還有其他的原因麼?”
醉叟説道:“小子!你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又喝了一杯,敲着桌子説道:“解劍堡堡主為了自己的女兒如此怪病,他恨老天待他不公平,他自認一生沒有做過大奸大惡的事,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他?”
何雯靜喃喃説道:“可憐的父親!可是怨天又有什麼用?”
醉叟説道:“他更聯想到,滿人人關以後,殺人如麻、壞事做盡,可是他們享盡榮華富貴,這叫什麼天理?他心裏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