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女體內散發一種若蘭似麝幽香,縷縷襲人鼻中,令李仲華不禁心笙猛搖,熱血沸騰,伸手欲待……
李仲華暗暗心驚,忖道:「我怎地這次把持不住,污人清白,罪該萬死!」只見少女微仰螓首,水汪汪雙眸凝視著他的臉上,柔情萬種卻又不帶半點淫邪之色。
此時李仲華心情猶若進退維谷,大感為難,若殺這少女只覺不忍下手,和碩親王居處尚是不能得出,倘或逼追少女吐露饒她一命,日後難免道出今晚遭遇,為多格親王、其父及龍飛玉帶來殺身之禍。
矛盾心理使李仲華舉棋不定,面色陰沉數易。
驀然,樓廊中起了細碎腳步聲,跟著嬌呼道:「銀屏妹妹……」
李仲華大驚,張惶四顧,猛然抱著那少女沖人內室而去,藏身牀後。
這內室雖然是少女閨房,並未燃燭,由暗視明,室外情景瞧得異常清晰。
只見走入一個俏麗少女,鵝黃羅衣,舉動輕捷,李仲華暗暗一驚道:「這不是昆明遇見的『玉箏仙子」矛文英麼?她怎麼隱跡在和碩親王府內?」
矛文英見室內靜悄悄無人,不禁秀眉微蹙,略一啓盼,又向內室走入。
李仲華心內直跳,左掌緩緩抬起,暗道:「只要她一有舉動,立展掌力擊斃。」
矛文英「噎」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她跑到哪兒去了?這丫頭真是死心眼,被王爺看上了真有福氣,還有什麼冰清玉潔,歲蕤自守?」她説時身形已移近牀側,忽出聲悶哼,人望後倒去,李仲華一把撈住,拉向牀後。
李仲華目凝著喚做銀屏的少女,低聲道:「姑娘與矛文英是何關係?」
那少女倚著李仲華懷中,幽幽嘆息道:「她死了麼?她與我分屬師姊妹,親王逼我做他妾侍,矛文英推波助瀾,委實該死,我恨不得親手殺她,方可解卻心頭之恨。」
李仲華詫道:「姑娘既身負武功,何不逃出府外?」
少女悽然,哭道:「父母被囚惟有忍耐,只是無計可救,午夜思之,不禁肝腸寸斷,天幸遇上公子,煩請相援,當終生感德。」説時直立而起,纖手微微掠了一蓬鬆雲鬢,剪水雙眸逼視李仲華,滿含哀求之色。
李仲華大感為難,已礙難出口拒絕,沉吟良久才道:「姑娘知道令尊、令堂囚禁何處?」
那少女接首道:「不知囚禁何處,但在親王府內無疑。」此是極辣手問題,李仲華煞費躊躇,猛然機靈一動,微笑道:「姑娘可知和碩親王藏身何處?」
少女眼中頓露驚愕光芒,道:「公子是否安制和碩親王於死?那不太好!萬一親王一死,必然誣陷我行刺,株連之下,雙親難免一死,弄巧成拙,我將抱憾終天,公子您不能另行設法麼」
李仲華微笑道:「姑娘不必憂慮,在下自會斟酌行事,絕可無虞。」
少女想了一想,走出室外,揚手拂滅了燭火,纖手向李仲華招了招。
李仲華疾閃在姑娘身側,姑娘指在窗外遠處一座高樓悄聲道:「親王就在樓上,不過防護嚴密,猶若天羅地網,恐怕公子無法進入。」
這座高樓巍然直立,參天榆樹圍繞,月色皎潔下,瞧得異常清晰。
李仲華凝望了一眼,道:「無妨!姑娘高姓望請相告?」
少女道:「賤姓林。」
李仲華忙道:「林姑娘在此守候,謝謝姑娘指點。」雙臂疾振「哩」地弓身穿出窗外,凌空又起,迷檬月色之下,似一隻巨冀蝙蝠,疾逾飄風沉落葉雲中不見。
他存身參天榆樹梢,藏於密蔽枝葉中探頭外視,只見這座高樓緊傍著虯角飛檐側,均立著一侗淡淡黑影,隱身位置極巧,不是眼力異常鋭利,甚難發現。
彼此距離只近在十丈開外,李仲華心説:「不展出移花接木絕學,是無法安然進人這座高樓中。」
安知移花接木絕學曠絕千古,奧深莫測,端在各人領悟玄機,巧為運用,李仲華資質根骨是最上乘之才,數月來已將這宗威力無窮之禪門絕學融會貫通,竟隨念勤,大小由心。
他緩緩伸出兩指,逼運真力,凌空虛向檐角距身最近一個暗椿「天府」穴上點去。
那人猛感肋前一縷冷風侵入,不自禁地打了兩個寒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身形逐漸矮了下去,靠在檐角蒙朧入睡。
李仲華瞧得清楚,心中大喜,這本是情急用險,逼不得已之舉,見已生效,暗暗施為,又是兩個暗椿身形矮下沉沉睡去。
這方共有八個飛檐,其餘五個相距甚遠,指力能及如許之遠?李仲華甚無把握,遂卒身一踹,平著屋面疾如閃電掠了過去,悄無聲息落在屋面之上,照方抓藥,那五人亦昏迷矮下。
李仲華抓起一人壓低著嗓子咐耳問道:「王爺現在何處?」大凡神昏之人,神經已不受其本身控制,那人只道府中之人發問,似夢中囈語答道:「王爺就在四樓左廂。」
李仲華放下那人,兩足鈎在屋檐上,身形放下張目巡視,樓廊上並無人影,室內燈光明亮,似沉寂無聲,和碩親王似已熟睡;他兩足一鬆,飄身落入樓廊,輕輕推開閣門,躡足進入,但推門之時呀然出聲。
只聽左廂有人出聲問道:「是芳姑娘嗎?想必有好音回報,林姑娘定是應允了。」
李仲華急向在左廂門外,由隙縫窺視入內,只見一錦衣華服的五旬老者,一榻橫陳,正在吞雲吐霧,單獨一人似在等待矛文英迴音。他略略躊躇了一下,推門昂然進入。
和碩親王只道矛文英返轉,樓下屋上都有護衞防守,萬萬想不到竟有殺星闖入,抬目一望,只見一面生俊秀少年推門走來,不由臉色大變,張口欲待喊叫。
李仲華怎可讓他喊出聲來?身形一掠出手如風,迅如閃電在親王身上點了三指,低喝道:「你若喚出聲來?就是死路一條!」
和碩親王噤不能聲,面色慘白如灰,日中透出極為恐怖之色,渾身撼震顫抖。
李仲華冷笑道:「我已在你身上點了死穴,不出一個時辰,你即倒斃室中,我這點穴手法,天下獨步無人可解,何況此時亦無人能救你!」
和碩親王亦粗知武技,府中護衞多屬奇人異士,耳濡目染之下,深知來人並非虛言恫呵,何況來人能侵人王府末曾被人發覺,來人身手之高,可想而知。
他聞得李仲華之言,一重死亡的恐怖湧襲全身,面無人色,顫聲問道:「英雄欲有何求?本王並未與英雄結下仇怨,只請饒恕一命,當以萬金致贈。」
李仲華面色已罩上一層寒霜,沉聲道:「你傳令下去,釋放林銀屏姑娘父母,同林姑娘離開王府,不得追蹤暗害!」説完之後,一閃隱去。
和碩親王只覺遍體蟲行蟻走,寒熱飛湧,這時也不做其他考慮,高聲叫道:「來人啦!」
急劇上樓步履聲「咯咯」如雷,一窩蜂似地五名護衞服色的彪形大漢闖入室內,打揖問安後立起,一濃髭猥鬃大漢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他們均察覺王爺神色有異,不禁再望了一眼,暗暗生疑?和碩親王王見他們入來,雖然混體難受之極,膽氣為之一壯,將李仲華威脅之言立即忘得乾乾淨淨,正待出命諸護衞捕捉李仲華,突感胸後一片奇寒微風撲體,跟著生像數柄利刀尖錐刺入肩,砭痛入骨,不由面色大變!
養尊處優之人無不惜命貪生,和碩親王更不例外,忙高聲喝道:「立即釋放林萬春夫婦,交輿林銀屏姑娘送出府外,不得追蹤暗害,違者即予處死!」
那濃髭猥鬃護衞神色一怔!垂手應「喳」緊接著又道:「王爺敢莫是受人脅迫而釋放林萬春夫婦?此人何在?」
和碩親王勃然變色道:「京察御史不知在何處風聞此事密奏皇上,本藩不能因女而誤了大事,快去?」
「喳」聲如雷,五護衞退出室外,如風奔下樓去。
此刻,室中寂然如死,和碩親王漸覺疼痛減輕;半晌,但聽得一聲令人心肉顫的冷笑,接著陰森森語音飄來:「尚幸你見機得快,方才你一出聲搜捕於我,此刻你已橫屍塌上了。」
和碩親王不由毛髮悚然,暗道萬幸,此陰沉語音又起:「稍時五護衞反轉覆命,令他們各回原處,我再替你解開穴道。」
此時和碩親王只有惟命是從,不敢稍起妄念,但他平時頤指氣使驕縱妄囂已慣,一旦受制於人,其心情之難受可想而知,暗暗恨道:「本藩只要存在人世一日,定叫你九族株滅。」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五護衞匆匆奔入,回覆林萬春三人已離開王府。和碩親王頷首道:「辦得好,你們各回原處不得擅離。」
五護衞怔得一怔!見和碩親王面色嚴肅中隱含重憂,不便出口相問,領命出室下得樓去。
李仲華形若鬼魅飄閃現出,迅如電光石火,朝和碩親王睡穴猛戳了一指,和碩親王應指倒在塌上。他將親王抱起,移放在牀上,寬除衣履將簿棉被蓋好,手一揚室中燈火盡滅飄身而出。
※※※※※※
四鼓將盡,斜月清冷,晨風飄拂,翠柳如霧:蘆溝橋靜躺在永定河上,宛若一條巨蟒,巍絲不動。
河畔翠柳之下「唆」地竄出一條勁捷人形,竄上廬溝橋身形如飛向宛平縣馳去。這人形正是李仲華,因城門尚未開啓,翻牆而出,逕去吉祥客棧找「天絕神君」晦氣,喬裝扮成一個老者,神情逼肖。
他自客棧後牆翻進潛入,摸清「天絕神君」居室坐落何處後,又翻出牆外,昂視闊步踱向客棧前面而去。
店夥瞧見一個乾癟温老頭大搖大擺走進,張目四顧,趕緊迎上前去。
李仲華張目一瞪,問道:「有上房嗎?我老人家前次來過,會住一室,很合我老人家之意,不知有沒有空房?」
店夥諂笑道:「昨晚上房全客滿啦!但不知您老人家前次是住哪間房?恕小的羅嗦,實在對你老,面生得緊,您老是幾時來過的呀?」
李仲華只冷哼一聲道:「廢話!」就向內面踱入,居然是熱門熟路,客夥隨著身後不禁暗中叫奇。
他走在一片小四合院,略一送回後,逕望東廂間門前停住,高聲道:「上次就住在這間!」説著抬手便要推去。
慌得店夥一閃擋在前面,低聲笑道:「有人住上啦,還沒起來咧!稍時客人離店,二疋替您老留住,請多包涵!」
李仲華用目一翻,高喝道:「給他叫起來趕他走,不就結了麼?」説時從悽中取出一挺二十兩紋銀,又道:「這夠了吧!我老人家就是喜歡早晨,賞你,把他趕起來!」天色曦微,曙光青白,轉眼即將大亮,白花花銀子光亮在店夥眼前晃著,店夥不禁貪婪地望了兩眼,搓著雙手囁嚅笑道:「這個……您老就是再多銀子小的也不敢!照顧小店的都是財神,您老萬請包涵!」
李仲華兩目一瞪,喝道:「甚麼這個那個?我老人家就是拗性,反正註定了這間,説甚麼非要不可。」
這高聲語浪早驚動了「天絕神君」及鄰室同黨,本以為無知俗人市儈,懶得開門計較,後來愈來愈聽不對,似存心生事來訪;「天絕神君」大怒,一耀下牀「砰」的一聲打開房門。
只見一老者橫眉怒眼的望著店夥,店夥滿臉無可奈何地尷尬笑容。
「天絕神君」黎耀垣狠狠地望了李仲華一眼,沉聲喝道:「你們在吵甚麼?擾人清夢!」
店夥囁嚅陪笑無語,李仲華冷笑道:「我老人家要你讓房間,不為甚麼!」
這時鄰室門也開了,走出數人,目中神光逼李仲華,一瞬不瞬。
「天絕神君」雙盾猛剔,目中暴湧殺機,突又收斂一霽,淡淡笑道:「你就是喜愛我這間房麼?是否尚存有別意?」
李仲華本意就是激起「天絕神君」等人怒憤,下手段卻;見「天絕神君」將一腔憤怒強自抑制下去,不禁暗驚這老賊不愧武林巨擎,老練深沉,唯恐功虧一簣,趕緊裝出一副盛氣凌人的神態,道:「你倒見機得很?我老人家就是要房間,不為別意,要讓就快滾出來!」
「天絕神君」己料出這乾枯老頭是有意生事,激動自己之怒,心中暗暗有氣,但臆測對方既然有意生事,必有所恃,然而對方眼中神光卻與與常人無異,使他不禁更為慎重,略略沉吟之際,忽閃出三旬開外,面色畫黃,左額有一淡淡刀疤漢子竟動了真火,獰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在黎老前輩面前囂張?你是找死不成?」
李仲華「哈哈」笑道:「甚麼黎老前輩?棗老前輩?我老人家一概不懂,又沒人要你讓房,幹麼你咧嘴張牙的?」
語音未落,那漢子已自一掌劈出,勁風潛湧,掌未至已近人。
李仲華疾逾飄風地望左一挪,雙手齊出,右手一招「託梁擎手」飛出,兩指柑在那漢於右臂「曲池」穴上,左掌同時按在後胸「至陽」穴,潛勁一吐,那漢子嗥得半聲,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啪喳」仆倒塵埃,已然心脈震斷,氣絕而死。店夥見鬧出人命,嚇得面色煞白,反身溜出合院。
此時「天絕神君」等羣邪見李仲華身手絕奇,快逾閃電,一照面間就擊斃一人,不由心中猛震,已瞧料了十李仲華是有意尋釁的。
「天絕神君」方自臉色一變,正待喝問來歷,只是李仲華身形電閃飛掌出指,,同黨五、六人聲卻未出,紛紛倒地,不禁大驚!
李仲華冷笑道:「姓黎的,你放明白點,九城統領已得獲密報,你們數人要固謀不軌,所以命我老人家就地誅戮,你……」
「天絕神君」忽一鶴沖天而起,拔起三、四丈高下,斜向牆外掠去。
哪知他快,李仲華比他更快,以影隨形拔起,飛猿臂疾逾電光石火般攫出,一把抓住「天絕神君」「曲池」穴上,五把鋼爪深嵌入內。
「天絕神君」這等蓋世魔頭.竟忍受不住,痛得發出哼聲,心膽皆寒,咬牙右臂扣。
李仲華一握緊望回一拉「喀嗦」一聲骨骼巨響,竟生生拉斷「天絕神君」一條右臂。
只見「天絕神君」望下一沉,身形又起,曳著一股腥紅血雨,翻出牆外杳然不見。
李仲華身形墜地,不禁一怔!暗道:「這老魔頭果然狡猾,竟曉卸骨之術拚捨一臂逃走。」隨即將手中斷臂撩去,疾翻出牆,循著血跡追去;但追出宛平城垣,血跡已然不見,只得悻悻而返……
都城轟動和碩親王得了昏睡之症,羣醫束手無策,親王府中十數名護衞亦無端失綜。
不知這些護衞是加害了親王後逃去?抑或是親王自身罹犯奇症?都城人士紛紛談論言人人殊,備加渲染。
李仲華點穴手法另具詭奇,高深不測,始終無人看出和碩親王為點穴暗害。
這僅李仲華、龍飛玉及林銀屏與其父母五人知道其中詳情。
李仲華回至家中,獨憑小亭靜坐,凝思回憶經過,他忽然劍眉一蹙,喃喃自語道:
「在宛平吉祥客棧中獨不見王一飛?這人心智甚高,料出換屍之計,此人逃走,必然無窮後患,我非得速趕去邯鄲不可!」想定,兩臂一振,坐式不動,斜騰出窗,雙腿立即一彈,人已「噯」地飛矢般拔起,一晃即杳。
沙河至邯鄲道上,有輛騾車緩緩馳奔著,三匹毛片漆黑的健騾打著同一步伐「得得」蹄聲響起悦耳清亮的節奏;車轅上一列橫坐五個黑衣長衫容顏甚怪的中年漢子,眼神如電,神情陰冷木然,在不交換一語。
車內端坐一個面相醜陋,令人驚布的老者,眼簾紅肉外張,精光逼露,一張臉幾被花白濃須遮沒,海口稜牙,身材臃腫粗肥,穿著一襲短只及膝的黑袍。
在這怪老者身旁置放一支巨大板箱,封釘死牢,僅鑽雨豆大氣孔。
突然這怪老者在車內出聲問道:「古仁,這條道上可是平靜得很,途中有無遇上邯鄲扎眼人物?老朽極為耽心事機不密,泄露以後少俠可就麻煩多著咧!」
車外古仁答道:「當家的請放心,途中雖然遇過幾批江湖人物,但誰也不知道我等辦了甚麼事?少俠機智絕倫,必可無事!」
這輪騾車原來是「怪麪人熊」宋其及「中條五魔」有意偽裝,藉以避人眼目,板箱內放牟承彥軀體。
宋其重重咳了聲,道:「你們五人坐在轅上,太扎人眼目『中條五魔』在武林中亦頗具盛名,見過你們的人不在少數,居然充起車把式來,焉可不叫人起疑?」
古仁笑道:「當家的你太過小心了,想當年當家的幾有怕過誰來?」
宋其答道:「不是老朽伯事膽小,只恐有負李少俠所託!我等昔日結仇太多,恐遇上尋仇人物,邯鄲也就到了,但願少俠趕來,老朽亦好消釋胸中憂慮。」
「中條五魔」默然無言,同時鞭繩一揚,健騾步伐加快「得得」蹄聲急傳了開去;蕞然,騾車後,道上飛奔而來數騎,「中條五魔」心情一陣緊張,剎那間,已自趕過騾車,自西側飛馳而過;只見六人六騎電掣掠過車側之際,六人扭面一瞪車轅上「中條五魔」,張口狂笑道:「「中條五魔」……」餘音未止,六騎已馳出數十丈外。
「中條五魔」面色微變,車內宋其問道:「是何人物?」
古信答道:「未曾瞥清,看來都是中原道上幾個混充偽善小輩!」
宋其喝道:「速趕抵邯鄲,只怕途中生變。」
只聞「中條五魔」高喝了聲,蹄聲急亮開去,夾著媲媲輪聲,車後蕩起一片滾滾煙塵,飛雲蔽天。
宋其將首探出車廂篷外,神色憂急道;「咱們到得洛河渡口,逕向右邊岔道奔去,順河有一處護國禪寺,去寺內避一避。」
「中條五魔」聽宋其説得這麼嚴重,驚愕地互望了一眼,古信道:「當家的,您已知道是甚麼扎手人物?」
宋其眉峯濃聚,答道:「老朽想起廿年前一段往事,這時已無暇再談;古信,你速望回迎去,我料少俠必已趕來,迎著李少俠兼程趕到護國寺。」
古信應了「好」車正巧馳過道旁一株濃蔭密集榆樹之下,古信一鶴沖天而起,落在樹梢上,待騾車馳遠數十丈外後,才湧身掠撲在驛道旁一綠無涯的麥田埂中,向燕京撲去。
天色向晚,騾車電掣風馳奔去,中條四魔隨手兵刀各各執在手中,他們知道宋其義無反顧習性,勸宋其轉回亦是徒勞白説,知宋其這等憂急神情,必是強仇大敵,四魔多年未用兵刀,均不由亮出鞘來。
暮需深重,玉蟾甫露東山一線,大地為一片灰黯淡朦所籠罩,長風掠空,驛道上一輪騾車為一團風砂卷沒。
一頓飯光景,騾車行在一處形勢甚險的所在,兩側陡壁削塹,高及二、三十丈,一進入穀道四、五丈,四魔閲歷、經驗無一不豐:心知這片穀道是動手截擊的好所在,正要放轡策鞭衝了過去。
突然高崖之上有人高喝道:「給我勒住留頭!」喝音中數十點寒點破空急嘯襲來。中條四魔急勒住轡頭,騾蹄猛停,可是車行之勢依然未收,撞著騾股之後衝前兩丈才停住,健騾被撞得昂首搖頸唏律怪鳴。那數十點寒點凌空襲下,大半為四魔劈空掌力甩飛,尚有小半擊在車廂上,但宋其尚未現身出來。
那兩面高崖上疾如鷹革瀉落七、八條黑影,四魔已掠下車轅,分護騾車四方。「中條大魔」古仁一聲「哈哈」怪笑道:「好朋友真不開眼,竟照顧到古某兄弟來啦?怎不打聽古某兄弟是吃甚麼的?」
在大魔面前瀉落的是一瘦長個子,眼神充沛,聞言「哈哈」大笑道:「我們卻不是剪徑賊,卻為的找你們當家而來;古老師,你請宋當家跨出車來答語。」
古仁冷哼一聲道:「朋友,請問高姓大名?咱們當家是否與朋友結有宿怨?」
瘦長個子微笑道:「不敢!敝姓楊,忝厝淮楊派副幫主,江湖人稱『判官筆』楊宗凱就是!楊某並未與貴當家謀面,何能結有宿怨?但被人請來助拳,相約貴當家至另處與正主兒見面。」
古仁冷道:「楊老師,你使的這套手法並不高明,正主兒是誰?要你越俎代庖,分明是覬覦古某車中珍寶是與不是?」
楊宗凱臉上一熱,兩手一反,將肩後一封判官筆分執在手中,冷冷説道:「古老師,風聞你們心辣手黑,做案之時不留活口,罪惡山積,楊某就算是越俎代庖,也為得主持武林正義。」
古仁暴怒,長劍一掄,望左一斜身,劍光向右托出一個碗大寒芒扎去,左手猛伸,楊宗凱斷肩頭。
這兩式均是快如閃電,凌厲之極。
楊宗凱不愧為淮楊幫能手,身形望左一挪,避開大魔擢來左掌,右手判官筆往下一壓劍背,左手筆尖「烏龍探珠」直點大魔古仁「胸前」穴,又快又狠。大魔古仁長劍條地回抽,橫掄斜身一晃就是三劍凝出,兩人二父手,各展平生絕藝施展開來。這面一動手,那面三魔亦為人進襲,對方尚有三人掠身直撲車廂而來。
那三人撲近車廂,車內忽打出三支暗器,飛芒閃電,一人間避不及,左股之上被打了個正著,鮮血外渲「哎喲」一聲,望後例去。
其餘二人閃開暗器,聞聲一驚,止住撲勢斜身架起傷者四耀散開。
拔出傷者暗器,赫然一支烏黑閃亮的瓦槽鐵鏢,兩人不禁一怔!他們疑心車內藏著是「怪麪人熊」宋其,而宋其成名暗器為天狼釘,豈料只是一種極普通之瓦面透風鏢?
他不知宋其為感李仲華救命大恩,決心收手封刀,將天狼釘廢而不用,此次再出相助李仲華,雖然帶上天狼釘,但不在必要,絕然不用。
為何宋其不現身?他唯恐自己一出,對方趁隙撲入車中,開啓發牟承彥軀體,所以強抑壓著一腔憤怒。
那二人心疑不止,此時急於替傷者止血敷藥裹紮,因為鏢尖深入股骨,若不急救恐成了殘廢。
月上山巔,一明如洗,四對此起彼落廝殺猛烈;高崖上忽亮出一聲蒼老高喝道:「住手!」
四對聞聲一怔!各各飄後五尺,只聽高空飄來一聲長笑道:「宋老怪,好朋友應該見見面,怎還藏在車內?」
宋其怪笑道:「姜老師,二十年了,宋某隻道你死去,豈料尚活在人世?難得之極!我倆這筆賬是該結算結算,但在驛道上動手,似乎嫌太小家氣了。」
崖上笑聲又起道:「姜某本不打算此時與你清償舊賬,原定於年尾去你龍門窯穴,只是在無意發現你,選日不如當日……」
宋其接口朗朗大笑道:「我料你必邀請盛名能手助拳,欲制末某於死地!也好,你如依得我宋某,何不在洛河口護國禪外見面?免得在此驛道上拚搏,驚動官府不妥!」
崖上應聲道:「好,一言為定!姜某也不怕你插翅飛上天去,四更天準在護國寺前見面。」
楊宗凱喝聲「走!」六條身形如電撤離向耶鄧方向面去,另一人架起傷者緊躡六人身後。
車內宋其沉沉嘆了一聲道:「你們四人上轅驅車吧!」
四魔身形騰起落於轅頂坐下,古仁忽道:「當家的忽不搏殺撲來三人,趁間逸去?」
宋其答道:「崖上俱是超絕內家高手,眾寡懸獨,捱得一時就是一時,不因這木
古仁還待追問姓姜的是誰?間言不敢多問,高喝一聲,健騾放蹄奔去……
※※※※※※
暮霧蒼茫,月湧東昇,望都責放,驛道上一騎馬飛奔,騎上人正是李仲華。
他離得尚書府來至騾馬行,胡亂選購了一騎黃驃馬,騰身馳離燕京。
座騎腳力夠稱得口勁健,但只中中之選,是以一路狂策急奔;距他身後不過一里外,也是一騎風掣突馳趕來,騎者是俏豔的少女,滿頭秀髮被繡帕束扎。
她的座騎是「千里進風」駿騎,騰雲駕霧般平穩無比,眼看要趕上李仲華。
李仲華耳聞得身後一陣急驟蹄聲響起,不禁暗暗大驚:心説:「莫非全盤心計俱已敗露?」扭面回望,只見一騎快馬追逼近,騎上人伏著身子瞥他不甚清切,暗哼一聲勸住馬縉耀身離鞍,揉身虛晃一拳,望追來那騎劈去。
那騎上人陡地一聲驚叫,一鶴沖天而起,那騎馬匹亦驚得豎起身子引頸狂嘶。
李仲華耳聽驚叫是少女所發,不禁一怔!抬目望去,一條嬌小身影盤落在丈外。
凝神一瞥,認出是在和碩親王府中的林銀屏,不禁盾峯微聚,道:「林姑娘,你怎麼來了?令尊令堂咧?」
林銀屏嫣然笑道:「家父母已覓地藏起,我因懸念公子安危,隱身王府外,見得公子回舍魚衚衕尚書府,不由心下略放,只以燕京城謠言紛起,有人放出風聲竟謂公
子暗害和碩親王……」
李仲華不禁色變,不禁衝口問道:「是誰?」
林銀屏道:「矛文英面首『六指劍』容天飛!他也託跡在和碩親王府中,不知為了何事他倆反目?勢不相容,但容天飛尚是心戀舊情,矛文英無故失綜,他就心疑是死在李公子手上,為此他確認是公子所為!」
李仲華微微心疑林銀屏怎知道這麼清楚?望了她一眼,道:「姑娘,你怎知道如此清楚?」
林銀屏正色道:「我與矛文英誼居師姊妹,矛文英與容天飛在昆明又目睹過公子……」
李仲華頷道微笑道:「在下已知道了!多謝姑娘奔來相告,盛情心感,姑娘請回免暴露形跡。」
林銀屏一雙剪水雙眸滿含幽怨之色,幽幽説道:「我瞥見容天飛在公子府外偵巡,急奔往龍大人面前告知,龍大人現己安排能手擒獲喀牀練滅口,我又回至公子府內目睹公子離府,才追綜而來,父母嚴命追隨公子,豈可有建?」
李仲華委責為難之極,又不便出言拒絕,猛然靈一動,微笑道:「在下有事趕赴邯鄲一行,三兩日內即可返轉燕京,姑娘還是請返龍大人處相助擒容天飛,不知可否應允?」
林銀屏芳心一震,分明李仲華婉言相拒隨行,不禁鼻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還未啓口,道旁「涮」地一聲,直冒起一條黑影,飛空閃電般撲向官道而來。
李仲華雲飛迎去,飛猿臂驀伸,攫向那黑影而去,只聽那黑影低喝道:「李少俠,是我古信!」説時,仰腰後竄,避過奇絕無倫的「飛猿手法」。
李仲華間聲飛猿臂便望回撤,凝目望去,見是中條老五古信。
只聽古信道:「少俠途中有變,當家遇上強仇宿敵,為恐債事,所以命古信趕返迎上少俠,請趕至洛河上游護國禪寺。」
李仲華不由臉色一變,喝聲:「我們走!」
古信搶前馳奔,李仲華舍馬匹不要,身如離弦之矢般射去,迅疾若電。
林銀屏一咬銀牙,搶撲騎上,放蹄狂趕……
天交三鼓,月華正濃,瀉地成銀,李仲華等三人已趕抵洛河渡口,向右撲去。河濱一處疏林紛歧,林銀屏舍卻駿騎,整在樹上,同著李仲華、古信二人一掠入林中,迎面忽亮出一聲高喝,三條身形一列閃出,阻住去路。
內中一人道:「請三位留步,前面有險,如無必要,望三位轉回的好。」李仲華瞧得異常清晰,三人均是一色夜行打扮,一臉正氣,知是宋其對頭人物助手,忙拱手道:「承蒙相告,只是在下等心急趕路,有要事待辦,礙難從命。」
那人逼視了李仲華一眼,道:「尊駕趕望何處?」
李仲華大感為難作答,林銀屏一躍而出,道:「少俠,你們先行,讓姑娘對付這三人。」
李仲華心急承彥軀體敗露,聞言一拉古信,雙雙一鶴昇天而起。
林銀屏説時已在懷中取出尺許長短玉箏,左手託著,右手兩指飛落箏弦上。
箏弦「咚咚」微音亂晃,對方三人一陣暈眩,氣血散亂,神智一迷「啪啪」仆倒地上。
林銀屏嬌笑一聲,嬌軀疾晃,身如飛燕投林般掠去……
此刻,宋其騾車甫抵護國寺前,四魔一耀下得車轅,宋其掀開車篷跨下。
護國禪寺紅牆迤邐,寺內檐角飛聳,殿宇巍峨莊嚴,面對洛河,月色映照之下,澄波盪漾;寺前滿植參天松柏,濤起天籍,幽靜宜人,宋其目光略一顧盼,長嘆一聲道:「看來,我宋其今宵要斃命在此古剎之前了。」
中條四魔不禁一怔,面面相顱;只見護國寺內突然緩緩魚貫走出十數人,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背脊微駝,雙目似電,逼射懾人神光。
宋其不由面色一變,心中熱血沸騰激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