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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由龍駒寨取徑武關入得豫西邊境,乃伏牛山崤山兩脈銜接處,沿途祟山峻嶺,危崖千仞,叢莾深菁,古木蔽天,形勢絕險。

    天外雙煞等數十人進入萬山叢中,行至一處危崖陡坡,斜峭畸嶇,山風疾勁,撲面吹來。

    行至半途之際,天外雙煞及黃衣番僧突覺異味隨風撲鼻襲人。

    這異味天外雙煞捻熟得很,似在何處嗅過,但匆促之間想它不起。

    異味撲鼻越來越濃,驀聞身後連續傳來驚呼聲,心中一震,別面後顧,只見手下八九人先後墜下絕壑,不禁大驚。

    兀萬猛感一陣昏眩,心知是什麼事了,忙喝道:“大師,老大,趕快躍下壑去。”

    喝時一手拉着一人,縱身躍開十數丈絕壑之下。

    耳中忽聞崖上傳來紛紛斷喝聲,兀萬也不管他,三人同踏實地後迅從懷中放出一隻小瓶,拔塞傾出九粒紅色丸藥,與藍太澤,黃衣番僧每人分服三粒,急喝了一聲:“走!”

    三人迅疾流星電閃奔去。

    這時十數身影疾落下崖,隨後追去,卻愈離愈遠,片刻天外雙煞及黃衣番僧已走得無影了。

    那追蹤之人正是呂萬弼雲中二友等人,心中恨恨不已,猶自不捨趕去。

    在一處險僻秘壑中,天外雙煞及黃衣番僧存身其內。

    兀萬神情激動。嘆氣道:“蜃毒迷霧彈反為敵用,如非兀萬發覺及時,反蒙其害,此刻倘不運功軀毒,一身功力盡皆廢除,看來天意如此,夫復何書。”

    語音微微一頓,隨後又道:“我們三人輪流守護,恐遭暗襲,兀老二先護着二位行功,兩個時辰一輪。”

    藍太澤深明厲害,忙趺坐一塊大石上閉目運功軀毒。

    黃衣番僧問道:“需費多少時候才可軀盡吸入蜃毒。”

    兀萬略一沉吟,答道:“這個端視吸入蜃毒多寡而定,但至少需數日之久,唉,兀某練制此項蜃毒迷霧彈,只以太毒辣羈道,用罡力打出,方圓百丈內人畜立斃,有傷天和,故兀某從未一用。”

    黃衣番僧冷笑道:“物競天擇,強存弱亡,婦人之仁,智者不取,貧僧到得少林後,定然展密宗迷魂大法及大力鬼王掌,不把桫欏老鬼及少林羣賊殺絕,難稍貧僧心頭之恨。”

    説完即盤坐行功。

    兀萬本已斷絕尋仇桫欏散人之念,聽番僧之言不禁心頭又燃起希望火焰,他對千年雪鰍,萬載冰芝被竊,積恨難抑。

    他駐立在一塊大石頭上,思緒潮湧,起伏不定,此行結果,是兇是吉,成敗難論,惴惴不安之感油然泛起。

    距此不遠密林中立着南宮康侯,天外雙煞及黃衣番僧説話均落在他的耳中。

    他目露喜容,思索須臾。

    他本想藉呂萬弼之力向天外雙煞阻截,呂萬弼等人武功與雙煞相較,不啻以卵擊石,雖然有蜃毒相助,終久徒勞無功,但羈延雙煞三兩日行程尚不太難。

    不料呂萬弼竟不依江湖規矩,在上風方向無聲不息以罡力打出蜃毒迷霧彈,雙煞萬萬想不及此,南宮康侯也喜出望外。

    此刻南宮侯心想藉着雙煞蜃毒未除時,猛予痛擊誅絕,這良機不可失和免得夜長夢多。

    但兀萬七寶刀在手,雖蜃毒未清,他絕世功力依然未失,忖料獨自一人未必能手到功成

    不如引來呂萬弼等,讓他兩敗俱傷。

    心念一定,轉身疾如星飛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一個時辰過去,兀萬卓立在山石上守護藍太澤及黃衣番僧,目光凝向遠處出神。

    他思緒潮湧,感概萬千,心頭不能片刻寧靜。

    他本不失為一正人君子,只被藍太澤同門手足情深,共進共退所拖累,此去少林使他不勝殷憂。

    僅憑桫欏散人絕倫武學,自己三人就凶多吉少,何況少林寺高手心切圓通禪師化骨慘斃之仇,自料不能全身而退。

    他不信天竺魔僧沙宗咯巴有必勝把握,千年雪鰍,萬載冰芝一失,就知天命攸歸,大勢已去。

    然而,懸崖勒馬猶來得及,但事實卻不可能,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山風疾勁,吹得他衣袂瑟瑟飄飛。

    只見他如痴如呆,面色陰睛不定。

    驀地,他忽感身後傳來破空微嘯,跟着巨飈罩體襲來,不禁心神一凜,身形疾抑,旋身一鶴沖天而起。

    在他拔起時,只見數十點暗器如雨打來,暗器之後兩條人影勢如奔雷撲下。

    兀萬冷笑一聲,身材一抖,將打來暗器悉數震飛,半空中振腕挽出七寶刀,一招“破雲見月”,斜劈撲下兩人。

    寒光奔電,兩聲慘呼傳來,血光如虹曳屍墜向壑下。

    接着又有三條人影電撲而下,夾來人大暍道:“好老賊!”

    接着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壓下。

    兀萬此刻真力已泄,心中一凜,疾斜身形沉墜落地。

    但他眼角又瞥見四條矯捷身形撲向藍太澤及黃衣番僧兩金四支刃鋒如電指向兩人要害重穴。

    若叫刃鋒刺着,管教藍太澤與黃衣番僧慘死濺血。

    兩人均知危如千鈞一髮,無奈一口真氣不能逆轉,不然,落得個險火焚身,比死還要難受。

    兀萬眼看兩人命已懸發,不禁嚇得一身冷汗,足未落地,身急望後抑,兩足交踹,激射而出。

    刀光疾卷,一片寒浪湧罩四人。

    無愧武林頂尖身手,這等急救拯危招術,當今武林中堪稱少見目睹。

    逼得那四人自保要緊,急撤刃閃身,轉攻向兀萬而去。

    這時,上空撲下三人也參與迫攻,招術個個迅辣狠捷。

    以一對七,儘管兀萬武功絕倫,也有捉襟見肘之感,何況身藴蜃毒未清,甚多辣手武功也因投鼠忌器致未敢施展,深恐惹火焚身。

    幸虧兀萬仗着七寶刀方能護着藍太澤黃衣番僧周身。

    他那狠辣招式,兼之寒芒凸吐,冷電森森逼得七人不敢臨近,兵刃也不敢硬接,一攻疾退,俟隙進招。

    突然,兀萬一聲大喝道:“老夫與你何等仇,暗算偷襲,豬狗不如,你等若不知進退,休怪老夫心辣手黑了。”

    一人陰惻惻冷笑道:“老賊,你自然知道我們為什麼來的?你未免多此一問。”

    另一人獰笑接道:“你不必大言唬人,如今你們已是籠中之鳥,網中之魚,我等只守不攻,也可讓你活活累死,哼,諒你也不敢妄施真力。”

    兀萬驚道:“難道他們目的是在七寶刀嗎?怎麼風聲傳得這麼快,這店小二端的該死……”

    第二人話聲入耳,轉念道:“不對,聽他的口氣,分明是受桫欏老賊之意前來……”

    突然,黃衣番僧與藍太澤猛睜雙目,大吼一聲,霍地立起,拂袖出掌,劈出兩股洶湧潛勁。

    兀萬急喝道:“大師,老大,咱們走!”

    藍太澤與黃衣番僧內力一經劈出,只感胸腹氣血翻騰鬱悶,心痛如絞,不禁大驚。

    兀萬喝聲入耳,真力急撤,雙肩一振,三條人影凌空拔取,如電若虹射落崖頂,疾掠奔去。

    此時七人卻被掌力逼出數尺,眼見三怪沖霄而去欲迫不及。

    三人身形奔出之際,崖側暗處生出三股凌力掌力襲至,三人只暗哼一聲,身形被撞出數尺,又及如流星奔電奔去。

    崖側暗處閃出呂萬弼及雲中二友,滿臉急怒之色,崖下七人此刻已躍上崖頂。

    呂萬弼大暍道:“追!”

    説罷率着九人疾逾飄風追去。

    天外雙煞與黃衣番僧身形奇快,片刻之間已奔出十數里遙,沿途都是危崖峭壁,幽澗密壑。

    藍太澤忽瞥見兀萬面色異常難看,蒼白中泛出鐵青,冷汗如黃豆冒出,並肩奔馳,隱隱聞見兀萬呼吸帶着喘聲,心知兀萬為護着自己兩人,難免發出真力壞事。

    他心中一急道:“兀老二,我們歇歇,你覺得怎麼樣了?”

    三人都煞住腳步,兀萬苦笑道:“還好。”

    目光掠向四外一瞥,點點頭道:“此處甚為隱秘,諒他們暫時找不到。”

    説此一頓繼又喟然嘆氣道:“我們一舉一動,均在他們監視之下,只有避得一時就是一時了。”

    藍太澤道:“兀老二,如今時刻珍貴,你還是行功驅毒要緊,由老大我與大師守護。”

    兀萬目注兩人一眼,道:“時機稍縱即逝,我怎不知道,不過我憂心你們二位適才妄施真罡,蜃毒必岔入旁經,如不及早推宮入穴,難免功力會廢。”

    二人心中一震,急行氣搜穴,果然發覺後脅“膈關”穴刺痛,不禁臉色大變。

    兀萬嘆了一口氣道:“作法自斃,愚不可及。”

    黃衣番僧目中突兇光逼射,獰笑道:“只要貧僧一日不死,中土武林就一日不得安枕,兀施主,我等不如找上一個隱秘洞穴,待蜃毒清除後再出如何?”

    兀萬道:“如今只有避過他們眼目一策,輕動無明,不啻自掘墳墓。”

    三人端朝地形極為隱暗之處緩緩走去。

    雙煞番僧身形消失不久,遠處一條身影疾掠而來,現出南宮康侯,獵犬似的目光察視三人形蹤可有留下可疑蛛絲馬跡。

    他本隱在一旁,心想待呂萬弼等人撲毆雙煞番僧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

    不料雙煞番僧竟未反擊冤脱而去,三怪身形又快,他又避着呂萬弼起步較遲是以追蹤不及。

    南宮康侯決心追殺雙煞番僧,免貽武林無窮大患,為少林帶來一場彌天浩劫,是以緊覓不捨。

    崤山萬峯、綿亙,鋭削摩天,叢林密莾,絕壑危崖,險奇幽邃異常。

    暮靄蒼茫,山風疾勁,南宮康侯在一條亂石危澗之中急速奔行,澗壁藤籮密覆,涔涔滴水。

    忽地,他目光一定,身形頓住,發現澗底亂石上附有血跡及淺淺足印。

    他喃喃自語道:“在這裏了。”

    前行數步又退回來,又自語道:“三人毒傷突發,理該倒卧澗底,怎麼不見,難道有人救走了嗎?”

    説時,鋭利的目光向兩邊洞壁望去,心疑澗壁上有着洞穴,蒼芒暮色,令他瞧不出有可疑之處。

    驀地,隨風飄來一個陰寒澈骨語聲道:“不錯,是我救了他們三人瀕危,你是誰?與三人有何怨仇?殺人不過頭點地,苦苦追蹤則甚。”

    南宮康侯不禁心神一顫,語聲不高,但震人耳膜,顯然是一絕頂高手,傳來方向,就在左側不遠澗壁上。

    忙自蓄凝真力,高聲答道:“尊駕何不現身一見敍話。”

    刷地澗壁上簾籮一分,電射掠出一條瘦長人影,悄然落在南宮康侯身前。

    南宮康侯抬目望去,只見那人儀表不俗,面如滿月,五綹長鬚,身着一件黑衣長衫,約在五旬上下年歲,負手凝立,面帶笑容,丰神瀟灑。

    那人朗朗説道:“兄弟三十年未出崤山半步,對武林人物異常陌生,但知兄台必是一位身手卓絕,望重四海的高人,可請賜告名諱嗎?”

    語聲如陽光春風,和煦迎人,一反方才陰寒澈骨的音調,幾疑前後並非一人。

    南宮康侯微笑道:“不敢,在下複姓南宮草字康侯,乃武林中無名末學,追蹤三人為索回一柄七寶刀,尊駕姓名望請見告,以免在下失禮。”

    那人目光忽現出一瞬驚愕之色,笑道:“兄弟姓劉,賤字爾亭,那柄七寶刀竟是南宮大俠嗎?當年紫霄劍客之名震懼中原,如雷灌耳,自恨緣吝一面,如今能親睹芳顏,幸何如之。”

    話聲微微一頓,又道:“兄弟由外採藥歸來,發現三人卧澗中,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將他們救回蝸居,發覺三人生機巳絕,只不過苟延時日而已,南宮大俠想必對他們痛惡厭絕,不然,下手處豈也不會如此重。”

    南宮康侯不禁微笑道:“尊駕猜錯了,下手重傷三怪的另有其人,並非與在下同路,在下不過為着取回七寶刀才追蹤三怪。”

    他覺得劉爾亭言語爽朗,温文儒雅,不是妖邪之流,但尚保持三分驚戒。

    劉爾亭詫道:“三怪是何來歷?重傷三怪的諒亦為武林奇人,敢請見告。”

    神色中流露出不勝希冀之色。

    微缺梳月已湧上東山,濛濛迷霧般,遠山近峯宛在若有若無中,景色幽絕。

    此刻,南宮康侯略一沉吟,道:“説與尊駕知道也不要緊,三怪為兇名久着之天外雙煞及天竺魔僧沙宗喀巴,此次他們踏入中原郎將引發武林中一場腥風血雨,為防思未然起見,武林高手多人由桫欏散人為首予他們三人迎頭痛擊,為此……”

    南宮康侯説話之際,劉爾亭先是凝耳靜聽,及至説至桫欏散人,面色不禁微變,可惜南宮康侯未曾發覺。

    只見劉爾亭接道:“兄弟委實孤陋寡聞,連名震天下的桫欏散人也出世了,真是武林一件大事,立談不便,不如屈駕至蝸居稍坐,兄弟也可稍盡地主乏誼。”

    南宮康侯遜謝道:“萍水一面,未免造次。”

    劉爾亭發出爽朗的大笑道:“大俠何出此言,兄弟這就領前帶路。”

    抱拳一拱,説下一聲“請”,人已筆直拔起,弓腰斜射,探出右手迅疾無比的一分澗壁藤籮,湧身而入。

    南宮康侯跟着拔起,如影隨形地掠入洞穴中,只覺黝黑如漆,用盡目力才可分辨出那是一條逼窄洞徑。

    隱聞前面劉爾亭道:“這洞徑深長暗黑,南宮大俠請緊隨着兄弟。”

    南宮康侯雙肩一振,疾逾飄風般掠入十數丈。

    忽地突感胸後微微一麻,不禁大驚,知遭劉爾亭暗算,欲旋身甩掌,那知雙臂竟似癱瘓了般,怎麼也提不起來。

    他空自怒血噴湧,無可奈何,冷笑道:“尊駕這是何意,相貌堂堂,竟做出這鬼蜮之行,可卑之極。”

    身後劉爾亭道:“兄弟傷心遁世三十年,就是為着桫欏散人,數月前兄弟也曾風聞桫欏散人已為天外雙煞白骨針所害,心灰意懶決不再出江湖,如今幸得親聆南宮大俠言桫欏散人未死,所以出自詭計,欲南宮大俠領見桫欏散人清結前怨。”

    南宮康侯暗暗心驚,不知劉爾亭與桫欏散人結下什麼不可解的冤仇,遂冷笑道:“桫欏敵人三日後必去嵩山索見,還怕桫欏散人不見尊駕嗎?”

    劉爾亭縱身大笑道:“即有了下落這就好了,不過還是要委曲南宮大俠,日後再向南宮大俠請罪。”

    南宮康疾突感胸後一涼,頭目一陣昏眩不知人事倒下。

    就在此刻,不遠鄰峯之上,桫欏散人,七如神尼,嚴苕狂、赤壁瞽叟四人率着一雙神獮電疾風飄而過。

    嚴苕狂道:“桫欏老兒,我不知你何用心,雪鰍冰芝概不服用,早知如此,何必相煩南宮康侯耗費心機覊延雙煞。

    桫欏散人搖首笑道:“白骨釘毒已盡,何必暴殮天物,我已行將就木,豈不聞世無百歲人,空作千年計,留得雪鰍冰芝濟世活人,功德無量。

    再則,南宮賢弟未必能將雙煞覊絆住,倘或天外雙煞與天竺魔僧先我而到少林,作下浩天惡行,我將如何問心能安。”

    七如神尼接道:“南宮施主臨行之際,貧尼察覺他印堂帶煞,主眼前必有險厄,所幸紅光衝破華蓋,有險無危,所以貧尼也未曾説破。”

    嚴苕狂不禁一愕,唉了一聲道:“神尼何不早説,嚴某也可強着南宮康侯同返,説不定無事。”

    桫欏微笑道:“天命有定,豈是人力可以規避的。”

    四人兩畜身形如飛,瞬即杳入嶺脈蒼蒼,迷濛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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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後,金烏早墜,玉魄高懸,少室北麓,松杉弄影,濤聲如潮,鐘聲陣陣隨風送來,清澈悠亮,播回山谷,一切顯得寧謐恬靜。

    但林中森森中寺牆殿宇卻不可窺見。

    突地,遠處忽現出四個黑點,似流星劃空向北麓而來,轉瞬已逼近北麓,端的快得驚人。

    最後一人尚夾着一具軀體,可是仍然無礙他輕功提縱,與前三人只一肩之距。

    來人正是天外雙煞,魔僧沙宗喀巴及劉爾亭四人。

    猛可裏兀萬低沉喝道:“且住!”

    四人宛如勒繮之馬般,立時頓住身形,紋風不動。

    沙宗喀巴詫道:“兀施主,這是何意?”

    兀萬目注少室,冷笑道:“這少林寺外已佈下生尅奇門,藴含無窮變化,顯然兀某那不肖的師弟也投在少林。”

    沙宗喀巴大感驚愕道:“一師傳授,兀施主難道不知這生尅奇門玄奧嗎?”

    兀萬道:“此陣非僅他一人所設,已融合各家之長,一入此陣,步步都有殺機,千萬不可忽視。”

    藍太澤默察形勢,果然殺機彌伏,獰笑一聲道:“難道就如此罷手不成?”

    劉爾亭只微笑不語,將南宮康侯軀體平放在地上,目光凝向遠處。似乎在思索着什麼事。

    只見他默然出神,一柄七寶刀竟斜掃在他的肩上,絲穗飄飛着。

    沙宗喀巴眉宇一剔,畢露殺機道:“奇門八卦,五行相尅,尚難不倒貧僧,讓貧僧試此陣探明虛實。”

    兀萬忙道:“大師千萬不可躁進,容詳作計議如何?”

    沙宗喀巴冷笑道:“諒此陣不能奈貧僧何,三位施主且在陣外立候片刻。貧僧去去就來。”

    説時身形疾射而出,一閃而入林木蓊鬱中、瞬即杳然。

    魘僧沙宗咯巴一入林中,電疾風飄深入數十丈遠,漸感有種無形潛力阻滯自己前進,不禁大感駭異。

    凝望望去,只見林木千重,森森如魅,林中似為一重極淡薄迷霧所籠罩,遠近似在若有若無中,那有什麼寺牆、經樓、浮屠蹤影。

    他忙身形止住,暗道:“這陣式果然有點鬼門道。”

    突覺左側逼來一片山湧潛力,他驚覺夠快,旋身拂袖而出,勁風宛若排山倒海。

    但那逼來山湧潛力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太離奇,魔僧拂出袖力頓時撞空,式子一走老,身形不禁衝前一步,猛感身後又逼來一片潮湧無形潛力。

    魔僧處於此種情形之下,不禁心神大震,怒發如狂,疾轉身軀,推掌迎去。

    無獨有偶,這片無形潛力又自消失,身後身側又逼來無形潛勁,魔僧身形速轉,掌袖疾舞,大聲吆喝如雷。

    他深知處境已危,吆暍出聲是欲激怒藏着陣中之人現出與他拼搏,再則也為便天外雙煞及劉爾亭聽兄趕來救援。

    但這種想法近似痴人説夢,聲調迫來陣中不能外傳,因此陣外三人毫無所知魔僧現在處境。

    天竺魔僧在松林中形似瘋狂般,手舞足蹈,勁力提接之聲轟轟不絕,這樣打法最虛耗真,漸漸魔僧汗如雨下,一臉激動血紅。

    約莫一刻時分過去,陣中逼襲無形潛力立時消失,魔僧得以喘息機會,然而他一陣亂轉,已迷失了東西南北方向,茫然無措,不禁大感焦急。

    眼前隱隱現出松柏淡淡樹影,凌幹上聳,他不禁想出一策,暗道:“陣式雖玄奧莫測,但也不能上達蒼冥,我何不揉樹直上巔梢,窺明少林方向,展出凌空虛渡身法逕掠入寺,豈奈我何?”

    他自以為想法絕然無錯,遂飄身邁了出去,殊不知這幢幢樹影本是虛幻,他由不得心神猛震,才知道這陣式實有無窮的玄奧。

    魔僧目中兇芒逼射,獰笑道:“貧僧要遺下滔天罪孽了,實逼而出此,望我佛慈悲,一個時辰後,將目睹嵩山十里方圓內生靈絕滅,積屍如山。”

    目光四外望了一瞥,緩緩盤坐於地,合掌閉目口中唸唸有詞。

    不道魔僧沙宗喀巴施展“密宗誅魂”大法,且説天外雙煞與劉爾亭立在林外幾近一個時辰,尚不見天竺魔僧沙宗喀巴出林,又未見任何異狀,不禁心中驚疑不已,面面相覷。

    天外雙煞望了林中一眼,藍太澤道:“兀老二,我們入林視察究竟如何?”

    劉爾亭忽朗聲道:“今晚情勢顯然,是我等生死攸關之際,二位與少林之仇不共載天,這種佈局外表寧靜,其實內裏殺機彌伏,非置二位於死地而後快,豈可等閒視之。

    依兄弟之見,不如二位暫留在此,容兄弟入陣,以南宮康侯性命要挾,命少林散解此陣,各以武功印證。”

    兀萬聞言一怔,道:“劉大俠請三思而行,我等一分,力量將更形削弱,不要墜入桫欏老賊詭計。”

    劉爾亭笑道:“匹夫之勇,智者不取,兄弟如無把握,焉能涉險,二位請放心。”

    説着挾起南宮康侯軀體大步邁入林中。

    林中靜蕩蕩了無聲息,連風動松濤之音均杳無所聞,一切沉寂如死。

    劉爾亭慢步走入陣中,而雖然是泰然自若,心內卻忐忑不安,四面瞥了一眼,只見雙煞兩具模糊身影,轉瞬已不可瞥見。

    他眉宇一剔,止步朗聲道:“陣中有那位在,南宮大俠命已垂危,命兄弟護送至少林面見責掌門人,請開陣引路。”

    聲音雖高,卻有點發悶,根本不能傳了開去。

    他慢慢地深入陣中,又喚了數聲,目光凝神察視此陣的奧秘,竟一無所見,不禁暗暗驚駭。

    突然陣中傳來瘖啞之聲道:“蒙尊駕救護南宮大俠,德重心感,此刻陣式已發動,在下不知開陣之法,請尊駕將南宮大俠放下,轉身離陣免陷兇危!”

    劉爾亭一怔,暗道:“此人好精明。”

    眼珠一轉,劉爾亭忙道:“南宮大俠命已瀕危,兄弟如不面見貴掌門,貴掌門人將無法得知南宮大俠傷情,更不知如何着手施救,萬一誤了南宮大俠性命,豈不是有損少林清譽,落得見死不救之罪名!”

    説着,挾着南宮康侯身形快逮電疾朝瘖啞出聲方向撲去,左腕一翻,暗自蓄凝真力,等陣中來人語聲又起,五指猝發擒住那人。

    豈知劉爾亭撲出三丈之際,驀聞聲後瘖啞之聲又起道:“尊駕若不聽話,如尊駕身陷險危,恕在下無能相救,誤了南宮大俠性命罪在尊駕,而不是少林。”

    劉爾亭疾然回掌,平推而出。

    掌力雖雄勁,卻宛如石沉大海,風聲發悶,如擊敗絮,不禁心神一凜,知自己詭計已被識破,遂冷笑道:“閣下既漠視南宮大俠生死,兄弟此來實嫌多事。”

    説着反手一挽肩頭,七寶刀脱鞘而出,一道寒光生起。

    只見劉爾亭橫刀擱向南宮康侯脖子上,剔眉沉聲又道:“兄弟不忍心見南宮大俠痛苦難禁,只有下絕情解除南宮大俠之苦。”

    説完目光炯炯逼射四外。

    須臾,只聽遠處瘖啞之聲傳來道:“尊駕此來顯然是別有用心,在下雖未能目睹,但言為心聲,昭然若見,看來尊駕是至死不悟了,既然如此,請循着在下語聲走來,前進三百步出陣,在下當引尊駕面見掌門。”

    説罷寂然無聲。

    劉爾亭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

    他明知前路艱危重重,也勢難回身,遂敞然一笑,左臂挾着南宮軀體,右手七寶刀平胸凝式,循聲走去,口中冷笑道:“閣下如若虛言欺騙,南宮大俠性命必不能保全。”

    陣中迴音寂杳,他走去數十丈,只覺身處黑暗地獄中,伸手不見五指,連七寶刀光輝也湮沒。

    眼前一片漆黑,猶言盲瞽。

    此刻劉爾亭,心情緊張得似拉滿了弓弦股,脊骨上冒上陣陣寒氣。

    突然,劉爾亭只感左肩一麻,一個挾持不住,南宮康侯軀體不禁墮地。

    劉爾亭大驚失色,右腕疾掄,刀鋒卷向左側,只覺刀勢走空,左臂疾沉一探,南宮康侯軀體已是不在了。

    遠處忽傳來朗朗大喝道:“好萬惡的賊子,你認為獨門手法點了南宮大俠穴道,無人能解了嗎?哼,讓你在陣中受盡無窮苦難折磨,以報南宮大俠之仇。”

    劉爾亭一臉激怒之色,大喝道:“孰是孰非,稍時自有解決之策,兄弟孤身來此,意在清結桫欏散人三十年前一段前怨,貴派倚仗鬼蜮陣式,狐鼠其行,不以本身武功一見雄長,少林威望蕩然無存。”

    迴音寂然,不禁一呆,頓感一片熱風襲來,忙揮掌拒迎,只覺奇熱如焚,如同存身火海中,熱風似春潮奔湧,滾滾不絕而至。

    劉爾亭忙以罡氣護身,雄渾掌力交相劈出。

    這陣圖實具天地造化之秘,桫欏散人以諸葛武侯魚腹八陣,融合佛道玄門兩家之長,再參以公轅楚精研的正反五行三才陣式設下。

    公輸楚在鳴鳳山莊手繪此陣圖,命靈禽雪兒飛往峨嵋後山交輿桫欏散人。

    桫欏散人憑此陣圖在少室四周佈下,天外雙煞等人那知此陣有無窮威力,致蹈覆滅危機。

    不過劉爾亭在陣中受盡無邊危難,其次天外雙煞在林外久候不見魔僧及劉爾亭返回,不禁按耐不住。

    藍太澤怒形於色道:“株守無益,你我犯險入林,或可一逞……,”

    語聲未了,突聞數聲蒼老的哈哈大笑,只見林中電閃疾掠出百數十條僧人身形。

    月色清澈下,僧影疾走如飛,將天外雙煞重重圍住。

    雙煞已認明那是少林雄睨武林之羅漢陣,身前人影一閃,現出手持鑌鐵禪杖,白鬚飄飄,神態肅穆的少林掌門了塵上人。

    兀萬心中一震,冷笑道:“了塵,沒你們少林的事,老朽兩人來此是赴桫欏老鬼之約的。”

    了塵上人駐杖冷冷答道:“兀施主此話言之有差,老衲師叔被藍施主白骨釘所害,忝為掌門,維護少林聲譽,此仇不能不報。”

    藍太澤目中兇芒畢露,大喝道:“諒這小小羅漢陣有何可懼。”

    身形一挪,隨即撲出,身掌望距身最近兩僧劈去。

    少林眾僧突然發動陣勢,遊走如飛,一正一反,令人目眩眼花。

    藍太澤雙掌立時走空,只覺身後兩股杖風夾着一片雄勁,如山的掌力攻至,口中厲吼一聲,旋身反撲。

    但見三僧疾退如風,左,右,後胸又是三僧攻到,藍太澤縱然功力卓絕,身法奇快像此連環交擊,飄忽而退,也不禁疲於奔命。

    那邊了塵上人也是一招“華山壓頂”打下,杖勢如山,破空鋭嘯,兀萬心中微凜,忙滑開半步,雙掌一式“簾卷西風”斜揮推去。

    天外雙煞此時均展出了真實所學,出掌式式剛猛勁厲。

    然而少林眾僧亦發揮了羅漢陣的威力,此退彼進,均配合得天衣無縫,寒光如電,掌風如雷。

    月色濛濛之下,只見人影逐飛,塵霧漫天,草木外堰,激鬥猛烈之極。

    少林禪門絕學非凡,一百零八僧人個個都是上乘之選,尤其是掌門了塵上人,降魔杖法雷厲如山,雙煞無異以一敵百。

    俗雲雙拳難敵四手,儘管雙煞功力卓絕,究竟人身並非鐵鑄,漸感步履浮動,氣血翻逆。

    藍太澤知不施辣手定喪命當場,疾晃身與兀萬背立,嘴中打出一暗號,兀萬也是同一心意。

    雙煞連環攻出數招,逼開攻來眾僧半步;騰出一隻手掌,迅如電光石火在囊中抓出一把白骨釘蜃毒霧彈。

    雙煞一聲雷鳴大喝,沖霄拔起,以滿天花雨手法罡力打下。

    他們滿以為手到功成,殊知不然,打在少林眾僧身上悉數震落,不禁大駭,只見了塵上人率着三僧,電拔而起。

    四杖同揮,杖影如山湧襲自己而來。

    雙煞心中一震,急沉墜地,立往正南方向竄起。

    身法之快,電閃星飛,絕倫已極。

    突然,一具寵大身形,曳空激瀉迎向天外雙煞星撞來,轟地一聲巨響,三人撞在一起,兩聲悶吭騰出,雙煞墜地。

    只見雙煞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仰面翻倒,胸腹之間衣襟內滲出血液多處,面色蒼白如紙。

    那龐大身形飄身落地,發出震天狂笑道:“兩位別來無恙,可還認得我這不才的師弟嗎?”

    來人正是鳳鳴山莊莊主巧手怪醫公輸楚,發須飄揚,目中精光逼射。

    雙煞雖受重傷,神智尚未昏迷,瞥清是公輸楚,不由氣極,只覺喉甜,又噴出一口鮮血,面色激厲,目光怨毒。

    公輸楚目注雙煞,怒容滿面,冷笑道:“今日非我不念同門手足之情,無奈你們兩人罪大惡極。合謀弒師,反誣害於我,欲置我於死地。

    殊不知狼子野心,在恩師生前我已發現你們有此毒謀,自恨當時無力復弒師之仇,但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們做夢也料不到會喪在我手中。”

    續又一聲大暍道:“藍太澤,你有什麼遺言?”

    雙煞一聲不哼,仍是面色激厲,了塵上人合掌高喧了一聲佛號,道:“公轅檀樾,雙煞已死了。”

    公輸楚一愕,伸手上前一扶雙煞面門,觸手冰冷,鼻息已停,不禁長吁了一口氣,道:“太便宜了他們了。”

    了塵上人道:“公輸楚檀樾,沈少俠已轉返了嗎?”

    公轅楚微笑答道:“他與老朽同至,由後山逕去貴寺。”

    了塵上人道:“尚有一雙魔道高手入陣,不知闖入寺中否?我等趕返察視究竟如何。”

    公輸楚道:“老朽遵命。”

    兩人聯袂而去,少林眾僧飛奔隨後……

    且説沈謙同諸女,神丐等多人到達後山。

    林中疾趨出一老僧雙掌合什道:“雙煞等人已來,現在前山,陣勢已發動,請隨貧僧入陣。”

    公輸楚聞説雙煞已來,即道:“老朽出去前山瞧瞧。”

    沈謙欲同行為公轅楚所拒,只得隨這老僧入寺中。

    只見桫欏散人,七神尼及一雙神獮垂手卓立於藏經閣前一株參天古柏之下,神色凝重。

    沈謙等人趨近,尚未敍禮,只見嚴苕狂夾着南宮康侯流星奔電而至。

    七如神尼霜眉飛動,道:“果然桫欏師兄所料,南宮大俠命……”

    突感心頭一震,只見少林護法三僧的第三代弟子,神丐樊子彤,徐拜庭,諸女等身形倒下。

    只有沈謙站立未動,忙道:“不好,陣勢已為番僧迷魂法所破,主持陣式眾僧均心神昏迷,不能發揮威力……”

    言猶未了,一雙神獮蓬咚昏倒於地,桫欏散人,七如神尼,嚴苕狂三人定力頗深,也感到頭目一陣微微暈眩。

    倏聞桫欏散人道:“謙兒,取出降魔杵,迎着一雙人影攻去,苦因禪師必傳你牟尼大法,照法施為。”

    沈謙先見眾人陸續倒地,不禁驚惶失措,亦為尋思自己為何無恙,聞桫欏散人之言,恍然大悟出身降杵邪力不侵之故,忙睜雙目望去。

    月影迷濛,只見一雙人影前後飛掠而來,疾掣出降魔杵迎面前去。

    沈謙一聲大暍,展出牟尼大法,杵身一掄,金霞頓斂,但見兩具血肉模糊屍體倒斃塵埃。

    桫欏散人走了過來,望着劉爾亭屍體,發出一聲長嘆,道:“執迷不悟,你還是難逃一死”

    轉面向走了過來的七如神尼、嚴苕狂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千年雪鰍萬載冰芝數注要救數千武林精英,請二位與謙兒去寺查昏死有多少人,老朽去禪房將芝鰍二物搗碎和以丹藥準備施救。”嚴苕狂,七如神尼同着沈謙向寺外飛馳而去……

    中秋蟾圓,西子湖中畫舫如梭,絃歌不輟,一監平湖平添了幾許情趣。

    一隻畫舫緩緩駛向“平湖秋月”而去。

    隱隱可以瞥見丰神俊逸的沈謙攜着黎玉珊、羅凝碧、蕭綺雲、欒倩倩五女在內,衣香鬢影,鶯聲顰笑不絕。

    突然,舟中衝起沈謙高歌之聲:

    粉豔明,秋水盈。

    柳樣纖柔花樣輕,笑前雙靨生。

    寒江平,江櫓鳴。

    誰道潮溝非遠行,回頭千里情。”

    歌聲抑揚頓挫,隨波遠送。

    舟行漸遠,歌聲飄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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