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蹄聲,驟如急雨,頃刻之間,衝到厲昭儀姑娘的面前,一個個滾鞍下馬,臉上露着驚惶焦急的表情。
厲姑娘迫不及待地,躍上前一把抓住其中的一個,急急地問道:“方才你們在蛇哨中,説是婆婆遭受到危險,究竟情形怎樣?快説!”
那人説道:“來的人多,莊上的人抵擋不了,老莊主親自出手,後來……”
厲姑娘搶着厲聲問道:“後來怎麼樣了?快説呀!”
那人惶恐而又沉痛地説道:“老莊主被對方擒住了,我們……”
厲姑娘咬牙罵道:“你們?你們都是死人!莊上那些埋伏毒器,不光是用來防備猛獸的呀!有人來侵犯莊上,你們也不曉得用來對付敵人?你們都是些飯桶,婆婆被擒了,你們也不設法營救,只顧逃生!”
厲姑娘口裏罵着,眼睛裏流着淚水,手裏抓住那人,不覺愈抓愈重,痛得那人咬牙咧嘴,哀哀直叫。
夏心寧上前一步,向姑娘勸道:“姑娘!放開他吧!他們又有什麼力量能使玉龍山不遭受這次劫難?”
厲姑娘倒是柔順地聽從了夏心寧的話,放開那人,但是,她眼裏仍然是淚水盈眶,悲憤地説道:“可是他們……”
夏心寧用手握住姑娘的柔荑,安慰着説道:“姑娘!你不是説這些人還有苗疆的人作嚮導麼?自然那些毒器,就會毫無作用了!”
厲照儀姑娘本是滿心慌亂,方寸無主,此時夏心寧如此用手抓住她,使她在慌亂之中,獲得一股安定的力量。她對夏心寧柔順地點點頭,便向那人説道:“你把大概的情形,扼要的説一遍。”
那人連忙説道:“這位……這位貴客説得對,那些人都由玉龍山北面化番洞的人約來的,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藤牌和火油,先擋住我們的毒器,再放火一燒,方圓數十丈之內,任何毒東西都不敢存身。老莊主就在這時候才出來與人相搏。”
厲姑娘流下眼淚接着説道:“婆婆這樣大年紀,而且武功早已拋棄,自然不是這些惡漢的對手。”
那人接着説道:“老莊主雖然被擒,並未受到傷害,那些人正準備向老底主逼着要‘千毒蛇涎’。我們本來要一起去拼命,轉而一想,拼命有什麼用處?只有白白送死,對老莊主毫無用處,所以我們一商量,決心前來沿途迎接姑娘和幾位洞主。沒想到姑娘來得快,在這裏遇上了。”
厲姑娘回頭望了夏心寧一眼,她立即毅然地説道:“走!我們立即回到莊上去!”
她飄身一躍,小川馬一馬當先,像流星一樣,轉眼消失在夜空。夏心寧也緊緊地隨在後面,大家沒有一個人講話,那瘋狂的馬蹄聲,正可以用“急如驟雨,快若閃電”八個字來形容。
一陣狂奔疾馳之後,大家停在一個小山丘上,下面正是屋宇連接的村莊,莊前一塊大廣場,四周火把高舉,將廣場內照得如同白晝。
夏心寧一拉厲姑娘,兩人飄身下馬,展開身形,幾經騰挪跳躍,藏身在莊門頂樓上,注視着廣場之內。
廣場上對面坐着三個漢裝老人,夏心寧雖然不認識,但是,只要一看他們的神情舉止,便知道都是身手極為不弱的高手,在這三個人的兩旁,簇擁着十幾個苗疆壯漢,剩下的都是手執藤牌刀劍的苗族壯士。
厲姑娘輕輕地附在夏心寧的耳邊問道:“夏大哥!那三個人你見過麼?”
夏心寧搖搖頭,他也問道:“厲姑娘!你外婆呢?”
厲姑娘剛説了一句:“沒有看見!……”
突然,坐在當中的那位漢裝老人,招手説道:“將老婆子帶出來!”
下面一陣吆喝,四周人都一陣擁擠,一頂山轎上捆了一位白髮如銀的老婆婆,七八個人抬了進場。
厲姑娘一見幾乎失聲大叫,就要衝下去。夏心寧伸手一把挽住姑娘的臂,輕輕掩住姑娘的櫻口,低聲説道:“姑娘!我們暫時忍耐一下,看清楚情勢再説。”
厲姑娘讓自己兩滴清淚,沿着臉頰,滴到夏心寧的手上,她只輕輕叫了一聲:“夏大哥!”便柔順地依偎到夏心寧的懷裏。
夏心寧是一時情急,怕她冒然衝下去,才如此攔住她,如今温香軟玉滿懷抱,一股少女特有的體香,使人昏昏然欲醉。夏心寧雖然和勝黛雲姑娘相處得互通情愫,但是,像如此擁抱入懷,還沒有過。所以當時滿臉通紅,血向上衝,他趕緊扶正厲姑娘,口中低低地説道:“厲姑娘!我們相機行事,防毒的部分由你,其餘由我來對付。”
厲昭儀睜着大眼睛,閃着明亮的光芒,柔順地點點頭。
兩個人再看場內,只見那位老人,捻着頷下的短鬚,對山轎上老婆婆説道:“闕老婆子!你應該懂得我們中原有一句話,説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你闕婆婆在苗疆也不是孤陋寡聞的人,應該能識點時務。”
捆在山轎上的那位老婆婆,睜着一雙光芒四射的凹眼睛,盯在那幾個人身上,一句話也不説。
那老人又説道:“那瓶‘千毒蛇涎’,在你來説,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是再費些時日,又可以煉成一瓶,你為什麼那樣看不開呢?闕老婆子!你將這藏瓶的地點説出來可好?”
闕老婆婆突然一張嘴,呸地一口痰,朝那幾個人啐去,她開口罵道:“中原武林黑白兩道,我老人家也見過不少人物,就沒有看過像你們這種賊形!告訴你!你要想得到‘千毒蛇涎’,除非日從西起!”
那老人捻着短鬚,冷冷地笑道:“很好!你很強硬!既然這樣,我就先將你這個老婆子,折磨得九死一生,然後再將你的莊子,夷成平地。”
他説到此地,回過頭去,對身旁一位黑臉無須、身材偉岸的人説道:“老五!勞你的駕,去將這老婆子一雙肩骨捏碎,看看她的骨頭是不是和嘴一樣的硬!”
那黑臉大漢笑呵呵地站起身來,朝廣場中走去。他一面走,一面笑着説道:“老婆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還不趕快將‘千毒蛇涎’説出來!難道你真的願意挫骨揚灰,分筋錯脈麼?”
闕老婆婆一句話不説,但見她的眼神,閃出熠熠的綠光,盯着那黑臉大漢。
那黑臉大漢一步一步走近闕老婆婆,他那臉上的微笑,也一變而為猙獰可怕。突然夜空裏響起一聲朗朗地喝叫:“慢一點!你給我站住!”
那黑臉大漢被這一聲喝叫,震得人一跳,耳朵嗡嗡直響。但是,他倒不愧是一個老奸巨猾的人物,他在這一震之下,不但不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反倒立即加快腳步,旋身一撲,向闕老婆婆撲過去。
他這一着真高明,因為他既然發覺來人功力比他高出很多,他只有先制伏住闕老婆婆,使來人投鼠忌器,他便可以穩操勝算了。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點心意,早就被別人料中了。正是他如此一撲之際,只聽得“錚”地一聲,火光下一點銀星,疾如閃電地射向黑大漢的面門。
這一點銀星來得太快,勁道大得出奇,不容他有從容閃讓的餘地,只好匆忙中停下腳步,勉強地將頭一偏,説時遲,那時快,他剛剛將迎面這一點銀星閃開的瞬間,就聽得叭、叭、叭、叭一連四聲,那黑大漢一聲哎唷尚未出口,人像倒了半截牆,摔倒一邊。
坐在中間那位老人面色大變,厲聲喝道:“是哪位朋友多管閒事!”
他言猶未了,就聽到有人朗聲應道:“是我!”
只見正面火把向兩邊一分,緩緩地走出來一位英氣勃勃,神采奕奕的年輕人,身後跟隨着一位黃衣姑娘。
那老人眼神停在夏心寧的身上,打量了一會,沉聲説道:“尊駕來自中原,必然知道武林規矩,河水不犯井水,尊駕犯不着淌這次渾水。”
夏心寧微笑了一下,朗聲説道:“挾眾明火執仗,加暴於一位年老的老婆婆身上,這等下三流的行徑,你也配談武林規矩麼?”
那老人勃然大怒,霍然而立,但是,他終於又坐了下來,沉聲説道:“你是誰?你是哪一門派?年輕人!紅花白藕綠荷葉,武林本是一家人,你如此橫身多管閒事,日後中原如何見面?”
夏心寧突然縱聲大笑説道:“在下夏心寧,不屬於任何門派,像你這等老而不修的武林敗類,來到邊疆惹事生非,我真為中原武林叫屈,難道日後我還想見到你麼?”
那老人怪叫一聲説道:“小子!對你客氣你當做福氣,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讓我先收拾了你,再和闕老婆子算賬。”
他站起身來,撩袍揚袖,旁邊立即過來一人説道:“二哥!讓我去解決這小子!”
那老人點點頭説道:“老四!這小子眼神不同於尋常,恐怕有些扎手,你要多小心!”
那人仰頭一笑,翹起頷下一圈虯鬚,呵呵笑道:“十餘年邊塞生涯,二哥已經沒有當年豪氣了!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就算他是從胎裏就練武,他又有多大能耐?”
他笑呵呵地走上前,指着夏心寧説道:“大爺遠在十幾年前,在中原就闖出字號,那時候你小子恐怕還沒出孃胎呢!就衝你這麼個小娃兒,也敢充好漢強出頭?你給大爺躺下吧!”
他説着話,人像一頭莽牛,直衝過來,右手一揚,五指箕張,抓向夏心寧。
夏心寧覷得近處,腳下一個滑動,巧妙的一式“激流漫石”,從來人身側,一滑而過。
來人身形看似魯莽,實則靈活無比,居然就地一轉身,快如旋風一攪,釘住夏心寧身後,雙掌並舉,吐勁猛推,大喝:“哪裏走!”
夏心寧剛一滑過身旁,腳下沉樁,轉身遞掌,悶聲不語,迎向來人這一招“推山趕嶽”,霎時間,雙方四掌接實,只聽得“啪”地一聲,緊接着一陣悶哼,咕咚一震,來人臉上激得通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坐在對面的那位老人大驚叫道:“老四!趕快閉住氣!”
話還沒有講完,那虯鬚大漢雙眼一翻一張嘴,哇哇兩聲,吐了一灘紫血,臉色也頓時變得慘白。
夏心寧從容走到一旁,朗聲説道:“如果你們甘心認錯,我也不為已甚!闕老婆婆處,我會代你們求情,讓你們安然退出苗疆!如果你們還要執迷不悟,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老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場子當中,指着夏心寧説道:“姓夏的朋友!你倒是有一身好功力!我看不出你為何要替苗人插手管閒事?”
夏心寧臉色一沉説道:“苗人又怎樣?苗人漢人還不都是人?我倒是認為人只有好人與壞人的分別,苗人與漢人又有什麼差別?”
那老人又説道:“夏朋友!你知道我來尋找‘千毒蛇涎’的用意麼?這是關係中原武林的一件大事,夏朋友!我們既然同是中原同道,你又何必不助我成功?”
夏心寧一聽説是關係中原武林的大事,不覺問道:“這‘千毒蛇涎’與中原武林有什麼關係?”
那老人一見夏心寧已然有了注意,不覺心中一喜,立即説道:“不僅有關係,而且有大關係!明年中原武林,在泰山玉皇頂上,有一場熱烈的武林大會,我若能得到‘千毒蛇涎’,就可以幫助一位武林中的大好人,獲得這次大會的勝利,這豈不是很重要的事麼?”
夏心寧心裏一動,連忙問道:“明年在泰山玉皇頂有一場武林之會?日期可是元宵節?”
那老人笑道:“正是!正是!夏朋友來自中原,自然會知道這件事,而且你自然會樂意幫助大名鼎鼎的武陽山莊三劍無敵安武陽安老爺子的,因為武林之中誰不知道這位豪俠仗義的安老爺子呢?”
夏心寧頓時滿腔熱血,在體內沸騰,臉色變得煞白,渾身不住地有點顫抖。站在他身旁的厲昭儀姑娘一直是關心地望着他,此時她奇怪地説道:“夏大哥!你是怎麼啦?”
夏心寧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回頭對厲姑娘平靜地笑道:“姑娘!我在此碰見老朋友啦!”
他若無其事地向那老人説道:“你是安武陽的什麼人?”
那老人説道:“老夫鐵判銅環常瑞春,與安武陽老爺子有八拜之交,他正是老夫的金蘭大哥。”
夏心寧哦了一聲,眼睛裏噴出異樣的光彩,他接着問道:“你們弟兄五個人,還有一個呢!”
常瑞春一皺眉,正待説話,夏心寧又接着説道:“還有一個是不是十八年前死在懷玉山?是麼?”
鐵判銅環常瑞春渾身一震,腳下不由地退了一步,瞪着夏心寧問道:“你是……你是……”
夏心寧説道:“常瑞春!這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知道我是誰?我就是十八年前在懷玉山下要被你們斬草除根的人,想不到十八年後,我們在這裏相遇了!”
常瑞春大驚説道:“你……你小子是夏山的兒子?”
夏心寧這時候才厲聲喝道:“常瑞春!你知道現在你應該怎樣了吧!”
鐵判銅環常瑞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停了半晌,忽然狂聲大笑道:“我知道現在怎麼辦,我現在要剷草除根!”
話聲一落,長袍一掀,右手亮出一支判官筆,左手把住一隻大銅環,向夏心寧緩緩地走過來。
夏心寧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厲昭儀姑娘忽然説道:“夏大哥!這老東西是你的仇人麼?”
夏心寧點點頭説道,“是我生平最大的仇人其中的一個。”
厲姑娘説道:“既然是你的仇人,你怎麼不動手殺他報仇?”
夏心寧説道:“我在想:讓他怎麼的死,才能一泄我心頭的大恨!”
言猶未了,就聽到常瑞春厲聲大笑説道:“小子!究竟是誰死,還要看這一場才能分曉,你看這個吧!”
只見他大袍一掀,人平地旋起,身形像是一隻大鳥,右手判官筆,點來一招“鴻運當頭”,指向夏心寧的“百匯”;左手銅環橫砸一招“伯牙碎琴”,攻向夏心寧的“肩井”,左右兩招,凌厲非常。
夏心寧一折一伏,腳下化作“浪裏浮萍”,卷出一丈開外,隨手取出腰間的銀劍,雙手握直,尚未遞招,常瑞春二次搶攻,判官筆快如驟雨,銅環打出陣陣厲風,點、戳、敲、掃、砸、碰,磕、套……,人像瘋狂,情實拼命,兩股兵器也是使出十二成功力,將夏心寧裹住。
夏心寧手中銀劍避實擊虛,趁隙還手,從容地在筆影猛風之中,中規中矩地施展出“萬象劍法”。
老實説,萬象劍法一百零八招,口訣四百三十二句,三千零二十四個字,夏心寧自從洞庭湖以來,早已默唸滾瓜爛熟。但是,口訣爛熟,真正劍法未盡然就爛熟到極。這時候,他正好從容地以常瑞春作為練招的對手,用心地在練習萬象劍法。
所以,才一上手時,常瑞春來勢咄咄逼人,頓時使得這位鐵判銅環常瑞春,心中大定,暗自忖道:“這小子內力雖佳,劍法卻不過如此,我倒過於估計高了。”
然而,轉眼數十招過去,夏心寧的招式愈來愈熟,變化愈來愈是莫測高深,銀劍使出的威力,愈來愈大。
常瑞春心裏又暗暗轉向吃驚,頓時他一咬牙,鐵判銅環雙手齊施,左右夾擊,一招猛烈無比的“鐘鼓齊鳴”,全力撲向夏心寧。
這一招是常瑞春生平自命為絕招,此招一出,不是毀敵人於招下,便是自己敗亡。
夏心寧突然也大喝一聲:“看我的!”
銀劍突然捲起一層銀光,彷彿是從常瑞春的兩股兵器外邊,倒卷而來。説時遲,那時快,當、當兩下,鐵判銅環雙雙墜落地上,常瑞春捧着一雙手,臉無人色地站在那裏。
夏心寧的銀劍,正指在常瑞春的心窩,只要夏心寧手微一使勁,常瑞春便要落一個透心涼。
但是,夏心寧忽然將手中銀劍一收,用手指着銀劍説道:“這柄銀劍傳到我手裏,才是第一次使用,我不願它先沾上你這等卑劣無行的人血,今天我要暫時饒你一命,你要記住!這只是暫時饒你,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不能如此輕易放過的!我要等着安武陽和你們在一起時,要你們同時授首。”
厲昭儀姑娘在一旁説道:“夏大哥!就這樣便宜他麼?”
夏心寧想了一下説道:“大仇留待將來一併結算,小恨卻不可以如此輕易放過。”
他閃身上前,伸手一抓,容不得失魂落魄的常瑞春再有閃讓的餘地,一把抓住他的右肩骨。夏心寧説道:“常瑞春!方才你們居然要捏碎闕老婆婆的肩頭,現在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説着話,手下一使勁,常瑞春痛得臉上汗珠滾滾,面色焦黃,右肩骨已經捏成粉碎。夏心寧一鬆手,這才斷聲喝道:“常瑞春!你和你的狐羣狗黨立即離開此地,借你的口,你去告訴安武陽那老狗頭,叫他明年元宵,乖乖地按時赴約,休想躲避。天地雖大,恐怕還沒有你們躲避的地方。血債血還,叫他準備着。”
鐵判銅環常瑞春咬着牙一言不發,和受傷的老四、老五倉惶遁去,剩下玉龍山化番洞的那些苗人,一見闕老婆婆已經安然地坐在那裏,更是呼嘯一聲,抱頭鼠竄而去。
厲姑娘正待吹動蛇哨,發動莊上的人追趕,卻被夏心寧攔住説道:“讓他們去吧!他們引狼入室,想必已經吃了不少虧,現在已經後悔了。你要是放過他們這一次,相信他們以後再也不敢來侵犯這裏了。”
闕老婆婆在一旁點頭讚道:“這娃兒倒是很有見地!”
厲昭儀姑娘這才想起來,趕緊撲過來,攀住闕老婆婆的脖子説道:“外婆!你沒有受到傷害吧!儀兒來遲了!不過幸虧遇到了夏大哥!”
她又抬起頭來,向夏心寧招招手説道:“夏大哥!你快來,來見見我外婆。”
夏心寧趕緊走過來,正要行禮,就被闕婆婆一把拉住,笑呵呵眯着一雙老眼,不住地打量着夏心寧,然後説道:“儀兒!用不着你説,外婆已經知道了,他叫夏心寧,有一身好功夫,心腸也好。夏娃兒!你不用行禮,我們苗疆邊塞之人,不講這麼多禮,要講禮,老婆子先要謝謝你的救命大恩啦!”
夏心寧連稱不敢,厲昭儀卻有着無比的高興,闕婆婆接着又説道:“我們不講這些啦!回到莊上去,讓老婆子好好招待你,我還要問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回到莊上再談吧!”
闕婆婆從椅上站起來,正要向莊上走去,忽然一陣蹄聲大震,有好幾匹馬,狂奔而來!
周圍的人,立即又是一陣忙亂,各人都拿起武器準備迎敵。
厲昭儀姑娘突然一揮手叫道:“大家不要亂動!”
隨着蹄聲大震,五匹馬轉眼衝到面前,當頭一人飄身下馬,快若閃電地搶到闕老婆婆身旁,伸手扶住闕婆婆的肩,關心地叫了一聲“外婆”説道:“你老人家沒有受驚吧!”
闕婆婆呵呵地説道:“沒有!沒有!多虧了這位小朋友,要不然事情可就麻煩了。”
厲姑娘哼了一聲翹嘴説道:“大哥!你怎麼現在才來啊!要是等你呀!玉龍山早已經被人夷成平地了。”
那人哈哈輕鬆一笑説道:“小妹!你可不能老在外婆面前講我的壞話啊!得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毒窟裏配蛇,一時放不了手,剛一完事,我就趕來了。外婆的事我要不關心,那還了得,其實大小事情有了你小妹一個人趕來,還有什麼辦不了的!”
闕婆婆笑道:“老大就會拍儀兒的馬屁,口上甜如蜜,其實心裏恐怕滿不是那麼回事。”
那人急道:“外婆!你老人家可不能偏袒呀!”
厲姑娘嗤嗤地笑了起來,忽然她想起夏心寧,連忙説道:“大哥!快過來我為你們引見!”
夏心寧本來站在一旁,覺得厲姑娘那種兄妹友情,很值得令人羨慕,所以他對這位厲姑娘的大哥,自然先有了一分好印象。這時候便上前拱手説道:“小弟夏心寧,今日有幸與厲兄一見。”
厲姑娘連忙接口説道:“這是我大哥厲金炎,在苗疆有個外號人稱掠魂神君。”
厲金炎這時候的一雙眼睛,正盯在夏心寧的身上,面目神情嚴肅,和方才談笑風生的情形,前後判若兩人。夏心寧突然又覺得這位身穿黃袍,眼帶綠芒的厲大哥,有一種令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掠魂神君厲金炎如此凝神注視一會之後,臉上浮出一點笑容,伸出手來,握住夏心寧的手,緩緩地説道:“方才聽外婆説,多蒙夏老弟仗義伸手,使玉龍山免遭劫難,令人感激!”
夏心寧感到掌心有一點涼意,他倒沒有在意,連忙説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
厲姑娘突然想起來問道:“二哥怎麼沒有來?”
厲金炎説道:“你二哥正在蛇峯培養毒蛇,一時不能離開。不僅如此,我在此地也不能久留,既然看到外婆無恙,我就放心走了!”
闕婆婆笑着罵道:“你快滾吧!你就掛念你化夷洞裏那些毒蛇,哪裏還記得外婆。”
夏心寧一聽“化夷洞”三個字,彷彿好生耳熟,他一時又不能獨自一個人在凝神思索,只好暫時丟在一邊。厲昭儀姑娘在此時撒嬌地説道:“大哥!我要在外婆這裏住兩天再回去!”
掠魂神君厲金炎呵呵地笑道:“小妹!你多陪外婆幾天吧!可別再説大哥的壞話啊!”
他在大笑聲中,又親切地叫一聲“外婆”,抬起手來對夏心寧擺擺手,黃袍一掀,人已落身於馬上,在四匹隨從的擁簇之下,正要掉轉馬頭,向迴路走去,忽然,厲金炎咦了一聲,伸手一指説道:“那是什麼?”
厲姑娘一聽她大哥説話的聲音有異,也立即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燈光照耀之下,不遠的地上,有一種閃亮的銀光。厲姑娘這才釋然笑道:“那是夏大哥的暗器,方才那個惡人,有兩個傷在他的暗器之下。”
掠魂神君鼻孔裏嗯了一下,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那支掉在地上的銀星飛箭,嘴裏説道:“想不到這支小箭,竟有這樣厲害。”
他如此説着話,突然右手大袖一抖,嗖地一聲,飛出一條又細又黑的繩索,又快又準,落到那支銀星飛箭的地方,忽然,他手又一抖,那條又細又長的黑索,竟是一條黑蛇,就在方才那樣一飛一縮之下,已將地上那支銀星飛箭,銜進了厲金炎的大袖之內。這情形看在夏心寧眼裏,既吃驚又奇怪。
厲金炎淡淡地笑了一聲,向夏心寧點點頭説道:“夏老弟!這支暗器,借給我看看,改日再奉還。”
話一説完,一抖繮繩,坐騎撒開四蹄,一陣風也似的立即消逝在遠遠的暗影裏。
厲昭儀姑娘看見夏心寧呆呆地望着那業已遠去的馬羣,她關切而又帶着一分歉意地説道:“我大哥就是這樣,看上去好像是驕傲自大,冷酷無情,其實,他的人是非常好,尤其對我們兄弟姐妹之間,非常友愛。”
夏心寧轉過身來點點頭,厲姑娘又接着説道:“夏大哥!你不會怪我大哥失禮吧!你們中原人是非常講究禮貌的。”
夏心寧微微一笑説道:“人與人之間,最可貴的是坦誠相處,返璞歸真,若是處處講究禮節,倒反而失去自然,顯得虛假。”
厲姑娘一聽,心裏非常高興,臉上綻開着興奮的笑容,拍着手説道:“那就好了!我方才還擔心你有些不高興呢!”
夏心寧忽然認真地問道:“厲姑娘!除了你大哥之外,你二哥想必也是苗疆響亮有名的人物。”
厲昭儀臉上露出得意的光彩,連連點頭説道:“我二哥不僅是在苗疆,就是在中原武林,也是很有名氣的。提起化夷洞的二洞主,江湖上黑白兩道都曉得藍爪火蠍厲化昭這個人。”
夏心寧當時臉上顏色微微一變,他剛一皺上眉頭,就聽到闕老婆婆笑呵呵地説道:“儀兒!你們要説要談,到莊裏去談個痛快,何必站在這裏談個沒完,真是小孩子脾氣。”
夏心寧突然拱手説道:“多謝婆婆的好意,晚輩不擬進莊打擾了,就在此地向婆婆和厲姑娘告辭!”
厲姑娘一聽,當時幾乎跳了起來,吃驚地問道:“夏大哥!你説什麼?”
夏心寧説道:“我到玉龍山的任務,總算不辱姑娘之託。現在事情完了,我當然應該告辭。”
厲昭儀姑娘呆了一呆,突然轉身向闕婆婆説道:“外婆!你看他這是什麼意思?”
她説到此處,聲音業已哽咽,後來索性哭出聲來説道:“夏大哥!你為什麼突然要走呢?是我們得罪了你麼?你方才不是還説過麼,做人要返璞歸真,我們不懂禮節,可是我們都是非常坦誠的呀!”
夏心寧倒是沒有料到苗疆的姑娘,情感竟是這樣率真,一點也不掩飾,他倒是慌了手腳,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
闕婆婆此時伸手挽住厲姑娘,摟在懷裏,心肝小寶貝叫了一陣,説道:“儀兒小寶貝!你不要哭,待外婆問問他去。”
闕婆婆對夏心寧招招手説道:“小娃兒!你為什麼突然要走啊!你救了老身一命,救了玉龍山,我們都還沒有謝你,你怎麼説走就走?”
夏心寧拱手説道:“晚輩前來苗疆,原是身有要事,因為路上遇到厲姑娘,真誠相邀,感於姑娘一片關切外婆之心,所以才不揣冒昧,應邀而來。如今此地事情已了,晚輩本身事急,只好告離,如果有不情之處,尚請婆婆和厲姑娘原宥。”
闕婆婆搖搖手説道:“別跟我老婆子説話文縐縐的,聽起來怪不舒服的。任你有千種理由,也不能在夜裏就走,你這不是存心不給面子麼?”
夏心寧拱手説道:“夜已將盡,拂曉清爽,正好趕路,下次有機會再來玉龍山,一定再來拜望婆婆和厲姑娘。”
闕婆婆嘿了一聲,指着夏心寧説道:“你真是個傻小子!你看不出我們家儀丫頭對你有意麼?為了她,你也應該留下來,要是你們彼此更能情投意合,那不就是一件好事麼?”
闕婆婆雖然是笑呵呵地説着話,但是,可以聽出她説話的字裏行間,沒有一點玩笑之意。而且厲昭儀姑娘此刻不但是沒有一點兒害羞,更是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夏心寧,在她的眼神里,有一分期待,似乎也有一分畏懼。
闕婆婆的率直和厲昭儀姑娘的純真,都使得夏心寧感動,但是,也使他一時手足無措,不知所以。
本來對於這樣開誠坦直的人,夏心寧用不着拐着心思説話,想到什麼就講什麼,但是,一則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再則,他實在也不忍心那樣毫無保留地傷害厲昭儀姑娘的情感!因為厲姑娘的確也是一位非常可愛的姑娘。尤其重要的,他此次來苗疆,主要的是找九指神通樂德林,沒有想到,竟會走進藍爪火蠍厲化昭的地盤之內,而且又認識他的妹妹,若是不走,必然是要碰上厲化昭,因為厲金炎已經將銀星飛箭帶了回去,分明已露身份。
夏心寧未必是怕厲化昭,但是,他想到厲化昭一定會追來,當着厲姑娘的面,他應該怎樣處理才對?為了避免這個尷尬場面,他覺得自己決不宜於久停。
但是,夏心寧這個心事卻無法講出來,尤其闕老婆婆又明白地將厲姑娘的心意説出,更使得夏心寧無法處理眼前的局面,他只好搓着手,口中連聲説道:“這個……這個……”
闕婆婆當時又好氣又好笑,她叱道:“小娃兒説話不爽快,什麼這個那個,難道説你還看不上我們的儀丫頭麼?”
夏心甯越發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説道:“厲姑娘美麗純真,世間難找,晚輩怎敢冒瀆而輕視姑娘?”
闕老婆婆忍不住笑着説道:“那你還説什麼這個那個?”
夏心寧拱手説道:“實在是因為……是因為……”
闕婆婆突然眼睛一亮,哦了一聲,彷彿是恍然大悟地説道:“莫非你已經有了親事,或者是已經有了心上人了?”
夏心寧忽然想起勝姑娘,心裏一動,便趁機點點頭説道:“因此晚輩不敢冒瀆厲姑娘!”
此言一出,厲昭儀姑娘大哭失聲,伏在闕婆婆懷裏,淚如泉湧,闕婆婆雙手緊緊地抱着姑娘,老眼裏也湧出淚水,嘆道:“儀兒寶寶!你不要難過,人家已經有了心上人,咱們遲了一步,還有什麼好説的。……”
闕婆婆説着説着,突然將話頭頓住,她那一雙眼睛,突然又閃起綠芒,望着夏心寧,夏心寧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心裏起了一陣寒意。
厲昭儀姑娘突然攀住闕婆婆的脖子叫道:“婆婆!我們不能怪他,這種事是不可以用強的。”
闕婆婆點點頭,眼神一斂,嘆了口氣説道:“夏娃兒!若是按照老婆子的意思,你不願意也得願意,誰家姑娘説出來心意,還能讓人拒絕?咱們苗疆擅長的就是放蠱,若是將蠱毒放在你身上,只怕容不得你不願意的。”
夏心寧一聽説蠱毒,腳下不覺退了一步。
闕婆婆搖手説道:“小娃兒!你不必害怕,老婆婆放蠱是苗疆聞名的,我若真的要對你放蠱,你不會知道,現在我不會這麼做,倒不是我手不夠辣,而是我們儀丫頭心太痴。你去吧!我不攔你!”
夏心寧此時對於厲昭儀姑娘,忽然覺得心裏有一分歉疚,他望着姑娘,突然深深地一躬,誠懇地説道:“姑娘!我夏心寧人非鐵石,姑娘深情厚意,豈能毫無所動。只是夏心寧無德無能,有負姑娘乏盛情,深以為疚……”
闕婆婆一面伸手擦着厲姑娘的眼淚,一面又揮手煩躁地説道:“去!去!去!方才我説過,我們不愛聽這種文縐縐不切實用的話。”
夏心寧也輕輕嘆息一聲,再拱手為禮,匆匆走向方才的來路,上得坐騎,催馬就走,馬蹄剛起,他聽到一陣悲慟的哭泣,使他的心意煩亂,而且沉重無比。他覺得對厲昭儀姑娘實在有無限的歉意,而且是無法彌補的歉意。
在這種心情之下,他只有揮鞭催馬,讓坐騎如飛的馳騁,散發去心中的塊壘。
這樣一陣狂奔之後,不覺天色已經微明。夏心寧留心身旁,才發覺到自己置身在崇山峻嶺之中,附近都是黑壓壓的叢林,野草高與人齊。他發覺自己方才那一陣狂奔,跑迷失了路了。
在這裏,夏心寧才真正看到了雲貴邊境蠻荒地區的險惡,雖然是清晨黎明,卻沒有給人帶來一點清新的心情,反而為這四周的環境,染上一層陰森森的感覺!
他打量了一下,便催動坐騎沿着樹稀草短的方向,慢慢地走去。走了不到一盞熱茶的光景,越過一片叢林,突然,前面有一個小小的山峯,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在周圍的窮山惡嶺的圍繞之下,這個小山峯,只能算它是一個小土丘罷了。但是,等到他逐漸走近那個小土丘的時候,他不禁脱口驚呼了一聲,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即勒住坐騎,停在相距十數丈的地方,不敢再前進。
原來在那個小土丘上,到處都盤着一堆一堆的蛇,有的伸頭吐信,有的噓噓有聲,有的懶洋洋地盤在小樹上,有的倒吊在樹椏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這一個小山峯,上上下下少説也有幾千條奇形怪狀的蛇,是不折不扣的一座蛇山。
夏心寧在雷公山看見過漫山遍野的大蠍子,認為是生平奇觀,這時候看到這樣漫山遍野的蛇,除了認為是奇觀之外,更有一種令人膽寒的感覺。他站在那裏只略略地停了一下,便帶轉馬頭,準備從另一個方向,超過這座生平罕見的蛇山。
他剛剛如此一帶轉馬頭,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呼聲:“夏心寧!”
這一聲淒厲的呼聲,聽得人汗毛直豎,而且,在羣山回應的聲中,使夏心寧感覺到這聲音好生耳熟!他勒住坐騎從踏蹬上站起來,掉頭向四周看去!
突然,又是一聲高呼,在淒厲中還夾雜着一分意外的喜悦:“夏心寧!夏老弟!果然是你!”
夏心寧空有一身精湛的內力修為,卻找不到這呼聲是發自何處?但是,他已經聽清楚了呼叫他的是誰,當下他一逼真氣,朗聲叫道:“樂大哥!樂大哥!你在哪裏?”
緊接着就聽到九指神通樂德林那種常有的呵呵笑聲,輕鬆地説道:“夏老弟!我沒有想到居然還能見到你!兩世為人!兩世為人!”
夏心寧循着樂德林這一連串説話的聲音,才看到這位九指神通只露着一顆頭在外面,整個身子都被山石和泥土,掩埋起來。就在他頭的周圍,有十幾條大大小小的蛇,盤在那裏,它們那閃閃而吐的紅信,几几乎都要觸到樂德林的臉上。
夏心寧想不透九指神通樂德林為什麼會被人活埋在這裏?他也想不透究竟是被什麼人用這樣殘酷的手段埋在此地?同時他也沒有時間去想到這些,當時他只是毫不思索地從馬鞍上一拔而起,向那座堆滿了毒蛇的小山峯衝去。
他如此縱身一掠,尚未落下身形之際,突然,身後又是一聲尖鋭急促,動人心魄的呼叫:“夏大哥!請你慢一點!”
夏心寧人在半空中,聞聲一震,猛吸一口真氣,收腹擺肩凌空回身一看,只見一騎如飛,從那濃密森林的邊緣,以星馳電掣之勢,向這邊狂奔而來,馬上一人,長髮隨風飛舞,黃裳披風吹得獵獵有聲,遠遠地揮舞着一隻手臂,表現出不盡的情急之態!
夏心寧飄身而下,帶有三分驚詫之意地向來路叫了一聲:“厲姑娘!”
那邊厲昭儀姑娘已經像是一片黃葉,從馬背上一飄而起,旋風也似的捲到夏心寧的身邊,伸手一把抓住他的雙手,嬌喘連連,急促地説道:“夏大哥!你……”
夏心寧看得出厲姑娘是由於內心的一分焦急,而不是由於方才的一陣急馳,使她説話幾乎不能成句,他抽出手來,反握住厲姑娘玉臂安慰地説道:“厲姑娘!不要急,有話慢慢地説,是不是你外婆那邊,又有了什麼意外的驚擾了麼?”
厲昭儀姑娘望了一下夏心寧身後,搖搖頭説道:“玉龍山的仇人已經遠去,目前是不會有什麼驚擾的,我追到這裏來,是為了向夏大哥你提出一個警報!”
夏心寧此刻心裏正擔心着那座蛇山下活埋半截的九指神通樂德林,所以,他當時只匆匆地説道:“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我一路來到此地,還沒有遇到意外,一切都很安好,謝謝你的關懷,現在我要去救一位朋友,姑娘請在此稍候,稍時回來再談!”
他拱拱手,便要轉身向那座蛇山走去,厲姑娘連忙伸手拉住他,懇切地問道:“夏大哥!你要到哪裏去救人?”
夏心寧指着前面那座蛇山説道:“前面那座孤峯下,活埋了我一位朋友。”
厲昭儀姑娘臉上顏色突然變得非常黯淡,略微地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説道:“夏大哥!這個人是你的至交麼?是不是一定非救不可?”
夏心寧正色説道:“這個人不僅是我的至交,而且他這次來到苗疆,也是因為我的緣故,他被難在此地,我自然非救不可。厲姑娘!我們中原武林中人,最注重救急扶傾,即使這個人與我無干,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壓死在此地,而袖手不管。”
厲姑娘點點頭,她仰起臉來,望着夏心寧説道:“夏大哥!你的話我懂!你是説,就是有再大的危險,再多的困難,你也要救這個人脱險是麼?”
夏心寧點頭説道:“哪怕是危及我的生命,我也要去救他!”
厲姑娘説道:“既然如此,夏大哥!請你站在此地,待我上前去救他出來。”
她言猶未了,就從夏心寧的身旁,一掠而過,飛快地向那座蛇山疾馳而去。
夏心寧被這突然的情況,引得他怔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厲姑娘已經遠去七八丈開外,夏心寧不覺脱口大叫:“厲姑娘!”
他也立即隨着後面,向那邊飛躍過去。
幾乎是與他的這一聲喊叫同時,那座蛇山的側面,突然轉出來一人,厲聲叱道:“三妹!你忘了蛇峯的禁制了。”
厲姑娘根本不作理會,挺身一躍,拔起三丈多高,朝着九指神通樂德林的方向,下撲而去。
那人一見,咦了一聲,只見他騰身一掠,十足火候的“浮掠銀波”,搶在厲昭儀姑娘的前面,伸手疾如閃電,一把抓住厲姑娘的手,叱道:“三妹!你沒有聽到我的話?你瘋了?”
厲姑娘突然手腕一翻,腳下一個移動,退後兩步,平靜地説道:“我沒有瘋。”
那人訝然説道:“那你為什麼忘記蛇山的禁制?三妹!你身無伏蛇令牌,如此直闖蛇峯,你是想讓蛇咬碎你的身體?還是要準備將蛇峯毀掉?”
厲姑娘仰起臉説道:“二哥!我老實告訴你:我要仗着家傳的驅蛇大法,將蛇峯毀掉!”
厲姑娘這一聲“二哥”,叫得夏心寧渾身一震,他立即聯想到一個人,他想到天柱山飛來峯下計捉“赤火鏈”之時,活華陀力拼不敵,當時他藏身在枯樹上,用五五梅花銀星飛箭將之迫走的化夷洞二洞主藍爪火蠍厲化昭。
他再留神一看,一點也不錯,削腮高顴,凹眼勾鼻,一身黃袍,白臉無須,如今一經想起便覺得記憶猶新。
夏心寧心裏暗自忖道:“沒有想到果然厲昭儀就是厲化昭的妹妹,這真是巧得很。”
是的!這真是巧得很!當初夏心寧對厲化昭有一箭之仇,如今夏心寧對厲化昭的外婆有救命之恩,這一分恩仇摻雜的關係,會發生怎樣的結果?夏心寧有些茫然!他這時候只有站在那裏,看他們兄妹之間,如何解決這個意外的糾紛。
且説藍爪火蠍厲化昭當時一聽厲姑娘説要毀去蛇峯,他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冷冷地説道:“三妹!你能告訴我一個原因?為什麼你要毀掉化夷洞聚蛇之峯?百年家業,成之不易,你知道麼?”
厲姑娘忽然渾身顫了一下,她忍不住掉下兩顆眼淚,幽然説道:“我知道這是化夷洞的家業,但是,為了要救一個人,不得不如此。”
厲化昭皺了一下眉頭,有些意外的問道:“就是為了這個老偷兒麼?”
厲姑娘點點頭沒有答話,厲化昭突然大笑説道:“三妹!你簡直是在説笑話,一個不相干的老偷兒,值得你為他毀掉蛇峯?”
厲姑娘平靜地説道:“二哥!你懂得愛屋及烏的意思?”
厲化昭哦了一聲,眼光突然向四下裏一掃,他看到夏心寧站在那裏,不覺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才轉向厲姑娘説道:“原來你是為了他?”
厲姑娘回頭順着厲化昭的手指看去,她了無羞澀之意地點頭承認説道:“他是老偷兒的把弟,我為了愛他,所以才來救老偷兒。二哥!如果你不顧念我們的私情,你也應該懂得感恩……”
厲化昭奇怪地問道:“感恩?我對他感恩麼?”
厲姑娘説道:“他在玉龍山救了外婆全家,這分恩情難道你不應該感謝麼?”
藍爪火蠍厲化昭突然渾身一震,一雙凹眼突然綠光一閃,停了一會,突然就如同山洪暴發一樣,哈哈一陣大笑,他笑得很盡興,雙手捧着小腹彷彿是聲嘶力竭的模樣,他一面跌着腳説道:“原來他就是玉龍山使冷箭擊退那些壞蛋的人?這才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他又回過頭來向厲姑娘問道:“三妹!他姓什麼?”
厲姑娘説道:“姓夏,他叫夏心寧!”
厲化昭笑嘻嘻地齜着滿嘴白牙,向前慢慢地走着,口中一面説道:“夏朋友!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會到苗疆來,真是意外!真是意外!不知道夏朋友還記得我否?”
厲姑娘驚訝地問道:“二哥!原來你們是舊相識麼?怎麼我都沒有聽到夏大哥談起?”
厲化昭哈哈大笑説道:“三妹!你説的一點也不錯,我們是舊相識。”
這時候夏心寧也緩緩地走上前,他站在相隔三丈的地方,拱拱手説道:“在下也沒有料到能在此地遇到二洞主!有道是:有賬不怕算不清。二洞主與在下之間,有任何一切恩怨,夏心寧自然會還給你一個公道。”
藍爪火蠍厲化昭大笑説道:“還給公道?對極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是應該還給我一個公道!”
這“公道”剛一出口,只見他突然間長袖一拂,呼地一聲,從右手大袖當中,飛出一條細細的黑影,長也不過只有七八寸左右,就如同閃電流星一般,射向夏心寧的前胸。
這個動作太快!也太出乎人意料之外。
厲姑娘明呀一聲大叫,她似乎是不忍卒睹,雙手掩住臉,口中叫道:“二哥!你這是做什麼?”
夏心寧雖然知道厲化昭絕對不會善罷干休,但是他決沒有想到對方這樣突然下手,而且這條黑影飛來得實在太快,相隔三丈,何需一瞬?説時遲,那時快,叭的一聲,夏心寧的當胸挨個正着。
夏心寧以一瞬間的疏忽,捱了厲化昭這樣一招偷襲,他也為之大吃一驚,當時他也無暇細看,隨手拂出一招“揮袖逐客”,大袖起處,呼地一聲,將那釘在胸口衣襟上的暗器,拂去五丈,掉在地上。這時候他才看清楚,厲化昭方才打來的暗器,竟是一條長不到一尺的小黑蛇。
藍爪火蠍厲化昭一見夏心寧居然安好無恙,並且將那條小黑蛇拂掉地上,使他吃驚不小。
厲昭儀姑娘本是雙手掩面,慘不忍睹,此時一見夏心寧神情不變的站在那裏,厲姑娘心裏這分驚喜簡直就無法形容,她按捺不住的叫道:“夏大哥!你無事吧!”
夏心寧含笑點頭説道:“多謝姑娘關心,我僥倖安好無事!”
他轉而向厲化昭説道:“二洞主!在天柱山飛來石下,在下因為救人心切,出手誤傷,而且是出於暗襲,這件事我心裏再再感到難安,今天……”
藍爪火蠍冷冷地説道:“今天?今天我要你變作化夷洞蛇峯的喂蛇飼料。”
厲昭儀姑娘一把拉住厲化昭的手,沉重地叫道:“二哥!你應該遵守化夷洞的老規矩,穿身蛇箭只准用一支,一支不中,便要停手,你……你怎麼還要使用這種毒器?”
厲化昭突然嗷嗷大笑,笑聲一落,他忽然揮手一拂,擺脱厲姑娘的手,冷冷地説道:“三妹!常言道得好,拳頭向外打,胳膊向裏彎。沒有想到親兄妹不如一個外人!你能為他不顧家規,要毀去蛇峯,使百年家業,毀於一旦,我就不能違背一次老規矩麼?”
厲昭儀姑娘臉上顏色難看已極,幾次欲言還止,站在那裏趑趄不前。
夏心寧這時候朗聲叫道:“二洞主!方才我的話沒有説完,你今天暗襲一招,較之我當初也不知道要狠毒多少倍!但是,你沒有想到我有護心寶鏡,使你一舉落空,雖然是我僥倖,歸因還是你用心太狠,否則,趁我方才那一瞬間的大意,你的穿心蛇箭,可以咬住我的任何一處。現在你我之間的舊隙已了,而且你的良機已失,若是你再想在暗器毒物上用功夫,倒不如和我各憑本領,硬拼一場!輸贏各落得一個光明磊落。”
藍爪火蠍厲化昭忽然大聲笑道:“姓夏的!我若不依你的話,你還以為我不敢和你硬拼一場,來!來!來!你若贏了我手中雙劍,壓在蛇峯下面的老偷兒,讓你帶走,若是你輸了呢?”
夏心寧朗聲説道:“在下若是不敵二洞主的雙劍奇招,立即撇下兵刃,束手聽憑二洞主處置。”
藍爪火蠍連聲道好,隨手一抄腰間,雙劍到手一分,不拿劍訣,不作身勢,只是緩緩地向夏心寧這邊走過來。
夏心寧氣定神閒正待拔劍迎敵,忽然遠遠地一陣嚓、嚓、嚓的聲音,朝着蛇峯的方向而來,而且來得極快,藍爪火蠍厲化昭正自微微一愕,忽然,就聽到有人聲如梟鳥夜啼一樣,大聲説道:“老賢侄!你們慢點打架,先辦我們的正事再説。”
厲化昭被這聲“老賢侄”叫得渾身一震,他記得生平只有一個人如此叫他,如果是這個人來了,今天的問題就棘手了!
厲化昭還沒有答話,就看見對面草木紛紛披靡,兩個黑衣人,騎着兩隻大駝鳥,快逾奔馬,疾如游龍,直向這邊奔來。
夏心寧此時也轉過身去一看,只見這兩隻大駝鳥來勢好快,一轉眼過,已經氣勢洶洶地停在面前不遠,兩人翻身從駝鳥背上躍下來,一前一後,站在那裏,那兩隻大駝鳥站在那裏比人還高,瞪着兩隻火紅的眼睛,左顧右盼,兇猛無比,好生嚇人。
夏心寧心裏覺得奇怪,拿駝鳥當坐騎的,還是生平少見,可是當着這兩個人,其醜陋與兇惡的長相,也是他生平未遇。
站在前面那老的,一頭亂蓬蓬的紅頭髮,兩隻凹深深的綠眼睛,高縱着兩個大顴骨,血盆大口,露出兩顆大獠牙,卷着一臉黃鬍子,毛茸茸地幾乎看不見鼻子嘴巴,如果再齜嘴一笑,分明就是一隻長毛野獸,沒有一點人相。
跟在這老的後面,是一個年輕一點的,這個年輕人,除了沒有那一嘴黃鬍子之外,跟那前面老的,長得一模一樣。
夏心寧心裏不住地納罕,只聽得厲化昭説道:“原來是柴老伯和柴大兄蒞臨苗疆!失迎!失迎!還請柴老伯恕罪。”
夏心寧一聽“柴老伯”三個字,心裏一動,他忽然想起外公當年曾經説過,北疆邊塞之地,有一個大魔頭,此人姓柴名柯夫,中原武林稱他為“羅剎一怪”,他自己卻自稱為“赤發閻君”,據説此人一身外五門的功夫,超神入化,而且秉性殘忍,手段毒辣,只要稍不順意,便殺生害命,當年中原武林曾經對他圍攻過一次,被他逃走。
夏心寧想到這個往事,不禁又多看了他們兩眼,心裏感到奇怪:“他和厲化昭有什麼關係?為何厲化昭對他又有一股怯意呢?”
他雖然感到奇怪,但是,他倒沉着地走到一邊,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要緊的事。
這時候,只聽見柴老怪呵呵地笑道:“老賢侄!老夫一來拜望令尊,二來和令尊結一結老賬。”
老怪呵呵地説到此處,那一雙凹眼綠睛,又盯到厲昭儀姑娘身上,嗯了一聲接着説道:“這就是侄女兒麼?呵呵!黃毛丫頭十八變,嗯!今年該是十八了吧!出落得這麼漂亮,就像是一把水葱似的。”
厲化昭靜靜地等待柴老怪説完之後,他才緩緩地沉聲説道:“柴老伯如此千里而來,恐怕要空跑一趟了!因為先嚴早已經在十五年前作古了。”
赤發閻君呀了一聲,拍着頭説道:“厲老兒死得這麼早,倒是出人意外。如此説來,老夫這筆賬該向何人結算?老賢侄!你大哥在家麼?你們兩個,誰能做主?”
厲化昭説道:“柴老伯與先嚴之間有什麼舊賬?請説出來,看看晚輩可否做主!”
赤發閻君説道:“大約在十八年前,老夫和令尊曾經放手對搏了兩百餘招,用盡了各人所有的功力,披此扯個平手。於是我們約定,日後誰能自信勝得過對方的時候,再去尋找對方一決勝負,勝的一方,可以向敗的一方,提出任何一個要求。現在老夫尋找來了,令尊卻早已作古,老賢侄!這筆賬如何算法!”
厲化昭連忙説道:“先嚴既已去世,這筆賬也只好算它了結了!”
赤發閻君呵呵地笑道:“老賢侄!你真説得容易,老夫如此千里迢迢而來,難道就這樣叫我們空跑一趟麼?”
厲化昭説道:“若依柴老伯之意見?”
赤發閻君説道:“老夫這次是抱着必勝的信心而來,雖然令尊作古,這勝的一面,自然是屬於老夫的,少不得要按照當初的約定,老夫要提出一個要求,你們兄妹三人,少不得要代替令尊接受。”
厲化昭皺了一下眉頭,半晌説道:“柴老伯!你要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我們要先看看,能否做到。”
赤發閻君想了一會笑道:“老賢侄!你這位柴大兄今年已經二十九歲,還沒有找到門當户對合適的妻室,老夫這次到苗疆來,就是要為你柴大兄找一個媳婦!”
厲化昭説道:“柴老伯之意,是要我們代為張羅,為柴大兄介紹一位賢慧的大嫂麼?”
赤發閻君呵呵地大笑説道:“什麼代為張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妹妹生得體面,我的兒子一上眼就看上了,現成的媳婦不要,老夫還要你們到哪裏去找?”
藍爪火蠍厲化昭雖然為人失之剛愎冷癖,但是,他們兄妹之間的友愛之情,卻是超乎尋常。當時一聽赤發閻君柴柯夫這樣一説,心中頓時勃然大怒,不覺臉色一變,心裏暗自忖道:“什麼?你老兒竟拿我妹妹當做戰利品!這豈不是欺人太甚麼?”
赤發閻君一見厲化昭沒有立即回答,便嗷嗷地笑道:“怎麼?老賢侄有不願之意麼?”
言猶未了,就聽到有人接口説道:“是的!化夷洞不願意拿自己的妹妹,送給別人作戰利品!”
赤發閻君聞言臉色一變,掉頭一看,冷冷地説道:“方才老夫倒沒有問,你是何人?你與化夷洞有什麼關聯?”
夏心寧從容地走上前,他無視於厲氏兄妹的驚詫眼色,昂然地對赤發閻君柴柯夫説道:“在下夏心寧,中原武林一名末學後進,我與化夷洞沒有任何瓜葛。”
赤發閻君冷冷地説道:“看你步履眼神,尚有幾分功力,不過就憑你這幾分微末道行來多管閒事,是穿蓑衣救火,不知死活。老夫念你來自中原,也是做客異鄉,暫饒你一條小命,你與老夫站到旁邊去。”
夏心寧微微地笑了一下説道:“我也曾聽説過赤發閻君是羅剎一怪,算是一個人物,今日一見,名不符實多矣!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個仗勢欺人,蠻不講理的粗鄙之輩。”
赤發閻君大喝一聲説道:“好小子!你敢出口傷人?你找死!”
他説着話,口中噓了一聲,立即只見一隻龐大無比的駝鳥,邁開又粗又長的兩條腿,嚓、嚓、嚓……向夏心寧這邊走過來,僵直着脖子,昂着頭,雄赳赳地如同一個找人拼命的武士。
夏心寧視若無睹地説道:“柴柯夫!你若是仰仗着這兩隻扁毛畜牲,就休怪我下手毀掉你的坐騎,使你千里迢迢,回程不易!”
赤發閻君冷笑不理,口中又輕輕地噓了一下,那隻駝鳥奔來的步履慢下來了,一步一步地走向夏心寧。
忽然間,厲昭儀姑娘叫道:“夏大哥!小心那怪鳥的兩隻腳和兩個翅膀!”
夏心寧心裏一動,他原先只道這隻駝鳥不過會用嘴來攻擊,厲姑娘如此一叫,他留神一看,果然發現那駝鳥的兩隻腳和兩個翅膀,都是烏紫的顏色,不同於尋常。
他剛剛説了一句:“多謝姑娘指點!……”
忽然聽到赤發閻君怒叱道:“小娃兒!你敢多嘴!你早晚就是我兒的媳婦,還這般吃裏扒外,我要給你一點懲罰!”
他如此説着話,突然招手一彈,彈出三點小黑點,如同閃電流星一般,飛向厲姑娘。厲姑娘趕緊閃動身形,力求避讓。誰知那三點小黑點居然是活動的,隨着厲姑娘閃動的身形追蹤。
厲姑娘一急之下,雙手齊揮,向那三個小黑點掃去,誰知道如此一掃之下,那三個小黑點,竟隨着掌風一轉,倒反轉到厲姑娘的身邊,只聽得厲姑娘哎呀一聲,雙手掩住臉,人痛的蹲下來。一轉眼間,臉腫得像笆斗一樣。
藍爪火蠍厲化昭跑到厲姑娘身邊,不覺咬牙説道:“你一個老輩不能這樣對晚輩下手狠毒。”
赤發閻君呵呵地笑道:“這三隻小蜂子,是老夫挑了最沒有毒性的,只不過是給你妹妹一點懲斥而已,傷不了性命的。不過,要是再敢反抗我,那……”
下面的話,讓一陣呵呵得意的笑聲遮蓋下去。
夏心寧冷笑説道:“原來一個鼎鼎有名的赤發閻君,全是倚仗這些東西來嚇唬人的?”
他説了這句話,突然人向前一撲,伸手敲向那隻駝鳥。
那駝鳥果然通靈無比,一見夏心寧撲來,頭一低,腳一停,雙翅一伸,就像是兩把黑黝黝的大彎刀,凌空攔住去路。
夏心寧因為有厲姑娘警告在先,他不靠近那兩個翅膀,遽然剎住身形,呼地一聲,凌空劈出一掌。掌心一露,勁風大作,只聽得嘭地一震,那隻駝鳥落地一個蹭蹬,滾開七八尺遠。
夏心寧看在眼裏,心裏暗暗吃驚:“我這一掌至少也有對成勁道,普通功力的人,尚且承受不了,何況是一隻鳥?如今只能擊退他八尺,這隻鳥不同凡響,要小心!”
他心中剛剛如此一思忖,那隻大駝鳥早已從地上爬起來,伸開兩個翅膀,跑得如同是怒馬狂奔,向夏心寧而來。
夏心寧心裏有了警惕,又不願與一個扁毛畜牲多作周旋,他突然腳下展開一式“急流勇退”,以最大的速度轉到駝鳥的後面,高喝一聲:“孽畜找死!看劍!”
那駝鳥一聽身後有敵,趕忙一收雙腿,雙翅一斜,緩下速度,正待轉過身來,夏心寧早就趁這一瞬間的機會,人起半空,掠去疾如飄風掣電,右掌彈出一招“彈指韶光”,口中高喝一聲:“着!”
只見人影一閃,夏心寧又飄到原來站的地方,那隻高大逾人、勢如奔馬的大駝鳥,已經倒在地上,碗大的腦袋,上有三個血窟窿,汩汩地流着血。
赤發閻君霎時間暴躁如雷,怒叫:“好小子!我要將你碎屍萬段,為我的駝鳥報仇。”
夏心寧笑道:“你稍安毋躁,這一場我們算是平手,因為你偷襲了我們的厲姑娘。彼此不分勝負,我們還有下場。”
赤發閻君忽然又收斂住怒氣,點頭説道:“好小子!今天我們不能善罷干休了。”
突然,藍爪火蠍厲化昭搶上前,擋在夏心寧前面説道:“你既然失去一個前輩的風範,我就不能再拿你當做前輩來看待。你衝着化夷洞而來,事情大小,應該找在我頭上才對。你劃上道來吧!”
赤發閻君嗷嗷地笑道:“噯!這才像是你爹的兒子!別像方才那樣,自己縮着不敢出頭,儘讓不相干的人替你頂缸。”
他返身招招手説道:“基兒!厲家老二是他們兄妹三個當中,武功出色的一個,你去鬥鬥他。”
柴師基應了一聲,走上前大刺刺地對厲化昭説道:“厲化昭!你揀你們化夷洞最厲害的招式和方法,我們來鬥一鬥!不過,要鬥不能白鬥,咱們要賭一點東道才對。”
厲化昭也是傲狂一時的人物,先時因為懼於赤發閻君和他爹的關係,不敢輕舉妄動,這會大家撕破了臉,厲化昭那股傲氣,又蓬然而起。尤其他看到柴師基那種目中無人的狂態,更是火起三丈,當時他冷冷地説道:“柴大兄!就怕你不敢賭命!厲化昭是無一不奉陪。”
柴師基舉止動靜,無一不酷似乃父,連那張口呵呵的笑聲,都是一模一樣。他呵呵地笑了一陣之後,説道:“厲化昭!不是我不敢賭命,而是我們千里迢迢來到此地,不是為了你這條命,你賭輸給我,我要之無益。至於你妹妹……”
他順手一指,只見夏心寧已從身上掏出活華陀送給他的藥丸,為厲昭儀姑娘服用。他哼哼地冷笑一聲,搖首説道:“我爹爹方才説是要娶她,那是爹的意思,我可沒有那麼大興趣。”
厲化昭突然厲聲叱道:“柴師基!你要再信口胡言,就休怪我不按規矩行事了。”
柴師基説道:“你不要急躁!聽我説完,我是句句實話,既然不賭她,我當然要跟你賭另外一件東西!我要賭你化夷洞的‘千毒蛇涎’一瓶!”
厲化昭聞言一震,他奇怪怎麼又有人來要“千毒蛇涎”?
他不便説那是他外婆的東西,他只是點點頭説道:“只要你能勝過我,化夷洞送你一瓶‘千毒蛇涎’。你如果輸了呢?”
柴師基笑着説道:“我輸了,聽憑你要什麼。”
厲化昭突然一變冷冷地説道:“我不像你,我不要別的東西,要的就是你的命!因為你欺人太甚!”
柴師基也微微地震了一下,他立即又呵呵地笑道:“只要你能勝過我,少不得我這條命是你的!”
厲化昭沉重地點點頭,他忽然回身對厲姑娘説道:“妹妹!你去將那老偷兒放了!”
他隨手扔來一個硃紅漆牌,厲姑娘接在手裏,意外的驚詫,叫了一聲:“二哥!”
厲化昭説道:“化夷洞大敵當前,小忿就暫時先忍了吧!”
他説完這幾句話,才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對柴師基説道:“你準備好!我來了!”
柴師基臉上掛着冷笑,根本就沒有將厲化昭放在心上。
雙手放在衣袖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對方。
厲化昭神色異常嚴重,慢慢地解開身上的黃色大袍,剛剛一掀開前襟,突然一陣噓噓吹竹之聲,頓起如潮,只見厲化昭的身後,像潮水一樣,湧來幾千條蛇。這些蛇沒有一條是大蛇,都只有尺餘長,而且,都是黑白兩節的顏色。
這些蛇湧到厲化昭身邊,便停住不前,一條一條壘疊起來,越壘越高,一直壘到五六尺高,尖尖地就像是一個黑白相間的怪塔一樣。
厲化昭立即將黃袍一旋,正好蓋在這個尖塔上面,這才緩緩地説道:“柴師基!我這點驅蛇之術,算不了什麼驚人之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點,我這些蛇,都是奇毒無比,只要咬你一口,立即就要倒斃當前,這一點我不能不提醒你。”
柴師基冷笑沒有説話,他伸手從身上解下一個小口袋,提在手中。點點頭説道:“你來吧!苗疆弄蛇,算是一絕,我今天要開開眼界了。”
厲化昭正要咧嘴發哨,忽然厲姑娘在身後叫道:“二哥!方才夏大哥説,你要有萬全的準備,一旦飛蛇大陣遇到剋星,你應該先有一個對策。”
厲姑娘這幾句話是用苗語説的,厲化昭聽完以後,他將眼光停在柴師基手上那個小口袋上,停了一會,他也用苗語説道:“三妹!你去準備火器。”
他交待過厲姑娘之後,突然,咧嘴一聲尖哨,聲如裂帛,破空而起。隨着他這一聲尖哨,突然從他那黃袍的覆蓋之下,嗖地一聲,飛起一條黑白相間的蛇,以極快的速度,撲向柴師基。
柴師基一聲不響,觀得近處,突然用右手向前一彈,嘶地一下,彈出一絲勁風,叭地一聲,那條小蛇沒有飛到柴師基的面前,便摔到地上。
站在遠處的夏心寧看在眼裏,也止不住暗暗吃驚。心裏忖道:“想不到赤發閻君的兒子,居然還有這一手‘彈指神通’的功夫,而且火候不弱,如此看來赤發閻君自己,倒是一個不好惹的腳色!”
且不説夏心寧心裏吃驚,站在對面的厲化昭,對於那條飛蛇被柴師基彈死,彷彿視若無見,口中尖哨一落,只見從他身旁嗖、嗖兩響,又飛出兩條小蛇。
柴師基依然伸手彈出兩縷勁風,兩條飛蛇頃刻掉在地上死去。
厲化昭絲毫不動聲色,身旁的飛蛇,不斷地飛出來。
四條……八條……十六條……
數目一次比一次增多,來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增快,到後來索性宛如飛蝗,使旁邊看的人,都為之眼花繚亂。
柴師基此時已經感到手忙腳亂,對付不了,突然,他大叫一聲,伸手到小口袋裏抓了一把,向對面一灑。
霎時間,灑出一大遍黑點,各自迎着那些飛蛇叮上去。
夏心寧站在遠處一眼看見,便想到方才厲姑娘受那三隻小蜂的叮傷,不覺大驚脱口説道:“毒蜂!”
他這樣一叫,卻被對面的赤發閻君聽到,他呵呵地笑道:“對了!這是羅剎有名的斷魂蜂,專知道吃毒物,越毒吃得越過癮!”
他們兩個人如此一答話之際,厲化昭那些飛蛇可就慘了!被那些毒蜂飛上去叮一口,立即憑空掉了下來,死在地上。也不過是頃刻之間,地上死的飛蛇,少説也有數百條,黑白相間,遍地皆是。
厲化昭的臉色愈來愈是沉重,額上已經沁出汗珠,但是他仍然不斷地驅蛇飛襲,因為正如他所説的,只要有一條蛇,飛到柴師基的身上,咬了一口,柴師基便輸了這場拼鬥,否則,他只有認輸。
那些飛蛇仍舊像蝗蟲一樣,無止無休地飛來,柴師基的毒蜂,也是愈來愈密!
突然,厲昭儀姑娘在身後叫道,“二哥!你收了吧!這些蛇養得好不容易!”
厲化昭一聽厲姑娘説話,心頭才一寬,但是,他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尖哨了一聲,那些沒有死的飛蛇,立即都像是歸巢的飛燕,一齊向厲化昭的黃袍底下鑽回來!
柴師基呵呵地笑道:“蛇還沒有死完,你就收啦!那怎麼成?”
只見他笑呵呵地索性將手中的小口袋倒過來一抖,頓時眼前一片黑,嗡嗡之聲,有如悶雷,也不知道有多少毒蜂,像是一陣風樣的齊湧過來。
柴師基並且笑道:“我這些毒蜂也正好和你那些蛇是一樣,只要叮上一口,除非我給你解藥,否則也只有死路一條。”
厲化昭站在那裏既不能後退,又不能移動,否則那些飛蛇,便要死得一個不剩。這時候,他突然拂起一雙大袖,揮出一陣強勁的勁道,將那些漫天飛來的毒蜂,拂開丈餘大的空隙。
忽然,身後的厲姑娘又高聲叫道:“二哥!再用些力,將它們拋遠些!”
厲化昭長吸一口氣,雙袖兩次拂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勁道,狂風洶湧,直將那些毒蜂揮開三四丈遠!
柴師基笑道:“厲化昭!你的內力倒是不差,不過像你這樣動輒便提足十成功力,恐怕不要幾次,你就不能將我這一陣毒蜂攻勢,揮退四寸之地!”
厲化昭沒有理會他,猛地又一提真氣,雙袖再次拂起,依然是一股強勁的狂風,直卷而出,又將那些毒蜂拂退一丈有餘。
柴師基得意地笑道:“我看你還能將我這些毒蜂揮出多遠!”
厲化昭沒有説話,突然抬起頭來。厲聲叫道:“火來!”
柴師基當時微微一愕,還沒有會過意來,只聽赤發閻君柴柯夫叱道:“基兒!快收!”
幾乎是與柴柯夫叱喝的同時,從厲化昭的身後,突然飛出一片火箭,在半空中一陣劈劈叭叭地爆炸,霎時間火光一片,一齊卷向那漫天飛舞的毒蜂之中,任憑柴師基如何搶着收回,他畢竟不敢和火硬拼,只好節節後退,那些毒蜂在這樣烈火騰空的情形下,成堆地向下掉。
這一陣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不消片刻功夫,火光滅了,那漫天飛舞的毒蜂也沒有了,只剩下滿地死蜂和死蛇,這第一場拼鬥的結果,彼此都有不盡的黯然!
柴師基恨恨地説道:“厲化昭!你們卑鄙!”
厲化昭這回倒笑了,他説道:“柴師基!你也不很高明!”
兩人如此對罵一陣之後,柴師基突然又一掀衣襟,拿出一個鹿皮口袋,指着厲化昭説道:“這回可怨不得我的心狠手辣,我要使你化夷洞的人,個個都在極端痛苦中死去。”
厲化昭臉一變,他將身上的黃袍,緩緩地扣起來,正待説話,突然,夏心寧飄然上前,插口説道:“像你們兩位這種拼鬥,實在都算不得好漢行徑!大家既然要拼個高下,就各憑自己的真本領,一刀一劍,一拳一掌,分個高低強弱,如果一味只憑一些毒物想來擊敗對方,那都是緣木求魚。如果大家都能憑毒物來把對方擊敗,這武功二字,大可廢掉不要,反正大家都去專心發掘毒物好了!”
柴師基冷笑道:“小子!你大概是想鷸蚌相爭,從中得利!”
柴柯夫站在後面説道:“基兒!你暫時放下萬蟻袋,問問這個姓夏的小子,他打算怎麼樣?”
夏心寧説道:“羅剎一怪,以九節白骨杖聞名於世,化夷洞的一雙寶劍,也是非比等閒,九節白骨杖對雙劍,以百招為限,誰能擊敗對方,誰便可以提出要求!”
柴師基突然翻身一躍,跨上另一隻駝鳥的背上,從腰間解下九節白骨杖,揮起一陣咯咯作響,帶動一陣嗖嗖勁風,駝鳥衝到厲化昭面前,九節白骨杖,迎頭就砸,他口中還説道:“這倒也乾脆!百招之內,看看誰經不住最後的一擊!”
厲化昭當時一拔雙劍,先護住當頂,腳下一滑,閃到一邊,剛剛避開九節白骨杖的一招“九曲連環”的當頂橫砸,就聽到突然有人大叫道:“你們住手!有人不聽我的話,看他可能接下我的連環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