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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時光彷佛是一株松柏,松柏慢慢的成長,時光也因而流逝,它總是那樣無啥變化,或者有颶風吹襲,有時雷雨交加,這也是永恆中一點小小的動盪而已,它堅強的生命力會支持它往上掙扎成長,它終究又會回覆到本來的面貌,恢復那種平靜的,宛如永不變的面目,變得只是增加新的年輪罷了!

    再過些天就是舊曆新年,“金龍社”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由於經營的生意多,所以過年時人人都可以分到不少花紅,大家都在計劃着將如何過個熱鬧新奇的年。

    就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日子裏,秦寶寶正和衞紫衣鬥氣哩!

    原因起原於七天前,那天──大雪紛飛,秦寶寶和小棒頭一身“武裝”在廣場上堆雪人,玩了半天,他就覺得不夠新奇,和小棒頭討論交換意見想些新鮮玩意兒,二人爭來爭去,雙方意見無法妥協,誰也不肯順從誰。

    拍掉身上的雪,秦寶寶不悦道:“到底誰該聽誰的?你推三阻四的,我不愛跟你玩了。”

    小棒頭呵着白氣,求饒道:“當然我要聽寶少爺的,但是,你不能總想些危險遊戲,魁首他們知道了會剝我的皮,我們繼續堆雪人好不好?”

    “不好。”秦寶寶白眼道:“就我們兩個人玩起來多無聊。”

    小棒頭忙建議:“再找些人來玩呀!”

    秦寶寶沒好氣道:“你有本事你去找,如今他們個個忙得天昏地暗的,就是有時間,誰有興致陪小孩子玩?都回去陪家人了。”

    小棒頭和秦寶寶一樣是個孤兒,流落街頭投靠無人之際,被秦寶寶帶了回來,從此就死心塌地跟着他,趕也趕不走了。

    聞言鼻頭一酸,小棒頭哭聲道:“就只有我們沒家人。”

    秦寶寶也不好受;道:“你比我大四歲,好意思在我面前哭?”

    小棒頭哽咽道:“寶少爺還有魁首他們……。”

    秦寶寶安慰道:“你不是也有我?”

    小棒頭破涕而笑:“對,如今寶少爺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秦寶寶不願再談這些傷心事,眼珠子一轉,拍手道:“我想到一件刺激又好玩的事情了。”

    “刺激?”小棒頭第一個念頭就是:“危不危險?”

    秦寶寶為之氣結,怨聲道:“別攪局好不好?小棒頭,你乾脆進屋去好了。”

    小棒頭猛搖頭:“寶少爺太頑皮了,魁首要我跟着你,社中的頭兒們也吩咐我,不許讓寶少爺做出危險的事,否則會重懲我。”

    秦寶寶怪叫:“你怎麼可以幫他們呢,小棒頭,你不陪我,我自己會玩。”

    雙腳氣憤的亂踢雪,小棒頭見主人不悦,忙道:“寶少爺不説要玩什麼,我如何陪你?”

    咯咯一笑,秦寶寶得意洋洋道:“方才是我們在堆雪,現在換雪來堆我們。”

    小棒頭清秀的面龐上充滿了迷惑,道:“雪怎麼堆我們?”

    秦寶寶坐在雪地上示範,道:“我們就坐在這兒,雪就會下到我們身上,我們來比比看,誰最先成為名符其實的雪人?你就坐在我對面好了。”

    小棒頭嚇得大叫:“這麼冷,我不要。”

    小棒頭武功平平,秦寶寶不好勉強,道:“那我自個兒玩,你去拿個金沙漏來計時。”

    小棒頭苦着臉道:“這不是開玩笑的,寶少爺,萬一魁首知道……。”

    秦寶寶笑瞇着眼:“放心好了,大哥忙的很,快去,快去!”

    小棒頭不敢違抗,只好磨磨增增進屋取了個大沙漏。

    大雪下得快,秦寶寶身體小,沙漏裏的金沙方落了一半,大雪已經蓋到寶寶脖頸,小棒頭可緊張的很,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寶寶,只等着大雪兒全蓋住寶寶,趕緊幫他將雪除掉。

    這時──

    衞紫衣和各領主將事情處理告個段落,相約出來賞雪,碰巧走到寶寶堆雪人的地方,三領主席如秀不由得讚美道:“這麼多不同造型的雪人,真虧那小鬼做得出來。”

    大領主展熹道:“你倒確定它們是寶寶堆的?”

    席如秀充滿自信道:“這時節除了小孩子,誰有空閒去堆雪人,除了小鬼又有誰?”

    二領主張子丹泄他的氣:“別忘了還有小棒頭。”

    席如秀沒好氣道:“你們真扭,你們也知道除了寶寶那小鬼沒人設計得出這些怪里怪氣的雪人,偏偏不服我先説將出來。”

    衞紫衣一指寶寶那尊以身試法的真雪人道:“這些雪人均是傑作,就以哪尊最具真實感。”

    四人不約而同全往那尊雪人行去,想看清楚點。

    小棒頭聞聲回頭看魁首和領主們來了,嚇得舌頭直打結:“大…….大…….大…….

    當…….當…….家……。”

    席如秀搖頭道:“我們又不是鬼魅,你何必嚇成這樣。”

    大雪已快將秦寶寶完全蓋住,只剩幾根黑髮尚露在外面,衞紫衣等人雖感奇怪,卻也不注意,衞紫衣詫異問道:“你在這兒堆雪人,寶少爺呢?”

    小棒頭用顫抖的手指出秦寶寶那尊雪人。

    衞紫衣大驚,厲聲道:“你説寶寶就在裏面?”

    當下不理嚇壞了的小棒頭,和三位領主七手八腳三下兩下將寶寶身上的雪弄掉,秦寶寶見到他們也嚇了一跳,卻不忘自己此次胡鬧的目的,忙問:“小棒頭,我的雪人堆成了沒有?”

    小棒頭面無血色的不發一言,秦寶寶正待問,卻發覺衞紫衣怒容滿面站在那兒,三位領主也一臉寒色,不禁慌道:“你…….你們為什麼都那樣看着我?”

    衞紫衣決心給他一個懲罰,叱喝道:“子丹,將寶寶關到石室裏,讓他冷靜幾天反省自己的行為,任何人不準去探望他,違者到刑堂聽候處分。”

    大家都嚇了一跳,席如秀求情道:“魁首三思,這未免太重了吧?”

    展熹進一步求情道:“石室陰森森的,他一個小孩子豈不把他嚇壞了。”

    張子丹也於心不忍:“寶寶雖然不應拿自己生命健康開玩笑,但總算沒出什麼意外,魁首三思,他現今已冷得厲害,再關到石室……。”

    小棒頭跪下來求道:“魁首,寶少爺還小,求你讓我陪他關在一起。”

    衞紫衣何嘗不心疼,卻狠下心來:“子丹,照我的話去做。”

    席如秀見求情無望,遂問道:“呃,魁首準備關寶寶多久?”

    衞紫衣唇色牽動了一下,道:“三天!”

    眾人又是嚇一跳,但見魁首寒着一張臉均不敢再碰釘子。

    秦寶寶繃着一張小臉,不哭不鬧,一言不發的跟在張子丹身後,小棒頭流淚目注主子離去,卻也無能為力。

    羣雄情願他耍賴一番,也不願見他繃着臉蛋又面無表情的,反而讓人覺得不尋常,席如秀不禁擔心道:“魁首,不會有事吧?”

    是日中午,衞紫衣親自將他抱出石室,只因他懶得走了,衞紫衣歉咎之餘處處順着他,抱着他走出石室。

    石室外,眾人七嘴八舌問個不休,他小子卻只笑瞇瞇的點頭或搖頭,一個字也不吐,鬧了半天,席如秀猛然覺得奇異,問道:“我説小鬼,你該不會被關了三天就忘了怎麼説話吧?”

    衞紫衣也擔心道:“寶寶咽喉不舒服麼?”

    搖搖頭,秦寶寶見眾人嘴角蠢蠢欲動,均欲一吐而快,索性伏在衞紫衣肩頭上休息,通通拒絕回答。

    如此過了數天,眾人甫明白他在賭氣學做啞巴,好笑之餘,都是想盡辦法逗他説話,更有人以此賭賽,但皆失望加絕望,他小子就是一個字也不吐,連衞紫衣和小棒頭也大呼投降。

    一聲爆竹除舊歲,大人最討厭,小孩子最喜歡的舊曆新年終於來臨。

    一大清早,秦寶寶換了一身新衣來到衞紫衣書房,衞紫衣放下經書有趣的望着他,只見他一副討債嘴臉,開口第一句話竟是:“紅包拿來!”

    “寶寶,你終於開口了。”

    半個月日夜相處,寶寶一言不發早使衞紫衣難以忍受,今聞他清脆的嗓音如昔,衞紫衣不禁激動的將他抱個滿懷。

    小孩子最關心有沒有紅包,秦寶寶忙問:“大哥到底給不給麼?”

    悚然驚悟,衞紫衣放開他,拿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早就準備好了,就不見你來拿。”

    翻翻白眼,秦寶寶嗔道:“小孩跟大人‘要’紅包,我大概是第一個。”

    故意將‘要’字説得重些,表示不滿,通常都是大人在除夕夜將紅包交到小孩手上,小孩大年初一才跟大人討紅包,秦寶寶該算是第一人,難得他一副討債鬼現身,衞紫衣一點也不介意。

    衞紫衣和悦的笑道:“過年十三,不算小了,不該再任性了吧!”

    “才剛滿十一歲。”秦寶寶嘟嘴道:“大哥也是第一的。”

    衞紫衣不解道:“什麼第一的?”

    秦寶寶眨着眼道:“過年一大早就教訓人,大哥不算第一麼?”

    衞紫衣怔了怔,二人相視大笑。

    接過衞紫衣手中的大紅包,秦寶寶謝了一聲,前嫌盡棄,他興奮的陪着衞紫衣吃早餐,衞紫衣有趣的問道:“什麼事值得你這麼興奮?”

    秦寶寶露出兩邊深深的梨渦,道:“過年不高興麼?況且十五元宵還有花燈可賞哩!”

    衞紫衣調侃道:“今年元宵提不提燈籠?”

    鬼靈精的秦寶寶一聽衞紫衣又笑他長不大,嗔叫:“人家只説要賞花燈,又沒説要提燈籠,你老想找機會取笑我長不大,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英雄本色?”

    衞紫衣“嗤”的一聲笑出來,道:“別提你的外表不像北方十三歲的半大人,就你的心性而言,七、八歲的小孩也許都比你成熟多了。”

    秦寶寶閃了舌頭,甩甩手,乾笑道:“人比人,氣死人,不比也罷!”精靈笑道:

    “大哥今日作何消遣?”

    衞紫衣狡黠的望着他,點點他的小鼻頭,笑道:“你若想去鎮上玩,叫小棒頭陪你去吧,小鬼。”

    衞紫衣的精明更甚於秦寶寶,那會不明白他的意思。見激不成,寶寶也沒輒了,帶着小棒頭上鎮雲遊去也!

    人多的地方總是熱鬧的,何況今天過年哩!只見人羣熙攘,個個面帶微笑,擠肩而行,絲毫不以為苦,但,在下保證,他們大多數不知自己是幹什麼的——湊熱鬧罷了!

    人,大多喜歡往熱鬧的地方擠,不是麼!

    秦寶寶低着頭慢踱,小棒頭也學樣低着頭,心道:“寶少爺老是低着頭,莫非地上真有什麼寶貝?我怎麼都看不到?”

    心裏想着,雙眼骨碌碌溜來溜去想找寶貝。

    秦寶寶看在眼裏,問道:“你掉了什麼東西?找得這麼認真。”

    小棒頭理直氣壯的道:“幫寶少爺找寶貝啊!”

    “寶貝?”

    秦寶寶猛然領悟,直笑不已:“地上如果有寶貝,早被人撿走了,那輪得到我們。”

    小棒頭困窘道:“寶少爺一直低着頭,我以為……。”

    “算啦!”

    秦寶寶頑狡的一笑:“我們來玩官兵捉強盜,我們兩個做官兵。”

    瞪大眼睛,小棒頭不解道:“那誰當強盜?”

    秦寶寶頑皮古怪本色盡露:“這兒到處是人,隨便捉幾個當強盜不就得了。”

    小棒頭還是一頭霧水:“我不懂怎麼捉?”

    秦寶寶考試小棒頭,道:“我問你,人多的地方,那一種敗類也多?”

    見小棒頭苦思不解,寶寶又提示道:“那類人的手腳特別靈活,卻不是武林中人。”

    小棒頭喃喃念道:“手腳靈活……不是武林人……扒手!”説着大叫起來。

    秦寶寶點頭讚許,小聲道:“所謂錢不露白,咱們就引扒手來陪我們玩。”

    小棒頭和秦寶寶相處久了,明瞭最好順着他的心意去做,免得他性子一起,鬧得天下大亂,於是下定決心合作,問道:“寶少爺已想妥計策?”

    秦寶寶取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收了二、三十個紅包,這個最大。”

    小棒頭笑問:“魁首給的?”

    點點頭,秦寶寶得意的笑道:“這個紅包價值三、四百兩銀子,足夠讓普通人家快樂的過一年,夠大吧?我就以它放引子,還怕宵小不動心?”

    小棒頭已有點緊張了:“既敢做扒手,表示他有本領使人不察覺,豈不白白損失?”

    “別擔心,想扒我的東西,算他招子忘了洗,不夠亮也!”

    秦寶寶取出上次捉鬼用的細絲線,小勾別在紅包上,將另一頭結在衣袋內,和小棒頭大搖大擺往人多的地方擠去。

    此地是“金龍社”的大本營,許多大商號都是“金龍社”經營的,自然也有不少身着紫衫制服的弟兄趕來湊熱鬧,見着“寶少爺”均不敢出聲招呼,採取暗中保護,看來,妄想動手扒寶寶大紅包的仁兄,是註定要倒黴了。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風風光光的過一生,有人勞勞碌碌過一生。扒手,是古老古老的行業,有人環境不好而不得已幹上這一行,但是,相信大多數是天生的賤骨頭——

    不扒,手癢!

    金老古就屬後者,長得倒是相貌堂堂,不是那種窮得要飯的類型。但見他賊頭賊腦的尋找目標,今天可是幹他們這行大發的日子,過年過節的,無論誰口袋裏都有兩毛錢,當然啦,最好的目標就是那種穿綢着緞的冤大頭型,“害人不害鄰”,那個冤大頭就得找個外地人來湊數。

    至於是不是有冤?就得靠運氣啦!

    突地,他眼前一亮,一個男方小小子領個隨從擠在人羣裏,看那小子還不時把個大紅包拿出來玩弄,顯然是被大人寵壞的少爺,金老古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吞吞口水,暗叫:“就這小子,還是隻肥羊咧,看他那股跩勁。”

    快速的移動身子,裝作不經意的接近那隻肥羊——秦寶寶。

    金老古採取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往秦寶寶身上撞去,寶寶“唉喲”一聲,紅包已到金老古袋中,一連聲的對不起,金老古得意的回身走。寶寶待他走了三尺,才喊道:

    “捉賊啊……捉扒手……有扒手扒了我哥哥給我的紅包…….啊,就是他,穿藍布袍的老頭子……把紅包還給我。”

    尖鋭的嗓音迴盪在空中,剎時人羣混亂,金老古靈活的鑽來鑽去,秦寶寶和小棒頭在後面慢慢追,不時喊捉賊,“金龍社”的兒郎聽到魁首給的紅包被扒,個個氣憤填膺幫着捉賊,但是人實在太擁擠了,加上一混亂,只見到處是人頭,想找着金老古可難,一時之間金老古安全得很。

    秦寶寶小心不讓絲線纏到別人,興致勃勃邊追邊道:“只有我們幾個在玩不怎麼好意思,多找幾個如何?”

    小棒頭也玩出興致來了:“好啊,寶少爺準備找誰?”

    “看我的!”

    秦寶寶瘦小身形拉着小棒頭在人羣間鑽動,一邊快速接近金老古,一面細長的雙手順手扒了許多人的錢包,只因練過功夫,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嘴裏還一面賣乖喊道: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請幫我捉賊……説不定你們的錢包也被扒了………捉賊啊,就是那位藍布袍的老頭。”

    眾人聽了忙往自個兒錢袋摸去,許多人因而大叫——“死老頭,錢包還來……”

    “唉呀,我的錢包也不見了……”

    “大家快捉賊啊……。”

    “老王八,居然連我也敢扒……”“……。”

    本已混亂的人羣更加混亂,聽得“唉喲”“唉喲”聲不絕,或被踩了腳,或被撞倒地,亂七八糟,荒天下之大唐!

    秦寶寶和小棒頭玩得不亦樂乎,嘻笑聲不絕。

    “寶少爺,偷來的東西要怎麼辦?”

    “當然得還給失主啊,人家陪我們玩還掉東西,多不好意思。”

    “那麼多怎麼還?”

    “待會兒把它們通通塞給藍袍老頭。”

    “也對,誰叫他扒了寶少爺的紅包,活該他倒黴。”

    二人相視而笑,繼續煽動人羣。

    半個時辰過了,秦寶寶喘氣道:“我有點累也玩膩了,該結束了。”

    金老古縮頭縮腦的閃來閃去,倏地一個小孩身體撞入他懷裏,正想避開他,他卻抓着不放,秦寶寶叫道:“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就是他扒了我的錢包。”

    金老古忙使力將他推開,怒道:“小孩子胡説八道,我像是扒手麼?”

    秦寶寶跺腳道:“就是你撞了我,我的紅包才不見了。”

    小棒頭加油添醋道:“沒錯,你扒了我家少爺的東西,想賴麼?”

    金老古拍胸道:“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如此冤枉老人家,會遭天殛的。”

    秦寶寶擺擺手,冷笑道:“老套啦,本少爺不會看走眼的。”

    金老古色厲內在的咆哮:“天啊,我這把年紀還得受這種烏氣,嗚……。”

    金老古當場又哭又鬧,唱作俱佳,搞得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小孩一派天真不像會説謊,再則寶寶一身綾羅綢緞的富貴氣派更增加他所言的可信度,但老人死不承認,一時倒也難辨誰是誰非。

    許多“金龍社”弟兄也趕來,一名身份較高的兒郎道:“老頭子,你真沒扒了寶少爺的紅包麼?”

    金老古涕淚縱橫:“天啊、地啊,這些話從何説起哦……。”

    惡人先告狀,又厲聲道:“你叫這兔崽子少爺,一定是同謀想誣賴我。各位鄉親啊,你們看他們這麼多人想欺負我,請出來主持公道啊!”

    “放肆!”那名兒郎怒道:“我們‘金龍社’豈會以眾凌寡,混淆是非?”

    眾人一聽是“金龍社”均不禁肅然起敬,只因“金龍社”的弟兄和一般老百姓一樣辛勤工作,絕不會仗勢欺負老百姓,百姓被惡人勒索,“金龍社”也會出面主持公道,尤其是商店的老闆,更是將衞紫衣視若菩薩,再大的困難,只要衞紫衣肯伸手援助,誰敢不賣“金龍社”的面子。

    那名弟兄躬身道:“寶少爺,真的是他麼?”

    秦寶寶古怪的一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老頭子,你就是那種人,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姊姊,瞧我變個戲法給你們看。”

    説着解開袋中的細絲線,一點點的收回,紅包的角兒露出藍袍外特別顯眼,金老古嚇得想塞好,寶寶快速將紅包收回,衝着他嘻嘻而笑,得意至極,金老古這才明瞭被整了,栽在一個小娃兒手裏,直恨得他想跳河,“金龍社”的兒郎也明白了一切全景寶少爺自己招惹的,不禁相對苦笑。

    “譁——”“金老古,你連鄰居也敢扒……。”

    “我早看出他不是什麼好數路,不工作也有錢花……。”

    “這老頭真會裝……。”

    “看他又哭又鬧,我還當他冤枉咧……。”

    “可恨啊,要不是這小兄弟聰明,我們都被他耍了。”

    “説不定我的錢包也是他扒的……”

    “對,對,搜他的身……”

    “冤枉啊,我只扒了那麼一個……。”

    “少囉嗦,你沒扒就讓我們搜……。”

    “孃的,你們以為我老頭子好欺負啊……。”

    “別閒扯淡了,要回錢包要緊……。”

    “我操,誰敢搜我的身……。”

    一大羣激憤的人往金老古圍去,秦寶寶和小棒頭趁機鑽出,和“金龍社”弟兄打個招呼,得意洋洋的到處亂逛。

    走着走着,小棒頭突然冒出一句:“寶少爺,待會兒要玩什麼?”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玩出興致啦!”

    小棒頭臉微泛紅,道:“寶少爺總不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秦寶寶幾乎不可查覺的點了點頭,道:“我們先進去喝杯熱茶再説。”

    帶着小棒頭就近走進一間茶樓,點了一壺香片和幾碟瓜果,秦寶寶見小棒頭站着侍候,不禁氣結道:“咱們早説好出外就沒那些臭規矩了麼?”

    小棒頭猛搖頭道:“那樣太沒規矩了,寶少爺請用吧!”

    秦寶寶恬然道:“是我要聽你的?還是你得聽我的?”

    “自然是我要聽寶少爺的命令。”

    秦寶寶一拍掌道:“這就是啦,我請你坐,你就坐吧!”

    待小棒頭坐定,秦寶寶又笑道:“這樣好説話多了。”

    神秘一笑,又道:“這次換玩算命遊戲,也是考你的演技。”

    小棒頭不可思議叫道:“算命?寶少爺會算命,怎的我不知道。”

    “小聲點!”

    秦寶寶白眼道:“山人自有妙計,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秦寶寶嘰哩咕嚕低聲告訴小棒頭一大堆話,又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他,小棒頭興沖沖的出門而去,寶寶又招來茶博士吩咐一陣,只見茶博士畢恭畢敬引他入內室。

    一會兒,小棒頭帶了一包東西回來,也被茶博士引進內室。

    半個時辰後,舊的客人全走了,新的客人一批批到來。

    但見客人一個個臉上表情古怪之極,發生了什麼事?

    只因茶樓中多了一位算命先生,説他小嘛,嘴上偏偏生了兩撇八字鬍,説他不小,那雙靈活的眼神卻又充滿了稚氣,穿着一襲白色布衣,招牌寫着“布衣神算”,算命桌邊有三聯,橫聯“大家來算命”,左聯“鬼谷諸葛拜下風”,右為“布衣可以傲王侯”,真是癩蛤膜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布衣神算”是何方高人?

    除了愛做怪的秦寶寶又有誰!

    一副仙風道骨的“布衣神算”秦寶寶煞有介事的坐在那兒,雙眼卻滴溜溜不老實的在客人面上瞄來瞄去,見眾人只是好奇的往他打量,並不時竊笑,始終無一人上門來,無可奈何下,心中暗罵:“待會兒保準你們個個目瞪口呆,然後一擁而上,嘿嘿,到時老夫就拿拿蹻,幫你們編號,慢慢的算,讓你們等到天亮,哼!”右手摸摸八字鬍,不可一世的朝眾人瞪去。

    不多時,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書生走到“布衣神算”面前就是一揖,秦寶寶忙不迭的還禮,問道:“這位公子何以如此多體?”

    少年公子——小棒頭滿臉敬佩之色,道:“先生果真是神算,家兄之病託先生指引已然痊癒。”

    “布衣神算”秦寶寶一臉迷惑之色,道:“不知令兄是誰?”

    少年書生小棒頭恍然道:“瞧我多胡塗,小生姓李,草字名揚,前些日子家兄病重,家慈命管家前來求一卦,得先生之高明指示,家兄業已痊癒,家慈特命小生前來道謝,並置菲禮一份,遠望先生收下。”

    “布衣神算”見他要拿出“菲禮”,忙阻止道:“公子不用拿出來了,老朽是不會收的,我一生為人卜卦拆字每次一兩銀子,多不取,少不算,禮金不收。”

    少年書生拿一錠十兩黃金,囁嚅道:“先生不收,叫小生回去如何向家慈交待?”

    “布衣神算”呵呵笑道:“據實以告,相信令堂不會為難你。”

    少年書生卻笑不出來:“不行,我向家母拍胸保證先生一定會收。”

    “布衣神算”老氣橫秋的道:“少年人血氣方剛,做事不知留退路,這次算是給你一個小教訓,公子請回吧,請不要耽誤老朽做生意。”

    少年書生小棒頭不依,死纏活纏硬要相士收下那錠黃金,“布衣神算”秦寶寶説什麼也不肯收,一時爭論不下。

    茶樓的客人卻都看呆了,誰也料不到這位老不老,少不少的相士果真是神算,卻不失高風亮節的情操,閃閃發亮的黃金送到面前看也不看一眼,真是令人佩服極了!

    最後,“布衣神算”説話了:“公子真是固執,這樣好了,老朽為公子拆個字,公子付我一兩銀子,那錠黃金老朽是萬萬不收的。”

    少年書生無奈道:“也只好如此。”提筆為了個“風”字。

    “布衣神算”問道:“不知公子所問何事?”

    少年書生沉思道:“家嫂懷胎十月,請先生測測是生男抑是生女。”

    “布衣神算”笑道:“‘風’字頗似鳳字,鳳冠乃女人品服,加以蟲字於几旁,使成‘虺’字,詩經上有云:維虺維蛇,女子是祥,尊嫂所孕是女無疑。”

    秦寶寶説得頭頭是道,宛如真有其事,小棒頭差點大笑出來,因為這些全是他們預先演習的,虧寶寶還得意的很。

    少年書生懷疑道:“先生所言不虛?”

    “布衣神算”不介意道:“公子何妨回去看看。”

    少年書生怔忡須臾,付了一兩銀子,正待出門,一名老僕神色激動的跑了進來,對少年書生躬身一揖,道:“少爺,大少奶生了一位小姐,夫人要我來請少爺回去。”

    這時全樓的客人全然激動不已,爭着要讓“布衣神算”測字,少年書生欲向他道謝也被擠了開去,只好裝作廢然離去。

    秦寶寶死命摸着八字鬍,緊抿着嘴,因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笑出來,那位老僕自然是“金龍社”的弟兄改扮的。

    茶樓中的客人自然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開始就專心注意“布衣神算”,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尤其那撇八字鬍更是古怪,明明就是長錯了地方,偏偏那位“布衣神算”寶貝似的老摸弄着它。

    這位小姑娘姓官名玉敏,江湖上人稱“小羅剎”,最是見不得別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氣狀,今見一名小小的江湖術士自命不凡的和鬼谷諸葛一較高下,心中不服,決意要拔掉他最得意的八字鬍。

    行動派的人一向説做就做,“小羅剎”宮玉敏排開眾人,見“布衣神算”忙着替客人編號,就直挺挺的站在那兒。

    “布衣神算”秦寶寶想都沒想到有人會來找喳,眼角瞥到宮玉敏的紅色衣角,不禁好奇的往上瞧,只因那時的人很少有敢穿鮮豔衣的,見着他細腰,心想不像男人,再往上看到隆起的胸脯,確定他是女人,抬眼看到她面孔,見她面若寒霜,雙眼瞪大,寶寶仔細再打量一次,心中想道:“這姐兒長得倒不差,只是太恰了一點,連衣服都恰。”

    心裏罵她恰(兇),口中卻笑道:“姑娘來的慢,排第四十七號,請問芳名?”

    “小羅剎”宮玉敏尖着嗓門道:“什麼四十七號了,姑娘是一號。”

    “布衣神算”玲瓏心,已知她有意找碴,哧哧笑道:“原來你是一號?”

    指着宮玉敏對客人道:“各位如果想上一號,請找這位姑娘,她會為你們服務的。”

    話聲一落,四下傳來一陣陣口哨聲,大膽的男人均邪眼直往她瞧,在場的女客則掩口竊笑不已,熱鬧極了。

    “小羅剎”宮玉敏紅了臉,恨聲道:“臭男人,你敢侮辱我。”

    “布衣神算”摸着八字鬍,無奈道:“是姑娘有心砸我攤子,老朽不得已只好先還牙。再説一個女人家一副恰查某模樣,豈不嚇壞天下男人?今日不巧老朽要忙着賺銀子,否則我會好心先教你上一篇‘三從四德’之學。”

    有趣的望着氣白了臉的宮玉敏,又道:“嗯,別瞪眼,外面雪停了,姑娘你可以上路了。”

    “小羅剎”宮玉敏冷道:“你風頭出夠了,也將我得罪足了,就想我乖乖的走?哼,你當我‘小羅剎’宮玉敏是這麼好打發的麼?”

    “布衣神算”秦寶寶從來沒聽衞紫衣提過什麼小羅剎大羅剎的,心想不是成名人物,也就不將她放在眼裏,只是覺得一個女人的外號叫羅剎實在刺耳,更厭惡她破壞自己的遊戲,道:“你無理取鬧在先,賴着不走在後,到底意欲如何?”

    宮玉敏眉梢子揚起:“看不慣你得意的樣子,想拔掉你的八字鬍。”

    “布衣神算”摸着八字鬍,提狎道:“老朽這鬍子是從小就有的,誰想拔我的鬍子就得嫁給我,因為它是我最喜愛的東西,當然只有最親的老婆才有資格拔它。”

    説着起身靠近宮玉敏,一副萬分痛惜狀地道:“你拔吧,拔了就得嫁給我,在場的客人都是證人。老朽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嫁給我也不算辱沒你。”

    好事的客人就跟着起鬨——

    “對,對,辣椒配老薑,正好是一對。”

    “老夫配少妻,倒也可以恩愛一生。”

    “快拔呀,小姑娘,拔了老公就是你的了。”

    “老羊吃嫩草,這老小子真會‘算’。”

    “……”

    秦寶寶往宮玉敏一步步逼進,宮玉敏則一步步後退,眾人的起鬨使她驚惶,寶寶的高度使她訝異,因為他比她至少矮了一寸有餘,未免太小了吧,可能是侏儒,不想他做丈夫,更加不敢拔了。

    秦寶寶見宮玉敏讓步就不敢再逼,免得萬一不小心真被她拔了,她非要嫁給他不可,到時豈不慘哉!

    小孩對不愉快的事情忘得快,秦寶寶又興致勃勃的當起“布衣神算”來,準備大展神通,回去好對衞紫衣説將去,那知不識趣的宮玉敏又兇狠狠的立在桌前,看來想賺銀子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秦寶寶心裏直呼倒黴:“我老人家第一次想到要賺錢就遇到這個怡查某,可能事前忘了拜財神爺,財神爺不高興就派她來找喳。”

    以不變應萬變,拿起編號簿,“布衣神算”念道:“編號第一的鐘天明鍾爺是那位?”

    一位挺有福相的中年人蹣跚的走出來,和氣的笑道:“就是我,先生現在要開始測字了麼?”

    “布衣神算”點點頭,宮玉敏見他無視於她的存在,大發雌威,一把搶過編號簿撕成粉碎,紙片飛揚於樓中,她冷眼望着他,想看看這個“侏儒”能將她如何?

    樓中客人見宮玉敏居然敢在“金龍社”經營的茶樓上鬧事,生怕惹上是非,均紛紛會帳離去,正應了人去樓空這句話。

    秦寶寶如果想動手,誰輸誰贏還是個未知數,只是他的依賴病加懶症又發作了,向掌櫃使個眼色,就伏在桌上小憩。

    店掌櫃會意,愁眉苦臉直吐苦水:“行行好吧,姑娘,被你這麼一搞,客人都嚇走了。”

    宮玉敏不耐煩的揮揮手:“少嚕嗦,姑娘等會兒會賠償你。”

    説完低下頭在“布衣神算”耳邊大叫:“臭老頭,你還不快醒來!”

    店掌櫃慌忙阻止道:“姑娘千萬不可打擾他睡眠。”

    宮玉敏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再囉嗦,姑娘就拿你先開刀。”

    店掌櫃一揮手,幾名茶博士擋在桌前,掌櫃道:“姑娘可知此樓是誰所開?”

    宮玉敏不屑的撇撇嘴道:“不是你這糟老頭開的麼?”

    店掌櫃嘆息道:“姑娘屢次出口傷人,豈不失了宮老英雄的面子?”

    宮玉敏疑惑道:“你知道我爹?”

    店掌櫃笑道:“‘梨園老人’宮梨園老英雄,江湖上誰人不知?”

    “你也是江湖人?”宮玉敏大驚:“你到底是誰?”

    店掌櫃把頭一抬:“‘子午嶺’‘金龍社’二領主‘無情手’張子丹麾下的一名小管事,昔日人稱‘玉面判官’司徒聰就是老朽。”

    人的名兒,樹的影,十多年前稱霸嶺南的“玉面判官”司徒聰居然肯屈為“金龍社”

    的一名小管事,看他對“布衣神算”的那股子恭敬法,“布衣神算”的來歷豈不更嚇人?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宮玉敏不肯因而退縮,強硬道:“就算你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姑娘也不怕。”

    “玉面判官”司徒聰一臉敬仰的神色,道:“我們大當家待人親厚,自然不是可怕之人,但他的威儀氣概,智能武功卻是人人讚佩,相信姑娘也有耳聞。”

    宮玉敏點點頭,好笑道:“看來你是被衞大當家迷得忘了自己曾在嶺南稱霸。”

    “玉面判官”司徒聰正色道:“土為知己者死,榮名虛利又算得了什麼?”

    宮玉敏恍然指着被擋住的“布衣神算”道:“扯了半天,你是要姑娘不尋他晦氣?”

    “玉面判官”司徒聰笑道:“遠望姑娘看在老朽面上就此放手。”

    宮玉敏想起自己當眾被唇之事,恨聲道:“就算衞大當家的前來求情,姑娘也不會放過他。”

    司徒聰很佩服她的勇氣,道:“姑娘如欲再尋他晦氣,請便吧!”

    再一揮手,幾名茶博士又歸回原位,宮玉敏往算命桌一看,“布衣神算”已不知去向,當下怒極大叫:“他呢?你們把這老混蛋藏到那兒去了?”

    司徒聰臉色一整,肅然道:“奉勸姑娘見好就收,若不是我們魁首不許他在外面鬧事,姑娘如今就不可能在這兒大吼大叫,完好無缺了。”

    宮王敏一怔,不信道:“憑他?”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他雖然還小,卻文武雙全。”

    “小?”宮王敏噗嗤笑道:“都長了兩撇八字鬍,四十有五了還算小?”

    司徒聰古怪一笑,卻不解釋,道:“他個兒不高,姑娘卻是難以勝他。”

    宮玉敏原是不信,正待反譏,但一想他既然能使司徒聰之流對他畢恭畢敬,必定是大有來頭,忍不住好奇問道:“他到底是誰?江湖上從未聽聞‘布衣神算’這號人物。”

    司徒聰差點笑出來,虛構之人自然沒聽過,乾咳一聲道:“我只能告訴姑娘,他與我們當家的交情非常深厚,甚至魁首都得讓他三分,再則我們均希望他不要出去行走江湖,只因他胡鬧的本領實屬天下第一。”言至此,和茶博士均忍不住好笑。

    “你説誰胡鬧的本領天下第一呀?”

    不知何時店門外來了一位俊美無匹的小公子,含笑道:“掌櫃阿叔,今天不賣茶麼?

    怎的一個客人也沒有?”

    宮玉敏直楞楞的望着他,心裏噗通噗通直跳,暗道:“錯非他是男子,不然天下女子豈不全給他比下去了?”

    宮玉敏的容貌和蕭傲雲之表妹不相上下,只是倪秋柔豔麗,而她多了一股清純氣質,連她都覺得自己配不上這等美少年,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那位貌若天仙的女俠能與他匹配,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睛還是忍不住直往他瞧。

    這位俊俏的小公子當然不是別人,是將惹事生非當遊戲的秦寶寶,他已恢復原來裝束,把個宮玉敏迷得七魂去了六魂半。

    司徒聰連忙相迎,拱手呵呵笑道:“新年得寶少爺光臨,真是蓬蓽生輝。”

    秦寶寶拱手還禮:“掌櫃阿叔恭禧發財,請你叫我寶寶就可以了。”

    “玉面判官”司徒聰連聲“不敢”,在“金龍社”待久了,秦寶寶明瞭衞紫衣在全社弟兄心中不僅像是父兄般的親,更像神般令他們尊敬,對衞紫衣的拜弟自然也就愛屋及烏的禮讓三分了。

    秦寶寶不愛人家拿“少爺”的大帽子扣在他頭上,道:“我曾聽大哥説過和掌櫃阿叔相交的故事,‘玉面判官’司徒聰可是位成名英雄,小子那敢在你面前自尊少爺,掌櫃阿叔若執意要呼我‘少爺’,以後我再也不敢和你碰面了。”

    江湖人畢竟豪邁,司徒聰大笑道:“難怪魁首和眾位弟兄疼愛你,寶寶的嘴兒似糖甜,做人做事面面顧到,你這小孩當真世間少有,哄得老朽心中舒暢。”

    秦寶寶笑笑,復又嗔道:“掌櫃阿叔為何不讚我世間‘僅’有,不是更好聽麼?”

    天下也只有秦寶寶老愛糾正別人稱讚他的話,定要誇獎他“天下只此一人,別無分號”,他才會高興的不予挑剔。

    司徒聰和茶博士聞言大笑,宮玉敏也温柔的笑道:“司徒前輩,這位小孩是誰家兒郎,當真可愛。”

    司徒聰見她突然變温柔了,暗道寶寶魅力不小,笑道:“他姓秦名寶寶,乃是我們魁首的拜弟。”

    “小羅剎”宮玉敏聽到“秦寶寶”三個字混身大震,對於秦寶寶的傅説她可是聽了不少,雖然他沒有行走江湖,也不曾找人比武較量,可是卻比行走江湖兩年的“小羅剎”

    更加有名,他的出身是謎,只知是少室山下來的,許多人都猜測他可能是“萬邪聖醫”

    秦英之子,卻又不敢肯定。他的所作所為江湖人莫不趨之若騖,尤其當他戲耍“見血魔君”蕭一霸之事被傳出來,更是震動江湖。

    如今秦寶寶栩栩如生的站在她面前,宮玉敏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間傳言寶寶貌賽潘安,找不出一點瑕疵,現在真見着了,才知道用盡所有的讚美詞也無法貼切形容出他的美。

    司徒聰見宮玉敏只直盯着寶寶瞧,很是諒解,第一次見到寶寶的人誰不傻了眼,再襯以他頑皮精靈獨特的氣質,更是使人一見難忘,就想這樣永遠的看下去,也不打擾,使她看個飽。

    秦寶寶可從不以為自己長得多俊,見宮玉敏無禮,叱道:“看什麼看?女孩子家死盯着男人不放,也不害臊。”

    宮玉敏紅透了臉,跺腳道:“你才幾歲?十歲還是十一歲?當我弟弟還嫌小。”

    秦寶寶發覺自己很喜歡捉弄宮玉敏,笑道:“你沒聽過返老還童麼?老夫今年四十有五尚未娶妻,如今八字鬍不見了,你沒得拔,我也脱險不必要你這個恰查某。”

    宮玉敏轉他説話的口吻,恍然道:“你就是‘布衣神算’?”

    “然也!”

    秦寶寶叫道:“小棒頭,你可以出來了。”

    小棒頭也回覆原來裝束走了出來,雖然服飾不同,宮玉敏還是一眼認出他就是那位少年書生,甫始明白一切全是騙局。小棒頭打量着宮玉敏,笑道:“寶少爺,她就是砸你攤子的那位姑娘?”

    “可不是?”秦寶寶想起自己的傑作被破壞就氣,道:“全身火紅如辣椒,性子更是大辣椒,不負責任的亂搞一通,害我們現在沒得玩,你説這種女人討不討厭?”

    小棒頭心有慼慼焉的直點頭,道:“寶少爺別生氣,大夫説你受不得刺激,刺激的辣椒和酒之類的東西更不能吃,不然就提起這隻大辣椒狠狠的咬上一口消氣。”

    秦寶寶白眼道:“你少説那些令我泄氣的話行不行?”

    “行,行!”

    秦寶寶奇怪的盯着宮玉敏,道:“方才我假扮‘布衣神算’辱罵你,你説就算我大哥求情也不放過我,如今我回復秦寶寶身份辱罵你一番,還跟小棒頭唱作俱佳想使你生氣,你卻像小媳婦似的大氣不敢哼一聲為什麼?”

    宮玉敏自然不敢説被他所吸引,笑道:“剛才你四十有五,現在的你才十歲左右,誰會跟你一般見識?”

    小棒頭最恨別人使寶寶不高興,聞言不留人顏面道:“寶少爺別信她,她是被你的容貌震住,所謂‘姐兒愛俏’,這類女人見着漂亮男人就會變成温柔似水,犯賤!”

    宮玉敏被説破真情,秀靨通紅,惱羞成怒道:“死奴才竟放在主人面前亂嚼舌根。”

    “啪!”的一聲脆響,宮玉敏被賞了一個耳光,怔在當場。

    秦寶寶嘴裏古里古怪小聲念道:“大哥你要原諒我,寶寶不是有意在過年惹事生非。”

    敢情那巴掌又是寶寶的傑作,只見人影一閃,宮玉敏就中了特獎,司徒聰則心焦寶寶又給衞紫衣惹麻煩,真是胡鬧王!

    宮玉敏撫着頰,厲聲道:“秦寶寶你敢打我?”

    瞪瞪眼,秦寶寶一副當仁不讓的氣概:“你早該讓人教訓教訓,其一,女孩家整天穿着紅衣服逛茶樓,想招蜂引蝶?其二,你砸了我的算命攤,我正想找你算帳,算你有膽沒逃,也許應該説你潑辣,外表是像女人,卻一點女人的味道也沒有:其三,你不該侮辱小棒頭,他雖尊我少爺,和我卻情若兄弟,你罵他奴才,豈不等於説我是奴才王?

    再則,你聽清楚,人格有高低,身份不分貴賤,只要是人格高尚的人,就算他窮得要飯,我也會將他視作好朋友。你以為你是皇后?憑什麼侮辱人?”

    宮玉敏寒着臉,冷冽道:“秦寶寶你給我聽清楚,第一,你打了我,我不會放過你,如今有高人保護你,我認栽便是;第二……。”

    “不必再説第二了。”

    秦寶寶截口道:“你想找我算帳現在就可以解決,我會吩咐他們不許插手,要打就打,別以為你是女人我會議你。”

    撇撇嘴道:“你真是不討人喜歡,一定沒有男朋友;過年一大早就找人麻煩,規勸你嘛,你就腦羞成怒想找人拚命,你家人真可憐,對你這種知過不肯改的脾氣一定厭煩透了。”

    宮玉敏變色叫道:“你胡説,我爹最疼我了。”

    “是麼?”

    秦寶寶斜睨着她道:“女人愈是大聲説一句話,那句話的真實性最可疑。”

    司徒聰見愈鬧愈不成話,忙調解道:“寶寶,宮梨園老英雄只得此姝,自然十分疼愛她。”

    秦寶寶心中有數,卻不爭,道:“掌櫃阿叔這麼説我自然信了,我們要打架,請你不要出手。”

    宮玉敏取笑道:“將比武説成打架,虧你在江湖挺有名哩!”

    秦寶寶相譏道:“我未行走江湖,何來名之,你想哄我?”

    宮玉敏故意不説清楚,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不信由你。”

    秦寶寶根本不放在心上,揮手道:“管它真假,與我何干?我不是為出名而活。”

    忽又恍然大悟,譏笑道:“原來你嫉妒我比你有名,你真可憐,我將名氣雙手奉送給你如何?你就不會想跟我打架,我最討厭打架了。”

    宮玉敏氣極口不擇言,反譏道:“明明是男兒身,卻嬌貴的猶勝過大姑娘,你就算會武也好不到那兒去,一些男子氣概也無,真正去了男人的臉。”

    秦寶寶氣白了臉,小棒頭可着急了,道:“寶少爺我們回去吧,別和這女人一般見識,魁首等着和你進午餐,不是説好要帶寶少爺到京城玩些天了麼?”

    司徒聰也怕寶寶失了閃,忙勸道:“魁首在等你,寶寶就快回去吧!”

    秦寶寶不再嘻皮笑臉,硬聲道:“你們沒聽她欲和我比武麼?”

    “荒唐,荒唐!”司徒聰頭痛道:“大年初一比武?萬一你有個失閃,老朽也只有自盡以謝魁首。”

    秦寶寶十分任性,負氣道:“掌櫃阿叔不用如此,我自會和大哥説。她愛尋我晦氣,我就教訓她一頓,那管得了什麼初一初二的。”

    司徒聰明白這位少爺性子一起,衞紫衣也拿他沒輒,見勸他不住,知道只有從宮玉敏身上下手,嘆了一口氣,黯然從懷裏拿出一粒拇指大的金梨,交給宮玉敏,道:“姑娘可識得此物?”

    宮玉敏看清金梨上的標記,驚道:“原來前輩和家父乃是好友,見金梨如見父,前輩有何吩咐?”

    秦寶寶不用想也知道司徒聰欲言何事,算命攤被宮玉敏搞砸了,正愁沒事鬧,正巧宮玉敏尋他晦氣,可以跟她玩兒,怎肯被司徒聰破壞?忙拉着宮玉敏柔荑往外就跑,宮玉敏被拿住脈穴只得跟着。

    “小棒頭跟我走!”

    秦寶寶迸跑邊叫道:“掌櫃阿叔再見,祝你年年大發財!”

    司徒聰沒料到寶寶會來這招,因為寶寶一向最討厭動武,今天卻反常自動找人出氣,正待追上去,大街上不能施展輕功以招驚世駭俗,這一遲疑,寶寶、小棒頭宮玉敏已去得遠了,老骨頭那跑得過小孩?

    司徒聰廢然長嘆,委實頭痛不之該不該稟報衞紫衣?

    卻説秦寶寶捉住宮玉敏脈穴往人少的地方跑,邊跑邊叫:“讓路,讓路,母老虎出柙了,不讓路會被咬死哦!”

    “千年母老虎成精為害人間來了,各位鄉親快讓路,我必須趕在午時一刻除掉她,否則她妖氣昇天,世間再無人能傷她。”

    行人聞言雖不盡信,但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均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三個小孩過去,一面還打量着“母老虎精”,見她如此清麗,年紀又小……都不大相信那小子所説的話。

    “寶少爺真行,人家都忙着讓路,跑起來舒服多了。”

    “自然,擠來擠去的多討厭。”

    被捉住柔荑的宮玉敏,心兒如小鹿亂撞,偷眼打量秦寶寶,見他興奮的如撿到寶貝,也代他歡喜,一點也沒去注意他到底講什麼,只聽到什麼“母老虎精”,一忙,問道:

    “秦寶寶你在説我什麼?”

    她的口氣一點怒意也無,秦寶寶奇怪道:“你沒聽清楚?”

    可惜寶寶對男女感情之事不瞭解,否則宮玉敏慘矣!

    宮玉敏不敢説出心裏的感受,道:“我在想一點事情沒注意聽,你再説一次吧!”

    秦寶寶哧哧笑道:“你能發誓你聽了不會亂髮脾氣麼?”

    宮玉敏舉起左手發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是我宮玉敏懇求秦寶寶重複方才所説的話,在此發誓聽了絕不生氣,生氣的是貓狗。”

    秦寶寶不以為然道:“你真滑溜,到時生氣的是貓狗不是你,你當然可以亂髮脾氣。”

    宮玉敏負氣道:“你才刁呢,不然你示範一次我跟着重複總可以吧!”

    “可以,可以。”

    秦寶寶忙舉起右手發誓道:“我宮玉敏要求秦寶寶重複方才的話,發誓絕不生氣,否則隨秦寶寶處分絕不反抗,小棒頭及大地萬物均是證人。”

    他學宮玉敏嬌滴嗲氣的説法,倒有九分像,惹得小棒頭直笑不已,躍躍欲試,宮玉敏瞪起眼,嘟起嘴,隨口好奇道:“小棒頭?這名字真怪,誰取的?”

    秦寶寶對於能替別人改名字最感得意,笑道:“除了我又有誰能取出這麼特別的名字?你問得真笨。”

    宮玉敏不服道:“特別是特別,可是一點也不威風。”

    “小棒頭!”

    秦寶寶要以事實來證明他取的好:“告訴她,你原來的名字是什麼?”

    小棒頭想也不想的道:“小順仔?”

    宮玉敏笑道:“真土!”

    秦寶寶得意洋洋的斜瞄着她:“如何?跟小順仔比起來,小棒頭不是威風多了,凡事要慢慢來,等他再長大點,我再幫他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老天!”

    宮玉敏一拍額頭,苦笑道:“連改名字都一步一步來,你叫秦寶寶,這名字給人似一種長不大的感覺,你有沒有打算改個較威風的名字。”

    秦寶寶很乾脆的去給她一句:“沒有!”

    復又解釋道:“我的名字可是我爹捉了十幾個算命先生到山上算了七天七夜才算出來的,怎可以亂改,使我爹在天堂不安心。”

    宮玉敏聽得他失怙,黯然道:“你娘呢?她疼不疼你?”

    秦寶寶幻想道:“我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也最温柔,怎會不疼自己的骨肉,你問得多餘,不過,我娘早死了。”

    宮玉敏突然顫聲道:“你爹疼不疼你?愛不愛你?”

    秦寶寶正沉醉在往日的父愛裏,沒去注意她語聲的顫抖,道:“我是寶耶,我爹都叫我寶兒,我一離開他的視線久一點,他就會擔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趕忙出外找,找到我,雙臂緊抱着我又疼又愛,嘴裏喃喃念着‘寶兒、寶兒…….’”宮玉敏突然大聲叫道:“夠了,不要再説下去了。”

    秦寶寶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捉住她柔荑的左手不禁放鬆,宮玉敏趁機甩掉他左手,哭聲跑了開去,寶寶怔住,忘了追上去。

    小棒頭搔着耳根,奇怪道:“寶少爺,她是發什麼癲?一會兒鬧一會兒哭的。”

    秦寶寶聳聳肩頭道:“我怎麼知道?過年一大早就遇見個女瘋子,真晦氣。”

    小棒頭宛如視破先機,叫道:“她一定有什麼不偷快的過去,問問掌櫃的也許知道。”

    “女人的閒事少管為妙。”

    秦寶寶白眼道:“剛才求我快點回去的可是你,現在倒有時間磨菇?”

    小棒頭不好意思的笑道:“莫非寶少爺對掌櫃的那顆小金梨不好奇?”

    秦寶寶狡黠的一笑,道:“問他肯説麼?不如回去問大哥哥!”

    “小金梨?”

    “大哥,你知不知道有關於它的故事?”

    衞紫衣微皺着眉望着秦寶寶,道:“你怎的會見到小金梨?司徒聰不可能拿出來呀!”

    秦寶寶認真道:“就是掌櫃阿叔拿出來的,小棒頭和茶博士也都看見了。”

    衞紫衣知道寶寶不會撒謊,皺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從實招來。”

    衞紫衣盯得緊,秦寶寶只好吞吞吐吐將如何改扮相士,宮玉敏如何尋他晦氣,逼得司徒聰取出小金梨,他又如何拉着宮玉敏跑了出來,一路上鬥口,最後宮玉敏哭着離去等事,全盤説出。

    起初怕衞紫衣會責罵所以要説不説的,但見衞紫衣無絲毫怒氣,口舌也活絡起來,嘰嘰喳喳説得挺得意的,述完問道:“大哥,小金梨的主人是個神秘人物麼?”

    衞紫衣恍若不聞,低頭沉思不語。

    秦寶寶喚了幾聲也不見他醒來,知道他心裏明白只是正在想事情不便響應,只好起身放輕腳步出門去了。

    小棒頭正在外頭等着,見寶寶不一會就出來,失望道:“故事不精彩麼?怎的恁般快就出來了?”

    秦寶寶也在想事情,隨口回他一句:“精彩極了!”

    小棒頭雀躍,叫道:“寶少爺説給我聽麼,你答應的。”

    無奈的搖搖頭,秦寶寶道:“故事太精彩了,大哥還在想,可能是不知從何説起?”

    小棒頭被潑了一盆冷水,泄氣道:“原來寶少爺還沒問出來。”

    秦寶寶沉吟道:“這次我沒把握大哥説不説,不過倒看出一點端倪。”

    小棒頭聽聞連寶寶也沒有把握讓衞紫衣將故事説出來,知道叫誰去問地無益,突聞有端倪可尋,忙問道:“先機可以泄漏麼?”

    秦寶寶神秘的搖搖頭,道:“暫時不能説,不過你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才能探測出隱密,切記不可讓大哥知曉,否則前功盡棄。”

    小棒頭聽了秦寶寶的耳語連連點頭,誓死絕對合作。

    秦寶寶看小棒頭緊張的樣子,噗嗤笑道:“緊張反而會壞事,把它當作我們平常玩的遊戲會輕鬆多了。”

    小棒頭苦笑道:“我沒有寶少爺開懷的胸襟,凡事等閒視之。”

    秦寶寶笑道:“緊張也有好處,第一會小心,第二,感到比較刺激,事後回味無窮,不是更有趣,羨慕別人作啥?”

    小棒頭一聽覺得開朗多了,感激道:“寶少爺最會體諒別人的心情,短處被你一説,都變成長處了。”

    “馬屁少拍。”秦寶寶道:“如今我們分兩路,各自辦事去吧!”

    “是,寶少爺。”

    “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壞了事由你負責逼大哥説出故事。”

    小棒頭嚇得直吐舌頭,道:“這刑罰太重了,寶少爺,不過,我絕壞不了事的。”

    兩人相視默契的一笑,各分東西。

    夜深了。

    衞紫衣心神不寧的在書房裏慢踱,嘆口氣,來到秦寶寶房裏,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寶寶面向裏睡得正甜,暗道:“這小淘氣也有乖乖自己睡覺的一天,當真難得。”

    每日入夜時,衞紫衣都會頭疼不知該如何打發寶寶上牀睡覺,只因寶寶的鬼點子太多,使衞紫衣有不暇應付之感,嘴裏罵他淘氣,心裏卻疼得緊,那有絲毫見怪之意?似今晚這等情景卻是被頭兒第一遭,因有前車之鑑,以為他病了,伸手摸摸他額頭,卻聞到濃重的呼吸聲,明明未睡,小聲問道:“你未睡麼?寶寶。”

    不聞響應聲,顯然牀上人已睡着了。

    衞紫衣深信自己的判斷力,愈發覺得有異,深深一呼吸,冷道:“你到底是誰?怎的睡到寶寶牀上?”

    牀上之人倒沉得住氣,一哼不哼,以示睡着了。

    衞紫衣心裏冷笑:“寶寶身上有一股極淡的香氣,可能體質有異,夜晚香味會轉濃,此事只有我知道,寶寶也不自知,你卻來冒充。”

    一把扳過牀上之人,見是小棒頭,冷森森的道:“你好大的膽子,寶寶呢?”

    小棒頭轉衞紫衣語氣冷森,顫聲道:“寶少爺他…….我不知道。”

    把頭低下就是不肯説。

    衞紫衣叱道:“從實説來,寶寶若出了意外,你敢負責?”

    小棒頭怔住,只因寶寶沒告訴他所為何事?小聲道:“他説……。”

    卻又躊躇着應不應該出賣寶寶,照實説了!

    衞紫衣見狀明白他的心思,警告道:“不要告訴我這是寶寶胡鬧的傑作,要試我知不知是他?”

    小棒頭想説的全被衞紫衣説了,只好老實道:“今日近年,寶少爺向魁首尋問小金梨之謎不獲,出得門來就吩咐我今晚假冒他睡在牀上,他去那兒,小的確實不知。”

    衞紫衣厲聲道:“你為何不來向我稟報?”

    小棒頭細聲道:“寶少爺説我如果壞了事,就要罰我負責向魁首套出小金梨的故事。”

    衞紫衣好氣又好笑,如他所言不假,略一沉思,暗道:“糟了”,出了門房,疾快往外掠去,下了“子午嶺”,身如電閃飛身往鎮上而去。

    秦寶寶到底身在何處?

    一間大房裏有隻衣櫃,衣櫃上頭置只大箱子,約可藏住一個小孩身軀的大箱子,秦寶寶正躲在裏頭,箱蓋微微啓開,所以呼吸不生困難,況且藏在上頭,平常人們挺少會將眼往衣櫃上瞧,所以安全的很,也虧寶寶想得出躲在那裏。

    在箱子裏躲藏已有幾個時辰,寶寶沒有感到不耐煩,當他下決心想知道一件事,沒給他弄出來他是不會放手的,只是,屋主“玉面判官”司徒聰在房裏踱來踱去也有個把時辰,不時拿出小金梨撫弄一番,不久放入懷裏,隨即嘆一口氣,這般週而復始,卻是一句不言,可把寶寶給搞胡塗了。

    秦寶寶精靈的大眼睛隨着司徒聰踱來踱去,眼珠子也跟轉過來轉過去,時間一久眼睛發酸,忍不住愛睏而打個哈欠。

    “誰?”

    “玉面判官”司徒聰厲喝,秦寶寶欲掩飾已是不及,只得打開箱子跳下來,微顯困窘望着司徒聰,臉蛋微紅。

    司徒聰頭次看到有人躲在那等死角,再見伸出箱蓋是顆小孩腦袋,感到好笑,秦寶寶困窘的站在他面前,他居然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惡人先告狀,怨聲道:“掌櫃阿叔踱過來踱過去了個把時辰不覺得煩,可使我看得胡塗了,害我愛睏的打哈欠,差點在箱裏睡着了。”

    司徒聰微微一笑,道:“你躲在我房裏多久了?”

    秦寶寶扳起小指頭算了算,道:“三、四個時辰總有了。”

    “你的耐性倒好。”

    司徒聰道:“你是為了小金梨而來的麼?”

    秦寶寶聽得他口氣鬆動,有説出之意,忙道:“對,對,我問大哥,他不肯説,掌櫃阿叔你告訴我好麼?”

    司徒聰不答反問:“你來這兒,魁首曉得麼?”

    秦寶寶得意道:“我要小棒頭假扮我早睡了,大哥怎會知曉?”

    司徒聰好奇道:“沒想到你會為了這件事而大費周章。”

    秦寶寶倒坐實了別人理屈,道:“誰叫你們都神秘兮兮的,掌櫃阿叔你肯説麼?”

    司徒聰肯定的點點頭,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將一切始末告訴你。”

    秦寶寶雖然年幼卻不是呆子,忙問:“什麼事情?可不能太難哦,我恨懶的。”

    司徒聰哈哈一笑,道:“你懶?天下再無勤勞之人。”正色道:“這件事情很簡單更不難,你幫我這個忙後,咱們從此不會再見面,因為我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秦寶寶遲疑道:“你不會先告訴我,要我答應你什麼事情麼?”

    “可以!”

    尾聲尚未沉落,司徒聰已快不可言點了寶寶“啞穴”、“肩井穴”及雙腳“曲泉穴”,將將寶寶放在椅上,嘿嘿冷笑。

    秦寶寶人雖機伶,畢竟缺少江湖經驗,再則司徒聰乃是“金龍社”的人,沒想到他會算計自己人,一時不察,被點個正着,瞪着雙眼苦尋無策,只好冷靜觀他欲為何事?

    司徒聰又在房內踱步,不多時,站定在秦寶寶面前,道:“你的確十分討人喜歡,今日若不是你闖入我房裏,想探測我的秘密,我也會像其它弟兄一樣疼愛你,可惜,如今我卻非殺你不可,只因你太好奇了,下次投胎要記住,小孩子不可太好奇。”

    秦寶寶覺得冤屈極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硬扣住他死罪,偏偏被點了啞穴,可是有口難言了。

    司徒聰拿下櫃上的大箱子,將寶寶放進去,笑道:“你喜歡這箱子,我就將它送與你當棺木。聽人家説活活悶死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今可以親眼見到,真是一大樂事。”

    説着獰笑起來,原先温文儒雅的氣質已被狗咬了,現出心理不正常之人以虐待人為樂的笑容,秦寶寶不禁心中泛寒。

    “砰!”的一聲,司徒聰將箱子關上並上了鎖。

    秦寶寶在裏頭起先留有些空氣,死命掙扎,漸漸的空氣稀薄,人也跟着頭昏眼花,全身的力量宛如全被抽走,生不出一點力氣。

    司徒聰呵呵自得而笑,抱起箱子就要往衣櫃上放去。

    這時——

    “司徒兄——手下留情——”

    “不好,衞紫衣來了。”

    司徒聰慌忙中不及將大箱子放回衣櫃上,丟在地下,破了東窗而出,正和衞紫衣的來勢相反,急急施展輕功去了。

    衞紫衣進得房裏,見房內無人,東窗被破,料定司徒聰從此窗走了,不敢確定寶寶是否追了出去,瞧見地上棄有一隻上了鎖的大箱子,好奇心起,運力扯斷鐵鎖,打開箱蓋,駭然發覺寶寶卷曲在箱裏,慌忙抱了出來,卻軟綿綿的柔若無骨,拍開他穴道,見不醒轉,赫然發現他無了鼻息,忙將耳貼在他胸口,聽得心跳十分微弱,知道還有救,心中大喜,暗道“僥倖”!

    半分不敢遲疑,衞紫衣將寶寶的頭託在手中,將嘴貼住寶寶已無血色的雙唇,吹出空氣,逼得他肺裏的空氣起反應,又把嘴拿開讓他呼氣,如此做了二十幾次,寶寶的手腳微微顫動,衞紫衣看了大喜,神目之中隱含淚水,忙又把嘴貼住他的唇,助他呼吸,直至寶寶能夠自己呼吸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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