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雲轉目一看,失聲道:“你是誰?你一定不是我們的人。”
撐船人笑道:“我是你們的人,其實算起來,我還算是你們的祖宗呢?”
柳隨雲勃然大怒,道:“你敢罵人?”
秦寶寶笑道:“他不是在罵人,他説的是實話,他的確是你的祖宗,因為他就是俠盜方自如。”
俠盜方自如是江湖上頂尖兒的偷兒,當然是天下所有偷兒的祖宗了。
柳隨雲又驚又怒,反手持刀,揮出,刀光又急又快,急削方自如的雙足。
船身本來就小,方自如實無躲閃的餘地,如果不得不躍起,則正中了柳隨雲的圈套。
須知人若在半空,變化必少,下盤皆無,柳隨雲若出第二刀,方自如就萬萬躲不過了。
秦寶寶正為方自如擔心,忽見刀光如長虹般射出,“波”的一聲,落到水中。
柳隨雲撫着斷腕,嘶聲叫道:“這是什麼功夫?”
“偷東西的功夫。”方自如悠然道:“遇到偷兒祖宗,你怎能不防備他的手?”
原來,就在剛才的電光石火間,方自如的兩根手指已知閃電般拂過柳隨雲執刀的手腕。
刀飛,腕斷,柳隨雲已面如死灰。
失去了刀、傷了手,柳隨雲在方自如面前,已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方自如為了防止意外,點了柳隨雲的七處大穴,當然,啞穴是不會點的,因為秦寶寶一定有話要問他。
秦寶寶悠然一笑,道:“柳王八蛋,你還有什麼話要説?”
柳隨雲就像被抽了骨頭的癩皮狗,癱坐在船頭,愣愣地看着秦寶寶,就像在看着一個怪物。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栽到一個小孩子手中,事到如今,他還能説些什麼呢?只是,心中的疑問卻不能不問。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道:“你是什麼時候認定我不是捕快的?”
秦寶寶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説的話誰都相信?你以為我真是個孩子,真是好笑啊!”
柳隨雲道:“難道我説的話有破綻?”
秦寶寶冷笑道:“破綻倒是沒有,只是我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你。”
柳隨雲嘶聲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首先,我大哥早已説過温伯伯是好人,我難道不相信大哥,倒相信你的鬼話?”
柳隨雲道:“可是你大哥遠在子午嶺,和温正豪並沒有深交,他怎麼了解温正豪?”
秦寶寶道:“這話自然也對,所以聽了你的話後,我當時的確有些懷疑温伯伯了。”
“後來呢?”
“後來我睡到温伯伯的房間,發現他居然留我一個人在屋裏,我想他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帳冊,怎會放心我一個人在房裏。”
柳隨雲道:“他以為你是個孩子,當然不會懷疑。”
秦寶寶道:“如果你有這樣一本帳冊,而我在你屋裏,你會放心嗎?”
柳隨雲啞然。
秦寶寶搖搖頭,像是看不起柳隨雲似的,接着道:“心懷鬼胎的人,總是疑神疑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孩子生性好動,若他真有帳冊,不會也在房中另安一張牀睡嗎?”
不得不承認秦寶寶説得有理,柳隨雲已無言。
秦寶寶繼續道:“再者,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還是要找一找,正在這時,温正豪來了,他見我在畫前,自然要問,憑他的江湖經驗,我知道説假話也沒有用,於是坦言相告,然後,才知道你是在撒謊。”
柳隨雲嘆息道:“原來你和温正豪串通好的。”
秦寶寶笑了笑,並不因柳隨雲的無禮而生氣,狗若咬你一口,你會去咬狗嗎?
秦寶寶淡淡一笑,道:“剛才是你問我,現在則該由我來問你了。”
方自如微笑點頭,寶寶果然長大了,雖然笑起來還是個孩子,但思想已經成熟了。
看來江湖雖然險惡,卻是個鍛鍊人的好地方,波詭雲譎的江湖,可以使人成熟、懂事。
以前出於對秦寶寶的愛護,不願讓江湖中醜惡的東西沾染到他,現在看來,秦寶寶已具有分辨是非的判斷能力,相信以他的智力、天才,和一顆赤子之心,不會受到醜惡東西的影響。
想到這裏的時候,方自如準備回去後,將這些想法和衞紫衣交流一下,相信衞紫衣一定能夠作出正確的判斷的。
方自如收回思緒,饒有興趣地看着秦寶寶認真的樣子,很想貪圖一下秦寶寶的審問術。
秦寶寶一本正經地道:“你拜温伯伯為師,自然不會是為了學武功的,因為你在他身邊學習,要比偷刀譜自己學好得多,那麼你偷刀譜是為了什麼?”
柳隨雲驚訝秦寶寶的思慮縝密,嘆道:“看來什麼也瞞不過你,不過,至於偷刀譜的目的,你最好不要花時間問我,因為我是肯定不會説的。”
秦寶寶道:“你的來歷、身份,死也不會對我説,是嗎?”
柳隨雲淡淡地道:“當然。”
秦寶寶好心地勸道:“你還是説了吧,若由陰大執法來問你,你不説也要説了。”
陰大執法就是陰離魂,是“金龍社”的刑堂大執法,他的手段江湖人自然是聽説過的。
有人説:“寧見衞紫衣,不見陰離魂。”
因為衞紫衣至多殺了你而已,而在陰離魂手中則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雖然認定柳隨雲是個壞蛋,但秦寶寶並不願讓他受苦,畢竟在和柳隨雲相處時,曾有過一段融洽的時間。
秦寶寶無疑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昔日殺手宋嫂雖負刺殺衞紫衣之罪,最後,還不是在秦寶寶的請求下放她一條生路了嗎?
柳隨雲不為所動,他好像早已料到這一切,他淡淡地道:“陰離魂縱是個閻王,也不能讓我開口,你若不信,不妨試一試。”
秦寶寶心中一陣惱怒,真是頑固不化的東西,緊咬牙關為哪般?難道真的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嗎?
一直默然的方自如此時開口道:“寶寶,我們該回去了,你大哥正等着你呢!”
秦寶寶喜極,差一點要從船上跳下去,喜笑顏開地道:“大哥真的來了嗎?”
方自如笑道:“騙別人可以,又怎敢騙你,你的手段,我可領教得大多了。”
秦寶寶得意地笑了笑,道:“大哥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子午嶺離這裏不近呀!”
方自如嘆道:“衞紫衣對你的關懷你不清楚嗎?你不在嶺上,他怎放心得下,雖有我保護你,他還是來了,唉,真不知你有什麼好,讓人這麼關心你。”
秦寶寶嘻嘻笑道:“因為我可愛嘛!”
望着這個看上去很可愛其實卻很可怕的秦寶寶,方自如不禁笑道:“你別得意太早,大哥一來,少不得要治你一個不安份之罪。”
秦寶寶委屈地道:“這一次我並沒有惹禍,反而做了件好事,大哥憑什麼罰我?”
方自如笑道:“你這麼久不回去,説明你心中沒有他,你大哥豈能不生氣?”
秦寶寶拉着方自如的手,連聲哀求道:“方大俠,你幫我説幾句好話吧,大哥是你的朋友,他一定會聽你的。”
誰可以受得了秦寶寶的哀求?方自如的心早就軟了,迭聲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説好話的。”
秦寶寶認真地道:“可不要騙我呀!”
方自如笑道:“不騙你,其實你就算借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騙你。”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那是當然!”
困居一邊的柳隨雲心中一陣迷茫,秦寶寶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孩子,自己怎會栽到他手中呢?
早已聽説過秦寶寶的名字,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在三大勢力保護下不知深淺的稚童,見他的樣子,也是如此,為何卻有那麼高明的計策、演戲天才呢?
柳隨雲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忽地想起江湖中的一句俗語:“女人、老人、僧侶、小孩都是江湖中最難纏的人物。”這些人既敢闖江湖,就一定有過人的本領。
看來老話都是有道理的,柳隨雲後悔自己小看了人。
輕視對手就等於自殺,這個道理真是對極了。
柳隨雲嘆了一口氣,轉目望向河岸。
河岸,明月在天,清風穿林,河水悠悠,似在低低地吟唱。
一看到秦寶寶,衞紫衣就從心裏開心,一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衞紫衣又怎能不笑?
寶寶終於長大了,已不再是一個只會胡鬧的稚童,秦寶寶的這個變化,衞紫衣感到很欣慰。
但同時,一絲失落感又湧上了他心頭,寶寶一長大,是不是還會再像以前那樣依賴自己,自己會不會失去秦寶寶呢?
他無法想像失去秦寶寶後該怎樣生活,衞紫衣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臉上卻笑道:“寶寶,這件事你幹得當真漂亮。”
聽到衞紫衣的誇讚,秦寶寶可比得到什麼都開心。
和衞紫衣一道來的席如秀自然不放過這大拍特拍的機會,搶着道:“我早已説過,我們的秦寶寶要嘛不闖江湖,一入江湖就會幹出大事來。”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以為你大拍我的馬屁,我就會饒了你嗎?哼,作夢!”
席如秀只有苦笑,自己實不知秦寶寶為何那麼看得起自己,總是和自己作對,見到別人,秦寶寶有時還不怎麼樣,可是一見到自己,總是要和自己作對。
苦笑之餘,他真不知該大哭三聲,還是該大笑三聲才好。
衞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可對席領主無禮。”
見衞紫衣只是形式上叱責,秦寶寶當然不會理會,拉着席如秀的衣袖,笑道:”席領主,我知道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席領主最喜歡我了,無論我説什麼都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在秦寶寶一雙閃動着精靈古怪神色的眼睛注視下,席如秀哪敢説半個不字,趕緊喏喏連聲,道:“對,對對。”
看到秦寶寶還和以前一樣頑皮,衞紫衣反而覺得很開心,寶寶還是沒有變,秦寶寶就是秦寶寶,永遠是調皮可愛的代名詞。
他們這是在温正豪的府邸,温正豪正設宴招待衞紫衣和席如秀、方自如。
有秦寶寶和席如秀在場時,別人為了獨善其身,自是不敢插嘴。
衞紫衣皺了皺眉頭,道:“陰大執法怎麼還沒有來,莫非對手很硬?”
席如秀道:“大當家放心,老陰的手段你還不瞭解嗎?在他手下,誰敢不開口?
方自如卻道:“這一次卻不一定,因為柳隨雲和他的同夥都不是普通人。”
正在這時,陰離魂沉着臉走了進來,他本就是一副陰沉古板的閻王面孔,這一次更陰沉得可怕。
一看到這張臉,席如秀就明白陰離魂遇到了“釘子”,便不失時機地,譏笑道:“看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吃陰大執法的那一套,也有骨頭硬的。”
陰離魂不理席如秀,徑直走到衞紫衣面前,沉聲道:“大當家,有一點麻煩。”
“哦?”衞紫衣揚起了眉毛,陰離魂追隨他多年,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憂愁,看來對手還真不簡單。
陰離魂皺了皺眉頭,道:“他倆好像受過一種特殊的訓練,無論多重的刑,他們都可以忍受。”
席如秀“哼”了一聲,道:“自己沒本事卻不敢承認,我不信世上有可以忍受得住酷刑的人。”
陰離魂淡淡地看了席如秀一眼,冷冷地道:“如果一個人可以隨時昏過去,那麼一切酷刑帶來的痛苦他們都感受不到,這樣,一切酷刑也變得毫無用處了。”
衞紫次微感驚異地道:“你是説你一用刑,他們就會莫名其妙地昏過去?”
陰離魂沉聲道:“是的。”
衞紫衣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這兩個人不簡單,看來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用特別的方法。”
正在這時,一個“金龍社”的弟兄急匆匆走進大廳,他的神情雖然着急,但腳步並不顯得慌亂。
這人正是陰離魂手下的兒郎,陰離魂見他走來,立刻問道:“出了什麼事?”
紫衣兒郎道:“柳隨雲的同夥死了。”
眾人大驚,席如秀第一個道:“是不是因為用刑過度而使他死亡的?”
紫衣兒郎搖了搖頭,道:“我們根本就沒有用刑,因為,一見到刑具他就昏了過去。”
陰離魂道:“説説看,那人是怎麼死的?”
紫衣兒郎道:“是被窗外飛來的一支暗器釘死,殺人手法極為可怕,絕非一般人可以施出。”
衞紫衣道:“有沒有兄弟受傷?”
“沒有。”
衞紫衣好像放下心中一塊石頭,命令道:“除秦寶寶之外,其他人隨我來。”
温正豪心中暗暗敬佩,遇事不亂,先關心手下人生死,這樣的人,怎能不成就一番大事業?
秦寶寶雖然很想去,但知道衞紫衣的脾氣,便不再説什麼,再説,他也不願意看到死人。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出大廳,來到後院的一間柴房,這個柴房臨時成了刑堂。
衞紫衣一步跨入柴房,就看到了一根青翠的竹子,上面還帶着枝葉。
竹子深深地釘入那人的咽喉,將那人釘在地上。
好霸道的手勁,若非殺人經驗極豐,功力極高的人斷難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陰離魂站在屍體前,問手下人道:“詳細説説當時的情形。”
一人道:“遵照大執法的吩咐,我們沒有再用刑,便集中在門口、窗口警戒,可是,這根竹子在對面的小竹林忽地飛出,擦過我的肩膀,射入屋中。”
陰離魂道:“竹子擦臂而過,竟無法將它擊落?”
這人道:“竹子的速度太快,我根本就無法及時反應,竹子的力道極強,我的肩膀已被擦破。”
衞紫衣緩緩地道:“竹子飛出後,你們是不是有人追出?”
這人道:“是的。”
衞紫衣眉頭一皺,身子忽在屋裏消失,剎那間,已穿過竹林,飛出院牆。
他的動作極快,別人縱想跟上,也是來不及。
温正豪道:“衞大當家這是幹什麼?”
陰離魂道:“追敵!救命!”
温正豪奇怪地道:“追敵?救命?”
席如秀不待陰離魂説話,已搶着道:“兇手武功如此之高,追蹤的弟兄必有危險,大當家一為追敵,二為救命。”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只是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的確已經來不及了,衞紫衣很快的就在離温府一里地之處發現了三具死屍。
這三個人正是刑堂的弟兄。
“金龍社”的刑堂負責追蹤、緝拿、審訊,刑堂中的人都是“金龍社”的精英,這些人若在江湖上可算是一把好手。
衞紫衣仔細查看着三個人的傷口,三個人都是死於一片竹葉。
一片小小的竹葉竟然能夠殺人?
衞紫衣不禁握緊了雙拳,兇手竟已是個飛花摘葉便可殺人的高手,這麼強大的敵人,衞紫衣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前,無論遇到多麼棘手的事,衞紫衣都可以保持鎮定,這一次,他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秦寶寶可真會惹禍,竟為衞紫衣惹上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微一停頓間,方自如已追了上來,他是俠盜,輕功極佳,來得果然不慢。
接着,席如秀胖大的身軀已可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飛掠到衞紫衣面前,見到衞紫衣凝重的神情,都吃了一驚。
當他們看到死屍咽喉上的竹葉時,不由也愣住了。
有風吹過,竹葉化為粉末,一絲絲隨風逝去,因為竹葉上灌注的內力也摧毀了竹葉本身。
望着這種現象,三個人都沒有説話,過了良久,席如秀才苦笑道:“秦寶寶的確很會惹禍。”
衞紫衣寒聲道:“本來我並不想追查下去,可是他竟然殺了我的人,我豈能善罷甘休。”
席如秀臉色也很凝重,沉聲道:“這也許是“金龍社上建社以來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可是既然他已來了,‘金龍社’豈能含糊?”
衞紫衣讚許地點點頭,道:“我們必須快點回去,老陰一個人未必抵抗得住。”
知道衞紫衣是關心秦寶寶的安危,席如秀點點頭,三個人向温府掠去。
來到温府,衞紫衣首先衝進了大廳,見秦寶寶一個人正在壘酒杯玩,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和自己的生死相比,秦寶寶的安危要重要得多,只要能見到秦寶寶安然無恙,衞紫衣什麼也不怕了。
見衞紫衣匆匆趕來,秦寶寶嘻嘻撲過來,一下子撲到衞紫衣的身上,道:“大哥回來了,正好陪我玩。”
衞紫衣温言道:“寶寶,以後大哥恐怕沒有時間陪你玩了,你也不可以單獨出去了。”
秦寶寶何等機靈,一聽大哥話中有話,於是道:“這一次是不是很麻煩?”
衞紫衣不想嚇壞秦寶寶,只是笑道:“有大哥在會有什麼麻煩,寶寶還不相信大哥嗎?”
秦寶寶道:“寶寶當然相信大哥,只是大哥剛才的神情好緊張,説明麻煩很大。”
衞紫衣輕輕笑着,道:“好一個寶寶,竟學會了察顏觀色,真比包青天還厲害。”
秦寶寶笑道:“我不是包青天,是秦青天,大哥嘛,是王朝,席領主是馬漢,陰大執法就是趙虎了,展大領主算是張龍好了,張領主該幹什麼呢?”
苦苦想着,不知該給張子丹安排個什麼官職。
經秦寶寶這麼一鬧,衞紫衣心情輕鬆了許多,握着秦寶寶温暖的小手,身上也似乎充滿了力氣。
秦寶寶柔聲道:“大哥,不要再瞞我了,寶寶已經長大,可以為大哥分憂了,大哥要是再不告訴我真相,就説明大哥看不起寶寶。”
聽着寶寶的真切關懷,衞紫衣心中充滿了温馨,展顏一笑,道:“大哥怎敢看不起寶寶,看不起寶寶豈不等於看不起大哥自己了嗎?”
秦寶寶好高輿,大哥把自己和寶寶當成了一個人,那麼衞紫衣和秦寶寶豈非永遠分不開了?
將小臉偎在衞紫衣的肩頭,秦寶寶道:“大哥,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
繞來繞去,還是為了得知真相,衞紫衣苦笑一聲,真拿秦寶寶沒辦法。
鬆開秦寶寶,衞紫衣端容道:“剛才死了三位弟兄,是被人用竹葉殺死的。”
“飛花摘葉?”秦寶寶驚訝道:“這種功夫大和尚叔叔才會用的啊!”
衞紫衣心中一亮,道:“你見悟心大師用過飛花摘葉這種功夫嗎?”
秦寶寶道:“在少林寺時,悟心大師就住在我的隔壁,每一次他練功,都讓我在一邊陪着。”
衞紫衣笑道:“原來你竟有資格做少林方丈的護法。”
秦寶寶不好意思地道:“大和尚叔叔是怕我亂跑闖禍,所以在練功時總要盯着我。”
衞紫衣笑道:“那你一定有在悟心大師練功時搗蛋的記錄。”
“唉,什麼事都瞞不了大哥。”秦寶寶不高興地道:“大哥就愛揭寶寶的短。”
衞紫衣笑了笑,示意秦寶寶説下去。
秦寶寶清了清嗓子,道:“大和尚叔叔的功夫好高,有一次,就用一片槐樹葉擊碎了一塊花崗石。”
衞紫衣點點頭,秦寶寶繼續道:“我當時很好奇,也覺得好玩,就纏着大和尚叔叔教我這種用樹葉打碎石子的武功。”
衞紫衣不由心道:“秦寶寶若練成這一種武功,天下豈不大亂?”
見衞紫衣目中有笑意,秦寶寶嘟着嘴道:“不來了!不來了,大哥一定在心中編排寶寶了。”
衞紫衣笑道:“看來我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寶寶,好,你接着説,我認真聽就是。”
好不容易有一次讓大哥洗耳恭聽的機會,秦寶寶自然很高興,繼續道:“大和尚叔叔説,飛花摘葉是武功的最高境界,天下之大,連他加起來,也不過三個人會而已。”
“三個人?”
“一個是大和尚叔叔,一個是‘百變天人’蝶飄香,一個則是大和尚叔叔的師弟悟智大師。”
衞紫衣耳中傾聽,心中已在盤算,悟心大師的話絕不會錯,那麼自己的對手就一定是“百變天人”蝶飄香或悟智大師了,於是他忙問道:“悟智大師在不在少林寺?”
秦寶寶道:“悟智大師喜歡雲遊天下,一年之中,倒有十個月不在少林寺,只是他一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禪房中練功,少林寺中也很少有人接近他。”
衞紫衣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寶寶一定聽大哥的話,大哥到哪裏,寶寶就跟到哪裏。”
“咬呀,寶寶這下子豈不成了跟屁蟲了。”隨着笑聲,席如秀從大廳外走進來。
剛才見衞紫衣和秦寶寶説話,不好打擾,所以到此時,席如秀才走了進來。
因為心中開心,秦寶寶無意理會席如秀的譏諷,只是嘻嘻笑道:“跟屁蟲就跟屁蟲,反正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你們説什麼,我都不在乎。”
見席如秀走進來,衞紫衣問道:“死難兄弟的屍體處理好了沒有?”
席如秀恭聲道:“回覆大當家,屍體已經裝進棺材,已運往子午嶺了。”
衞紫衣道:“依照老規矩,死者家屬領撫卹金一千兩銀子,從厚安葬。”
席如秀道:“不需大當家吩咐,屬下知道。”
衞紫衣點頭道:“剛才寶寶的話,想必你已聽到,將悟心大師請到子午嶺來。”
席如秀道:“大當家是想請悟心大師從傷口上認出兇手是誰嗎?”
衞紫衣點點頭,道:“也許悟心大師可以看出,也許他也看不出,不管怎麼説,他一定可以提出可供參考的意見。”
席如秀道:“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動身回子午嶺了?”
“是的。”衞紫衣道:“一定要注意保護柳隨雲,絕不能讓他死去。”
子午嶺,“黑雲樓”。
衞紫衣臉色凝重,等待着面前的悟心大師開口説話。
體放在屋裏,悟心大師已看了許久。
衞紫衣靜靜地等着,其他的人也在一邊肅立不語。
子午嶺上的重要人物,現在已齊聚在這裏。
大領主展熹、二領主張子丹、三領主席如秀、刑堂大執法陰離魂,當然,秦寶寶是少不了的。
知道這一次禍惹得不小,秦寶寶的面色也很緊張,要讓他過意不去的是,子午嶺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責怪秦寶寶,因為怕秦寶寶有心理壓力,大家對秦寶寶反而更加親密了。
衞紫衣不止一次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金龍社’正愁沒有對手呢!”
大哥的話,讓秦寶寶舒心了許多,出於關心,這一次,他是死纏硬磨地來到黑雲樓的。
大廳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悟心大師的目光終於離開屍體,緩緩地道:“死者不僅喉骨碎裂,並且肺經已斷,説明兇手用的武功走的是陰柔一路。”
衞紫衣道:“大師已可判斷出兇手是誰了嗎?”
悟心大師道:“師弟悟智的武功也是陰柔一路,因為他本是半路出家,出家前是名震關外的獨行大盜。”
所謂“一入佛門萬事休”,一個人既已出家,別人也就會原諒他的過去。
衞紫衣默然不語,悟心大師嘆道:“悟智這段時間不在少林寺,所以這件事他是脱不了嫌疑的。”
畢竟是武林第一寺少林寺的方丈,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秉公而論,讓人從心裏佩服。
衞紫衣道:“悟智大師的武功雖是陰柔一路,但並不表示他是殺人兇手,‘百變天人’蝶飄香的武功也是屬於陰柔的功夫。”
秦寶寶插言道:“我看那個蝶飄香最有嫌疑,一聽名字,就覺得怪里怪氣的不是好東西。”
説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屋中緊張的氣氛也沖淡了許多。
悟心大師笑道:“寶寶,你不知道,蝶飄香二十年前就離開中原,駕舟人海,據説去尋海外神仙去了。”
秦寶寶道:“出去了,還可以再回來,海外根本就沒有仙人,誰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還是個幌子呢。”
衞紫衣笑道:“寶寶的話不是沒有幾分道理,蝶飄香此人介乎正邪之間,行事飄忽,江湖中人知道他底細的人極少,‘金龍社’的檔案中也沒有這人的記錄,至於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沒有幾個人知道內情。”
悟心大師道:“少年時我雲遊天下,曾和蝶飄香見過一面,那時,他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年紀雖小,武功卻極高,老衲親眼所見,共有三個雄霸一方的人物敗在他手上。”
衞紫衣道:“蝶飄香為何與那些人爭鬥?”
悟心大師道:“詳情我並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偷了別人重要的東西。”
秦寶寶道:“那這一次也一定是他了,年紀已大,賊性不改,居然還想倫別人東西。”
衞紫衣心中暗笑,若是方自如在場,聽到這番話不知作何感想。
秦寶寶一瞥見衞紫衣臉上的笑意,便嘻嘻笑道:“大哥不要瞎猜,方大俠在這裏,我才不會説呢!”
席如秀笑道:“想不到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善解人意,真是瞧不出你啊!”
秦寶寶送給席如秀一個白眼,催促悟心大師道:“大和尚叔叔,你再説下去啊!”
悟心大師慈祥地一笑,道:“那時我血氣方剛,雖入佛門,但卻做不到四大皆空,見那少年武功高強,忍不住上前和他相鬥。”
秦寶寶忍不住插嘴道:“大和尚叔叔一定勝了。”
悟心大師笑道:“我和那少年相拆百餘招,才勉強擊中他一掌,實在是僥倖勝他。”
衞紫衣道:“大師只見過他一面,並且當時他只是少年,又怎知他此時的武功已經到了飛花摘葉的境地?”
畢竟是“金龍社”的大當家,心思縝密,非常人所及。
悟心大師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我當時已知他叫蝶飄香,那次相鬥之後,蝶飄香的名聲在外面越來越響,但二十年前,卻忽然不再聽到他的事蹟,只在一年前,老衲有事路過洛陽,在路途中遇到一次襲擊,老衲閃過之後,才發現身後的一棵樹上釘上了竹葉,竹葉深達一寸,恰好組成一個‘蝶’字。”
悟心大師嘆息着搖搖頭,道:“這時我才知蝶飄香已經出山,而且他的武功已到了飛花摘葉的境界。”
秦寶寶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一定是蝶飄香來報一掌之仇,只是大和尚叔叔,蝶飄香一擊之後,為何一年多不再來找你了呢?”
悟心微笑不語。
衞紫衣卻笑道:“寶寶,你的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
秦寶寶喜道:“大哥快説!”
衞紫衣道:“洛陽路上的襲擊不成,蝶飄香已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悟心大師,因為蝶飄香在暗處,悟心大師在明處,連偷襲都無法得手,何況正面衝突?”
秦寶寶道:“如此説來,這一次偷刀譜的主謀一定是蝶飄香了。”
衞紫衣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寶寶,笑着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呢?”
秦寶寶道:“蝶飄香自知武功不如大和尚叔叔,以他的閲歷,自然明白依照普通的武功修習方法永遠也趕不上大和尚叔叔,所以他找到一種特別的武功修練方法。”
席如秀好奇地問道:“什麼方法呢?”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偷學武功、偷刀譜。”
席如秀不解地道:“偷刀譜?”
秦寶寶道:“各派的武功各有所長,如果蝶飄香多偷幾本刀譜,從許多刀譜中,就不難總結出一套集武功之大成的刀法,如果他練成了,豈不是天下第一?”
秦寶寶的話令眾人齊為震驚,眾人想不到,秦寶寶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縝密的思考,就是大人,也想不到這麼深遠的。
衞紫表又驚又喜,不禁握住秦寶寶的小手,喜道:“寶寶,你真聰明,你怎麼會想得到這麼深遠?”
見大哥誇讚,秦寶寶禁不住得意至極,頭腦更加靈活,接言道:“如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後,江湖中丟失刀譜、劍譜等等武功秘笈的消息就會陸續傳來。”
即刻席如秀興沖沖地出了黑雲樓,口中道:“我去查查看,近日有沒有丟失武功秘笈的消息。”
不一會兒,席如秀飛奔回來,大喜道:“寶寶一定是神童下凡,全讓他猜中了。”
他手中拿着一本資料,一邊念一邊走着,道:“江南陳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在近日丟失家傳武功秘岌,偷盜的人至今不知下落。”
眾人駭然,江南坷滌塵、江西馬飛龍、陝西路小川都是名人,他們的一身武功,並不亞於温正豪
大家不由看着秦寶寶,心中皆驚喜莫名。
秦寶寶反而有點叫好意思,躲在衞紫衣身後,嗔道:“大家真討厭,這樣賊眼溜溜地看着我幹嘛,都不許看。”
眾人連忙收回目光,席如秀第一個笑道:“子午嶺上出了神仙,以後有什麼事,只要找秦小仙算上一卦就成了。”
秦寶寶嘻嘻笑着,道:“那好啊,我就給你算上一卦,看你一生中一共有多少個女人。”
眾人哈哈大笑,女人本就是席如秀的弱點,想起席如秀以前因為女人而吃的苦頭,眾人豈能不笑?
席如秀在滿堂鬨笑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衞紫衣笑着擺了擺手,眾人安靜下來,衞紫衣回身剛要叱責寶寶,秦寶寶多乖巧,早已主動認錯道:“對不起大哥、席領主,我又犯了不敬尊長之罪。”
見到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席如秀早已把剛才的窘迫忘得一乾二淨,衞紫衣也只好笑笑,不再説什麼。
悟心大師道:“寶寶分析得很有道理,蝶飄香野心不小,老衲須作準備才是。”
秦寶寶道:“大和尚叔叔,你不用害怕,有我來保護你呢!”
若是在以前,別人自然認為這是孩子話,但現在,大家對秦寶寶已是刮目相看,不再小看他了。
衞紫衣笑道:“寶寶無禮,悟心大師何等武功,又怎需要你的保護?”
秦寶寶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蝶飄香的目標一定不止大和尚叔叔一個人。”
秦寶寶又發驚人之論,眾人不禁側目。
秦寶寶道:“收集天下武功秘笈,是多麼大的手筆,憑蝶飄香一個人又怎能做到這一點?
柳隨雲是他的手下,武功且不論,單論心智便是一流,蝶飄香網羅這些黨羽,又怎麼會是想報大和尚叔叔一掌之仇那麼簡單。”
娓娓説來,擲地有聲,席如秀不禁道:“寶寶,那你説蝶飄香意欲何為?”
秦寶寶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一定是不利於天下武林的大事,“金龍社”為武林大幫,蝶飄香自然不會放過,我想,以蝶飄香的為人、武功,絕不會滿足於當武功第一人。”
席如秀道:“那他想做什麼呢?”
眾人都好奇地看着秦寶寶,很希望知道這顆天下無雙的小腦袋瓜在想什麼。
秦寶寶悠然地一笑,道:“蝶飄香也許是想當武林第一人,也就是説,他想稱霸江湖。”
席如秀冷笑道:“稱霸江湖,簡直是在作夢。”
衞紫衣沉吟道:“寶寶的話頗有道理,蝶飄香恃武凌人,必有所為,他若坐大,天下必不寧,“金龍社]絕不能讓他坐大。”
無論任何人想稱霸天下,‘金龍社’都會是首要目標,衞紫衣身為‘金龍社’大當家,豈能不防?
衞紫衣臉上泛着金童般的笑容,對身邊的陰離魂道:“審問柳隨雲可有收穫?”
陰離魂慚愧道:“那小子狡猾得很,對他的突發昏倒之症,倘無法可解。”
衞紫衣道:“大執法不必內疚,我想,這件事應該有了更好的處理方法。”
陰離魂道:“大當家的意思是……”
衞紫衣淡淡地一笑,道:“既然殺之不可,留之無用,不如就放了他。”
“放了他?”席如秀第一個不服氣,道:“柳隨雲是寶寶好不容易設計捉到的,這麼輕易就放了。”
他轉向秦寶寶,想從秦寶寶這裏得到支持。
不想秦寶寶笑嘻嘻地道:“我也同意大哥的意見?還是放了柳隨雲的好。”
席如秀簡直都被弄糊塗了,衞紫衣和秦寶寶是不是吃錯了藥,否則怎會這麼糊塗?
大領主展熹微微一笑,道:“不錯,放了他最好,這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張子丹居然也表示同意,道:“嗯,不放柳隨雲,事情恐怕難有進展。”
席如秀更加糊塗,看來不僅衞紫衣和秦寶寶吃錯了藥,連大領主展熹和二領主張子丹也同時吃錯了藥。
席如秀滿懷狐疑地問陰離魂,道:“老陰,你是什麼意見,你該不會也吃錯了藥吧?”
陰離魂沉聲道:“既然要放,就要制訂一個嚴密的計劃,讓柳隨雲察覺不出我們在故意放他。”
席如秀忍不住叫道:“老陰,你有毛病啊,放就放羅,還制定什麼計劃,你不怕‘金龍社’會受天下人的恥笑?”
眾人微笑不語,秦寶寶哪能放過席如秀,笑道:“三領主原來不是一頭銀狐狸,而是一頭大笨熊,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衞紫衣微笑解釋道:“放是一種策略,目的在於追蹤柳隨雲,找到他的老巢,找到蝶飄香。”
席如秀大悟,拍着腦袋,罵道:“該死,該死一寶寶説得對,我不是銀狐狸,而是大笨熊。”
衞紫衣笑道:“席領主只是一時想不到而已,你若真是大笨熊,又怎能當上三領主?”
秦寶寶笑道:“三領主,看來你應該由席夫人多教訓教訓,換換腦子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向她説去。”
席如秀大急,知道秦寶寶一向説到做到,連忙擺手,道:“小祖宗,小神仙,你就饒了我吧!”
秦寶寶看他着急的樣子,忍住笑,道:“嗯,看你誠心悔過,且饒你這一次。”
席如秀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謝謝秦小神仙。”
眾人大笑不已。
衞紫衣也在笑,身為首領,他的頭腦時刻都不能閒着,轉瞬之間,他已想好如何放人才不會引起懷疑,以及追蹤柳隨雲的人選等問題。
俠盜方自如無疑是最好的人選,他的輕功絕佳,膽大心細,遇事沉着,武功一流。
柳隨雲是個工於心計,城府很深的人,但方自如是個老江湖一定可以對付得了柳隨雲的。
其次,“金龍社”中負責追緝、刺探情報的人才很多,可以隨時隨地幫助方自如。
作為大當家,每一次處理事情的時候,他只要想一想主要的方法和手段,至於細節問題,則由手下人自己掌握,他的手下人都是各有專長,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衞紫衣還強。
無論是哪一個幫會,都必須兼容並收,才可以保持幫會的穩定和繁榮,衞紫衣深深懂得這一點,所以他從不事必親躬,他只要掌握大方向和進行管理就行了。
沒有人是萬能的,衞紫衣也一樣。
等眾人的笑聲稍停,衞紫衣已計劃好了該做的,他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靜一靜,清了清喉嚨,朗聲道:
“關於放人事宜,由陰大執法負責,你從死牢中提一些犯人,命令他們看守柳隨雲,你必須告訴他們的是,這是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不願意,絕不勉強。”
秦寶寶道:“為什麼要叫犯了死罪的人看守柳隨雲呢?”
衞紫衣道:“犯了死罪的人難免一死,若由他們來看守柳隨雲,是最好不過,須知柳隨雲破獄而出後,以他的武功和為人,必定會傷人甚至殺人,犯了死罪的人本就是該死,死在柳隨雲手上和在我們手上都是一樣的。”
悟心大師點頭,深以衞紫衣的主意為然,死罪難饒,不如戴罪立功,而無罪的人讓他們去死,就太不人道了。
眾人都沒有異議,唯獨秦寶寶叫道:“大哥,這樣不好。”
衞紫衣知道秦寶寶必有些疑問,道:“寶寶,你認為大哥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秦寶寶抗議道:“犯了死罪的人也是人,你讓他們看守柳隨雲,心理上的壓力有多大!
死就死羅,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忍受死亡的折磨呢?”
對秦寶寶刁鑽古怪,眾人早已不以為忤,只是,若要回答好秦寶寶的這個問題,倒要費一番思量。
衞紫次微微一笑,道:“若想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最好讓犯了死罪的人來回答。”
他將秦寶寶的小手牽住,道:“跟我來。”
秦寶寶跟着衞紫衣下了黑雲樓,來到了“金龍社”的刑堂。
對刑堂,秦寶寶有一種特殊的敏感,這個刑堂他太熟悉了,因為以前為了宋嫂之事,他曾在這裏的十號牢房住過三天。
這一次,衞紫衣帶着秦寶寶來到了死牢。看守死牢的人恭聲問過,遂打開了鐵門。
鐵鏈從門上“嘩啦啦”扯下來,秦寶寶步入了這間陰森森的,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地獄裏住着的是死鬼,這裏可是住着活兒的。
一道長長的走廊計有十丈多長,走廊約兩邊是兩排牢房。
牢房上的鐵欄欄粗如兒臂,牢中所坐所卧的犯人一個個都面如死灰,臉上早已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這裏面的人全部破衣爛衫,頭上的頭髮亂如野草,一個個都像地獄裏的惡鬼。
秦寶寶見他們射過來的目光充滿了呆滯和絕望,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雖知這些人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但心裏還是不願他們受苦。
他忽地看到有一間小小的牢房只關了一個人,相貌極其威猛,但身上的重鐐已使他不得不蜷縮在屋角。
真是太不像話,秦寶寶有些憤憤然,關在牢房已經夠可憐,如今卻加上重鐐,該有多痛苦啊,大哥的心腸未免太硬了。
對秦寶寶的瞭解莫若衞紫衣了,看着秦寶寶不平的眼神,衞紫衣已知道他豐富的同情心又開始氾濫,微微笑了笑。衞紫衣走近這間牢房,他的到來,已驚動了牢房內的漢子。
從他眼中射出不羈的眼神,秦寶寶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衞紫衣的目光卻更鋭利,帶着高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牢中的漢子不禁低下了頭。
銜紫衣冷然問道:“你犯了什麼罪?”
漢子不耐煩地道:“刺殺大領主,虐待自己的兄弟。”
衞紫衣道:“你可知我為何給你特別的待遇,為你加上“金龍社”的軟金鎖鏈?”
漢子“哈哈”笑道:“若非如此,這些鐵欄杆哪禁得住我一扳,若非有這個累贅在身,我早已破獄而出了。
衞紫衣問漢子的話就是為了打消秦寶寶的同情心,秦寶寶知道自己錯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衞紫衣不再理那漢子,帶着秦寶寶走向另一間牢房,這間牢房很大,關着七、八個人。
衞紫衣剛站在牢房前,一個精瘦的漢子就走到鐵欄杆前,恭聲叫道:“大當家。”
衞紫衣道:“你是不是叫魏得祿?”
這人道:“大當家沒記錯。”
衞紫衣道:“我還記得,你是因為貪污公款,後因秘密,一共殺了三人,逃亡漠北的。”
魏得祿垂下了頭,羞愧滿面地道:“小人一時糊塗,做下了不可饒恕的錯事,請大當家給斬了吧!”
衞紫衣道:“你已知罪?”
魏得祿道:“小的罪該萬死!”
衞紫衣道:“如果我讓你選擇三個月後死,或者明天死,你會選擇哪一種?”
魏得祿慘然道:“既然罪該萬死,自然是死得早些好,也免得受這牢獄之苦。”
他苦笑着,又道:“自從進入此牢後,知道已無生望,無一日不想着死亡的事情,如果再讓我待下去,我一定會發瘋的,咳,不如一刀下去,死了算了。”
衞紫衣轉身看着秦寶寶,秦寶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寶寶間魏得祿道:“如果讓你去執行一項任務,這項任務九死一生,但尚有希望,你願意去做嗎?”
魏得祿當即跪下,哀求道:“如果大當家和寶少爺能讓我執行這項任務,魏得祿沒齒不忘大恩大德。”
秦寶寶看着衞紫衣,目中充滿了欽佩的神情,畢竟是大哥,比我更懂得人們的心理,我秦寶寶班門弄斧,真是不好意思。
帶着秦寶寶離開,見陰離魂已在牢房門口等候,衞紫衣吩咐道:“魏得祿可用,再挑幾個像他這樣的人就行了。”
陰離魂道:“屬下明白。”
衞紫衣不再多説,對陰離魂的辦事能力,他一向極為放心,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他執掌握有生殺大權的刑堂執法?
回到黑雲樓時,衞紫衣見眾人已散去,便吩咐僕人準備了飯菜,因為幾個領主這幾日各有任務,不便邀他們共餐,於是吃飯的只有衞紫衣和秦寶寶了。
勸秦寶寶吃飯一向是衞紫衣最頭疼的事情,哪一次不是好話説盡,才使秦寶寶吃上幾口。
正在斟酌勸飯的辭令,卻見秦寶寶手執筷子,不用吩咐,就大吃起來,自己吃不算,還頻頻向衞紫衣碗中夾菜。
衞紫衣大感奇怪,不要説他,“金龍社”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奇怪的,秦寶寶一向把零食當飯吃,把飯當零食吃,今天怎麼全調過來了?
因為心中沉思,所以忘了用飯。
秦寶寶道:“大哥,怎麼不吃飯呢?不吃飯,又怎有力氣辦事?”
衞紫衣真有一些哭笑不得,今天真的是全倒過來了,秦寶寶居然向自己勸食。
目中笑意盈然,秦寶寶早已看出,奇怪地道:“大哥今天怎麼了,怎麼一味地看着寶寶?”
衞紫衣笑道:“你明明是秦寶寶,怎麼又不像呢?秦寶寶居然會不用人勸而吃飯,真是奇怪。”
秦寶寶不好意思起來,道:“人總會變的,我現在已知道,要想長得壯,就要多吃飯。”
衞紫衣笑道:“這就是你吃飯的理由?”
秦寶寶奇怪道:“不吃飯會很瘦,會沒有力氣,也會餓死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呀?”他望着衞紫衣,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衞紫衣不禁大笑,道:“不錯,不錯,看來我真是多此一問了。”
秦寶寶奇怪地看了衞紫衣一眼,低頭吃飯,其實在他心裏早就已笑開了。
既然不吃不行,不如自己吃,再説,秦寶寶經柳隨雲之事後,明白武功的重要性,不吃飯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怎能習武呢?
望着秦寶寶狼吞虎嚥的樣子,衞紫衣反而有一些擔心,禁不住道:“寶寶小心點,別嗆着了。”
秦寶寶指着衞紫衣大笑道:“大哥真奇怪,不吃要勸,吃吧,又要擔心,那寶寶該怎麼做?”
衞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寶寶終於大了,終於不再要大哥煩神了,只是,這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寶寶不懂事時,總希望他儘快長大,如今他真的長大了,卻又患得患失,衞紫衣苦笑,人為什麼總是很矛盾呢?
這時,陰離魂走上樓來,一眼看見秦寶寶吃飯的樣子,不禁擔心道:“寶少爺,吃慢點。”
秦寶寶笑道:“瞧,又來了一個。”
陰離魂正感不解,衞紫衣已將剛才的事説了一遍,陰離魂難得一見的笑容終於在臉上出現。
陰離魂欣慰地笑道:“寶寶終於長大了。”
衞紫衣道:“陰大執法,事情辦妥了嗎?”
陰離魂笑容一斂道:“依大當家的意思”我又挑了三個人和魏得祿一起做為柳隨雲的看守。”
衞紫衣道:“放人措施定出來了嗎?”
陰離魂道:“柳隨雲是一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人,所以我準備給他一點點機會,相信已足夠。”
衞紫衣點點頭,道:“不錯,機會給得太多,反而引起他的懷疑,這件事的原則就是千萬則讓他起疑。”
陰離魂道:“關於細節……”
衞紫衣揮了揮手,笑道:“你不必説,難道我還不相信你嗎?”
陰離魂的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但秦寶寶已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心中的感動。
又有什麼事情能比衞紫衣的信任更讓人感動的呢?
衞紫衣沉吟片刻,吩咐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山下守衞的弟兄,柳隨雲只有靠自己的實力闖下山去,才不會令他起疑。”
陰離魂道:“可是,柳隨雲能闖下山嗎?”
衞紫衣笑道:“你只要減少一些兄弟守衞,柳隨雲不就可以闖下山去了嗎?”
秦寶寶放下筷子,道:“大哥,柳隨雲在闖山的時候,不會出手傷人嗎?”
衞紫衣道:“柳隨雲深知闖山是宜快不宜慢,他絕對知道,一旦和人纏鬥,就必無生機,所以,他一定只會利用自己的輕功的,守衞的弟兄武功尚可自保,輕功則不如柳隨雲,何況守衞人減少,也無法進行圍剿戰術。”
衞紫衣的分析無疑極有道理,秦寶寶的小腦袋直點,又埋頭吃他的飯去了。
陰離魂道:“只希望柳隨雲的輕功不會令人失望。”
衞紫衣微笑道:“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