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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童話故事裏,沉睡中的公主被上子吻醒後,從此兩個人就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但在現實生活中的公主,要到何時才會醒來呢?王子要到何時才會出現呢?美麗的母親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公主一樣,有着烏黑的長髮、白皙的肌膚,而且也像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樣,一直閉着雙眼沉睡不醒。

    “媽咪是不是跟睡美人一樣,在等待王子來吻醒她呢?”

    她曾經這樣問過外公,但外公只是嘆息的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説。

    “媽咪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這是她從外婆第一次帶她到醫院來看母親後,她就一直追問着眾人的問題,但卻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

    直到有一天,被她問煩的護士阿姨這樣告訴她,“只要你媽咪想醒來,她自然就會醒來了。”

    她着急的問:“那媽咪要什麼時候才會想醒來呢?”

    護士想了想,回答她説:“只要幸福的爹地回來後,媽咪自然就會醒來了。”

    幸福的爹地,幸福的爹地是誰呢?外公、外婆、舅舅……沒有一個人曾告訴過她有關爹地的訊息,家裏也沒有爹地的照片,她更不知道爹地究竟長得是什麼樣子。但只要能讓媽咪醒來,從今天起,她會努力的找爹地回來的。

    可是,她該怎麼找呢?這可難倒了年紀還小的幸福了。她曾想直截了當的去問外婆,但她一想到當她念幼稚園的時候,有一次她曾問外婆,“為什麼幸福沒有爹地?”

    她到現在還記得外婆那副傷心的表情,她真的不想再讓外婆有那種傷心的表情了。那如果她去問外公呢?外公的工作很忙,如果她去問外公有關父親的事,外公會不會很生氣呢?可是,她好想讓母親醒來,為了讓母親醒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決定等今天晚上外公回來的時候,她就要問外公,父親他在哪裏?

    但是,她還沒有等到外公回來,就聽到舅舅在電話裏生氣的罵人。嚇得她躲在一旁,正想要回到房間去,卻聽到舅舅説:

    “那個大混蛋如果敢回台灣,我非好好的揍他一頓,替思柔跟幸福出氣不可。”

    舅舅在罵誰呢?幸福在一旁偷偷的聽着,聽了一會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舅舅是在罵父親,可是,為什麼舅舅要罵父親呢?她不明白。

    等舅舅掛了電話,離開房間後,她才從垃圾筒裏撿起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她看不懂的英文字,不過,從那英文字的寫法看來,大概可以看得出來是張地址。

    這會是父親的地址嗎?幸福把它放進口袋裏,她希望能從這張字條裏找出父親的下落。雖然,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從來不曾回來看她跟母親,但是,她相信只要父親知道了母親的事,他一定會趕回來的。

    “阿晉、阿晉。”

    方晉這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什麼事啊?爸爸。”

    方同安看着兒子問:“阿晉,你在想什麼?”一個晚上兒子都不説話,只是發着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晉看着父親問:“爸,媽呢?”他這才注意到母親並不在家,難怪他覺得今晚特別的安靜。

    “你媽到朱家去跟你朱伯父、朱伯母商量你跟家茵結婚的事。”方同安看着兒子問:“阿晉,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他知道兒子最近才打贏了一場大官司,為了這場官司,方晉這一陣子幾乎都是晚睡早起,是不是因此累壞了身體?

    方晉猶豫了一下,像是在考慮該不該告訴父親的樣子,最後他從口袋裏拿出個信封交給父親。“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現在他只想找個人商量,而這個人選沒有比父親更適合的人了。

    方同安打開信封,信封裏只有一張照片,照片的背面用鉛筆寫着:

    “你能喚醒睡美人嗎?”

    由這歪歪扭扭的字跡看來,應該是出自一個小孩的筆跡。

    “阿晉,你一個晚上心神不寧的,就是為了這張照片上的女人吧?她是誰?”照片上是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女人,她閉着雙眼睡在一張牀上。由照片的背景來看,應該是醫院之類的地方吧!

    方晉看着父親説:“她叫向思柔,是我以前在台灣的女朋友。”一個深藏在他心裏長達八年的女人,一個他幾乎以為他已經遺忘了的女人。

    方同安看着兒子問:“那她寄這張照片給你的目的是什麼?”兒子長大了,以前有一、兩個女朋友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那個向思柔寄這張照片給兒子的目的是什麼?

    “那信封上的發信地址是台灣的一家療養院,今天我接到照片後,就照着信封上的電話打過去問了,醫院裏的人告訴我,思柔已經昏迷了八年了,所以,一這封信不可能是思柔寄的。”思柔入院的時間是在他離開後的三個月。

    “那又怎麼樣?她可能是發生了意外才會昏迷不醒。”不過,既然向思柔昏迷不醒,那麼照片就不可能是她寄的,那麼是誰寄這張照片給兒子的,他的用意又是什麼呢?

    方晉看着父親説:“我想回台灣去一趟。”

    他早就該回去了。這八年來,因為母親的關係,也因為他一直在逃避,所以,他一直留在美國。他本以為他早已忘了思柔,至少認為她已經成了他過去記億中的一部分了。

    但是,直到他看到這張照片後,他才明白——其實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思柔,他只是假裝自己已經忘了她而已。所以,他才會在看到她的照片的那一刻激動不已,整個人也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回憶。他認為他有責任去了解,思柔是為了什麼而昏迷不醒。

    方同安吃驚的説:“為什麼?再兩個月你就要跟家茵結婚了,如果你現在到台灣去,你要怎麼跟你媽和家茵説呢?”兒子跟向思柔應該不是單純的男女朋友吧!不然的話,兒子不可能會選在這個節骨眼,想回台灣去看她。

    方晉看着父親,痛苦的説:“我現在還不能和家茵結婚,至少在我沒有弄清這件事情的真相前,我不能跟家茵訂婚。”他一定要回去,他逃避了八年,該到了回去面對事實的時候了。如果他再不回去,那他的心會內疚一輩子的。

    “什麼真相?我都被你搞迷糊了。”方同安在九年前奉調到美國分公司來當經理,那時兒子正在唸大二,他跟妻子幾經商量,決定先由他單身赴任。妻子則等到兒子大學畢業後,兩人再一起到美國跟他團聚。

    但一年後,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妻子突然帶着兒子一起到美國來。那時他因為工作忙的關係,也沒有詳細詢問妻子來美的原因,他只知道那時兒子經常吵着要回台灣,他不知妻子用什麼方法讓兒子安靜了下來,幾個月後,他也就不曾再聽兒子吵着要回台灣了。而他也沒有追問兒子想回台灣的原因。

    “因為……因為我離開台灣的時候,思柔正懷着我的孩子。”往事就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的向方晉襲來。

    方同安吃驚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就是當年妻子突然帶着兒子到美國來的原因嗎?為什麼兒子跟妻子都沒有告訴他呢?

    “我跟思柔的哥哥向思洋,從國中起就一直是很好的同學。那年,思柔正在準備考高中,而她的文科方面一向比較弱,思洋又是讀理科的料,所以,他就拜託我這個讀法律系的好友幫思柔補習。而我也一直都很喜歡思柔,所以,就答應了思洋的要求。可是,年輕氣盛的我,根本無法剋制自己對思柔的愛意,在一時衝動下我就……

    “幾個月後有一天,我提早放學回家,聽見媽開玩笑的跟人講電話,説是向家的女兒在圖書館昏倒了,被送到醫院去後,才知道她不知懷了誰的孩子,向家夫婦一直逼問她説出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她卻怎麼都不肯説。媽還直説真沒想到思柔平常看起來一副乖巧的模樣,竟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我這才知道原來思柔懷了我的孩子,也才瞭解為什麼她那幾個禮拜,始終悶悶不樂,像是滿懷心事的樣子,原來她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我這件事。

    “我馬上就把思柔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這件事告訴了媽,並準備趕到思柔家去告訴她的父母,我不能讓思柔獨自承受這一切的責任。但媽捉住了我,説什麼都不讓我去見思柔的父母,然後飛快的訂了機票,以死相逼的要我跟她到美國來。

    “到了美國後,有好幾次我都想回台灣去,但媽不是藏我的護照,就是把我的證件給燒了,還威脅我,只要我敢回台灣,她就會在我回台灣的途中自殺,如果我不要她這個做媽的就定吧!她也不許我告訴你這件事,説那時你正在為工作操心,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能忍心增加你的負擔!

    “又過了幾個禮拜,媽告訴我,思柔的父母打電話告訴她,説他們已經將思柔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了,還把思柔送離南部,讓她能重新開始,並希望我從此以後不要再跟思柔有任何的聯絡。

    “還説,如果我現在回去找思柔,等於是在思柔已經快癒合的傷口上撒鹽巴,對我們兩個都沒好處。媽還説如果我是真的愛思柔,就不該再回去打擾她,媽要我忘了思柔,在美國更新開始。

    “而我呢?我在思柔最需要我的時候,不但沒有陪伴在她的身邊,卻跟着媽一起逃到美國來。我想到自己連她跟她肚子裏那個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我就沒臉回去見思柔,所以,我聽了媽的話,把思柔放在一旁,專心的唸書了。”其實那時的他,雖然內心對思柔充滿了歉疚,但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拿什麼臉去見思柔。

    “那你現在回去又有什麼用呢?”他能瞭解兒子內心裏的悔恨,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他現在回去又有什麼用呢?

    “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去向思柔的父母道歉,我要去跟思柔説聲對不起。當年不管我有什麼原因,都不應該丟下她一個人一走了之。就算我是被媽強逼到美國來,我也應該立刻回到她的身邊才對。還有……還有我要回去查證一件事情。”一件讓他十分掛心的事,當年他一直沒有足夠的理智去思考,之後他就不停的逃避,讓自己不去想它。一直到今天接到了這封信,他才讓自己回想起八年前發生的事情。依思柔的個性,依他對思柔的瞭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思柔絕不可能同意把她肚子裏的孩子打掉。

    “什麼事?”兒子要回台灣去跟向家的人道歉他是不反對,畢竟當年是兒子的錯,如果當年他把事情告訴他這個做父親的,他也一樣會帶着兒子火速趕回台灣,向向家賠罪的。不過,如今兒子要去查證什麼事呢?而這一切應該都可以等到他跟家茵結婚後,再去做啊!

    “療養院的人告訴我,思柔在療養院裏生了個女兒,她今年七歲了,名字叫做幸福。信就是她拜託他們幫忙寄的,幸福會不會就是我跟思柔的孩子呢?她是不是那個當年母親告訴我,已經被打掉的孩子呢?”如果幸福真的是他跟思柔的孩子,就表示當年母親騙了他。還有,思柔是為了什麼昏迷不醒呢?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説當年你媽有可能騙你。”以他對妻子的瞭解,她為了阻止兒子回台灣,很有可能會説出這種謊言的。

    方晉看着父親,堅決的説:“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回台灣一趟,我要回去弄清事情的真相。”不然他這輩子都無法安心。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爸爸也不反對。不過,在你回台灣前,要先跟你媽還有家茵説一聲。”如果不讓兒子回去,只怕他也沒辦法安心的跟家茵結婚,還可能內疚一輩子,那對他還有家茵而言,都沒好處。

    方晉看着父親説:“爸,我暫時不想告訴媽跟家茵這件事。”

    “為什麼?”兒子不想告訴他母親的原因方同安瞭解,但家茵是他的未婚妻啊!如果,他跟向思柔的女兒真的還活着的話,他遲早都要告訴家茵啊!

    “如果告訴家茵,她一定會告訴媽,到時媽一定不會答應讓我回台灣。”母親之所以會那麼喜歡家茵,除了家茵有個傲人的家世外,家茵跟母親之間幾乎無話不談,也是原因之一。

    兒子説的也對。“那你要怎麼告訴你母親跟家茵?”

    “我會告訴她們,我因為工作的需要,必須到歐洲兩個禮拜,我會在結婚前趕回來的。”如果是因為工作而出遠門,他的母親是絕對不會反對的。

    方同安看着兒子好一會後才問:“如果你的孩子真的沒有死,如果那個叫幸福的小女孩真的是你的女兒,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方晉痛苦的回答。他是真的喜歡家茵,所以才會答應母親跟家茵結婚。但現在,他知道在他內心深處,他從來也沒有忘記過思柔的事。他也不知道現在他該怎麼辦?

    “如果……如果那個叫幸福的小女孩真的是我的女兒,那我必須向她還有思柔道歉,因為我是個不負責的父親,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的存在,也才知道思柔變成這個樣子。”

    方同安拍拍兒子的肩膀説:“如果你真的要同台灣就去吧!你媽這裏我幫你解決。”直到這一刻,方同安才真的瞭解兒子已經長大了,就因為他長大了,所以他才有勇氣去面對從前的過錯。如果那個叫幸福的小女孩真的是兒子的女兒,那麼兒子也應該對她有個交代。

    家茵對他的信任讓他覺得汗顏,她一聽他是為了工作的關係要到歐洲兩個禮拜,就連忙跟着母親幫他打理行李。還告訴他工作最重要,如果他因為工作的關係沒辦法及時趕回來,那麼他們的結婚典禮可以延後幾天沒關係。

    他相信家茵要是嫁給他以後,一定是個好妻子、好媳婦、好母親,她就像紅樓夢裏的薛寶釵一樣,是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

    可是,父親的話也一直在他腦海裏迴響:要是幸福真的是他的女兒該怎麼辦?他該怎麼告訴家茵呢?他相信家茵是不會跟他計較的,畢竟他跟思柔的事是認識她之前的事。

    他擔心的是,事隔那麼多年,他對思柔的感情是否仍然沒變呢?他知道當年他是真的愛思柔,這麼多年來,他對思柔的愛,是否因為時間的關係而逐漸減少呢?當他決定要回台灣後,過去他跟思柔的一點一滴也一一回到他的記憶裏,他的心就這麼一點一滴的被對思柔的愛給淹沒了。

    他記得思柔高興的樣子,他記得思柔生氣的樣子,他記得思柔憤怒的樣子;他唯一沒見到的就是思柔哭泣的表情。當她知道他跟母親離開台灣後,她一定每天都是悲傷不已吧?他的離開是不是就是思柔昏迷不醒的原因呢?如果當年他不理會任何的阻礙,毅然回到台灣,那麼思柔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命運呢?

    他知道現在的他是愛着家茵,但他的心卻不停的記起從前的一切,現在,他該如何去補償思柔呢?如果幸福真的是他的女兒,那他又該怎麼辦呢?他又該怎麼告訴家茵這一切呢?

    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該怎麼面對思柔呢?他今天的成就可以説是建築在思柔的不幸上,所以,思柔怨他、恨他是應該的。要是思柔她真的長眠不醒,那麼,他可以安心的過着他幸福的日子嗎?

    方晉一下了飛機,連行李都沒放,就攔了一輛計程車,匆匆忙忙趕往療養院,他的時間不多,他一定要儘快去看看思柔。

    下了計程車後,方晉打量着這家療養院,優美的環境、清靜的空氣,的確是個養病的好地方,思柔真的在這裏昏迷不醒的住了八年嗎?他真的無法想像那總是在嘴角掛着淡淡笑意的思柔,就這麼昏迷不醒,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那個原因該不會是他吧?他可以想像當年思柔的父母,是怎麼逼問思柔孩子的父親是誰?而思柔八成沒有告訴她的父母吧!不然的話,向伯父跟向伯母應該在那天晚上就會找上門來。

    思柔是不是知道他跟母親去了美國,一時傷心而發生了意外呢?是否如此才造成她長達八年的昏迷不醒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欠思柔的可是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先生,你有什麼事嗎?”一名工作人員走向一直待在門口的方晉。

    “請問一下。”方晉禮貌的説:“這裏是否住着一個叫向思柔的病人?”

    工作人員笑着説:“你是來看睡美人的啊?你是她的朋友嗎?”

    “睡美人?”方晉疑惑的問。

    “就是向小姐,幸福都是這麼稱呼她媽媽的。”工作人員指着前面的一棟大樓説:“向小姐就住在那棟大樓的三樓七室,現在幸福也應該在那裏,陪着她媽媽才對。”

    “謝謝你。”方晉向工作人員道謝後,就提着行李向前走。

    他的心一直怦、怦、怦的跳,幸福跟思柔在一起,那麼幸福是不是他的女兒?思柔又是怎麼昏迷不醒的?他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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