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要把握這重生的生命,扭轉被自己錯待的人生。
「二少爺,我叫陸清雅,小名叮噹,是陸家二房所出的庶女,你的童養媳,以後請你多加照顧。」
見她有條不紊地行了個禮,井向雲原本惱怒的眼忽地一眯,不動聲色地看着這個貌不驚人又瘦得好像風一吹就會倒的小人兒,抿緊的唇瓣慢慢往上揚。
有意思,她竟然不怕他,還敢直視他的雙眼?看來大娘這回找來了有趣的小東西,讓人心癢難耐地想……
欺、負、她!
「陸清雅,你裙子上有條毛毛蟲,它快爬到衫子裏面了……不許打死它,我等着看它變成蝴蝶。」
「陸清雅,你會不會爬樹?風箏在樹枝上,你爬上去取下它……」
「陸清雅,你為什麼要綁兩根辮子?你知不知道這樣很醜?本少爺不喜歡,把頭髮打散了,大喊一聲『我是瘋子』……」
「陸清雅,你是不是沒吃飯,個子小得像快死的老鼠?少爺我可憐你,把盤上的糕餅全部吃光吧,一口也不準剩下,免得暴珍天物。」
「陸清雅,到池子裏摘朵蓮花,順便撈一條肥魚給你的晚膳加菜……」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面對井府二少無理的捉弄,看來只有九歲,其實心智已屆二十歲的陸清雅應付起來得心應手,毫不費力。
畢竟同樣的事她已經歷了一回,再來一次便全在她掌控之中,她用大人的心態來應對「小孩子」的胡鬧,做來輕鬆順手。
不許捏死毛毛蟲,她反手就用手帕包着它,直接拉起小少爺的手把蟲甩落他手心,讓他真實感受到蟲體的蠕動,而後驚慌失措地想甩開又要強裝不在意,一張俊臉白得失去血色。
她本來就會爬樹,取下風箏不難.,他硬拉她髮辮刻意戲弄,她就一動也不動地任他弄亂頭髮,直到他自覺無趣的收手,沒再捉痛她的長髮。
一大盤糕餅少説有四、五十個,她吃得下才有鬼,因此她拐着彎和他玩划拳,輸的人一口一個,絕不再一個人吃到脹肚皮。
結果,熟知他想法的她當然大獲全勝,最後是始作俑者自己吃得快吐了,鐵青着臉瞪人。
至於捉魚、摘花,何需用到個小的她,她狡猾地將小廝莫草推下池子,反正他手長腳長,入水踩得到底,又是泅泳好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因為曾在井府生活了十一年,也和府裏大半的人相處十年以上,她佔了個得天獨厚的優勢,以她對他們的瞭解,有些事不用他人提及也已瞭若指掌,甚至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一樣瞭然於心。
上一世她不受重視,卻不代表一無所知,那時見她儒弱的人總是會不請自來的踩她兩腳,她在受盡欺凌的情況下早看清每個人的嘴臉,知曉誰是欺善怕惡的奴才,誰又心機深沉,見她無勢便來奚落幾句。
她叮噹……不,她陸清雅不是傻子,只是不再聽從己逝孃親的囑咐:她不再一味吞忍退讓,把自己藏得更深,不招惹是非、不找麻煩,凡事儘量置身事外,好讓人察覺不到她的聰慧和機敏,明哲保身以免引起注意。
這些點,她相信重生後的她做得很好。
「陸清雅,你手心向上是什麼意思?討打嗎?」此刻,井向雲不解地揚眉,作勢要拍打她的小手心。
陸清雅搖着小腦袋瓜,笑得好似春花開在她臉上。「少爺打賞。」
「打賞?為什麼?」他偏過頭,好笑地收掌為拳,以指節輕擊她平滑的前額。「一兩不算少,十兩不算多,多多益善,少爺的氣度完全展現在你的大不大方。」有錢好辦事,如今她找到機會就要多攢點銀兩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她想開了,徹底的拋下舊包袱,孃的話不一定正確,活着的人才知道要怎麼過日子才是對自己最好,所以她要努力存錢,不依靠別人,盼着有天能自食其力,離開困住她的井府。
「你好大膽子敢向我要錢!你吃井府、住井府,用的也是井府的,你哪個地方需要用到錢了?」他板起臉,故意佯裝不悦,教訓她的貪財行徑。
「莫草跟着你都能月領一兩養家,可我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比小廝還窮,要是突然想上街買個零嘴解解饞,全身上下只怕撈不着半枚銅錢。」她振振有詞的説出個道理。
「嗯哼,一張嘴倒是伶俐,死的都能被你説成活的。」井向雲沒好氣的橫瞪她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枚小金印丟給她。
金子比銀子值錢,在他看來不過是隨手一扔的小物,對求財若揭的陸清雅來説,那可是日後的救命錢,她馬上眉開眼笑的收下。
「少爺是活菩薩,跟了你就大富大貴,財源滾滾通通進我的錢袋。」她要找個上鎖的鐵盒來裝銀兩了,一天一點裝得滿滿的。
「瞧你笑得喜孜孜的模樣,真是不長進,這麼點小玩意你就滿足了呀?」真是非常礙眼的笑臉,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掐……
掐住在眼前晃動的小臉,井向雲兩眉忽地璧攏,堆出一座小山丘。「陸清雅,不是叫你多吃些嗎?怎麼這兩頰還是沒肉,捏起來像扯着一層皮,沒半點軟嫩的舒服。」
面頰被往兩側拉開,她吃痛地低呼,「有吃、有吃,只是吃不胖,疼啊……」「不管,再給你半個月,要是臉頰依然乾扁扁的我就……」他瞪眼,一副小土匪的樣子威脅人。
「你就怎樣?」她十分緊張的問道,雙手像守財奴般護着剛得手的小金印:他把眉尾往上一挑,伸出兩指掐住她鼻頭:「我就在你鼻子打洞,用黃金打造的牛環扣在鼻洞上,一天三回當你是牛帶出府遊街,讓人對你指指點點。」
陸清雅一聽,腮幫子微鼓:「我不介意你把金環直接給我,我還可以學兩聲牛叫逗你開心,是人是牛無所謂,多賞我幾件值錢的東西,我還能在地上打滾。」
快點存夠錢她才能早點脱離這裏,不然一等到十六歲,她不想嫁也得成人婦,接下來就被迫由正室淪為二房,就算忍氣吞聲也會被人指着鼻子大罵,受盡屈辱。
雖然目前情況和以前已不盡相同,也未一入府就受到冷落,數個多月下來看似被欺負,實則二少爺還算維護罩着她,可是想起重生前的淒涼和悲苦,她還是直打冷顫,不願重蹈覆轍。
她要未雨綢繆,多一分準備就少一分傷害,她不會再多做妄想,以為做個好妻子便能得到丈夫的憐寵,世上男兒多薄倖,他們的心永遠在新人身上。
前塵如煙,隨風飄逝,既然下定決心要走出過去的陰影,要真正的「重生」,她就會把以前聽話的自己給丟掉,不怕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
所以,受點折辱算什麼,沒有失去哪能獲得,尊嚴是一張破紙,丟了無妨,只要立定目標往前走,別人的異樣眼光和閒言閒語再傷不了她,她已經三折朧成良醫了,懂得如何自保。
「吠!就這點出息?以後別説是我井府的人,省得丟我的臉。」井向雲恨鐵不成鋼,惡狠狠地以拳頭壓在她面頰上,用力的旋轉了兩圈。
明明很痛,淚花都在眼眠打轉了,她依然露出無所謂的笑容,也不求饒。「我絕不會和人説與二少爺有牽連,是我自個不爭氣,沒能給你長臉。」
他頓了頓,表情有些陰鬱。「你不會忘了我是你的什麼人吧?你以為你不提,就沒人曉得你是我的童養媳嗎?」
井向雲説不上心裏是什麼感覺,就是有點不是滋味,她的笑容越甜美,他便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好像總有意無意地和他拉開一段距離,讓人心頭髮悶。
一開始他的確不滿大娘的多事,平白無故的結了門娃娃親要他接受,還把少妞直接安排到他的住處,讓他日夜對着一張令人心煩的小臉,心裏只想着怎麼把她揮遠點。
不過近來被她圓圓的大眼一瞅,他心口的煩躁倒是消退了不少。她瘦得像竹片,養不眸的小身板活脱脱是竹竿,可是言語卻又有味,他越想要忽略她,越強烈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反應更硬生生勾出他的興趣。
不討厭,甚至還有點喜歡……若是他將來的娘子如她一般,他願意多耗些時日等她長大。
因此她的「撇清」聽在他耳裏,那就有些刺耳了,聽來像是為他的面子着想,不想給人説長道短的機會,可他就是感到不舒坦,一股無明火隱隱升起。
「二少爺是出類拔萃的人,是神仙化身的仙人,我又蠢又笨又不出色,哪能配得上玉做的你,那只有天仙下凡才高攀得上……」陸清雅淡笑自貶道,寧願當個不出挑的平凡人,只求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井向雲眸心一沉,仲手捉住她下顆,抬高。「第一,不許叫我二少爺,我允許你喊我名字或向雲哥哥;第二,不要再讓我聽見自貶的話,你是我的人,只有我能説你的不是,你或其他人不得代我發言。」
「二少爺……」他幾時變得這麼蠻橫?她明明記得他是冷情的人,似乎沒有人或事能入他的眼,如今怎麼管起她來了?
難道是她記錯了,少年的他仍有點得理不饒人的小脾氣,對人也不是全然的不在意,是嗎?
陸清雅的記憶產生了混淆,有些記得的事物好像已非她所想的那樣發展,而不應該出現的情節,倒如雨後春筍一冒出,擾亂了她已知的既定事實。
九歲入府,十六歲成親,十九歲懷有身孕,二十歲生辰前因難產而香消玉損,上一世她對身為「丈夫」的那個人,認知是膚淺的,甚至可以説是陌生,她始終走不進他的心,一直在他心門外徘徊,説是夫妻卻形同陌路人,除了不得不的肌膚之親,他從未正眼看過
她一眼。
想起羞人的牀第之事,她耳根微微泛紅,不自在地壓下心頭的悸動,試圖趕走令人臉紅耳熱的過往回憶:雖然他們之間並無深厚的感情,但該做的夫妻事一樣沒少,教她無法輕易忘懷……
不行不行,別再想了,她要振作,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她的重生又有何意義?不過是一場玩笑。
「陸清雅,想我擰斷你一掌就能圈住的小脖子是不是?」井向雲冷哼,低着頭逼視她。
察覺頸上傳來的温度,她這才回神地想到自己眼下有多弱小,還是個沒長大的黃毛小丫頭。「二少……向雲哥哥,我疼着呢,你別掐我小得像竹籤的頸項了。」井向雲哼了兩聲,用瞪視表達心中的不快。「下次再喊錯,我就把你頭下腳上的吊在樹底下,讓你全身的
血往腦袋衝,好醒醒你愚昧的蠢腦子。」
「呵,沒必要這麼狠吧?我才十……呢,九歲,你這玩法會玩死人的。」也許她真的該試着離他遠一點,免得有一天死於非命——被他活生生的整死。
聽她提起年紀,他一時興起,兩隻手伸向她腋下,毫不費力地舉高她。「陸清雅,你真矮。」
聞言,她臉色一變。「向雲哥哥,我剛才看到一隻黑色的蟲子從你腳旁竄過,好像是無孔不入的蜚鐮,它正順着你的褲管往上爬呢。」
哼!就不信你不伯。
「蜚……蜚鐮~~」十四歲的井向雲臉色一白,看得出面有俱色。
蜚嫌是常在灶房裏出沒的害蟲,一見就令人覺得噁心。「向雲哥哥,你生病了嗎?怎麼臉色那麼白?」陸清雅暗地笑得腸子直打結,表面卻佯裝不知情,面露團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