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雪君自然知道青師太脾氣燥急,此時急於想知道詳情,這就婉轉的道:“師伯先容侄女解了穴道,因此事説來話長,而且牽連極廣,待會再由侄女稟明罷!”
青師大眼珠轉動了一下,表示答應,呂雪君又告了罪,才如法泡製,伸手輕拍青師太“脊心穴”。
青師太略為閉目運功,果然覺得自己拚耗真氣,未能衝開的穴道,此時已然解開,腰骨一挺,全身骨節,發出一陣陣連珠暴響,人也隨着跨下榻來,雙目乍睜,便向呂雪君問道:
“雪君,這解穴手法,不是你師傅路數,你從何處學來的?”
呂雪君躬身道:“庵中師傅,全都被制,容侄女解了穴道,回頭再稟明經過罷!”
説着,翩然往房外疾走出去。
靜因師太瞧着呂雪君身形,笑道:“原來道友和呂姑娘還是素識?”
青師太點頭道:“她是離塵庵主的傳人!”
靜因師太失驚道:“難怪方才呂姑娘喂小徒的那粒碧色丹藥,貧尼覺得十分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原來就是離塵庵主的‘碧靈丹’!”
説到這裏,不由微微嘆息道:“要不是呂姑娘適時趕來,我們這些老老小小,真不知落個如何結局呢!”
青師太白髮飄動,憤怒的道:“昨晚全庵悉遭暗算,這賊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靜因師太搖頭道:“説來慚愧,貧尼根本連敵人影子都沒瞧到,只覺‘心坎’穴上,似乎被人輕輕點了一下,便爾受制,這類‘隔空點穴神功’,失傳已久,貧尼真想不起江湖還有此等人物。”説着,回頭問方玉琪道:“孩兒,這位青師太,和師叔多年好友,你也叫一聲師叔罷!”
方玉琪連忙過去,行禮道:“弟子方玉琪叩見師叔。”
青師太還了半禮,回頭道:“此子就是蒼松子道友門下?”
靜因師太黯然點頭道:“他是大師兄的二弟子。”
青師太打量了方玉琪一眼,點頭道:“此子骨格果然不錯,噫……”
突然雙目一睜,精光暴射,一霎不霎地注視着方玉琪,臉上似乎露出不信之色,徐徐的道:“此人英華內斂,居然藴而不露,內功修為,少説也在二三十年以上,寧非奇事?”
靜因師太給青師太這麼一説,不由也往方玉琪瞧來,姜青霓更覺奇怪,她時常聽師傅説青師太目空四海,平日極少對人嘉許,這會居然説方師哥內功修為少説也有二三十年以上,她心頭覺得暗暗好笑,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總共才只幾歲年紀?心中想着,一偏頭,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不期而然的也往方玉琪瞧去。
方蓋琪俊臉微微一紅,心中也着實佩服青師太眼光厲害,一面黯然的道:“師叔神目如電,弟子修為日淺,那有如此火候,只是蒙歸駝子歸老前輩在臨終之時,把畢生功力,都輸在弟子身上……”
“什麼?你説惡窮神歸駝子,他果然死了,死在何人之手?”
青師太話聲才落,呂雪君已回了進來,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五十多歲兩鬃花白的老婆子,小腳跨着急步,氣急敗壞的跑進禪房,向青師太和靜因師太兩人,合十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這會真是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邪門,連個鬼影子都投瞧見,就着了人家的道。咱老婆子雖然算不了什麼,這口氣,可也咽不下來,兩位老師傅都在這裏,就替我老婆子出個主意,他們……這批賊子到底是什麼路數……”
青師太皺了皺眉道:“駝姑婆,你且別忙,這批賊子,膽敢找上菩提庵來,咱們好歹也得鬥他一鬥,不過詳細情形,我還沒弄清楚。
雪君,你把知道的説給我聽?”
呂雪君望着方玉琪嫣然一笑道:“師叔,這事他知道得比侄女還多,玉弟弟,還是你來説罷!”
青師太點頭道:“原來他也知道,那麼就讓他説好了。”
這時靜因師太正指着駝姑婆向方玉琪道:“琪兒,這是駝姑婆駝老前輩,當年以一雙肉掌,揚威中原,黑白兩道,無人不知,你還不快去見過?”
方玉琪依言向駝姑婆行禮。
駝姑婆眯着一雙老眼,笑道:“方少俠別聽你師叔給老婆子臉上貼金,還是快些説正經罷!”
方玉琪應了聲是,便從師傅仙逝,自己瞧到遺書及在案頭髮現一片金邊丹楓説起。
靜因師太聽得面色一黯,慘然的道:“大師兄仙逝的消息,我到了黃山,才聽有此傳説,不想果然死在紅葉妖婦之手,那片紅葉,你可曾帶在身邊?”
方玉琪搖頭道:“弟子當時雖覺那片紅葉,來得突兀,但師傅只説他老人家‘心脈枯竭’,弟子未疑有他,是以並沒留意,後來歸老前輩臨死,弟子就在他身邊,這片紅葉,弟子倒帶在身上。”
説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的把那片金邊丹楓取出,雙手遞過,一邊把自己從天台動身,擬上九華報訊,途中巧遇歸駝子,和歸駝子臨死之前,把內力貫輸自己身上之事,詳細説了一遍。
青師太和靜因師太兩位見多識廣之人,此時瞧着那片金邊丹楓紅葉,反覆察看,也説不出它的採歷。甚至連“飛葉催心掌”這個名字,也從沒聽人説過!
青師太將信將疑的道:“如此説來,近日江湖傳言的紅葉教主,倒真確有其事?”
呂雪君插口笑道:“近日江湖傳言,乃是侄女和玉弟弟臨時編出來的。”
姜青霓覺得好奇,忍不住問道:“師傅,那又為了什麼?”
靜因師太向自己徒兒微微一笑,道:“這就是虛虛實實,呂姑娘不過想用‘玄天秘笈’,引出那女魔頭來罷了!”
此時呂雪君已接着説到方玉琪身中惡道人墨無為“黑煞爪”,幸蒙百草仙翁慨賜“百草丸”,自己抱着他向庵中投宿……
駝姑婆笑道:“老婆子當時就看出兩位不類遊山之人……”
青師太全神貫注傾聽着呂雪君述説,一面卻橫了駝姑婆一眼,好像嫌她不該在此時插口。
駝姑婆説了一半,連忙住口,呂雪君就把前晚上所見,一字不漏的説得十分詳盡。
青師太聽她説出五個古怪老頭,不由突然臉色大變,回頭向靜因師太道,“雪君説的,莫非就是四十年前曾在江湖上突然出現的商山四異?”
靜因師太點頭道:“貧尼曾聽先師説過,好像他們就叫什麼趙矮、田駝、孫殘、李跛,雖然他們當年只在黃山劍會上曇花一現,但因他們連闖少林寺僧和武當弟子布在山腰的‘十八羅漢陣’和‘五行劍陣’,才到達始信峯,接着又連傷長白、終南、邛崍三派掌門,而聲名大燥,尤其他們手法古怪,與會之人,幾乎無人能夠説得出他們來歷。”
青師太道:“道友説得不錯,他們後來被一位自稱神州劍客公冶玄的所敗,從此就毫無聲息。”
姜青霓依着靜因師太輕聲問道:“師傅,神州劍客是神州一劍司徒昌明老前輩的什麼人?”
靜因師太搖頭道:“神州劍客公冶玄,^看武俠,請到清風閣^是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的師傅,據説他那套劍法,神奇莫測,劍氣所及,數丈方圓,草木全折,那時他還沒練到家,就把商山四異打敗,但他也因勉強使用劍氣,力敵四異,傷及內腑,雖然博得武林第一劍美號,不久就歸道山。
那時他徒兒司徒昶才十幾歲,那套神妙無方的劍法剛剛學會第一招,因為那套劍法太難練了,他眼睜睜瞧着門人,含恨死去,無法傳下。”
姜青霓奇道:“唉!師傅,那麼神州一劍,以劍術馳譽武林,後來他跟誰練的?”
靜因師太嘆息道:“霓兒,司徒昶在武林中,名列一劍雙枴三奇四惡,但他只會一劍啊!”姜青霓瞪着大眼,越發驚奇道:“師傅,他只會一招劍法?”
靜因師太點頭道:“只此一招劍法,已是天下無敵,唉,司徒昶後來改名昌明,數十年遍訪名山大川,就是希冀昌明失傳劍道。”
方玉琪、呂雪君全被這段往事吸引,聽得出神。
青師太卻一直思索着商山四異四十年前已是無人可敵,何以竟會多出一個令主來,使桀傲難惹的四個怪人俯首聽命?尤其那個令主身後,還有一個夫人,那麼由此推斷,那被叫作夫人的人,豈非武功更高?
她想到這裏,忽然問道:“雪君,你那解穴之法,又從何得來?”
呂雪君笑着向方玉琪一指,道:“那是他教侄女的咯!”
她此語一出,大家全都一怔,八道眼光,一齊往方玉琪瞧去,方玉琪一張俊臉,驟然紅了起來。
呂雪君用手輕輕一推,低聲笑道:“這會該你説了呢!”
方玉琪因呂姊姊方才並沒提及簡小云,生似這段話,故意要留給自己來説。
此時只好把自己在獅子林前遇見簡小云,後採自已如何碰上公孫泰、白雲子,簡小云如何震住峨嵋三雲,如何贈自己人皮臉罩。
以及突然出手,指着自己“心坎”、“脊心”,説了一句“將心比心”,一五一十,説得極為詳盡。
姜青霓站在一邊,聽他述説和簡小云相遇經過,似乎特別關心,小姑娘面上神色,繃得緊緊的,連半絲笑意都找不出來。尤其聽到簡小云説着“將心比心”,她情不自禁,輕輕冷哼了一聲。
但此時大家都在聽方玉琪講話,誰也沒去注意到她。
有!她這一神色,卻落到一個人眼中,她就是呂雪君,心中不期凜然一動,但她故意裝作不見,急忙把目光移開。
“將心比心?”
青師太突然抬起頭來問道:“雪君,你的解穴手法,可就是這一招嗎?”
呂雪君點頭道:“侄女當時也只是一種臆測,不敢決定,但因少林寺古月大師,一到黃山,就遭了毒手,只好回來冒險一試。”
青師太渾身一震,急急問道:“雪君,你説什麼?古月大師怎麼了?”
呂雪君就把自己兩人因無法解開這古怪手法,想起少林寺有七十二種絕藝,指望古月大師一到,也許知道解救之法,才匆匆趕去,以及後來在林中看到,聽到之事,一一説出。
靜因師太憤然道:“又是紅葉妖婦,她果然在黃山出現!”
青師太疑慮的道:“五大門派,到底和她結了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趕盡殺絕?”
駝姑婆道:“還不是想稱雄武林,先拿五大門派掌門人開個頭刀罷了!”
青師太閉目搖頭道:“以此人武功來説,即使不殺害五派掌門,天下也無人能敵,除了歸駝子是泄漏她當年機密而死之外,她下手,卻似乎只限於五派掌門,其中也許另有緣故,”
微微一頓,續道:“不過,她此次在黃山出現,倒似乎並非專為古月大師而來。”
靜因師太瞧了昌雪君一眼,道:“道友之意,是説她風聞‘玄天秘笈’載有剋制她的武功,才趕來的?”
青師太點頭道:“道友説得不錯,依據雪君方才所説,‘蓮峯之鑰’已經落到商山四異那一撥人手中,看來雙方立即會引起慘烈之爭,目前我們對雙方之人,全都不知根底,最好避免照面,等摸清雙方來歷再説!”
靜因師太笑道:“阿彌陀佛,道友這幾句話,脱盡火氣,貧尼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
青師太正色道:“這兩方之人,全是武功高不可測,他們既然各有所為而來,我們目前自然不宜妄動,前人所説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兩虎相爭,正是我們隔山觀虎鬥的最好良機。
蓮花蜂形勢,恐怕普天之下,沒有比貧尼再熟之人,午飯之後,大家不妨各自運功調息,今晚你們隨着貧尼同去,決不誤事,一面也可探探對方動靜。”
這時青師太門下的兩個女弟子,也一齊進來,哭拜於地,説大師姊不治身死。
呂雪君心頭一陣難過,因為這正是自己一時魯莽所致。青師太臉色微微一黯,口中唸佛道:“阿彌陀佛,為師早已知道,慧珍在劫難逃,你們就把她火化了吧!”
兩個年輕女尼,答應了一聲,立即退了出去。
駝姑婆也因時已近午,忙着出去打點。
靜因師太師徒和方玉琪、呂雪君等人,仍繼續研討紅葉妖婦和商山四異的來歷。
一會工夫,駝姑婆端上素齋,大家用過之後,因晚上有事,就各自迴轉禪房運功。
方玉琪卻因早晨自己和公孫泰動手,無意發現小時候在海島上學會的捉迷藏的步法,竟然是一種奇妙無比,轉弱為強的對敵身法,這就一人找到菩提庵後園,獨自練習起來。
凡是小時候練過的東西,一生之中,最不容易忘記,再經一番揣摩,自然就純熟無比,而且也越練越覺得變幻不窮,神妙莫測!
“嘻!”
忽然身後響起一聲嬌笑,方玉琪正當全神貫注在捉迷藏的步法之上,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嬌笑,驚了一跳,趕緊回過身去。
“方師哥,你一個人躲在這裏做什麼呀?”
方玉琪定神瞧去,説話的正是自己師叔的唯一傳人姜青霓,她此時頭包青絹,背插長劍,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臉一紅,囁嚅的道:“哦,我練習捉迷藏!”
他練的本來就是捉迷藏咯,如果這捉迷藏是一種武功的話,當然有它的名稱,可是方玉琪並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捉迷藏用的,是以隨口説了出來。
“咭!”姜青霓又是一聲嬌笑,纖手在紅馥馥的臉上括了一下,道:“不害臊,這大一個人啦,還要捉迷藏?怪不得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方玉琪被她笑得俊臉更紅,結結巴巴的道:“姜師妹找尋小兄,不知可是師叔有何吩咐?”
姜青霓櫻唇一噘,白了他一眼,道:“只有師叔才可以找你,我就找你不得?”
方玉琪聽得微微一愣,暗想這小師妹當真給師叔寵壞了,刁蠻得緊,口中連忙笑道:
“那麼不知師妹有何見教?”
姜青霓瞧着他那副拘束樣子,忽然貝齒一露,粲然笑道:“我想找你較量較量劍法!”
方玉琪聽得又是一怔,忙道:“師妹久得師叔老人家親炙,劍法一定高明,愚兄也只是初學乍練,怎好獻醜?”
姜青霓生氣道:“不成!你就是瞧不起人!”
不待方玉琪回答,嗆的從肩上撤下長劍,寒着臉又道:“何況這原是師傅的意思,她老人家不是要你和你那個姊姊,有空給我指點指點嗎?這時候你不是正空着?”
方玉琪暗暗叫了聲糟,原來小姑娘把師叔那句話認了真,敢情是她心中不服,找自己量來的?心中想着,還沒答話,姜青霓已等得不耐,嬌嗔道:“方師哥,你快撤出劍來呀!”
話聲未落,驀聽圍牆外面,響起一聲暴喝、驚呼和“砰”然大震!
方玉琪心中一驚,低喝了聲:“姜師妹,我們快去瞧瞧。”
雙足一點,人已縱身往牆外飛出!
方玉琪縱身出牆,只見圍牆後面,是一處隱僻的山坳。林前泥土飛激,陷了一個大坑,離坑三四丈處,卻有一個長髮披散,雙足一手,全被剁斷的老道人,右手支地,倒卧在血泊之中。但雙月圓睜,雖然滿眼血絲,但凌威逼人,宛如負傷猛獸,餘威猶在!
林外,除了老道,卻聞無一人。
方玉琪瞧得心頭一陣惻然,飄身落地,口中喊道:“道長……”
斷腿老道猛然抬頭,目光之中,含着無比怨毒,大聲的喝道:“小子,你當山人斃不了你……”
他右手一撐,上身霍地坐起,手掌做勢欲發!
方玉琪凜然一驚,立刻想到那個塵土飛揚的大坑,敢情正是他方才含憤劈出,那麼此人功力,當真非同小可!心念一轉,身子後退了幾步,駭然的道:“道長不可誤會,在下實是好意……”
斷腿老道厲笑道:“小子,你們認為山人這般容易可欺?嘿嘿!你再敢走近一步,山人……”他説到這裏,突然一陣猛喘,右手迅速按上小腹,似乎拚着他深厚的功力,強行遏住內傷!
姜青霓也趕緊躍出,走近方玉琪身邊,嬌聲説道:“方師哥,這人真可憐,我身邊有師傅的傷藥,喂他幾粒!”
斷腿老道雙目一轉,喝道:“可憐?誰要你們可憐,快給山入滾!”
姜青霓被他嚇了一跳,嬌軀不自主的靠近方師哥,瞧了斷腿老道人一眼,覺得對方目射兇光,臉色猙獰,不禁微生怯意,慌忙低聲説道:“方師哥,他恐怕不是好人,咱們走吧!”
她不待方玉琪回答,拉着他衣袖,轉身後退!
“站住!”
斷腿老道這聲大喝,方玉琪倒還不覺什麼,姜青霓似聞焦雷,嬌軀驀地侵入方玉琪懷中!
方玉琪連忙輕輕一攬,低聲道:“師妹,你別慌!”
一面回身道:“道長有何見教?”
斷腿老道怒容滿面的道:“誰説山人不是好人?這話可是那丫頭説的?”
姜青霓挺身説道:“姑娘説了又待怎樣,瞧你臨死還窮兇極惡的,難道是什麼好人?”
這幾句話,宛似一柄利刃,插入斷腿老道的胸口,他俯首望着地上被人砍斷了的左臂和一雙斷腿,臉上綻出無比痛苦,長嘆一聲,道:“披髮大仙一生縱橫江湖,臨死之前卻被黃毛丫頭視為惡人,難道這就是蓋棺論定……”
“披髮大仙”這四個字鑽進師兄妹兩人耳中,不由同時一驚。
披髮大仙,不就是名列三奇,和百草仙翁葛長庚、東海桃花島離塵庵主齊名,此人以一支“真武旗”,橫掃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
他就是披髮大仙?啊!敢情他是被仇家所害?
方玉琪心念轉動,不由緩緩走前幾步,躬身道:“道長原來是披髮老前輩,請恕晚輩師兄妹失禮!”
披髮大仙目光炯炯,向方玉琪、姜青霓兩人一陣打量,問遣:“你們是何人門下?”
方玉琪躬身道:“晚輩方玉琪,先師道號蒼松子,這是師妹姜青霓,敝師叔靜因師太門下,不知老前輩中了何人暗算?”
披髮大仙一陣喘息,神情稍定,長嘆道:“山人因風聞傳言,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紅葉教主,神出鬼沒,天下無敵,只有蓮花峯石室,前人遺留的‘玄天秘笈’所載武功,可以剋制。
因此我猜想紅葉教主,定然會在黃山出現,山人要瞧瞧她到底是何等人物,這就兼程趕來。
哪知才到蓮花峯附近,就碰上一個身材矮小的綠袍老頭……”
“啊!”方玉琪心頭一緊,不期啊了一聲。
披髮大仙卻並不理會,續道:“那條山徑,只容一人可走,他從峯上下來,山人是要往峯上去的,兩人不期相遇,照説憑雙方武功,原可側身而過。
“哪知綠袍矮鬼,卻忽然停步,揮手道:‘回下去,讓我老人家走路。’“此人口氣雖大,但我卻瞧不出他有何驚人之處?是以也揮手道:‘回上山,讓山人上了蜂頂再説!’
“那矮鬼斜睨了我一眼,冷冷的道:‘瞧你大概也是聞風趕來之人,紅葉教主不是要你們一日之內,撤離黃山嗎?老夫叫你回去,原是好意,免得冤枉送命。’“山人大笑道:‘山人就是特地要瞧瞧紅葉教主來的,老兒你還是趕快讓開的好!’“那矮鬼聽了絲毫不動,冷笑道:‘咱們幾個老頭四十年沒在江湖上走動,連區區一點野狐禪也自稱大仙起來,嘿嘿!看來倒真有點不知進退。’“山人聽得勃然大怒,喝了聲:‘原來你就是紅葉教主的爪牙,可惜還不配跟山人動手,去罷!’
“山人喝聲之中,大袖一丟,使出六成力道,存心把矮鬼卷飛出去,略加懲戒,哪知矮鬼身形一動不動。等我掌風拂到,口中冷冷的道:‘難為你只用六成為道,老夫饒你一死吧!’
“綠袍之中,忽然踢出一隻黃澄澄的銅腳,來勢極緩,但不知怎的,竟然一下就踹上小腹,山人只覺一陣劇痛,人便昏了過去。
“不知經過多久,忽聽耳邊好像有入説話,一個道:‘他是披髮大仙,決錯不了!’“另一個道:‘那麼他仗以成名的‘真武旗’呢?’“先前一個又道:‘他身負重傷,昏死多時,不要被人家得去了,我們解開他穴道,問問清楚。’
“另一個急道:‘二師兄別忙,他雖然傷勢極重,一旦解開穴道,又豈是咱們兩人所能抵擋?不如先斷去他手足,使他無法行動,就逃不出咱們手去。’“先前那個連連稱妙,大笑道:‘三師弟,真有你的,這叫做無毒不丈夫!’話聲一落,果然立時動手,山人因穴道受制,只得任他們擺佈。”
姜青霓聽得悚然動容,插口道;“老前輩;這兩人如此狠毒,不知是什麼人?”
披髮大仙切齒道:“當時山人一陣劇痛之後,頓覺穴道驟解,睜目一瞧,只見身前站着兩個手執單刀的小子,山人一怒之下,右手就跟着劈出,怎奈山人受創過巨,掌力出手,身子不穩,才被兩個小子逃出手去。”
説到這裏,又是一陣喘息,突然右手袍袖一揮,“嗒”的一聲,手上已多出一支八尺來長的風磨銅旗杆,杆上掛着一面黑色三角小旗。
披髮大仙隨手—抖,旗杆驟然縮短,剩了一尺來長,他臉色也隨着黯淡,苦笑道:“這杆‘真武旗’相隨山人,縱橫江湖三十年,從此就要永遠離開山人了。
“少年人,你和山人最後相遇,總算有緣,山人就以此旗相傳,七十二招‘地煞旗訣’,就藏在旗柄之內,乃是山人花去畢生心血,精研而來的絕技,有你這樣的傳人,山人雖死,也可放得下心了。”
方玉琪微微一怔,急忙躬身道:“老前輩如此厚愛,晚輩實是感激,只是晚輩師仇未報,怎忍見異思遷?此事請恕晚輩不敢遵命。”
這種奇遇,原是武林中人夢寐難求之事,披髮大仙想不到自己開出口來,居然還有人拒絕,他怔了一怔,怒道:“山人只要傳你武功,並沒叫你背叛尊師,難道披髮大仙還辱沒了你不成?”
方玉琪惶恐道:“老前輩息怒,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披髮大仙道:“那你還不過來,接過此旗?”
方玉琪道:“老前輩傷勢雖重,只要調養一段時期,也不難恢復,老前輩厚意,晚輩卻萬萬不能接受。”
披髮大仙默然半晌,嘆道:“山人被綠袍老鬼踢中丹田,內傷極重,此時不過仗着多年修為,勉強提住一口真氣,為時實已不多,少年人,你既執意不肯,山人勢難勉強,不過,你難道忍令山人一生精研而來的絕學,委頓荒山,或者甚至落人匪人之手嗎?”
方玉琪聽他説得有理,萬一落入匪手,仗以為惡,豈不就是自己間接造成?心中不由一陣猶豫。
站在他身邊的姜青霓,瞧着方師哥堅決不肯接受,心中大是替他可惜,這時插口道:
“方師哥,老前輩説得有理,你還是收了罷!”
方玉琪突然點頭道:“晚輩暫時收上,且等老前輩傷勢好了再説,此時讓晚輩抱老前輩到準提庵休息罷!”
説着,走近幾步,正待伸手去接。
突然,有人大喝一聲:“小於接招!”
一股強猛掌風,裹着一團黑影,往方玉琪當頭撲到。
不!另外還有兩條人影,閃電掠出,其中一個,一把把“真武旗”搶了過去!
這當真變起倉猝,方玉琪心中一驚,後退不及,立即右腳斜猝,身形一旋,使出迷藏步,一下便閃了開去!
耳中只聽披髮大仙一聲大吼,緊接着“砰”的一聲,那個搶到“真武旗”的,已被他一掌震飛出去三丈來遠,撲倒在地,立時了賬,手上的“真武旗”,也一下摔出老遠,骨碌碌滾了開去。
另外一個瞧到同伴身死,趕忙一個急縱,掠到身邊,拾起旗管,躍下山坡,如飛逃去。
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等姜青霓發覺,那人已奔出十丈之外。
她心中一急,嬌嗔一聲,立即仗劍追了下去。
“哈哈!原來你們是墨無為門下……”披髮大仙大喝聲中,手腕一揚,一道銀光,脱手飛出!‘
正當方玉琪閃開身子,看清偷襲自己的正是鬼爪墨石英,不由心頭大怒,翻手從背上拔出長劍。
墨石英一撲落空,眼前敵人,忽然不見,同時二師弟西門通,堪堪搶到“真武旗”,就死在披髮大仙掌下,心下大為凜駭。
急忙一個半旋,左手揚處,一大蓬細如牛毛的“奪命飛芒”,朝着披髮大仙激射而去!
方玉琪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一個箭步,從旁躍出,手起劍落,往墨石英左臂劈去。
三人動作,差不多全在同一時候,論先後,那麼披髮大仙脱手擲出的一柄單刀,要比墨石英先了一步,而且他總究功力深厚,激怒之下,拼耗真氣,擲出來的飛刀,當真快若電射。
墨石英飛芒剛剛出手,單刀業已刺入後心,一聲慘叫,撲倒在地。
連方玉琪縱身揮劍,都嫌遲了一步,長劍劈了個空,站定身形。
只見墨石英已被釘在地上,背上只剩了一個刀柄,敢情他發覺單刀飛來,身子稍微偏了一下,是以並未刺中心窩,此時雖然釘在地上,依然並沒死去,雙手在地上亂抓,厥狀奇慘!
再回頭一瞧,披髮大仙也已跌倒在血泊之中,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黑血,分明是中了見血封喉的“奪命飛芒”。
方玉琪心頭一陣難受,眼淚不由奪眶而出,這一段話,説來雖慢,其實只不過三兩招的工夫罷了。
方玉琪目含淚光,轉眼之間,忽然不見了姜師妹,他驀地想起墨石英、西門通雖然相繼死去,但不見了何不凡,敢情她追了下去。
心念疾轉,縱目一瞧,果然發見山腳下正有兩條人影,一先一後,追逐而去。
後面那條人影,較為纖小,不是師妹還有誰來?
此時距離自己,已在半里之外,心中一急,連猛吸一口真氣,縱身追了下去。
要知方玉琪在天台北峯,從師七年,內功火候,已有相當基礎,再經歸駝子貫輸畢生功力,目前漸漸悟出收發之理,此刻全力施展輕功,腳程之快,已非一般武林之士所可比擬。
一陣功夫,前面兩條人影,已越追越近。
驀見山峯轉彎之處,施施然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道人,放過何不凡,攔在當路。
這一停頓,方玉琪也已追到,目光一瞥,不由心頭大駭,接連幾縱,落到姜青霓身側,口中急叫道:“姜師妹,你快讓開!”
原來此人正是何不凡的師傅惡道人墨無為!
他雖然放過何不凡,但心中大自有氣,自己調教出來的徒弟,再沒出息,也不至於連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都打不過,要這樣捨命逃跑。
正想之間,瞥見一個手執長劍的青年,急奔而來,身法之快,居然足可列人一流高手之間,心頭微微一顫,口中嘿然冷哼,如電觸目,向方玉琪打量了一眼,沉聲喝道:“你們是何人門下?”
姜青霓可不認識眼前的獨目道人,就是名震江湖的惡道人,她長劍朝指,嬌聲喝道:
“你快讓開,那小賊搶走了披髮大仙老前輩的‘真武旗’?”
惡道人奇道:“誰搶了披髮老雜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跺着小劍靴,急道:“就是他,唉!你還不讓開?他……
逃走啦!”
惡道人聽説自己徒兒,居然搶了披髮大仙的“真武旗”,心中更是驚奇,不由回頭瞧去,果然這幾句話的工夫,何不凡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墨無為獰笑一聲,道:“小丫頭,你可知他是我何人?”
説話之間,往姜青霓逼近了兩步。
姜青霓初生牛犢不畏虎,按劍道:“老道士,你待怎的?”
方玉琪心頭大急,連忙低聲喝道:“姜師妹,不可造次,他就是惡道人墨無為!”
姜青霓聽方師哥一説,她後退了一步,打量着惡道人,偏頭問道:“方師哥,你説他就是三個賊人的師傅?”
惡道人因昨天並沒有瞧到方玉琪面目,是以不知在林中接自己一爪的正是眼前這個青年。
聞言獨目閃動,厲笑道:“小子,你眼力不錯,居然認得墨真人!唔!你們倒説説真人三個徒弟,如何搶走了披髮老雜毛的‘真武旗’?”
姜青霓一手掠着髻發,冷冷答道:“披髮老前輩和你兩個徒弟,都在那邊,你自己不會去瞧!”
墨無為自然知道憑墨石英和西門通兩人,決非披髮大仙對手,心頭一急,回頭喝道:
“小輩,爾等此話當真?”
姜青霓道:“難道誰還騙你不成?”
墨無為嘿了一聲,頓時雙腳一蹬,人像一頭大鷹似的凌空飛起,自己往來路飛縱而去。
眨眼之間,已只剩了一點黑影,一閃而沒!
姜青霓瞧着方玉琪咯的笑道:“你呀!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蠅,瞧你方才急成那副樣子,這不就打發了嗎?咱們快追,趕去奪回‘真武旗’才是正經!”
方玉琪因何不凡早巳走得不知去向,一時那還追得到人家?這就搖頭道:“姜師妹,那賊子早已去遠,此時追也無用,我們不如回去稟過師叔,再作定奪。”
姜青霓恨恨的道:“人家好意送給你,你偏要推三推四,這會給賊人搶跑了,你又不追下去,瞧你如何對得起披髮老前輩,我才不管你呢!”
説着一扭頭,返身往菩提庵跑去。
方玉琪苦笑了笑,跟在她身後,一同迴轉。
那知走沒幾步,驀聽一聲暴喝,從遙空飛來:“小子,你們往那裏走?”
喝聲入耳,只覺風聲颯颯,一條人影業已往自己兩人當頭撲下。
方玉琪心頭大驚,趕緊一個箭步,抓住姜青霓玉臂,身形一閃,打旁裏躍開!
姜青霓冷不防給他這麼一帶,嬌軀那還站立得穩,一下就跌入他懷裏,變了個胸口相貼,臉兒相偎。
小姑娘自懂事以來,跌入人家懷裏,這還是第一遭,只覺心頭小鹿亂撞,不禁又羞又急,一張粉臉,頓時脹得通紅。
方玉琪趕緊用手扶住,一面抬頭瞧去。
惡道人墨無為鬚髮飄動,滿臉殺氣的望着自己兩人,尤其那隻獨眼,生似要噴出火來,喝道:“小子,真人兩個子弟,死在何人之手?你們從實招來!”
他敢情瞧到愛子徒兒,同時慘死,人已急怒攻心,生似一頭瘋獅,獰惡已極!
方玉琪只覺心頭一寒,還沒開口。
姜青霓卻搶着冷哼道:“哼!你不是已經趕去瞧清楚了,還問我們幹嘛?”
惡道人目射兇光,厲聲喝道:“小丫頭,真人問你們,是誰下的毒手?”
姜青霓道:“你不會追上去問那姓何的小子?”
惡道人猛的跨前一步,喝道:“你們説是不説?”
方玉琪瞧他來勢洶洶,早已暗運真氣,護住全身,一面擋在姜青霓身前,冷冷的道:
“道長三位令徒,為了搶劫‘真武旗’,兩個當場死在披髮老前輩掌下……”
惡道人獰笑道:“你們當時是否在場?”
姜青霓道:“在又怎麼樣?”
惡道人突然仰天狂笑,道:“真人之意,要你們作個陪葬之人!”
左手袍袖一振,陡然露出一隻如鈎黑爪,五指其張,往兩人抓來“黑煞爪”!方玉琪吃過苦頭,識得厲害,不由大驚失色,慌忙一帶姜青霓,施展迷藏步法,一下就閃了開去!
惡道人可真沒想到眼前兩人,竟會一閃不見,自己居然抓了個空,回頭瞧去,方玉琪、姜青霓已閃到自己身後,不禁微微一愣,冷冷道:“瞧不出你們,倒也有點門道!”
人隨聲轉,左手不由一抖,眨眼之間,彷彿滿天都是他的爪影,像一層網一般往兩人取去。
惡道人墨無為當真功力深厚,比公孫泰又要高出許多,這時一爪出手,指風凌厲,光聽到這陣風聲,就可想到他“黑煞爪”的凌厲。
方玉琪面對這位厲害魔頭,那敢稍存大意,腳下閃動,左手把姜青霓輕輕一推,口中説道:“姜師妹,你快站到邊上去,這魔頭讓小兄對付他罷!”
同時右手一探,從肩頭撤下長劍,大聲喝道:“在下師兄妹和道長無怨無仇,為何驟施殺手?”
墨無為兩次落空,目睹方玉琪身法奇異,心中充滿殺機,厲笑道:“真人手下,從無活口,小子你接着就是!”
身軀陡然一側,本來當胸不動的執拂右手,此時配合左手“黑煞爪”,一齊攻出,鐵拂揚起,一縷塵風,直奔前胸,左爪卻向方玉琪左肩抓出!他正因對方身法離奇,才使出這招動中有靜的手法,粗看雖然平淡無奇,實則極難閃避!
姜青霓方才經方玉琪兩次帶着她閃出墨無為爪風,才知方師哥本領果然高出自己,這時站在邊上,眼看惡道人出手厲害,暗暗替他着急。
忽聽方玉琪朗笑一聲,左手疾出,手腕翻轉之間,五指猛向惡道人抓來左腕的脈門要穴上扣去,右手長劍一橫,疾封點來鐵拂!
這一劍,姜青霓認得正是自己師門“通天劍法”中的“閉户誦經”。方師哥使得純熟自然,恰到好處。但他左手的擒拿手法,卻大是怪異,和一般常見的手法不同。
她心中“啊”了一聲,忽然想起方師哥不是學了惡窮神歸駝子的“鐵掌銀鈎”,這敢情……
她心念才動,只覺這剎那之間,攻守易勢,惡道人居然被方師哥那一招逼得後退了一步!
惡道人盛怒之下,身形乍退暴進,右手一揮,鐵拂塵一招“玉帶圍腰”,向方玉琪攔腰掃去!
方玉琪原地不動,身肩不晃,腳下微一錯步,身形疾變,劍演“十面威風”,但見銀光亂閃,往四外推開。
惡道人鐵拂再圈,直迎千點劍花,右臂一抖,只聽勁風嘶嘶,千百縷柔絲,化作一片輕雲,忽然往劍身繞來。
方玉琪功力既沒有惡道人深厚,自然不敢和對方貫注內力的拂塵接觸,尤其惡道人那柄鐵拂,時而軟若柔絲,時而堅若鋼杵,威勢奇猛,瞬息萬變,委實使人不知如何應村才好!
方玉琪仗着迷藏步法,一支長劍,連展“通天劍法”,寒光繚繞,化成一片護身劍幕,攻少守多,避讓惡道人的猛攻,是以失去許多搶制先機的機會,始終屈居下風。
但就是如此,已使名震武林的惡道人十分難堪,眼看一個後生小輩,竟然和自己力拼了三十餘招,仍沒落敗。
而且劍勢綿綿,似乎愈打愈穩,心中既驚且怒,以一個年才弱冠的少年,內力之高,竟然和自己相差無幾,尤其那種古怪身法,更屑罕見,眼前打成平手,無非是對方經驗不足,懾於自己威勢罷了!
心念轉動,立即貫注內力,連攻數招,他料定方玉琪決不敢和自己硬砸,用劍封解,是以一隻精光閃爍的獨目,暗暗留神,緊望着方玉琪步法,看他如何閃避?
那知他雖然貫注全神,思索破解,但方玉琪的迷藏步法,看來凌亂,其實移步轉身,莫不暗含玄機,但見他身形晃動,眨眼工夫,把自己凌厲攻勢,悉數避開,竟然瞧不出半點端倪。
而且方玉琪經過這一陣纏鬥,逐漸定下心來,趨避敵招之間,也有出手還擊之力。
雙方漸漸變成均勢,儘管惡道人墨無為身軀旋轉如風,一柄專門剋制敵人刀劍的鐵拂塵,和歹毒無比的“黑煞爪”,空白輪番出手,使得漫天嗚喑,勁氣雷奔,兀自連方玉琪衣服都無法沾上……
但局外人看來,五丈方圓,悉在惡道人如山拂綱,縱橫爪影,籠罩之下,方玉琪滿身劍光繚繞,遊走閃擊,好像已被他困住似的,無法突圍。
姜青霓瞧得心驚肉跳,眼花繚亂,握劍掌心,手汗涔涔,她連兩個人影都辨不清楚,那能上場助戰?
這可真叫姑娘家急得要哭!她自己也弄不懂,何以突然之間,對方師哥,會關心得比親人一樣?
“墨道友請住手!”
一聲低沉的聲音,驀地傳來,其聲雖低,聽起來卻十分有力!
漫天拂影,繚繞劍光,同時一斂,惡道人,方玉琪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此時路邊上,多了兩個老尼,和一個手仗長劍的少女。
她們正是青師太、靜因師太、呂雪君三人。
姜青霓乍睹來人,喜得心花怒放,口中叫了聲“師傅”,人已朗然往靜因師太身邊撲去。
惡道人墨無為臉上餘怒未息,滿含兇光的獨目閃爍了一下,顯然心存顧忌,拂塵一擺,稽首道:“原來是兩位師太俠駕,恕貧道失禮!”
青師太臉情冷峻,冷嘿道:“黃山菩提庵,一里方圓,不準江湖朋友滋事,墨道長既然認識貧尼,想必沒有忘記小庵規矩罷?”
墨無為聽得臉色驟變,但他強自忍耐,乾笑道:“這敢情好!菩提底一里方圓,不準江湖朋友滋事,那麼貧道的孽子劣徒,卻在菩提庵附近遇害,不知師太又如何説法?”
青師太微微一愣,還沒開口,姜青霓早巳搶着説道:“師伯,那是他三個徒弟,害死了披髮老前輩!”
她炒豆似的把剛才經過,詳細説了一遍。
青師太斷説披髮大仙慘遭墨無為三個門人,剁斷手腳,氣得臉色鐵青,拾眼冷哼道:
“墨道長這可聽清楚了,令郎等人,孽由自作,怨不得人,@謝絕收費會員網站轉載@可憐披髮道友,一代宗師,卻慘死在幾個小輩手下,實在冤枉!此事既和他們兩個娃兒無涉,墨道友似乎沒有向貧尼師侄尋仇之理!”
惡道人墨無為心狠手辣,武功自成一家,在江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對青師太心存顧忌,並非青師太武功勝得過他,實是為了不願得罪青城。
何況方才領教過這少年人的武功,已和自己不相上下,此時再加上難惹出名的青師太和九華靜因師太兩個勁敵,自己休想討得好去,聞言陰笑道:“原來他們倒是青城門下,嘿嘿!
要是這女娃早説了,貧道也不至於和小輩動手。”
靜因師太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忍不住道:“墨道友這會看走了眼,琪兒乃敝師兄蒼松子的傳人,青霓是貧尼的徒兒,適才開罪之處,多多擔待!”
她語氣雖然和緩,但骨子裏卻無異告訴他有甚過節,只管衝着天台派來。
惡道人權衡情勢,正好藉機收蓬,他炯炯獨目,打量着方玉琪乾笑,道:“師太好説,蒼松子道友,雖然仙逝,能夠調教出這麼一個好徒弟來,實在難得!嘿嘿!那麼貧道失陪!”
説到這裏,拂塵一舉,蹬足飛起。
靜因師太目送墨無為,口中輕輕嘆了口氣,道:“琪兒,此人兇名久著,睚眥必報,你日後行走江湖,再遇上他,可真得小心!”
姜青霓接口道:“師傅,方才師伯和你老人家沒來之前,方師哥和他已經打了四五十招,徒兒瞧都瞧不清楚,真急死人!”一面又回頭笑道:“方師哥,我現在才知道你本領比我強得多呢。”
青師太微笑道:“青霓,你方師哥剛才並沒有輸,反而墨無為倒露出心浮氣躁之象,即使你師傅和我再遲來一步,也決無危險,唔!方賢侄,你方才使的身法,奇奧莫測,為老尼生平所僅見,莫非也是那姓簡的小姑娘傳你的嗎?”
方玉琪俊臉一紅,躬身道:“那是弟子幼年時候,在一處海島上學會的捉迷藏,日前才發現用來閃避敵勢,卻另見妙諳!”
青師太點頭道:“你有如此奇遇,實為難得!”
姜青霓睜大眼睛,甜笑道:“啊!原來你一個人在後園玩的捉迷藏,竟有這大用處,方師哥,幾時教我好嗎?”
方玉琪道:“師妹如有興趣,隔天和小兄一起練習好了,因為到目前為止,小兄雖然想出一些道理,但還有許多地方,未能領悟。”
姜青霓聽得眉飛色舞,眨着大眼睛,高興的道:“那我們就從明天開始!”
呂雪君瞧他們只有半天工夫,就師哥師妹的叫得十分親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説不出的味兒。
她出道江湖這幾年來,仗着一身武功,原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江湖上多少名門子弟,拜倒石榴裙下,她全都視如糞土,理也不理。
但自從見了玉弟弟,竟然一寸柔情,全縛在他身上,温婉體貼得無以復加。此時嘴角眉梢,不期浮現出一絲淒涼的微笑!
靜因師太見多識廣,呂雪君的神色,她那會看不出來,不由微微一震!
青師太因方才姜青霓那一段敍述,想到披髮大仙名列三奇,一身武學,絕不會低過自己;但他在蓮花峯上遇到身穿綠袍的銅腳老頭,竟然連人家一腳都閃避不開,身負重傷,那麼對方武功之高,簡直駭人聽聞,看來各方矚目的黃山,不知會發生如何鉅變?
大家默然無語的過了一陣,姜青霓望望青師太,又瞧瞧師傅,忽然叫道:“師伯,師傅,我們該回去了呢,今天晚上,不是還有事嗎?”
青師太回顧着插天峻嶺,無限感慨的道:“蓮花峯外表平靜,裏面卻藴藏着無限殺機,看來今晚也許就會爆發!”
靜因師太點頭道:“道友説得不錯,那五個老頭,可能已在峯上發現了什麼,才阻止別人上去!”
説話之間,便—同回身往菩提庵走去。
時間快二更了,一輪皎潔的明月,已經高懸中天,蓮花峯上,好像蒙上了一層輕霜,煙景如畫,夜色是如此美好!
通往峯頂的幾條羊腸小徑,正有不少武林中人,三三兩兩,像飛鳥投林般,悄無聲息,陸續前行!
他們全都藉着松林掩蔽,行動有若鬼魅!
上去的人數,敢情已經不少,但分散在偌大的蓮花峯上,依然瞧不到什麼人影。
有!那半山腰上,一片松林之前,不是有一個身材不高,穿着一襲墨綠長衫的老人,負手而立,狀極悠閒。
月亮照到他身上,居然金光閃爍,啊!原來他背上正負着一柄通體渾圓的金色長劍!
不!他腳上也在閃爍着金光!那是一隻右腳,一隻用黃銅鑄成的右腳,擦得精光雪亮,閃閃生輝!
他不像其他的人,躲躲閃閃,也不像其他的人,急急匆匆,他的登臨峯腰,敢情是為了欣賞月色,聆聽猿啼。
不是嗎?他已經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來,啊!還伸了個懶腰,似乎大有仰卧明月之意!
但正當此時,松林之間,驀地一聲厲吼,一個灰影,比箭還快,一下射到他身前,單掌一立,便向他前胸按去!
這一招“佛在心頭”,正是少林七十二藝“伏虎掌”中的絕着,要非深仇大恨,決不輕施。
此人出手如風,內力四溢,敢情運足了十成力道,如被擊中,少説也當在千斤以上……
銅腳老人似乎微微一怔,連躲閃都嫌不及!
不!人老了,動作也顯得緩慢,人也沒有站起,一隻銅腳卻緩緩蹺起。
“呃!”
一條灰影,來得極快,退得更快,猝然落到三丈之外!
“老賊看劍!”
嘹亮喝聲響起,又是一條灰影,夾着一道銀虹,驟然飛落,劍尖亂顛,一大蓬銀雨,飛灑而出,往老人當頭罩下!
這人劍上功力,真也毫不含糊,一劍出手,快如掣電,嗡然有聲,而且使的是峨嵋鎮山絕學“亂披風劍法”中的“萬蜂歸巢”,最狠辣的一招!
銅腳老人右足銅腳,方才踹出去了,還沒收轉,連屁股都只在大石上擱了半邊,無數劍影,已到臨頭,這會,他索性把才收到一半的銅腳,再次抬起!
“鐺!”“鐺!”“鐺!”
那條灰影,也繼着前面的一條灰影,往同一方向飛出,寂然無聲!
刷!刷!刷!刷!
突然之間,從林中撲出十幾條灰影,暴吼聲中,戒刀禪杖同時砍砸而下!
“嘿!”
銅腳老人打喉嚨嘿出聲來,月光之下,他背上那支金劍,晃了幾晃,敢情是他旋了個身。
“篤!”一隻銅腳,沉重的踏到大石之上,碎石紛飛,火星四濺,一條黑影,帶着雨點金光(當然是他背上金劍和右足銅腳)“嗖”的騰空而起。
山腰上目瞪口呆,愣住了十幾個人,眼睜睜地瞧着他後影,在山林之間,一閃而沒!
就在這綠衣老頭飛走的不大工夫,離山腰不遠的小徑上,又出現了五條人影,他們敢情也聽到了悶哼、暴喝的聲音,是以輕縱巧蹬,提氣而行,顯得十分小心!
“啊!”
那是個少女的驚啊之聲,雖然驚啊出聲,但聲音還是極低。
“噓!”
就在她身旁數尺,又有人低低噓着,好像在提醒她就是發現了什麼,也別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