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忽見畢玉麟果然施展奇招,不由精神大振,那知一瞧之下,頓時呆了!
只覺對方這一招以指代劍的劍法,竟是生平未見之學,一片指影,宛如無數鋒利劍刃,結成一團劍花,垂直罩下!
自己抬頭之際,森森劍氣,業已接近頭頂。這般暗勁,來的大非尋常,閃避已是不及,如不運功把它硬擋回去,別無他法,當下雙臂一抖,暗發真氣,使了一招“天王託塔”,雙掌併發,朝上硬擋。“砰!”雙方出手,何等快疾,黑衣人這一擋之下,但覺對方指風凌厲,重如山嶽,直壓而下,心頭驀然一震,幾乎把自己凝聚雙臂的玄功真氣震散,足下馬步不穩,一連後退了三步!
畢玉麟凌空下擊,吃虧自然更大,他雖有“鴻鈞真氣”護身,也被黑衣人這一記“天王託塔”強勁反震之力,彈了回去,平空摔出一丈來遠,才站住身子。兩人都覺震得血氣翻騰,心頭狂跳,各自運氣調息,過了半晌,才覺浮動的氣血,完全平復。黑衣人目光炯炯,瞧着畢玉麟沉聲問道:
“你這一招以指代劍,似非‘括蒼劍訣’,老夫從未見過。”
畢玉麟微笑道:
“朋友眼光果然高明,在下方才一招,確非‘括蒼劍訣’中的招法。”
黑衣人冷哂道:
“想不到宗皓嫡傳外孫,會以雜學取勝。”
畢玉麟終究江湖經驗不夠,被人拿話一激,只當他小覷自己外公,頓時劍眉軒動,朗朗一笑道:
“朋友這回猜錯了!”
黑衣人陰惻惻的道:
“難道你不是括蒼異叟宗皓的外孫?”
畢玉麟道:
“在下正是。”
黑衣人濃哼道:
“那麼老夫錯在那裏?”
畢玉麟道:
“在下天門門下,難道不能用本門的武功?”
黑衣人嘿然不語,過了一會,忽的仰天大笑,點點頭道;“好,好!”
畢玉麟不知道他這兩個“好”,是指什麼而言?劍眉一揚,問道:
“朋友是不是還有興趣,打滿百招?”
黑衣人冷冷的道:
“不必了!”
畢玉麟仰面道:
“那麼朋友似乎該説説你的來歷,和某一件事了吧?”
黑衣人冷然道:
“老夫來歷,無可奉告,嘿嘿,你接着吧!”
左手袍袖一揚,一點黑影,脱手飛出,朝畢玉麟面門打來!
畢玉麟只當他打來的是什麼暗器,伸手一接,只覺入手甚輕,好像是一個紙團,心下不由大疑,急忙低頭瞧去,手心捏着的,果然是一個紙團!
心中驀地一動,無暇多問,伸手打開紙團,那是一張字條,上面用木炭寫着一行潦草字跡,他目能夜視,自然看得十分清晰,那是:“欲知爾父下落,可去雙龍堡。”
畢玉麟頓覺心頭狂跳,急忙抬頭道。
“朋友這……”
目光上瞥,那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不!在這一瞬之間,黑衣人的一條黑影,已在數十丈外,一閃而逝,再要追趕,已是不及!
這人到底是誰呢?他何以要告訴自己,欲知父親下落,可去雙龍堡?
“雙龍堡!”
畢玉麟口中低低的念着,心頭不禁疑竇叢生!
難道自己父親,真在雙龍堡不成?雙龍堡崛起武林,只有二年時光,自己父親,已經失蹤了一十三年!
哦,不,師父他老人家不是説在閻王堡石室,整整住了十二個年頭嗎?自己父親也就是那時候失蹤的,算來和師父差不多是同一時候,那麼準是被囚在石室裏面了!一念及此,只覺熱血沸騰,恨不得立時趕到雙龍堡去。
夜色黯淡,春寒料峭!畢玉麟怔立當地,漸漸,他冷靜下來,感到事有蹊蹺,這黑衣人舉動詭異,分明不是正派人物,他留下這張字條,極可能另有用意!
雙龍堡,自己身為天門第十四代傳人,自然非去不可,第一、師門秘笈“洞元記”外篇,落在九爪神龍閻伯修手中,必須追回;第二、自己師傅,也可以説間接是死在他手上,更非找他算賬不可!
只是目前距離三月十五,會期已近,華山半邊老尼走火入魔,急需“萬年温玉”治療。
珠兒她們,找不到自己下落,一定甚是焦急,目前正在青蓮庵中,那麼自己還是先去青蓮庵,再上雙龍堡不遲。心念轉動,立即返身迴轉客店。第二天一早,渡江之後,直奔九華。
中午時分,趕到青蓮庵,正待舉手敲門,只見庵門虛掩,隨手而啓,恰好珠兒、辛文從裏面出來,她們兩人全都愁結眉心,臉露焦的之色。畢玉麟趕忙叫道:
“珠兒!”
珠兒一眼瞧到畢玉麟,登時喜從天降,眼睛一亮,口中“啊”了一聲:“畢大哥……”
飛也似跑近身邊,一把握住畢玉麟臂膀,搖撼着道:
“畢大哥,你知道我們在這裏,才趕來的?韓姐姐偷偷走啦!”
畢玉麟被她當着辛文,握住自己手臂,不禁臉上一紅,尤其她沒頭沒腦的這句韓姐姐偷偷的走啦,説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忙道:
“珠兒,我是聽殷姑姑説的,你們都在這裏,哦,你説韓姑娘走了?她到什麼地方去的?”
辛文也跟着走近,笑道:
“珠兒妹子,你讓畢大哥到裏面坐下來再説咯!”珠兒道:
“是啊,畢大哥,你進來咯。”接着又道:
“韓姐姐是被丁好禮欺侮了,昨晚哭了一夜,今天一早,留了封信,偷偷的走了。”
畢玉麟跟着她們越過天井,剛跨上石階,聽得心頭驀然一震,劍眉剔動,急急問道:
“珠兒你説什麼?丁好禮幾時來的?韓姑娘被他……這淫賊當真可惡!”
珠兒驚奇的道:
“畢大哥,你罵他淫賊?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畢玉麟道:
“咦,你不是説韓姑娘被他欺侮了?”
珠兒道:
“我也不知道,韓姐姐信上只説丁好禮不是好人,她上了他的當,所以她非要下山去找他不可,她要我們在老師傅面前,不可提起,只説她和丁好禮找一位能夠醫治走火入魔的老前輩去了。”
畢玉麟皺皺眉道:
“唉,我如果早到一天,這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丁好禮在棗陽連續做下采花案件,被人圍攻逃脱,不想跑到這裏,又做出天人難容的事來。”
珠兒聽得吃了一驚,跺足道:
“原來他是採花淫賊,哼,早知道就不會讓他逃走了!”説完,忽然神色一黯,又道:
“哦,畢大哥,你知道萬老前輩已經死了麼?”
畢玉麟點頭道:
“萬老前輩是我替他老人家埋葬的。”
珠兒奇道:
“你……哦,畢大哥你先説這幾個月你到那裏去了?害人家找得好苦,你好像遇上了許多事故呢。”
畢玉麟道:
“這事説來話長,目前北山之會,時日已近,我先見過了這裏老師父,好仗萬年温玉之力,恢復走火入魔,再詳談吧。”説着,從懷中取出温玉,朝辛文道:
“辛姑娘,説來慚愧,這方温玉,被一位精擅雕刻的參仙婁老怪強行奪去,琢成了只蟾蜍,姑娘不見怪才好。”
辛文道:
“畢大哥,你怎麼也和小妹客氣起來,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我該謝謝你才對”
珠兒一手接過,瞧着神態生動的玉瞻蛛,不由讚道:
“啊,參仙婁老怪雕琢得真好,這贍蛛口上還有一個小孔,可以穿上絲絡,佩在身邊呢,畢大哥,還是你拿着吧,我領你到老師父禪房裏去。”
説着,就和辛文兩人領了畢玉麟穿過大殿,往後進禪房走去。半邊老尼正在禪房靜坐,聽到三人腳步聲音,隔室問道:
“是珠兒姑娘嗎?”
珠兒應道:
“老師父,畢大哥來了,他來拜見你老人家。”
半邊老尼笑道:
“老尼行動不便,就請畢少俠到裏面來吧。”
辛文打起棉簾,畢玉麟恭恭敬敬走入屋內,只見榻上含笑坐着一個臉容略呈青色的枯瘦老尼姑,連忙躬身道:
“晚輩畢玉麟拜見老師父。”
半邊老尼含笑道:
“畢少俠就是屠龍劍客畢紹德的哲嗣嗎?老尼昔年曾聽令尊英名,無緣一見,少俠英華內斂,可見家學淵源,不同尋常。”
畢玉麟取出萬年温玉,雙手遞上,一面説道:
“這是天琴老前輩的萬年温玉,老師父即日修復玄功,正好親赴五大門派北山之會。”
半邊老尼伸手接過,抬頭道:“多謝少俠關切,老尼因運氣人岔,惟有萬年温玉相輔,才能温和僵化經絡,能否趕上北山會期,目前還很難説,早知少俠今日趕來,小徒也毋須急着下山了。”
畢玉麟三人,見她提到韓倩雲,一時不敢多説,只是唯唯應是。半邊老尼話聲一落,低頭只是朝手上那方玉蟾蜍打量,臉上漸漸露出詫異之色,問道:
“這方温玉,畢少俠是否一直放在身邊?”
畢玉麟點點頭道:
“晚輩兩月之前,身負重傷,全仗此玉護住心脈,此後就一直在晚輩身邊……”他説到這裏,突然想起自己在黃鐘別府之時,曾借與陰魔尚師古使用,此刻聽出半邊老尼話中有因,不由心中一動,忙道:
“老師父可是覺得此玉有什麼不對麼?”
半邊老尼疑惑的瞧瞧温玉,徐徐説道:
“萬年温玉,秉天地造化,為離火之精藴育而生,只要握在掌心,就會一絲陽和之氣,循腕脈而上,所以才能温和經絡,溶解僵化血脈,這方温玉……”
畢玉麟已然聽出這方温玉,有了問題,心頭不由大憤,暗想這準是陰魔尚師古掉了包去,心中想着,不待半邊老尼説完,急急問道:
“老師父,這温玉可是假的了?”
半邊老尼搖搖頭道:
“温玉倒是不像有假,只是放在掌心,僅感掌心微温,沒有那縷循腕而上的陽和之氣,老尼是以也深感奇怪。”
畢玉麟想起目睹參仙婁老怪當面雕琢,憑自己的目力,看得甚是清晰,後來陰魔尚師古還給自己,分明就是這隻贍蛛,毫釐不差,這到底是何緣故?
珠兒插口道:
“畢大哥,會不會經過人工雕刻,失了靈氣?”
畢玉麟驀地心中一動,想起參仙婁老怪曾在玉上切去一角,他曾説那一角是他的酬勞,當時就琢成珠子大小滾圓一顆,四周還刻了九條盤龍,莫非切去那一角之後,當真破了靈氣?不錯,陰魔尚師古借去運功,也沒把雙腿寒毒治好,可見萬年温玉確實已失效用。心中想着,就把自己如何途遇呂兆熊,進入黃鐘別府,誤把陰魔尚師古當作自己父執,借與温玉,及參仙婁者怪搶着雕琢,切下一角之事,詳細説了一遍。半邊老尼驚歎道:
“參仙婁老怪,這老怪物是當年火教中人,練的乙木火功、難怪要覬觀萬年温玉離火之精!
畢玉麟道:
“老師父,他切去一角,怎會使温玉失效呢?”
半邊老尼笑了笑道:
“他切去之處,正是離火精英凝結之處,餘下的只是邊緣罷了,所以入手雖温,已失去治療之功。”
畢玉麟面有愧色,憤然道:
“這老賊偷天換日,暗施手腳,晚輩非找他要那一角不可。”
半邊老尼道:
“老怪精擅火教神功,據説這種旁門功夫,一經出手,五丈之內,炙人內腑,畢少俠遇上此人,千萬不可輕敵。”
畢玉麟道:
“婁老怪的‘天炫掌’,晚輩已經試過,也不過如此!”
説到這裏,忽然想起“洞元記內篇”“鴻鈎真氣”的歌決之中,曾有傳穴行功,返本歸元的療傷法門,走火入魔,只是運岔真氣,想來或可有效,當下抬頭道:
“老師父只是運岔真氣,晚輩師門內功,有傳穴行功返本歸元之法,晚輩意欲替老師父打通經脈,試試是否有效?”
要知打通經脈,雖然正是治療運岔真氣走火人魔的唯一治本之法,但這替人施展打通經脈之人?本身功力,必須遠超過走火入魔之人,才能把對方運岔的真氣,予以糾正過來。而且練武之人,內功火候,不到相當高深程度,不會走火入魔。但內功到了相當高深程度,走火入魔之後,要找比自己內功更高的人打通經脈,又談何容易?
即使有內功更高的人,也不肯耗損過多真氣,替人施展打通經絡之法,是以一旦走火入魔,除了乞靈藥物,實無他法。半邊老尼身為華山一脈掌門,數十年勤修苦練,本身內功已達十二成火候,要替她打通經脈的人,只怕舉世也找不出一個來。她聽畢玉麟説出要替自己打通經脈,不由微微一笑道:
“畢少俠盛情,老尼心領。”
“畢玉麟那曾知道其中道理,乃道:
“晚輩師門,確有此法,老師父何妨一試?”
珠兒在旁道:
“老師父,你就讓畢大哥試試咯!他是天門派的傳人,練的武功,和江湖上各門各派都不一樣呢!”
“天門派”這三個字鑽進半邊老尼耳中,全身不期一震,目射異光,問道:
“畢少俠不是括蒼異叟宗前輩一脈?”
畢玉麟道:
“晚輩不敢隱瞞,實是天門門下。”
半邊老尼合十道:
“天門紫府,號稱兩大仙蹟,武林中只有傳聞,畢少俠原來竟是天門傳人,老尼失敬之至。”
珠兒催道:
“畢大哥,你還不快替老師父試試。”
畢玉麟道:
“老師父請轉過身來,容晚輩一試。”
半邊老尼依言轉過身子,朝壁而坐,畢玉麟跨上兩步,凝神提氣,右手緩緩朝半邊老尼後心按去。要知他“鴻鈞真氣”已練到了收發由心之境,此時一經運功,靈石仙乳的一縷清涼之氣,緩緩由丹田升起,隨着真氣,透掌而出!
武林中人一般度功療傷,傳人的自然是一般熱流,但畢玉麟從掌心透出的真氣,卻是清涼無比!
半邊老尼身不由己的震動了一下,只覺這股寒冽巨流,滾滾不絕,所經之處,經絡血管,好像經水沖刷一般,有去垢生新之功,心頭暗暗驚奇,瞧不出他輕輕年紀,果然身懷絕世神功,一時那敢大意,立即瞑日寧神,把本身真氣,隨着這股清冽之氣,緩緩行去。這樣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畢玉麟才緩緩收轉手掌,吁了口氣。珠兒仰臉輕聲道:
“畢大哥,已經好了?”
畢玉麟點點頭道:
“老師父周身真氣,已能運轉,此刻仍需運氣行功,不可驚擾。”
三人悄悄退出禪房,五姑早已做好素齋,大家匆匆吃過。珠兒因惦記着那天畢大哥在落山廟負傷之後,被一個青衣女郎和一個叫婉幾的小女孩抱走,一直憋在肚子裏,這時那還忍耐得住,急着向畢玉麟追問。畢玉麟就把當日從陰魔尚師古弟子孟遷口中聽來的經過,以及自己在出雲口醒轉後的情形,詳細説了一遍。珠兒聽説畢大哥那個義弟,原來也是女的,心中總覺得大是撇扭,同時又聽説黃鐘別府那個叫吟香的丫環,已經隨着師傅去了,心中也有點不是滋味,是以一直沒有作聲。畢玉麟説完之後,瞧着珠兒辛文又道:
“我這次原是從殷姑姑口中,知道你們都在這裏,同時也因北山會期已近,這裏老師父急需萬年温玉治療走火入魔,才特地趕來。如今老師父總算已經打通經絡,再有兩三天,就可完全復原,珠兒和辛姑娘,不如暫留此地和老師父同赴北山之會,我要立時趕上雙龍堡去。”
珠兒道:
“目前離北山大會,已不到一月,幹麼現在急着要去?”
畢玉麟道:
“我別母遠行,原是為了尋訪家父,不管黑衣人説的是真是假,我非上雙龍堡不可,何況師門秘笈,一部落在雙龍堡主手裏,先師又間接死在他手上,無論如何,也得在北山大會之前,和他作個了斷。”
珠兒道:
“你去,我也要去。”
辛文接口道:
“畢大哥,我也要去。”
畢玉麟搖手道:
“不成,這裏韓姑娘一走,老師父沒人照應,你們還是留着的好。珠兒眼圈一紅,氣憤的道:
“你現在有了那個義妹妹,就不要和我在一起了,我也是和你結拜過的,出門那天,你還答應我娘照顧我的。”畢玉麟俊臉一紅,道:
“珠兒,你怎好這樣説法,雙龍堡武功極高,你一起去了,萬一我照顧不到……”
珠兒搶着道:
“哼,你以前不是和你那個義弟,也去過雙龍堡,我為什麼不能去?”
畢玉麟搖搖頭道:
“説實在此去雙龍堡,我也沒有把握……”
珠兒道:
“沒有把握我也要去。”
辛文站在邊上,眼看兩人越説越僵,忙道:
“畢大哥,這樣吧,珠兒妹子既然要去,你就讓她一起去吧,我留在這裏,和老師父作伴好了。”畢玉麟無可奈何的道:
“好吧,珠兒,我答應你去就是。”
珠兒噗哧笑道:
“你不答應我去,我也會偷偷的跟去的。”
畢玉麟瞧瞧天色,站起身道:“那麼,珠兒,我們這就走吧!”
珠兒道:
“你現在就要走了?”
畢玉麟道:
“我不是為了老師父急需萬年温玉治療,早就趕上雙龍堡去了。”
珠兒道:
“那麼你等一等,我去收拾一下就走。”説着匆匆回房,打了一個小小包裹,很快走出,掠掠頭髮,嬌笑道:
“畢大哥,我們這就走咯!”
畢玉麟叮囑辛文,代向半邊老尼致憊,這就和辛文、五姑作別,帶着珠兒,一同離開青蓮庵,雙雙上道。
兩天之後,他們由皖入浙,但一入浙,沿途食宿,居然早已有人付過,向店家訊問,也只説一天之前,有一位大爺預先關照,付了銀子。畢玉麟聽得大是驚奇,猜不出這人這誰?
珠兒嬌笑着道:
“畢大哥,既然有人代我們付賬,管他是誰?”
畢玉麟卻始終疑團未釋,到了應該打尖之時,故意找上較為偏僻的店家,但臨到會賬,店家也同樣説出有人早一天關照,付過銀子。畢玉麟暗暗冷笑,心中業已明白,這是雙龍堡主故弄玄虛,自己既然來了,難道還怕你不成?這麼一想,也就但然處之。第四天未牌稍過,畢玉麟和珠兒兩人,剛一趕到北山,瞥見前面樹林之間,轉出兩條人影,並肩疾行,如飛而來。那是兩個妙齡女郎,左邊一個身穿紅衣,右邊一個身穿黃衣,正是雙龍四嬌中的大嬌蔡鳳嬌,二嬌金玉嬌!
畢玉麟暗中告訴了珠兒,依然宛若未見,緩步行去。瞬息工夫,雙方相距,已不到兩丈,蔡鳳嬌,金玉嬌同時在道左停住身形。蔡風嬌妙目一轉,迎着畢玉麟嫣然道:
“堡主風聞畢少俠寵臨敝堡,特命愚姊妹恭迎俠駕。”
畢玉麟連忙還禮道:
“有勞兩位姑娘,在下如何敢當?”
黃鳳金玉嬌微微仰臉,瞟了他一眼,嬌聲道:
“畢少俠乃是雙龍堡貴賓,愚姊妹迎近來遲,已嫌失禮,畢少俠不可客氣。”
珠兒瞧着她們嬌聲嗲聲嗲氣的模樣,心中不禁有氣,冷哼道:
“要你們出來接待,是不是想用美人計?”
蔡鳳嬌偏頭瞧着珠兒,臉含嬌笑,朝畢玉麟問道:
“畢少俠,這位姑娘是誰呀?”
珠兒搶着道:
“我是陰山段珠兒,你待怎樣?”蔡鳳嬌粲然道:
“原來是散花仙子高弟段姑娘,既然和畢少俠同來,就是敝堡嘉賓,蔡鳳嬌失敬之處,殷姑娘幸勿見怪。”
珠兒原是嬌縱任性的人,她因雙嬌對畢大哥巧美清兮,妖里妖氣的模樣,瞧着太不順眼,忍不住出言諷刺,那知人家依然笑臉相迎,還對自己陪禮,心中雖氣,一時卻也無法發作,只好冷哼一聲,偏頭道:
“畢大哥,我們走!”
説着獨自朝前面走去。畢玉麟怕她任性鬧事,也急忙跟了過去。四人腳下極快,不多一會,雙龍堡巍峨門樓,業已在望,堡門洞開,裏面一排站着八個勁裝大漢。蔡鳳嬌行近堡門,回身笑道:
“堡主正在書房候駕,兩位請隨我來。”
説完,當先朝堡中走去。堡門之內,是一條石覦甬道,兩邊松柏參天,古木陰森,甬道盡頭,是一座二門。蔡鳳嬌,金玉嬌陪同畢玉麟、珠兒兩人,跨入二門,穿廊越房,一會工夫,走到一座院落前面。但見長廊曲檻,放着無數盆花,迎面一排摟花長門,湘簾低垂,花香鳥語,清幽已極!
畢玉麟以前來過,知道此處已是雙龍堡的書房。心念剛轉,只聽屋中一聲哈哈大笑,門簾掀處,迎出一個身穿天青緞團花長袍,臉呈淡金,胸垂花白長髯的偉岸老人,滿臉春風,拱拱手道:
“小兄弟惠然光臨,老夫至表歡迎!”
珠兒瞧了他一眼,低低問道:
“畢大哥,他就是雙龍堡主?”
畢玉麟只點了點頭,同時雙拳一抱,朗朗笑道:
“堡主沒想到在下還會上雙龍堡來吧?”
説話聲中,從容舉步朝石階上走去,藍衫飄忽,舉止灑脱已極,似乎絲毫沒把震撼武林的雙龍堡放在眼裏,堡主也感到眼前這位少年,和一年之前,已然大不相同,心中不禁暗暗點頭,一面大笑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老夫對小兄弟懷念殊深,小兄弟要是再不來,老夫也打算着人前去邀請呢!”説話之間,連連舉手肅客,一面笑道:
“這位姑娘不知如何稱呼?快請到裏面奉茶。”
畢玉麟道:
“這是在下義妹段珠兒,陰山殷仙子門下。”
跨進書房,雙龍堡主讓兩人坐下,手捋長髯,朝珠兒呵呵笑道:
“難得,難得,殷仙子老夫久仰盛名,憾未識荊,姑娘肯和小兄弟同來,雙龍堡增色不少。”
珠兒以前聽畢大哥説過雙龍堡的事,但沒想到威震江湖的雙龍堡主,竟然如此大方,尤其對畢大哥一口一聲小兄弟,叫得親切無比。她自幼嬌縱慣了,喜歡人家當面稱讚,此刻給雙龍堡主這麼一説,心中不由敵意大減。此時早有青衣使女,送上香茗,次第放到桌上,悄悄退出。畢玉麟目光一抬,略一抱拳,正容道:
“保主可知在下遠上雙龍堡,所為何來?”
雙龍堡主始終滿堆笑容,舉起茗碗,呷了一口,微笑道:
“小兄弟和段姑娘遠來是客,風塵勞頓,先喝點茶水,老夫已命廚下準備了幾式粗點,待休息一會,再説不遲。”
畢玉麟哈哈一笑,道:
“堡主毋須客氣,在下還是……”
雙龍堡主不待他説下,搖搖手道:
“小兄弟不必忙在一時,老夫和小兄弟許久未晤,正好一敍契闊,哈哈,小兄弟孝思不匱,老夫尤所欽佩,且待用過粗點,本堡還有一位貴賓,要和小兄弟一會。”
話聲未落,只見兩個青衣使女,手端硃紅漆盤,嫋嫋婷婷的走到桌邊,取出七八碟美點,一盤盤放到桌上。畢玉麟因他説出“孝思不匱”和“雙龍堡還有一位貴賓,要和自己一會”之言,心頭不禁怦然一跳!
想起那黑衣人紙條上寫的“欲知爾父下落,可去雙龍堡”,莫非九爪神龍閻伯修口中的“貴賓”,就是自己父親不成?他一念及此,只覺胸頭忐忑不安,再也忍耐不住,正待起身!
雙龍堡主敢情早已瞧透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起身道:
“小兄弟稍安毋燥,老夫對小兄弟心意如何,待會自知,來,來,這是老夫特地命廚下精製的幾式點心,兩位儘管放心食用。”
説着,他自己先舉著每樣嚐了一點,表示並無他意。桌上這七八碟美點,酥、餅、包、餃、有甜、有鹹、看上去色香俱佳,做得極為精緻。畢玉麟心事重重,幾次要待開口,都被雙龍堡主殷勤勸食,擋了回去,面前雖然放着許多美點,但那裏吃得下去,略為嚐了幾口,便自住箸,抬頭道:
“堡主方才曾説貴堡有一位貴客,要和在下一會,堡主何不請來一見?”
雙龍堡主呵呵一笑,道:
“小兄弟既然急於要見那位貴賓,老夫這就派人引你前去。畢玉麟疑竇重重,劍眉剔動,沉聲道:“堡主説的究系何人?”
雙龍堡主拂髯道:
“那位貴賓,自是小兄弟急於一見之人,現居敝堡後院,小兄弟去了自然知道。”説到這裏向門外抬目道:
“鳳嬌進來!”
門口蔡鳳嬌“唷”了一聲,怯生生走入屋內,垂手待立。雙龍堡主吩咐道:
“你陪小兄弟到後院去。”
蔡鳳嬌應了聲“是”,回身低聲説道:
“畢少俠請隨我來。”
珠兒倏地站起,道:
“畢大哥,我也去。”
雙龍堡主捋須微笑,點點頭道:
“本堡規定,中院以後,不準堡中男人,輕入一步,段姑娘自然去得。”
畢玉麟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心想既然來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雙龍堡後院,縱是龍潭虎穴,自己又何懼之有?這就朝蔡鳳嬌頷首道:
“姑娘先請。”
説着,便和珠兒兩人,跟在蔡鳳嬌身後,大步跨出書房。雙龍堡主起身送到門口,陰聲笑道:
“小兄弟見過那位貴賓之後,老夫還有更重要的消息奉告,仍請來書房一敍。
畢玉麟、珠兒隨着蔡鳳嬌穿過幾裏院落,直向後進走去。這一路行來,心頭不住的轉動,他弄不懂雙龍堡主故作神秘,要自己來見的這位“貴賓”,究是何人?聽他口氣,這人分明和自己有關,那麼真是自己失蹤十三年的父親?
這後進一排五檻,自成院落,此刻簾亞低垂,寂無人聲,蔡鳳嬌引着兩人跨上石階,口中鶯聲壢壢,嬌聲喊道:
“蔡丫頭,老大太午覺醒了沒有?畢少俠來啦!”
畢玉麟聽得不期一怔,雙龍堡主要自己前來一會的原來不是自己父親?是“老太太”?
這位老太太又和自己有什麼關連?
他心念才轉,只聽屋中脆生生答應一聲,門簾輕襄,走出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衣女郎!她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瞧着三人,脆笑道:
“啊,畢少俠來啦,快到裏面坐。”
畢玉麟自然認識這白衣女郎,正是雙龍四嬌中的白鳳蘇令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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