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葱白纖指在他鼻前晃了晃,柳依依笑咪咪的搖頭。「你説錯了,是我們龍府,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們是平起平坐的主子。」
嘖,她的腦子轉得真快,竟以他説過的話將他一軍。
他鼻子一抹,有些氣虛的轉移話題。「不是餓了?先去餵飽你這頭母老虎吧,省得你餓昏了,虎口一張把我吞了。」
於是新婚夫妻共同生活的第一天,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去參觀廚房,掌廚的汪大嬸一瞧見少爺、少夫人聯袂到來,眼珠子瞪得快突出來,嚇得差點掉了湯勺。
什麼時候主子也會到這種髒污的地方,昨夜來不及清洗的碗盤都還堆着、雜亂排放的蔬菜和乾果……要命。
廚房裏的下人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為他們不曉得做錯了什麼,竟讓主子們不嫌髒地前來責間。
「唔!這裏有味,不好聞……」咦!他踩到什麼?
龍問雲低頭一看,當場臉黑了一半,一挖黑糊糊的不知名東西粘在鞋底。
「別擺什麼少爺的架子,民以食為天,你的吃食全仰賴他們呢。」先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富人窮人都一樣。
「我本來就是大少爺,吩咐一聲就該有人備齊美食佳館,銀子一砸,連宮裏的御廚都請得動……」他悶哼一聲,十分不滿地瞪人。「你再拍我就別怪我翻臉,你知不知道妳拍人的力道有多重。」存心疼死他不成。
柳依依當然知道,她練了好久才出師,不過這點不用告訴他,他有的是機會親身一試。「你曉得天下第一茶莊是我家的吧?」
「那又怎樣?」不就賣茶的,一年營收還不夠他買座莊院呢。
「你一定沒吃過以茶葉入菜的菜餚,我弄兩道來讓你嚐嚐鮮如何?」夫妻是長長久久的,一直兇他,只會讓他跑遠,適時表現温柔是應該的,而要捉住他的心,得先馴服他的胃,這便是她今兒個要求來廚房的目的。
柳依依悍雖悍,卻也知曉夫妻相處之道。她曉得婚姻這個坑一跳下去就爬不上來了,不論良人好壞,她這輩子也只能跟他過了。
至於是貌合神離,相看兩相厭,或是從此和睦快活的過日子,這就要看她如何出招將百鍊鋼化為繞指柔,調教出令人滿意的丈夫。
「茶館?」好像很有趣。
看他兩眼一亮,柳依依笑着吩咐一旁隨侍的陪嫁丫頭取來家裏產的茶葉。
「剛好這裏有條活繕,先來一道『鐵觀音繕片』。」
只見她手法俐落的刀起刀落,將活膳剖腹取出雜穢,去魚頭後洗淨,斜切成薄片,加鹽、酒和粉上漿,再將一小撮鐵觀音茶葉礦細成末備用。
接着取一小碗放入蒜泥、酒、鹽、醬油、糖等調料調和成醬汁,待油鍋一熱,便將繕魚片倒入鍋裏翻炒至熟,然後撈出。
最後倒入醬汁,膳魚片再加入翻炒,灑上茶葉末,一道鐵觀音膳片即成。
「聞起來真香,沒想到潑辣的你也有一手好廚藝。」光看那色澤和鮮嫩魚片,不用嘗也知道肯定好吃。
「什麼潑辣,你會不會説話,我只是不想太軟弱。」她沒好氣地一瞪,纖手拍開他欲偷吃的手。
「是,賢淑的娘子,你不會只煮這一道敷衍我吧!為夫可是空着肚子等你大展身手。」他故意俯下身,狀似説着悄悄話,卻以唇拂過她又白又細的頸項。
感到他的貼近,柳依依臉一紅,全身發顫。
「去去去,去坐好,等着吃。」
「聽起來像餵豬。」他偷偷地又啄了她粉頰一下,才得意的退開,臉上掛着偷襲得逞的賊笑。
錯過了洞房花燭夜,總要在別處討點便宜,她是他的妻子,他偷點香是增進夫妻情誼。
「就餵你這頭豬怎樣,把你養得肥肥壯壯的,日後缺錢好宰來秤斤論兩的賣。」柳依依揮着菜刀,嬌嗔威脅。
他夫笑,笑聲宏亮。
「就看你本事,我還怕你養豬不成,我反倒瘦成猴。」
「好,我跟你槓上了,不讓你吃到走不動我就跟你姓。」她賭了,絕對要他收回那句話。
你本來就跟我姓,龍柳依依。龍問雲在心裏笑着,她已嫁作,人婦,早就冠了夫姓。
不過他不想在這事情糾結,只是一邊想辦法偷吃,一邊偷睨着她熟練的刀法,瞧她一刀劃開鴨胸骨,取出兩大片生鴨肉,再將碧螺春茶葉以温水沖泡,鴨肉切成大塊薄片,用調料拌句,鴨肉片放上紗布攤平,中間加上瀝去水的茶葉,捲成鴨捲包,以稻草繫緊蒸個一刻鐘,再放入冰水裏冷卻,等諒透了再解開草繩,切片盛盤,「白色猴鴨卷」完成。
在等待鴨捲包蒸熟的同時,柳依依又打了幾顆蛋,以酒、鹽調味,鍋裏放油倒入雞蛋攪拌成塊,加入茶葉,直到酒香入味……「碧螺跑蛋」也上桌。
若非時間準備不及,一些較費工的茶館沒法即刻烹調,不然她還想多弄幾道,現下只能做這些了,她又做了牡丹喂蝕鴨,最後要做雀舌豆腐。
柳依依專心地切着豆腐,等等搭配鹹蛋黃和茶葉做成雀舌豆腐,渾然不知龍問雲原本看,向她熟練刀工的視線慢慢往上移,落在持刀的手。
嫩如春葱的纖指柔潤醬白,竟比那豆腐還白嫩,想起昨晚她便是用那雙柔荑為他更衣,他竟登時口乾舌燥,喉頭髮緊,下腹隱隱升起一股闇火,比起豆腐,他更想吃她葱白玉指。
一幅旖旎畫面浮現腦海,他甩頭想止住自己越來越下流的想法,但視線不由自主順着她的雪白臂膀看向纖細眉頭時,又發現她粉嫩的脖子十分誘人……
不自覺地,額頭冒出薄汗,他呼吸變得有點急促,嘴巴也更幹了。
嗯……她長得不但不醜,還挺美的,皮膚白裏透紅,吹彈可破,殷紅的小嘴兒襯出她明亮的大眼,一眨一眨地好不靈動。
「吃吧!豬少爺,最好吃得腦滿腸肥,肥肉油滋滋,熱鍋一炸還省了買油的銀兩,一舉數得。」柳依依將最後一盤端菜上桌,潔白的下頡高高一揚。
托腮的手一滑,一剎那,幻想中那張含羞嬌顏擬望着他的美好畫面應聲破碎,龍問雲氣悶的沉着臉,瞪着壞他好心情的女人。
「吃就吃,還怕你不成……咦!這茶的香氣混着魚的鮮甜,滋味真好……」他一怔,入口的香甜讓他火氣頓消,驚訝的睜大眼。
「再吃口牡丹鴨,牡丹香和茶香會在口中整個散開來,彷彿置身百花盛開的季節。」這茶可是很費工夫,採了牡丹花瓣曬乾,與白牡丹茶一同烘炒。
一雙竹筷夾着鴨片送到嘴邊,龍問雲彎唇,歡欣的笑了。
「娘子,為夫要醉了,得你如此殷勤貼心,不飲酒也醇然。」
聞言,她手抖了一下,粉色桃腮漾成昧砂色。
「等一下,相公,請問你要上哪去?」
像作賊似的,龍問雲攝足貼着牆,偷偷摸摸地不敢出聲,一步一步踩得輕,比貓兒偷腥還謹慎地走着,唯恐被人發覺。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孫猴子難逃佛祖的五指山,他再小心翼翼,還是遇上了比他高明的柳依依,前功盡棄,被逮個正着。
她一大早就等在龍府大門邊逮他,至於其他出入口,她早已下令,沒有她點頭誰也不許私放他出門。
「我……我上茅房。」她是看管人犯嗎?盯那麼緊幹什麼。
「喔!原諒我初來乍到,不太瞭解府裏的地理位置,原來我們龍府把茅房設在大門處,這設計真巧妙,所謂人有三急,一進門趕得巧,不用東繞西繞。」她明褒暗貶的嘲諷道。
拙劣的藉口被戳破,龍問雲乾脆直接説開。「本少爺有應酬,要出門一趟,你待在府裏看家。」
他説話的口吻像是在命令一隻狗顧家,聽得柳依依火都來了。「什麼應酬,跟什麼人,談什麼生意,在什麼地方,幾時回來?」
「妳妳管太多了吧!少爺我出門從來沒人敢攔,你識趣點,不要壞了我的好心情。」他有點心虛,嗓門略大。
「什麼少爺,你給我收起那張不可一世的嘴臉,在這府裏我是你妻子,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妻子管丈夫天經地義,你不讓我管想被誰管呀!難不成你在外面養女人,想納個小妾與我稱姊道妹?」他要真敢那麼做,她絕對一棒打斷他的腿,看他是不是要爬着去偷香。
「哪來的女人,光你一個我就擺不平了,哪有閒情逸致招惹第二個,你別給我找麻煩,我去去就回。」時辰不早,他快趕不及了。
「你站住,今天不交代清楚你休想出門,我這幾日正巧閒得很,有時間跟你耗。」長輩不在,她這少夫人當得清閒,不像出嫁前總有忙不完的事。
龍問雲有些不耐煩。「要交代什麼,朋友邀約我不去不行,你省點心去繡繡花什麼的,當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賢良媳婦,別老揪着我不放。」
「什麼朋友,不會是大婚日的那幾個吧?你要敢跟他們往來,我先打死你再説。」對心術不正的下流胚子,她見一個打一個。
見她挽起袖子準備開打,他臉色微變的大呼,「你發什麼瘋呀,連我交朋友也要管,東方大哥和桑大哥是我多年好友,我不會見色忘義,有了妻子就不要朋友。」
「你好意思説我還不敢聽,去問問你那兩個情義相挺的好兄弟,新婚那夜他們對我做了什麼,要是他們敢説出口,我就佩服他們敢做敢當。」他明明一臉聰明相,偏偏是睜眼瞎子,完全看不到人家在他面前耍什麼花樣。
他微頓,面有疑色。「做什麼?你是指鬧洞房一事嗎?他們已經跟我道過歉,説當時鬧得太兇惹你不快,要我代他們表達歉意。」
「你相信?」柳依依翻了個白眼,心裏腹誹他的不辨菽麥。
「他們沒有理由騙我,何況酒喝多了難免言行失控,我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這件事就算了,你別放在心上。」龍問雲以為是小小的玩笑,不當一回事的安撫。
「算了?!」她怒容滿面地以指戳,向他胸口。「當着你的面調戲我叫小事,説要代你洞房是小事,兩人一左一右扯着我的衣服叫小事,你龍大少好大的肚量啊!」
「真有這事?」妻子的話令他心驚,他眉頭一孽,拚命地回想當夜的情景。
當天他真的酒喝多了,連站都站不穩,他醉到一沾牀就躺下,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一無所知。
東方無良他們的説法是那天兩人扶着喝醉的他進房,他發酒瘋在大呼小叫,他們為了制住他,不小心碰到坐在牀邊的她,因此她不高興地將他倆趕出新房。
兩方各説各話,想必其中定有誤解,而他心想是妻子小題大做了,把一羣喝醉男人的戲言當真,記掛在心。
看他眼露狐疑,柳依依氣得不想再跟他爭這件事,決定以後防着點就是,還要讓他儘量遠離那兩隻人面獸心的畜生。「還有,劉管家跟我説你買了一柄玉如意。」
「是買了,上等的玉器,通體雪白,手感滑膩。」是少見的極品。
「東西呢?」她手心向上,索討。
「送人了。」他大言不慚的説道。
「送給誰?」她追問。
「朋友最近納了名小妾,他開口要玉如意當賀禮,我想是件喜事就送了。」反正沒多少錢,他花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