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寒心道:“屬下看得大怒,縱身撲去……”他説到這裏,口氣忽然一頓,抬目問道:
“堡主可知她對屬下撲去,使了一招什麼武功麼?”
夏雲峯微笑道:“索總管一定遇上了某種獨門功夫!”
“是的。”索寒心陰森一笑,説道:“她使的是‘拈花指’。”
夏雲峯面色變得灰白,説道:“你説會是小女?”
索寒心陰側側的道:“只有堡主令媛,是九華老尼的記名弟子。”
“拈花指”正是九華老尼的獨門佛門神功。
夏雲峯似有未信,微微搖頭道:“小女雖是神尼弟子,但也只是記名而已,從未跟神尼練過功夫,她不可能會‘拈花指’。”
索寒心道:“就算不是令媛,也一定和令媛有關的了。”
“晤!”夏雲峯點着頭,徐徐説道:“此事老夫把小女叫來,一問便知。”
索寒心道:“那倒不急,依屬下看,令媛只怕不會把真相告訴堡主,堡主不妨過上一、二天,再去把何姥姥叫來,問何姥姥豈不勝過問令媛麼?”
夏雲峯呵呵一笑道:“索總管説得不錯,老夫沒想到這一層。”説到這裏口氣一轉,説道:“老夫有一件事,正要和索總管相商。”
索寒心忙道:“堡主請説。”
夏雲峯道:“老夫今晚發現了一個絕頂的高手,此人名‘屈一怪,老夫許以重金,已經聘他為本堡總教頭。”
“屈一怪?”索寒心微微攢了下眉,説道:“屬下從未聽説過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人。”
夏雲峯得意一笑道:“不錯,江湖上從未聽説過有這麼一個人,但他一身武功,確實高明得很!”
索寒心望望夏雲峯,問道:“堡主之意,是要把此人收為己用了?”
“收為己用”這四個字,就大有文章,讀者不可不注意!
夏雲峯大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索寒心皮笑肉不笑的道:“此事好辦。”
夏雲峯道:“屈一怪定明日一早,就前來本堡到差,老夫想在明日中午,給他接風,順便也給大家引見。”
索寒心點點頭道:“屬下省得。”
旭日初昇,道路兩旁青草上,宿露未乾!
屈一怪蓬着一頭鳥巢似的亂髮,肋下拄一支鐵枴,走一步,就發出“篤”的一聲重響,他走在夏家堡前面一條十里長的石板路,正朝夏家堡走來。
他如今是夏家堡的總教頭,今天,正是到差來的。一個月有三千兩銀子的俸金,這可以説是練武的人,最高的報酬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屈一怪確實感到精神爽朗,走起路來也特別輕鬆,就在他要走近夏家堡門前一片廣場之時,突然間,大門敞開,走出四名一身青衣堡丁朝兩邊閃開,垂手恭立。
屈一怪心下暗暗一怔,忖道:“自己還沒到門口,他們就打開正門,迎接我來了,看來這總教頭真還風光得很廠
就在他思索之際,只見從大門緩步走出一行人來!
為首一人一身道裝,黑鬚飄胸,正是峨嵋青雲道長,接着便是峨嵋名宿紫面神婁樹棠、金毛吼姜子貞、流星樊同和婁樹棠的門人呂秀。
緊跟着這一行人後面走出來的,則是堡主夏雲峯和九頭鳥索寒心。
屈一怪看到青雲道長等人,立即很快閃到路旁,心中暗暗忖道:“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紫面神婁樹棠應夏雲峯之邀,進人夏家堡,從此就古無音訊,適值青雲道長來到金陵,得知婁樹棠失蹤,就專程趕來夏家堡,探詢師兄下落,結果也為夏家堡所軟禁。
接着是姜子貞、樊同夜探夏家堡,復為所擒,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擒下了峨嵋的人,明眼人一看即知是夏家堡設計好的預謀,其中説不定有着什麼企圖,以夏雲峯的為人,城府極深,自然知道擒虎容易縱虎難的道理,豈肯輕易把他們放了……
青雲道長、婁樹棠等人已在大門前站停下來,對夏雲峯、索寒心再三攔阻,不讓再送.夏雲峯、索寒心也一一同諸人道別,賓主之間,看去似乎十分融洽!
青雲道長一行人別過夏堡主.飄然而云,夏雲峯、索寒心依然站在門口,臉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目送眾人遠去。
青雲道長走後,屈一怪拄着鐵枴,往前走去。
夏雲峯一眼看到屈一怪.不覺喜逐顏開,呵呵一笑,迎了上來,説道:“總教頭果然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時了。”
屈一怪臉上十分感激,連忙拱手道:“屈某江湖落拓之人,得蒙堡主不以殘廢見棄,委以重任,屈某心感知遇,故而一早即來投效,怎敢有勞堡主迎進,教屈某如何敢當?”
夏雲峯看他一臉感恩了色,心中甚是得意,雙手緊握屈一怪的雙手,大聲笑道:“屈老哥不必客氣,以屈老哥一身絕藝,到敝堡來屈就總教頭職務,已經十分委屈了,兄弟以萬分誠敬之心,歡迎屈老哥,今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説到這裏,接着道:“來來,兄弟給二位引見,這位是本堡總管索寒心,這位就是本堡新任總教頭屈一怪,二位多多親近親近。”
索寒心立即趨上一步,雙手抱拳,説道:“兄弟久聞屈老哥的大名,幸會得很!”
屈一怪也抱着拳,呵呵笑道:“索總管好説,兄弟落拓江湖,草莽之人,若非蒙堡主慧眼識人,委以重任,只是一名要飯的化子而已,倒是索總管的大名,屈某聞名久矣。”
索寒心笑了笑道:“屈老哥太客氣了,江湖上多少奇人異士,莫不隱跡風塵,不求聞達,屈老哥肯惠然光臨,屈就總教頭,輔佐堡主,正是本堡之幸,今後還要屈老哥多多指教。”
屈一怪爽朗的笑道:“屈某初來,一切全仗總管提攜才是。”
夏雲峯對屈一怪的舉動,表示十分滿意,呵呵一笑道:“你們二人都不用客氣,屈老哥新來,快請到裏面再談。”
屈一怪拱拱手道:“堡主請。”
夏雲峯也不再客氣,當先走在前面。
屈一怪和索寒心互相謙讓,還是由屈一怪走在前面,索寒心隨後相陪,大家由大門進入二門,再由長廊轉入夏堡主的書房。
分賓主落座,一名青衣使女替二人送上香茗。
夏雲峯含笑起身,從書桌上取過來一個紅色封袋,朝屈一怪説道:“總教頭初來,兄弟為了聊表敬意,這裏是一萬八千兩銀子銀票一紙,屈老哥六個月的俸銀,先請屈老哥笑納。”
説罷,從紅封袋中抽出一張銀票,上面赫然寫着紋銀一萬八千兩等字,他讓屈一怪過目之後,依然放入紅封袋中,雙手遞到屈一怪面前。
屈一怪一生從未看到過這許多銀子的銀票.目光之中巾不禁露出貪婪之色,臉上又驚又喜,伸出了手,一時不知去接好,還是不接的好?五根又粗又黑的手指,以他這般功力的人,居然起了一輕微的顫抖,抬起頭,望着夏雲峯,囁嚅的道:“堡主,這……這許多銀子,叫屬……屬…屬下如何好收?”
看到銀子,改口稱“屬下”了,他這付見錢眼開的模樣,裝作得真像!
夏雲峯看在眼裏,笑容可掬的道:“總教頭只管收下,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快不可客氣了。”
屈一怪終於接了過去,神情激動的道:“無功不受祿,屬下還未替堡主做事,怎好……”
“哈哈!”夏雲峯仰首敞笑一聲道:“總教頭不是已到職了麼?這些俸銀,本是你應得之數,兄弟不過先付給你罷了,區區之數,何足掛齒,江湖上道義為重,多説就俗氣了,兄弟之意,只不過暫時委屈屈兄擔任總教頭職務,若有機緣,還當借重屈老哥呢!”
屈一怪手裏拿着紅封袋,感激的道:“堡主言重,堡主知遇之恩,對屬下山高水深,只要用得着屬下之處,敢不肝腦塗地,以報萬一”
夏雲峯點頭道:“老夫昨晚一見屈老哥,就知是忠義之士,有範教頭這番話.去夫就放心了。
索寒心道:“兄弟今朝聽堡主説起昨晚屈老哥大顯身手,可未曾目睹其盛,不知屈老哥是哪一門派出身的”
這話自然是夏雲峯叫他他問的了
屈一怪微微吧了口氣道:“説來慚愧,兄弟出身鷹爪門.少年被逐,三十年來,兄弟從未向人提過。”
夏家堡收容的大都是白道叛徒.黑道敗舉.他説出鷹爪門逐徒,自然可信,不然,以他這身功夫.怎會在江湖卜默默無間?
夏雲峯掀須笑道:“這就是了,老夫昨晚看你使的,正是鷹爪門的手法。”
屈一怪笑了笑,抱拳道:“不瞞堡主説,屬下自從師門見逐,就遠走關外,另行投在長白派門下,只是從小練的武功,習慣成自然,有時還會在無意中使出來,逃不過堡主法眼。”
他心存感恩圖報,所以對夏雲峯毫不隱瞞,全都説出來了。
這就是説他一向都在關外,無怪中原武林,沒有人知道他屈一怪三字了。
夏雲峯微笑道:“這麼説,總教頭這屈一怪三字,大概不是原來的姓名了?”
他還有些不大放心。
屈一怪苦笑了笑道:“堡主聖明,屬下原來的名宇,確非一怪二字,這是到了關外才改的名,如今算來已有三十多年了,屈一怪三字,也就成了屬下的真姓實名,再也不會更改了。”
夏雲峯聽得不住的點頭,一面持須問道:“總教頭和老夫義弟的老管家範義很熟麼?”
屈一怪道:“這事説來話長,屬下當年未去關外之前,潦倒江湖,曾在金陵蒙範老管家資助過,後來才知道他還是鷹爪門的前輩。前些日子,曾在渡口遇上,依稀相識,始知他是送一位公子前來投奔堡主的。在路上曾有一批不長眼睛的毛賊,企圖暗算老管家,給屬下教訓了一頓,唉,這也不能算是報答昔年之恩,昨晚路過,想進來看看老管家,不道卻遇上了堡主,屬下真是不勝榮幸之至。”_一
夏雲峯聽屈一怪説完,黯然道:“總似可知範老管家已經過世了麼?”
“什麼?”屈一怪身軀猛然一震,張目問道:“堡主是説老管家過世了?”
夏雲峯神色一黯,點點頭道:“是的,老管家已經上了年紀,也許這趟長途跋涉,鞍馬勞累,到了本堡,過沒幾天,就中風去世了。”
屈一怪環眼之中,不覺隱有淚光,急忙拱手道:“屬下請求堡主,不知範老管家停樞何處?可否容屬下前往一拜?”
其實他早已知道翟總管護送老管家的靈柩回去,但卻故作不知,表示範子云並沒有告訴他了。
夏雲峯道:“範老管家的靈樞,已由本堡另一總管護送回去了。”
屈一怪輕喟一聲道:“老管家大恩,屈某今生今世是無法報答的了。”説到這裏,忽然單膝一屈,朝夏雲峯拜了下去,口中説道:“堡主仁人,讓老管家入土為安,請受屬下一拜,也算聊報老管家的大恩。”
夏雲峯連忙站起身來,伸手去扶,説道:“總教頭快快不可多禮,快請坐下好談,老夫這也是應該的。”
屈一怪回到椅上坐下。
如今夏雲峯對屈一怪的來龍去脈,全弄清楚了,他對屈—怪的為人,也有了初步認識!
他年輕時可能做錯了某一件事,致為師門所不容,他年輕氣盛,落魄江湖,心有不甘,於是改名遠走關外,另投名師。
此人昔年雖見逐師門,但生性耿直,要使他感恩圖報,倒是個忠心不二的人!只是從他口氣中聽出,此人是頗有正氣感,如果一旦發現…
不過這也不足慮,自己對他早已有了安排!
夏雲峯想到得意之處,不覺臉上微有笑容。_索寒心看看天色,適時起立,含笑道:
“時間差不多了,堡主總教頭請到西花廳去吧!”
他生成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樣,雖然在笑,總使人有陰沉之感!
夏雲峯點點頭,站起身道:“好,總教頭今天新來,老夫略備水酒,算是替你洗塵………”
屈一怪感激的站起身,連連拱手道:“屬下初來,寸功未立,堡主如此厚愛,屬下如何敢當?”
夏雲峯藹然一笑道:“總教頭毋須客氣,這是老夫對總教頭略表敬意,再説本堡還有幾位教頭,以後都是總教頭的轄下,要總教頭多加督導,大家初次見面,也可算是聯歡吧!”
屈一怪謙恭的道:“既然堡主吩咐,屬下敢不從命?”
當下仍由夏雲峯領先,大家出了書房,一路往西花廳而來。
西花廳,即是西院,和範子云的東院遙遙相對,出了月洞門,眼前一片花圃,依牆一座假山,比圍牆還高!
花廳一排五間,中間打通成一間敞廳,畫廊雕欄,曲檻臨風,別有一番豪華氣象。花廳上此時早已有四個人坐在那裏,一眼看到堡主駕到,一齊站了起來。
夏雲峯含笑點頭,引着屈一怪走入花廳,然後擺了擺手,説道:“大家請坐。”
他自己居中站定,把屈一怪讓到左上首一個位子,屈一怪再三謙讓,才一起落坐。
夏雲峯含笑道:“四位教頭,老夫給你們引見本堡新任總教頭,就是這位屈一怪屈老哥。”
接着指着四人,逐一介紹,灰鶴任壽、斷魂刀諸一飛、草上飛孫國彪、天馬馬全義。
四人一齊抱拳道:“屬下見過總教頭,以後還要總教頭多多指教。”屈一怪鐵枴拄地,連連拱手,惶恐的道:“四位老哥好説,兄弟蒙堡主不棄,濫竿充數,今後全仗四位老哥時加鞭策,同時協力,才能稍報堡主於萬一。”
夏雲峯對屈一怪口口聲聲感恩圖報,自然是極為滿意,呵呵一笑道:“好了,大家今後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大家快請坐吧!”
這時花廳右首,已有兩名青衣使女擺好杯盞,陸續送上酒菜。、索寒心起身道:“堡主請入席了。”
夏雲峯含笑起身,一抬手道:“總教頭今天初來,該請上坐。”
這是堡主器重總教頭!
屈一怪拄着鐵枴,連連躬身道:“這個屬下如何敢當?”
索寒心道:“總教頭,你是初來,雖非賓客,但今天這席酒,是堡主替總教頭接風,你理該上坐,再客氣,豈不見外了?”
屈一怪是個爽直的人,這就朝夏堡主拱手:“屬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拄着鐵枴,在上首賓位入席。
夏雲峯坐了主位,索寒心和四名教頭依次入坐.在左右作陪。兩名青衣使女子執銀壺,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夏雲峯當先端起桌上酒杯,朝屈一怪道:“本堡能聘到屈老哥擔任總教頭,可説深慶得人,總教頭這一杯酒.算中老夫略表敬意,老夫先幹了”説罷一飲而盡。
屈一怪雙手舉杯,惶恐的道:“堡主言重,屬下得能追隨堡主,是屬下遇到了明主,屬下理該敬堡主才對。”同樣舉杯就唇,一飲而幹。
兩名使女立即手捧銀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索寒心隨着起立,舉杯道:“屬下這杯酒,是敬堡主深慶得人,敬總教頭榮任之喜。”
一口喝乾了杯中之酒。夏雲峯呵呵一笑,和屈一怪同時喝乾了酒。
接着是任壽等四位教頭,也—一敬酒。
夏雲峯得到屈一怪這麼一個武功高強,又肯為己用的人,心裏確實深慶得人,高興非凡,杯到酒幹,興致甚好。
屈一怪落拓江湖幾十年,如今一躍當上了總教頭,懷中又塞了一張一萬八幹兩的銀票,也是躊躇滿志,意興飛揚,露出了粗豪的本色,毫無半點戒心,同樣的杯到酒幹,來者不拒。
夏雲峯看在眼裏,心中更是暗喜。只是和大家洪聲談笑。
桌上珍饈雜陳,大家開懷暢飲,酒至半酣,索寒心喝完一杯酒,站在他身側的使女,正好壺中已空,回身退下,另一個使女立即過來替他斟滿了酒。
索寒心起身道:“堡主,屬下再敬你一杯。”
先敬堡主,正是為輪下來敬總教頭作伏筆也。
夏雲峯心中會意,呵呵一笑道:“好,今晚咱們就喝個痛快。”
果然和他對幹了一杯。這時退下去的使女,已經手捧銀壺,走了過來。
索寒心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那使女低下頭,替索寒心面前空杯斟酒。
索寒心故意目光一抬,説道:“你也不看看,總教頭面前酒杯已空,怎麼先替我斟起酒,還不快過去替總教頭斟滿了?”
那使女嬌應一聲,索寒心斟滿之後,又替屈一怪杯中斟滿了酒。
索寒心極自然的舉杯道:“總教頭原來是海量,古人説得好,酒逢知己乾杯少,來,兄弟再敬你三杯。”
他這杯酒,和屈一怪原是同一壺中斟出來的,自然不會引起屈一怪的疑心。
其實屈一怪生性粗豪,根本不在意這些,聞言大笑道:“總管説的是,一杯杯的喝,太悶氣了,三杯一起喝才有意思。”
於是兩人連幹了三杯。那隨後送酒來的使女只好站在屈一怪身旁,替他斟滿了三杯。索寒心那邊,只好由另一個使女侍f敬酒了。
接着灰鶴任壽。斷魂刀鍺一飛、草上飛孫國彪、天馬馬全也依次向屈一怪敬酒,同樣每人三杯。
屈一怪在飲酒上,是個直性子,這種人容易交朋友,他又竭力的想結交眼前這些朋友,何況他本來就是海量,因此來者不拒,不過一會工夫,那使女手中的一壺酒,又已喝盡。
這壺酒,除了上來之初,替索寒心斟過一杯之外,如今都倒進了屈一怪的肚裏。
先前夏雲峯看他(屈一怪)和索寒心對喝之時,臉上還有些戒備神色,後來看他一壺酒都喝了下去,心頭頓時大定,只是手拈着長鬚,臉含微笑,看他們拼酒。
就在此時,突聽屈一怪口中“啊”了一聲,虎的站了起來I夏雲峯暗暗吃驚,急忙離座,假意問道:“總教頭怎麼了?”
屈一怪一支鐵枴就放在他坐椅背後,但他並未去拿,只是單足拄地,屹然如金雞獨立,鬢髮如戟,眼中佈滿了紅絲,雙手摸額,説道:“屬……屬下……頭好………疼。”
他還不疑有他。
索寒心暗暗朝夏雲峯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已經差不多了一面皮笑向不笑説道:“總教頭大概酒喝得太猛了!”
“不………不……對……”
屈一怪口齒漸漸不清,身子晃動,柱地左腳,搖擺不停,隨着一個踉蹌,衝出去兩三步之多,還是給他站住了。
口中忽然發出怪笑一聲,舉手一掌,朝他身前一張紫檀木雕花椅上劈落,但聽“咯”的一聲,一把檀木交椅,竟被他這一掌成粉碎。
試想檀木交椅,何等結實,一個人掌力再強,頂多把椅子劈得四分五裂,已是了得,他這一掌,居然把檀木交椅劈成粉碎,這分功力,豈不駭人?
這下連堡主夏雲峯都不禁看得聳然動容!
任壽、鍺一飛、孫國彪、馬全義四人,一齊看得臉色大變,不約而同身形疾退一步,正待各掣腰間兵刃。
索寒心急忙搖手道:“總教頭喝醉了,不礙事。”
屈一怪似是神志漸失,一掌劈碎椅子,口中又發一陣得意的怪笑,笑得聲震屋瓦!他究竟是右足已殘,一隻左腳站立不穩,就在笑聲中,腳下又是一個踉蹌,朝前跌撲下去。
不!他這下翻出去七八尺遠,忽然雙手抱頭,像豎蜻蜓一般,頭下腳上,倒立起來!
敢情他此刻頭痛如裂,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
夏雲峯看在眼裏,心中暗道:“他果然沒有説謊,練的是關外長白派的“倒卓功”!
這一想,對屈一怪的來歷,也就深信不疑!
這“倒卓功”,乃是長白派與天下武林所有內功,完全大異其趣,據説長白派的“倒卓功”,傳自西域,逆氣倒行,不懼點穴。
倒卓,是謂丁倒卓立,候冊醉中詩:“爛醉歸來驢失腳,破靴指天冠倒卓”是也。
閒言表過,卻説夏雲峯。索寒心和任壽等四位教頭,還有嚇得花容失色的兩名青衣使女,大家都站得遠遠的,看着在地上倒豎亂轉的屈一怪,誰都沒有開口説話,好像在看他變戲法一般!
花廳上這一陣工夫,竟然靜得墜針可聞,沒有一絲聲音!
有之,那就是逐地亂轉的屈一怪,衣帶鼓風,發出來的呼呼輕嘯,人就像陀螺一般,愈轉愈快!那是藥性發作了!
屈一怪雖已失去了神志,但他體內精純的內功,並未絲毫消失,此刻正在自動的和藥性搏鬥。才會使他有如此奇特的行動,這樣足足轉了一刻工夫之久,陀螺終於緩緩慢下來了。
不!屈一怪一個人砰然一聲,摔倒下去,撲卧地上,就一動不動了。
夏雲峯關切的望望索寒心,問道:“索總管………”
索寒心深沉一笑,揮揮右手,朝兩名青衣使女吩咐道:“總教頭酒後疲乏,你們扶他去賓舍休息去吧!”
兩名使女唯唯應是,雙雙走了過去,攙扶起屈一怪,出了花廳,往賓舍而去。
任壽等四名教頭也隨着一齊辭出。
夏雲峯急急問道:“索總管,屈一怪何時可以醒來?”
索寒心道:“他功力深厚,方才服了‘迷迭散’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內力耗損甚多,大概要睡到明天,才會清醒過來。”
原來方才那壺酒內,他暗中放下了“迷迭散”I“迷迭散”是嶺南温家的獨門秘方,嶺南温家在江湖上以迷香聞名海內。
“迷迭散”的主要藥物叫做迷迭香,據説還是魏文帝從西域移植來的,香氣芬芳,毒性甚烈,温家配製的“迷迭散”可以使人迷失本性,受人奴役,而武功不失,是迷藥中唯一中了迷,依然會和常人一般,看不出絲毫異處的一種害人奇藥,嶺南温家把“迷迭散”視作異寶,據説每錢要賣到千兩紋銀以上。
夏雲峯微微一笑,説道:“如此就好!
索寒心深沉的道:“堡主真的相信他説的話麼’!”
夏雲峯道:“怎麼。你還懷疑他的來意?”
索寒心嘿然道:“正是。”
夏雲峯笑了笑道:“就算他是有企圖來的,但服下了‘迷迭散’,還有什麼作用?”
索寒心發出一聲森冷的笑聲,説道:“他雖已服下‘迷迭散’,但他所為何來?有什麼羽黨?咱們總該弄清楚才是!”
夏雲峯驚然道:“索總管説得極是。”
夜色已深,範子云今天很清靜的過了一天。
師傅叫他不可輕舉妄動,免得引起夏伯伯的疑心,他整整一天都沒有出過東院一步。
沒有事,就取出夏伯伯給他的“九宮劍譜”來看。他練的是“指劍十三式”,雖是以指代劍,但劍法的訣竅他懂。
何況“九宮劍譜”註解的十分詳細,上面還有夏伯伯的硃批,對一招一式,都説得很詳盡。因此有很多招式,他都能融會於心,尤其九宮步法,遊走穿行,變化複雜,使他看得津津有味,一整天,都消磨在這本劍譜上。
晚餐之後,他很早就熄燈睡了,此時他已經酣然進入了睡鄉。
忽地他在睡夢中依稀聽到窗外有人彈指的聲音,一個練武的人,雖在睡夢中,依然會保持着相當的警覺。
範子云自幼練武,又經名師學藝,內功已有相當火候,聲音入耳,自然很快就警覺了,他心頭暗暗一驚,立即翻身坐起,輕悄的一躍下牀,飄近窗口,低聲問道:“什麼人?”
窗外那人低低的道:“是我,你快出來。”
範子云本來還當是師傅,此時聽那人聲音不像師傅,心下不禁起疑,問道:“你是什麼人?”
窗外那人沒有再作聲。
範子云心中疑竇更甚,一手抓起青霓劍,打開窗子,身形一聳,穿窗而出,舉目四顧,但覺微風拂面,星斗在天,看不到半個人影,心中更覺納罕,瞥見遠處花影間正有一條人影,朝他招了揚手,就倏然飛起,疾如飛隼,朝牆外飛去。
範子云不知這人是誰,不知他找自己何事?但他有了前面兩晚的經驗,心知必然又是潛入夏家堡來的夜行人無異!
他心中正惦記着那個冒充紫玉的姑娘,不知是誰,心知此人夜入夏家堡,必然和那負傷的假紫玉是一路的人,自己正好問問他假紫玉的下落,心念這一動,立即猛一吸氣,雙足點動,飛身追了過去,等他越過圍牆,那人已在十二三丈之外,看到範子云追出,一聲不作,就轉身飛掠而去。
範子云既然追出來了,自然不肯輕易放棄,立即長身追去,雖已出了東院圍牆,但還是夏家堡之中,前面那人,似是對夏家堡的地形極熟,又搶先了一步,因此雖是一前一後,追逐奔行,依然沒有追得上他。
前面那人身法極快,時隱時現,所經之處,都是僻靜之處,一路上竟然沒遇到巡夜的堡丁,一會工夫,就出了夏家堡,那人奔行更快,範子云也不住的提吸真氣,施展輕功,往前急起直追。
兩人越奔越快,也越迫越遠,眼看快要追上,前面那人忽然身形一閃,朝一片樹林中投入。
範子云追到林前,忽然腳下一停,心中暗道:“師傅説過,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遇林莫入’,是因為樹林隱秘,容易中人暗算,這人把自己引到此地,又忽然閃入林去,莫非有什麼埋伏不成,自己可不能上他的當。”
心中這一想,就在林前站停下來,大聲説道:“朋友您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就請出來明説好了。”
説完,等了半晌,林內黑沉沉的沒人回答。
範子云又道:“在下和朋友素不相識,深更半夜,把在下引來此地,不是和在下開玩笑吧?”
“嗤!”有人在林內發出極輕的笑聲!
接着樹林子左首,輕悄悄閃出一個人影,説道:“範公子,我在這裏!”
這下聲音説得較響,聽來很嬌,很脆,顯然是個女子!
範子云急忙轉過身去,看的不禁一怔?原來月光之下,俏生上站着一個紫衣女郎,這女郎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清新、嬌美,在她眉梢眼角間,還掩不住稚氣,但使人有明亮的感覺!
她,他從未見過!此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範子云,正在掩口輕笑!
範子云望着她,問道:“剛才是姑娘引在下來的了?”
紫衣女郎淺淺的道:“不是我,你説是誰?”
範子云道:“姑娘是什麼人?”
紫衣女郎抿一笑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來嗎?”
範子云道:“在下聽不出來。”
紫衣女郎眨眨眼睛,又道:“那你就猜猜看?”
範子云道:“姑娘不説,在下如何猜得出來?”
紫衣女郎俏生生的走前一步,昂首道:“你仔細瞧瞧,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
範子云目能夜視,早就看得很清楚了,這時她逼近跟前,看着她嫩臉勻紅,一付嬌憨模樣,心頭怦然跳動,一面微微搖頭道:“在下覺得姑娘眼生的很,好像沒見過。”
‘啊喲真是木頭人!”
紫衣女郎輕輕跺了下小劍靴,展齒一笑,説道:“好吧,我叫商小雯,商是商量的商,大小的小,要是雨字下面一個文字,你聽清楚了吧?”
她口齒清脆,説得很快,但聽來十分悦耳。
範子云抱抱拳道:“原來是商姑娘。”
商小委噗呼一笑,欠欠身道:“原來是範公子。”
範子云覺得她很頑皮,不覺笑了,笑得很開心,問道:“姑娘找我不知有什麼事?”
“當然有事。”商小斐道:“老實告訴你,我是大白星君的化身,特地下凡來救你的。”
範子云道:“姑娘別開玩笑了,有什麼事,就衣説吧!”
商小雯道:“你認為我是和你開玩笑的?”
範子云看她一本正經的説着,心中覺得奇怪,問道:“難道!”娘不是在和在下開玩笑麼?”
商小雯道:“我才不是呢?人家巴巴的趕了二三十里路遠,誰是來和你開玩笑的?這玩笑有什麼好開的?”
範子云道:“那麼姑娘究竟是為什麼把我引來此地的呢?”
商小雯道:“我不是説過了麼?是為了救你呀!”
“救我?”範子云道:“姑娘是説在下有什麼危險,姑娘才來救我的了?”
商小雯點頭道:“就是咯,你若是沒有危險,太白星君會來救你麼?”
範子云笑了笑道:“那麼姑娘倒説説看,在下究竟有什麼危險?”
商小雯道:“老管家臨終時,叫你離開夏家堡,到金陵去,你為什麼不走呢?”
範子云聽得一怔,問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商小雯道:“我還知道他要你到金陵盛記縹局去找盛錦堂盛老縹頭,對不?”
範子云目光盯着她,問道:“你究竟是誰?”
商小雯展齒笑道:“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咯!”
她這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很嫵媚,也很調皮。
範子云道:“我們説正經話好不?”
“我説的本來就是正經話咯!”商小雯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範子云道:“你説吧!”
商小雯走上一步,低低的道:“你師傅不是投到夏家堡去當總教頭了麼?”
範子云心中暗暗奇怪,這位商姑娘不知是什麼人,她好像又自己事情,知道得很多,一面故意問道:“我師傅?我沒有師傅。
“你騙誰?”商小雯披披嘴道:“那屈一怪不是你師傅?我明明聽你叫他師傅,這還會錯?”
範子云道:“姑娘……”
商小雯不待她説下去,即搶着道:“你等我説完了以後再説好不?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有關你師傅的事。”
範子云問道:“我師傅有什麼事?”
“你現在不是承認了?”
商小雯得意的一笑,接着一本正經的道:“你師傅今天到職中午夏堡主給他接風,在酒裏不知放了什麼藥……”
“你説什麼?”範子云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急着問道:“他們在酒中下了什麼?”
商小雯掠掠鬢髮,説道:“下了什麼藥,我可不知道,不過一定是很猛烈的藥。”
範子云道:“你怎麼知道的。”
商小雯道:“你忘了我是太白星君的化身!”
範子云道:“你知道我師傅後來怎樣了?”
商小雯道:“他喝下那一壺酒之後,就一掌劈碎了一把椅子接着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
身子倒豎,在地上亂轉?
範子云凜然道:‘對了!那一定是毒藥,你知道是誰下的毒麼?”
商小雯搖搖頭道:“不知道。”
“多謝姑娘見告!”
範子云朝商小雯略一抱拳,轉身欲走。
商小雯道:“你要到哪裏去?”
範子云道:“在下要趕回去。”
商小雯失色道:“你不能回去。”
範子云道:“在下為什麼不能回去?我要去問夏伯伯,誰下的毒,害死了我師傅?”
商小雯道:“你這人也真是的,誰説你師傅死了?”
範子云憤怒的道:“我師傅喝了一壺毒酒,在地上亂轉,就是毒性發作了。”
“你聽我説呀!”
商小雯急得直跺腳,説道:“後來你師傅倒在地上,夏堡主要人把他扶到賓捨去休息,聽説明天早上就可以醒過來,怎麼會死?”
範子云鬆了口氣道:“那就不是毒藥了。”
“誰説毒藥來着?”商小雯道:“不過他們一定有什麼陰謀範子云道:“他們有什麼陰謀?”
商小雯道:“這我不知道,但你不能再在夏家堡待下去了。”
她剛説到這裏,樹林內忽然閃進一條人影,距離兩人,不過五六丈遠近,但因來人恍如一縷輕煙,來得無聲無息,所以兩人依然一無所覺。
範子云道:“為什麼?”
商小雯道:“你難道忘了老管家要你去金陵盛記鏢局麼?”
範子云道:“我沒有忘記。”
商小雯甜甜一笑道:“這就是了,我今晚把你引出來,就是約你到金陵去的。”
範子云道:“不,我非趕回去不可。”
商小雯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在下相信。”範子云道:“但在下非回去不可。”
商小雯氣道:“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大概你是想做夏家堡的女婿,才這般捨不得走。”説完跺跺腳要走,但又回過頭來,説道:“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轉身疾奔而去。
範子云望着她纖小的人影,搖搖頭,同樣轉過身,依然朝夏家堡方向奔去。
商小雯掠出去十幾丈遠,忽然又停住身形,轉過身來,她以為範子云還站在那裏,哪知範子云早就走了。
這下她好似遭受到很大的委屈,一跺腳,正待回身,突聽身後有人叫道:“姑娘慢點走!”
商小雯一怔,側臉看去,只見從林間緩步走出一個高大人影。
這人身穿天藍緞袍,方面長鬚,目光炯炯有神,他雖然走得不快,卻有一股懾人的威勢!
商小雯見到此人,心頭暗暗吃驚,但故意橫了他一眼,問道:“是你在和我説話麼?”
藍袍老者臉含微笑,説道:“不錯,老夫想和姑娘説幾句話。”
這幾句話,他已經走到商小雯面前,腳下便自停住。
商小雯暗暗戒備,一面冷聲道:“你是什麼人?我又不認識你,有什麼好説的?”
藍袍老者一手捋須,微微一笑道:“老夫夏雲峯,姑娘總知道吧?”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夏雲峯依然含笑道:“方才走的範子云,你不是和他很熟麼?”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
夏雲峯敞笑一聲道:“你和他不熟,會約他到這裏來麼?”
商小雯道:“我不知道,你就是這幾句話,現在説完了吧?”説完,轉身欲走。
夏雲峯道:“老夫要問的話,還沒完,姑娘自信走得了?”
商小雯顯然有些着急,冷冷的道:“你要怎樣?”
夏雲峯輕咬一聲,一手依然持着他垂胸的黑鬚,徐徐説道:“老夫並無為難你之意,只要你實話實説,回答老夫,老夫就可放你回去。”
商小雯道:“你要問什麼?”
夏雲峯目若寒星,注在她臉上,徐徐説道:“你先説説,你是從哪裏來的?”
商小雯嘻的一笑道:“我叫小仙女,仙女自然是天上來的。”
夏雲峯瞼色一沉,哼道:“小姑娘,你在老夫面前,這般胡扯,只怕不會有便宜的。”
商小雯道:“那你叫我怎麼説呢?”
夏雲峯冷然道:“實話實説。”
商小雯答道:“好,你問吧!”
夏雲峯冷厲的目光緊緊迫注着商小雯,問道:“你就是潛入夏家堡,假冒紫玉姑娘,救走如玉的那人了?”
商小雯連連搖頭道:“不是,那不是我。”
夏雲峯通問道:“不是你,是誰?”
商小雯道:“不是我,就是不是我,我怎麼曉得是誰呢?”
夏雲峯道:“好,那麼你説,你叫什麼名字?”
商小雯道:“我叫小雯。”
夏雲峯道:“你沒有姓?”
商小雯道:“我師傅只叫我小雯,他老人家沒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夏雲峯道:“你師傅又是誰呢?”
商小雯眨眨眼睛道:“師傅就是師傅咯,我從小就叫他師傅,師傅沒告訴我他是誰,我怎麼知道師傅是誰?”
夏雲峯問道:“那你師傅呢?”
商小雯隨手一指,説道:“師傅要我在這裏等他,大概也快來了。”
夏雲峯道:“你如何認識老夫侄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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