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婆子想來,你若是伸手接住葉玲,我就可以看到你是誰了,因此她把葉玲摔出之時,身子已然隨着轉了過去。
這一着,本來也沒算錯,但等她轉過身去,只見葉玲一個人晃悠悠的斜飛出去,根本沒人去接,就像是一片落葉,隨風飄蕩,輕輕落到地上,自己身後,依然沒見人影!
只聽身後老婦聲音微哂道:“你想見我?我不想見你,你是永遠見不到我的,你可以走了,順便替我告訴你家主人,少興風作浪。”
黑衣婆子道:“你既要我轉告主人,總該亮個萬兒吧?”
身後老婦聲音道:“不用,我不喜歡有人跟我嚕嗦,你話太多了,是不是留個記號回去?”
黑衣婆於聽得一驚,忙道:“好,我會把話帶到的。”
雙足一頓,身形撲空掠起,箭一般射了出去。
黑衣婆子去勢極快,她剛離開,左首暗影中突然飛起一道人影,飛射過來,口中叫道:
“師傅,你老人家這一手奇妙極了,該教給徒弟咯!”
飛落地上的是一個紫衣少女,她,正是商小雯。
她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多子一個一頭白髮的老叫化婆,臉含微笑,雙目只露一線,手中拿着一支八尺長碧光瑩瑩的打狗棒,藹然道:“藝精於專,像你這樣見一樣,就想學一樣,一輩子也休想學得好,還不過去看看,那小丫頭是不是給她點了穴道?”
商小雯答應一聲,回身道:“你老人家這是答應徒兒了?”
一個旋身,落到葉玲身邊,俯下身去,看了一眼,忽然吃驚的道:“師傅,不好了,她嘴角有血,好像……好像死過去了呢!”
這老叫化婆,就是昔年江湖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閉眼丐婆,她聽到商小雯這一嚷,目中不覺射出一線精光,沉哼道:“這老虔婆居然敢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了手腳?”
一步跨到葉玲身邊,凝目看去,果見葉玲雙目緊閉,臉白如紙,嘴角間血跡殷然,已是氣若游絲!一時不禁白髮飛揚,怒惱的道:“好毒辣的手段,她居然用‘陰手’擊傷了她的內腑。”
商小雯雙眉緊鎖,問道:“師傅,她還有救麼?”
閉眼丐婆哼道:“這老虔婆當着為師的面傷人,為師就是拚耗真氣,也非把她救活過來不可,不然,為師還能在武林中走動嗎?”説罷,把打狗棒往腋下一挾,雙手抱起葉玲,回頭道:“小雯,你跟為師來。”
口口口葉玲迷迷糊糊的,但覺胸腹之間,隱隱作痛,但背後卻有,股滾燙的熱流,汨汨的衝入自己體內,好像每一根經脈,都脹得快要爆炸了!
人像浮在天空中的白雲,無法踏實!
她有感覺,那麼她的感覺就是如此而已!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也不知是昏睡,還是昏迷?她只感到全身燠熱,幾次想大聲呼叫,都沒有喊得出聲音來!
是夢魘吧?她心頭明明十分清楚!
好像自己背後,有兩塊燒紅了的烙鐵,在不住的移動,有時好驚有兩隻燒紅了的鋼爪,抓住了自己腰部,這會是什麼呢?她一點也想不出來。
她自己認為心頭已經清楚了,其實還是迷糊的。
漸漸她真的有些清醒,她開始發現自己是盤膝坐着,背後有一個人正在以極高的內功,給自己運功療傷!
一股巨大的氣流,循行在自己經絡之間。宛如水到渠成,舒暢無比!
她終於想起自己昨晚被副總管拿住,神智昏迷之中,感到內腑一陣劇痛,那一定是副總管對自己下了毒手!
這救自己的人,一定是範大哥了,除了他,誰有這麼精純的內功呢?
她一想到他——範大哥,心頭登時充滿下喜悦,還盪漾着一份甜甜的感受!
範大哥終於救了自己,自己早知道範大哥一定會及時趕來救自己的……
忽然,只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在背後説道:“好了。”
抵在自己後肋的兩隻手掌,緩緩收了回去。
接着只聽那老婦聲音又道:“徒兒,現在可以喂她‘九死一生金丹’了。”
接着只聽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答應一聲,就有人把一顆苦中帶甘的藥丸,納入自己口中。那藥丸有着強烈的芳香,奇澀的苦味,隨津化成了一口又一口的苦水,顧着喉嚨流了下去。
葉玲心頭驀然一怔,救自己的不是範大哥,這會是誰呢?
她努力的抬起眼皮,埋緩睜開眼來!
只聽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師傅,她醒過來了!”
葉玲的眼睛終於睜開來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淺紫色衣褲,生得秋水如神,芙蓉如臉,很美,但美中還有稚氣,一種清新嬌憨的美!
她不就是在麪攤旁經過的紫衣少女麼?範大哥説過,她叫商小雯!
另一個是白髮婆婆。也走過來了。這位老婆婆怕不有八九十歲了,一頭銀髮。根根如絲,但臉色卻紅潤得如同嬰兒,生得一張高額狹腔。
本來這種臉型狹長褥像男人的女人,一定相兇,像副總管一樣,但這位老婆婆,卻很慈祥,一雙只露兩條縫的眼睛,裏面包着星星般的亮光,使人不可逼視!
這白髮婆婆,正是昔年江湖上出名難惹,黑白兩遁聞名喪膽的閉眼丐婆。她緩步走近,藹然道:“小姑娘,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老婆婆,是你救了我?”
葉玲想掙扎蓍坐起,但這一動,頓覺全身骨節,都像散了一般,胸口痛楚更甚,她忍不住低低的“啊”了一聲。
商小雯慌忙伸手攢住她身子,説道:“你快別動,胸前斷了三根肋骨,師傅剛給你接上。”
閉眼丐婆含着意笑,徐徐説道:“孩子,別怕,你已經不礙事了。”
葉玲仰着臉道:“多謝婆婆。”
“不用謝了。”閉眼丐婆道:“那老虔婆當着我老婆子的面殺人,者婆子焉得不管?
就算我上閻王殿。我也非得把你這條小性命要回來不可!”
葉玲心中暗想:“這老婆婆口氣大得很,不知是什麼人?”
閉眼丐婆續道:“説也真險,你不但被那老虔婆挾斷三根肋骨,連內腑差點都被她夾碎了,要不是我身邊還有一顆九華山老尼姑的‘九死一生金丹’,你的傷勢就不會好得這般快了。”
葉玲心中暗想:“她説的九華山老尼姑,那不是夏玉容小姐的師傅九華神尼嗎?聽她口氣,和九華神尼像是同輩舊識,這麼説來,這位老婆婆果然是前輩高人了。”一面問道:
“老婆婆,我傷勢很快就會好麼?”
閉眼丐婆笑道:“照你傷勢來説,就算治療得法,沒有一百天是不會痊癒的,你剛才服了‘九死一生金丹’,又經老婆於以真氣替你療傷,目前傷勢已無大礙,但也需有三五天靜養,方可復原。”
葉玲急道:“那怎麼辦呢,這一兩天,我還有事……”
她生長在老子山,久經訓練,不知這老婆婆來歷,怎肯説出實話來?
商小雯眨眨眼睛,笑道:“你要趕到黃山去,對不?”
葉玲望望她,説道:“你……”
商小雯笑道:“你不用瞞我了,你要跟範大哥一起去,對不?”
葉玲道:“他叫樊鵬程,姓樊梨花的樊。”
“咭!”商小雯笑出聲來,説道:“你還瞞我作甚?範子云,我認識他,比你還早得多呢,我姐姐比我更早,他和我姐姐很好,所以我要幫助他。”
閉眼丐婆微微一笑道:“你這孩子,真是口沒遮攔,好,你們好好談談,我坐功的時候到了。”
説罷,轉身朝外行去。
“他和我姐姐很好”,這句話聽得葉玲心頭起了一陣震撼,範大哥到底認識多少女孩於呢?
據自己所知,夏玉容雖是夏堡主作的主,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但聽邢夫人和副總管的口氣,夏玉容對範大哥也情有所鍾。
另外,據範大哥告訴過自己,他還認識黃山萬家的姑娘萬飛瓊,百花幫的艾紅桃,如今商小雯又説範大哥和她姐姐很好!
她姐姐會是誰呢!
葉玲眨着眼睛,問道:“你叫商小雯?”
商小雯輕啊道:“你怎麼知道的?唔,一定是範大哥告訴你的了。”
葉玲輕輕點了點頭,説道:“你在報國寺救了範大哥和我,我還沒謝謝你呢!”
商小雯道“那是師傅叫我去的。”
葉玲試探着問道:“你姐姐呢,叫什麼名字?”
商小雯毫無心機,率直的道:“我姐姐叫商紫雯,啊,你一定認識她。”
葉玲道:“我沒見過你姐姐,怎麼會認識她呢?”
“我説你認識,你自然認識了。”商小雯神秘一笑道:“本來我不該説的,現在我先告訴你一個秘密……”
葉玲道:“你説的是什麼秘密呢?”
“也可以説是好消息。”
商小雯道:“我只是師傅她老人家的記名弟子,不能傳她老人家的衣缽,你知道師傅她老人家為什麼不惜耗損真氣救你?”
葉玲心中一動,説道:“我不知道。”
商小雯低低的道:“師傅摸了你的骨格,説你資質很好,有意收你為徒呢!”
葉玲終於猜着了,心頭不禁狂喜,興奮的道:“真的?”這一叫,胸口不禁又隱隱作痛!
“自然是真的了。”
削、雯道:“所以咯,不久你就是我的師姐了,我就可以放心和你説了,我姐姐就在夏家堡裏。”
葉玲道:“我一直住在老子山,很少到夏家堡去。”
商小雯道:“我姐姐混進夏家堡去,已經有兩年了,範大哥就是在夏家堡認識我姐姐的。”她忽然壓低聲音,説道:“範大哥和我姐姐好,我姐姐當然不會和我説的,是有一次……”
葉玲急着問道:“有一次怎樣?”
商小雯咭的笑道:“有一次我偷偷溜進夏家堡去看姐姐,看到他們兩人很好,……很好……”
她一張粉臉驀地紅了起來,就沒往下説。
葉玲催着問道:“你怎麼不説了呢?他們到底怎麼了呢?”
商小雯雙頰酡紅,羞澀的道:“他……吻我姐姐……”
葉玲臉也紅了,她沒有作聲。
商小雯道:“你一定也很喜歡範大哥,對不?不然,你也不會女扮男裝,幫範大哥了。”
葉玲脹紅了臉,矢口道:“沒有,我……沒有……”
削、雯道:“沒有就好,你幹麼要臉紅,我只是告訴你一聲,範大哥是我姐姐的。”
口口口第二天早晨,範子云起身之後,盥洗完畢,等着葉玲同進早餐,只是不見葉玲開出門來,還當她昨晚折騰了半夜,還未睡醒,究竟男女有別,不好去敲她房門,只好在自己房中坐着等她。
過了一會,紅日已上三竿,依然不見葉玲出來,心中不覺漸感不耐,站起身來,要待去扣她房門,想想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吧,又回身坐下。
這樣又過了一陣,還不見葉玲起身,站起身,走到葉玲房門外,輕輕釦了兩下房門,口中喊道:“小玲,你該起來了。”
房中還是沒人答應。
伸手一推,房門竟然並未關上,應手而啓!
範予雲心頭忽然起了預感,急忙舉步走入,房中果然不見葉玲的蹤影,舉目一看,連牀上被褥都未動過,顯然昨晚並未在牀上睡覺,但房中雜物並未凌亂,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那麼她會到睡裏去了?
莫非她回老子山去了?但不可能,要跟自己到黃山去,也是她自己説的。
莫非昨晚遭人劫持去了?
這也不可能,自己就住她隔壁,就是發生事故,只需叫喊一聲,自己就可聽見了。
他站在房中,心頭紊亂已極,目前距黃山大會,已只有一天,兼程趕去,也要明天才到,再節外生枝,豈非來不及了?
但葉玲無故失蹤,自己又不能棄她而去,袖手不管……。
正感為難之際,只聽店夥在門外叫道:“樊公子,有人找你呢?”
範子云急忙回身走出,問道:“什麼人找我?”
店夥道:“是個莊稼人,就在店門口。”
範子云問道:“他怎麼説?”
店夥道:“小的沒問他,好像很急。”
範於雲口中“噢”了一聲,急步走出店堂,果見一個莊稼人模樣的漢子,站在那裏。
店夥跟在他身後,説道:“公子爺就是他了,他説有要事求見公子爺來的。”
一面朝那莊稼人招招手道:“喂,這位就是樊公子,你有什麼事,快説吧?”
那莊稼漢子朝範子云抱拳道:“樊公子,小的是給公子你送信來的,公子有一位貴价……”
範子云不待他説完,急急問道:“他怎麼了?”
莊稼漢子道:“今天一早,天色剛剛吐魚白,小的起身之際,聽到茅舍前有人呻吟的聲音,小的出去一看,才發現一位過路的官人倒卧在茅檐下面只是呻吟。小的問他怎麼了?
那官人口中只喊着‘水、水’,小的舀了半碗水,給他喝了,才扶他進屋,那官人才説出是公子的尊價,要小的趕進城來給公子送信……”
店夥在旁奇道:“公子爺那位小管家,幾時出城去了?”
範子云也懶得和他多説,一面朝莊稼漢子説道:“老哥請等一等。”
他三腳兩步,奔回房中,取了包裹、劍囊,又急步而出,取了一錠碎銀,交給店夥手中,説道:“你到櫃上去給我結帳,多的不用找。”説罷,回身朝莊稼漢子道:“老哥,麻煩你帶路,我們走吧!”
莊稼漢答應一聲,領着範子云離開客店,一路急行,不多一會,就出了南門。
範子云跟在他後面,問道:“老哥,你家在哪裏呢?”
莊稼漢子腳下不停,只回頭道:“不遠了,就在黃家岡。”
他確是莊稼漢子,沒練過武,腳下走得並不太快,這樣足足奔行了一頓飯的時光,才趕到黃家岡。
那是連綿的小山岡,山勢不高,山腳下有一簇小村莊,約有十來户人家。
莊稼漢子伸手指指山腳東首一間茅屋,説道:“公子,那就是小的家了。”
範子云不疑有他,兩人轉到東首山腳,走近柴門。
莊稼漢子回身道:“樊公子請進,小的家裏,只有家母一人,大概留在家裏照顧尊價呢,公子請隨小的來。”
説罷一手推開柴門,走在前面領路。範子云跟着他跨進茅屋,中間是一間客堂,擺着一張方桌,兩把竹椅,但卻寂無一人。莊稼漢子説過,他家裏只有母子二人,因此範子云並不起疑。
客堂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房門,垂着布簾。
莊稼漢子領着範子云一直走到左首房門口,腳下忽然一慢,一手掀起布簾,低聲叫道:
“娘,孩兒把樊公子請來了。”
只聽裏面響起一個低沉的老婦人聲音,沙啞的道:“樊公子來了就好,快請他進來,這位官人剛醒過來呢!”
範於雲只覺這老婦人説話的聲音,低沉而陰,聽來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但老婦人的聲音咯,天底下的老婦人,聲音都差不多,這和天底下少女説話的聲音,都是嬌而且脆一樣,喉嚨嫩,説來自然嬌美,等到喉嚨老了,説起話來,哪得不又沙又啞?
莊稼漢子應了聲“是”,往後退一步,朝範子云抬抬手道:“樊公子請。”
範子云不知葉玲傷勢如何?不待他説“請”,早已搶着跨上一步,一手掀簾,走了進去。
這間房中,只有南首一個窗牖,光線甚是黝黑,他看到一個身子瘦高的黑衣老婦,揹着身子,站在一張木牀前面,因此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而已。
牀上仰躺着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臉色蒼白,那不是葉玲還有誰來?心中一急,急忙趨近過去,低低的叫道:“小玲,你怎麼了?”
葉玲口中沉嗯一聲,叫道:“公子……”
這一瞬間,範子云陡然發現躺在牀上的青衣人,只是有些像葉玲而已,她並不是葉玲!
但也在這一瞬間,躺着的青衣人已經挺身坐起,手中粉帕揚處,迅快的拂到範子云的面前。
範子云只覺鼻孔聞到一股濃馨的香氣,背後同時已有七處穴道,被人急遽的點落,眼前一黑,身子撲到牀上。
口口口黃山大會,當然在黃山舉行。天下名山很多,為什麼九大門派要在黃山集會呢?
這當然有緣故的。
遠在三十年前,那時因時勢承平已久,江湖各大門派的人也習於安樂,很少互有聯繫。
那時有一個心懷叵測的人,拉攏各門各派門人弟子,暗通聲氣,不久創立了天地教,在江湖各地作亂,日形坐大。因為有各門各派中的門人弟子參與,被教酋利用作為顛覆其門派張本,以致各大門派幾乎盡覆。
黃山萬家原是武林世家,世代相傳,練的是家傳武功,就因為萬家世代住在黃山,江湖上也就稱他們為黃山派,其實黃山萬家並不是門派。
黃山萬家當年的當家是萬曉峯,那時不過四十出頭,發現天地教到處倡亂,遂柬邀各大門派商議圍剿事宜,與會的人,就公舉萬曉峯為盟主。經過三年工夫,才算把天地教撲滅,九大門派第二次集會黃山,正式推萬曉峯為武林盟主。
當時並未規定武林盟主十年改選一次,但萬曉峯覺得九大門派人才輩出,如果自己一直佔着武林盟主的寶座,別人就無法脱穎而出,因此到了第五年上,就再次柬邀九大門派集會黃山,表明心跡,希望各大門派另選賢能。
那是各大門派第三次集會,但與會的人因萬曉峯聲望正隆,又在壯年,大家一致決定盟主十年改選一次,而且定在五月五日舉行。
這次大會,總算擬定了許多細則,除了盟主之外,還另舉九派的兩派,擔任值年副盟主。等到十年屆滿之期,大家仍在黃山集會,萬曉峯在眾人一致推舉之下,又蟬聯了第二屆盟主。
十年前,萬曉峯又蟬聯了第三屆盟主,並由華山、峨嵋兩派當選值年。但不幸五年前,萬曉峯六十五歲那年,忽然因病過世,當時因離盟主選舉,尚有五年,決定由萬老夫人和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峨嵋掌門人青雲道長共同負責,至第四屆大會為止。
因為各大門派在黃山集會有五次之多,大家口頭上,就稱之為“黃山大會”,這第四屆大會,自然也順理成章,在黃山舉行了。
黃山大會,每次都在萬家“歸雲山莊”舉行。
歸雲山莊是萬曉峯當選武林盟主後才斥資興建的,地址在天都、蓮花二峯之間,是黃山風景最佳的地方。
九大門派中,僧道佔了半數,歸雲山莊雖有許多屋宇,但開會之日,各大門派隨同師長前來的門人弟子,為數自是不少,好在這裏和文殊院極近,同來的僧道,還可以在文殊院落腳。
黃山大會,定在五月五日舉行,是因為五月五日節號天中,武林盟主有替天行道、中正光明之意,而且在民間習俗上,端午也是邪魔辟易的日子。
今年端午是推舉第四屆武林盟主的大會,也是九大門派第四次在黃山集會。
黃山萬家老夫人平日很少管事,萬家的大小事兒,鄙由總管萬仲達處理,把處理的事兒向老夫人稟報一聲,讓老夫人點個頭就成。
萬仲達原是萬曉峯遠房堂弟,自幼追隨萬曉峯,為人幹練,深得盟主信任,他辦過三次集會,自然經驗極豐,把事情辦得妥妥貼貼,鉅細無遺,使得每一位與會來賓,都有賓至如歸之感。
今天已經是五月初四了,各大門派已經到的計有:武當三於中的老二玉清子,代表武當掌教前來。峨嵋掌門青雲道長、紫面神婁樹堂。華山掌門人商翰飛和師兄盛錦堂。衡山派掌門人陸宗元。八卦門掌門人封自清。六合門掌門人齊子厚、齊子綏。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和她女婿四川唐門少莊主唐文煥、女兒祝秀娥。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
下午少林羅漢堂住持慧善大師率同兩名羅漢堂護法弟子趕到。
現在九派一幫人,全到齊了,只有由大會名義邀請出席的二位“貴賓”,卻依然尚未到達。
這二位大會的貴賓,就是淮南大俠夏雲峯和三湘大俠於化龍。
自從武林盟主萬曉峯在五年前去世之後,各大門派就開始物色未來的武林盟主人選了。
江湖上,除了已故盟主萬曉峯,如論聲望,南有三湘大俠於化龍,北有淮南大俠夏雲峯,都是俠名久著,剛正不阿的人。
因此由華山、衡山、形意三派聯名向大會推介了於化龍,作為盟主的候選人,峨嵋、武當、八卦三派聯名向大會推介了夏雲峯為盟主的候選人。
各大門派之間,如果推舉了兩位以上的候選人,那就得在大會上由大家投票決定。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這兩位貴賓依然不見前來!
大廳西首自成院落的一進,便是西花廳,這時已經燈火通明,晶字形擺起三張花梨木的八仙桌,每一張桌子四周,圍着八把錦披椅子。
從黃山萬家調來的幹練莊丁,一式身穿藍布長衫,胸前掛着紅底金字綢條,上書“歸雲山莊執事”六字,此刻穿梭般忙着擺上銀盞牙箸。
這是大會前夕,身為地主的萬老夫人給各大門派與會來賓的洗塵宴。
總管萬仲達眼看筵席已經安排妥切,這就急步向東花廳趨來。
東花廳當然也是自成院落的一進。
歸雲山莊原是已故盟主萬曉峯斥資興建,專為九大門派集會之用,故而早就設計好了,西花廳是與會來賓進膳之處。東花廳卻是大家休息之處,一排五楹,打通了成為一座敞廳,壁間掛滿名人書畫,廳中椅幾,也分作了幾組。
有的圍着小圓桌、有的圍成半圓形,既可讓大家隨便閒聊,也可幾人聚在一起,商討要事。
每一組椅幾,都經過精心設計,佈置得宜。
這時大家都在東花廳上,各大門派平日散居各地,也難得見面,有的已有數年未見,自有一番寒喧。
黃山萬家的少莊主萬選青,萬飛瓊兄妹,是各位來賓的晚輩,自然恭陪末座。
來賓之中,只有形意門掌門人祝立三的女兒祝秀娥,是唯一女賓,她和萬飛瓊是在夏家堡認識的,兩人更是談得投機,像姊妹似的,進進出出,形影不離。
總管萬仲達走到東花廳門口,朝萬選青招招手。
萬選青急忙走出,迎着道:“仲叔有事麼?”
萬仲達含笑道:“該開席了,你和飛瓊去陪老夫人出席,這裏的人,由我來招呼好了。”
萬選青點點頭,就和妹子一起走了。
萬仲達高聲道:“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移駕西花廳用餐。”
大家互相謙讓了一陣,就由峨嵋青雲道長,華山商翰飛為首,隨着萬仲達離開東花廳,一行人穿行長廊,進入西花廳。
廳上三桌酒席,海陸雜陳,葷素兼備,早已擺滿了席面,六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伺立兩邊。
萬老夫人左首侍立萬選青,右首侍立萬飛瓊,早己站在階上恭候,看到眾人,立即降階相迎,含笑道:“諸位掌門人,今晚老身特備粗餚淡酒,為諸位洗塵,也稍盡地主之誼,諸位請入席了。”
峨嵋青雲道長稽首道:“老夫人太客氣了。”
商翰飛腳下一停,含笑道:“兄弟和青雲道兄,忝為本屆值年,也算得是半個主人,諸位道兄請上坐。”
大家又互相謙讓了一陣,終於公決由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道長、峨嵋青雲道長、八卦門封自清等釋道,同坐第一席,用的是素齋。
俗家的華山商翰飛、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丐幫柯長泰、紫面神婁樹堂、鐵膽盛錦堂、齊子綏,坐了第二席。
唐門少莊主唐文煥、祝秀娥、丐幫傳功長老王鎮海、執法長老宋仁民、和萬老夫人、萬選青、萬飛瓊等人坐了第三席。
六名青衣使女分別替大家斟上了酒。
這一席酒,大家自然開懷暢飲,賓主盡歡,一直喝到初更時候,方始散席。
按照慣例,今晚是大會前夕,與會的十大門派,(九大門派加上丐幫),先要開一次預備會議。
這是絕對秘密的,故而要在密室中舉行,參加的人,只限於出席大會的代表,隨從人員,一律不得興問,會中討論些什麼,會後也守口如瓶,絕不向外透露。
這時酒筵將散,大家紛紛離席站起之際,萬老夫人跟着站起,説道:“老身謹向諸位來賓致謝,粗餚淡酒深感怠慢,還有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請移駕後進議事廳,討論明天大會事宜,不參加議事的來賓,請至東花廳休息。
於是峨嵋青雲道長、華山商翰飛、衡山陸宗元、八卦門封自清、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三立、少林慧善大師、武當五清道長,丐幫柯長泰等人,由萬老夫人親自陪同,折向後進議事廳。
紫面神婁樹棠、鐵膽盛錦堂、齊子綏等人,則由萬選青陪同,迴轉東花廳去。
“議事廳”在第二進的中間,位置正好是在前面大廳的後面,只是前面大廳,佔地較廣,可擺得下三十桌筵席。
“議事廳”是密室,地方較小,除了中間放着兩張拼起來的八仙桌,圍着十把錦披交椅,上首放一張長條擱幾,和一張半桌,壁上掛一幅“關夫子看春秋”的畫像,兩邊是已故盟主萬曉峯手書的楹聯。左右兩旁另有一排八把椅幾,除此之外,就別無一物。
這時議事廳上,已經點燃起四盞角燈,柔和的燈光,照得一室通明。
萬老夫人親自陪同九位來賓,進入議事廳。
在這裏,座位早已擺定,大家毋須謙讓,上首中間是主位,本是盟主坐的,現在由萬老夫人坐上,左首是華山商翰飛,右首是峨嵋青雲道長,他們兩位是值年副盟主。其餘的人,也各自依次入座。
總管萬仲達親自率領兩名青衣使女,沏好茗茶,依次送上,俟二名使女退出之後,拉起落地長窗的帷幕,隨手掩上了門,悄悄退出,站在階前。
這秘密會議,只有總管萬仲達遇有重要事故,可以進去,但在會議進行時間,他也只能守在外面。
萬老夫人在萬仲達退出之後,就從椅上站起,説道:“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自從五年前,拙夫過世之後,這盟主一職,本該當時就由各大門派改選,但因會期定在十年一次,距離改選之期,尚有五年,承蒙諸位以不宜更張,推舉老身暫代,至今又已五年於茲,差幸尚無逾越,老身已可告慰拙夫在天之靈,也勉可向諸位作個交代了。今晚是例行的預備會議,在三個月前,老身已接到了兩份推薦書,一份是推薦淮南大俠夏雲峯的,由武當、峨嵋、八卦三派聯名。另一份則是推薦三湘大俠於化龍,由華山、衡山、形意三派聯名。”
她口氣略頓,接着説道:“推舉盟主,是明天大會的事,但審查盟主候選人資格,和調查他平日的為人處世,卻是今晚這預備會的職責,而且也關係今後十年江湖武林的命運,因此老身希望諸位對這兩位盟主候選人,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作公正翔實的評章,現在請大家依次發言。”
她話聲一落,大家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萬老夫人含笑朝大家點頭為禮,説了聲:“謝謝。”便行坐下。
華山掌門商翰飛站起身道:“諸位道兄,今晚預備會議,方才萬老夫人已經説得很明白,這是審查被推薦為盟主候選人資格的會議,對候選人平日言行操守,作公正而翔實的評章,兄弟對淮南大俠夏雲峯,並無深交,認識不夠,惟素聞此人為人正直,在大江南北,俠名甚著……”
他推薦的是三湘大俠於化龍,但他卻在會中捧起夏雲峯來,足見華山掌教,果然胸懷開朗,風度泱泱!
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望着他,微露詫異之色!
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商翰飛的身上,靜聆他下文。
商翰飛口氣微頓,續道:“只是兄弟最後從各方面所得到的消息,夏雲峯大概對盟主,頗存覬覦之心,據説他籠絡各地英豪,納入他的指揮之下,每一地區的負責人,名為金章令主,其次為銀章使者,再次為銅章劍士,和鐵章武士,組織十分嚴密,究竟有何陰謀,目前還不得而知,設如一旦當選盟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他此言一出,在座諸人,都聽得聳然動害!
丐幫柯長泰起立道:“商掌門人,今晚此會,評審盟主候選人資格,雖然與會之人,在會中説的話大家都應嚴守秘密,不得向外泄露隻字,但第一發言的人,所説的話,也應自我負責,兄弟想請教商掌門人,夏雲峯在各地設置金章令主一事,不知可有證據?”
他本人就是金章令主,自然要出言反駁了。
商翰飛朝他淡淡一笑,正待開口!
“阿彌陀佛。”少林慧善大師雙手合十,低喧一聲佛號,徐徐站起,説道:“商掌門人説的,貧衲也略有耳聞。”他朝商翰飛、柯長泰抬抬手道:“二位且請坐下,等貧衲把此次南來所遭遇的經過,跟大家作一報告,藉資參考。”
商翰飛、柯長泰依言坐下。
慧善大師就把此次途經合肥,在報國寺落腳,無塵如何假冒自己和報國寺方丈德清互相勾結之事,詳細説了一遍。(德清即是金章令主,無塵為銀章使者)
其中説到範子云和葉玲二人,就説成了樊鵬程主僕,一面從身邊取出無塵假冒自己的人皮面具,和一支化血針筒。
這件事是慧善大師親自經歷之事,由他親口説出來,自然是可信之事,何況還有物證。
與會之人,個個聽得臉色大變,由此可見夏雲峯謀奪盟主,不擇手段,居心叵測了!
武當玉清道長道:“大師請坐,貧道有一事請教,大師坐了再説。”
慧善大師依言坐下,合掌道:“道兄有何見教?”
五清道長道:“聽大師之言,是有一位姓樊的少年相公,在大師未抵報國寺之前,就趕到報國寺報訊,只不知這位小施主事前如何會知道的?”
慧善大師道:“此事説來話長……”
他又把範子云在北峽山無意截獲飛鴿,無塵如何在金神墩土地廟求籤,又如何在齊家莊殺總管薛大可,如何趕向報國寺送訊,源源本本説了出來。
一面又向六合門齊子厚含笑道:“齊掌門人,那樊小施主為了追蹤無塵,曾引起令弟齊大俠誤會,當晚事起倉猝,不及向齊大俠解釋,特地囑託貧衲向齊掌門人致意。”
六合門齊子厚聽慧善大師説了,也抱拳道:“原來此事還有如許曲折,既經大師説明,區區誤會,舍弟自是不會耿耿於I懷的了。”
慧善大師合掌道:“貧衲那就代表樊小施主謝過了。”
齊子厚道:“大師好説。”
形意門祝立三起身道:“兄弟聽了商掌門人和慧善大師二位所説的,也有一件事,向大家報告,那是一個月前,小婿唐文煥奉他父親之命,因黃山大會,乃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均有人出席,正是少年人歷練的好機會,攜同小女,前來黃山觀禮,正好在途中遇上黃山少莊主兄妹,年輕人談得投緣,遂結伴同赴夏家堡,不料卻在夏家堡中,發生了一件離奇事故……”
於是就把自己女兒祝秀娥如何在夏家堡拆穿一個假冒丈夫,如何從窗口跳出,幸為高人所救,(事詳前文)説了出來,接着説道:“綜觀夏雲峯種種事實,此人梟獍其心,日後必為江湖禍亂之源,絕不能讓他陰謀得逞。”
武當玉清道長望着峨嵋青雲道長、八卦門封自清二人,攢眉沉吟道:“貧僧事前根本不知道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故,如此説來,咱們三派聯名推舉夏雲峯之事,理該鄭重考慮才是:”
八卦門封自清站起身,激動的道:“道兄説得是,咱們三派聯名推薦之事,依貧道之見,該當撤銷推薦書……”
峨嵋青雲道長臉有為難之色,徐徐説道:“茲事體大,二位道兄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萬老夫人起立道:“青雲道長説得極是,撤銷推薦書,是一件大事,何況只要大會審查不予通過,明日大會上,他就無法當選了,又何必非撤銷不可,這樣吧,會議且休息一會,諸位道長不妨商量商量再説。”
主人既然宣佈休息,大家也就紛紛離座而起。
總管萬仲達跟着推門而入,率同兩名青衣使女進來,一個給大家茶盞沖水,一個手託銀盤,送上四色精美茶食。
大家一面喝茶,一面各抒已見,有的認為應該撤銷推薦書,有的認為萬老夫人的意見甚是,只要今晚審查不予通過,明天就不會選他,又何必太刺激他?
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只聽六合門齊子厚霍地站起,叫道:“諸位道兄,這茶水中被人做了手腳……不……對……”
他站起來,連話還沒説完,人已咕咚栽倒地上!
這下直看得大家無不驚然失色!
形意門祝立三口中唔道:“果然不對!萬夫人……”
他抬目朝萬老夫人望去,但話聲甫出,人也跟着倒下。
萬老夫人身為主人,自然更為震驚,臉色灰敗,急急喝道:“仲達……仲……達……”
萬仲達還沒進來,她人已在坐椅上昏了過去。
衡山陸宗元是個火爆脾氣,雙目精光四射,沉喝道:“這一定是夏……”
活聲未落,也相繼倒下。
這一瞬間,眼看與會之人,倒下去了一半,八卦門封自清回目四顧,凜然道:“諸位道兄……”
他一開口,也倒了下去。
華山商翰飛較為鎮定,身於坐着不動,默默運氣檢查,果覺真氣正在逐漸耗散,一陣頭暈目眩,但心中清楚,閉口不言,一面以手指沾着茶水,在几上寫道:“咱們中了‘開口散’,一經開口,真氣盡泄,大家不可開口,還能多熬一段時間。”
武當玉清道長也用手指沾着茶水,寫道:“如今該當如何?”
少林慧善大師跟着用手指沾了茶水,寫道:“能多維持一會,就多維持一會了。”
他們三人坐得較近,是以各用茶水寫字,都能看得清楚。
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坐在他們對面,中間隔着兩張會議桌,自然看不到他們寫些什麼?
柯長泰臉色陰森朝三人一笑道:“三位在寫些什麼?”
身中“開口散”的人,不能開口説話,一説就會昏倒,但他説話之後,依然不見有何動靜。
商翰飛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金章令主。”一面急忙沾着茶水,寫道:“此人顯系賊黨了。”
武當玉清道長寫道:“合我們三人之力,尚能把此人除去。”
慧善大師道:“但咱們也只有一擊之力了。”
柯長泰看他們三人,閉口不言,依然各自用茶水在几上寫字,不覺森然一笑,站起身朝三人走來,説道:“三位道兄可是已有對策?”
三人看他舉步走來,慧善大師立即把右手握住了玉清道長的左手,玉清道長也同時伸出手去,掌心暗暗抵在商翰飛的後心。
商翰飛忽地回過頭去,朝柯長泰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揚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柯長泰的目的,就是想引他們開口,此時突見商翰飛一言不發,揮掌劈來,不覺大笑道:“商兄已是強弩之末,兄弟接你一掌試試廠舉手朝前推來。
要知這三人平日功力何等深厚,如果合三人之力,只怕當今之世,誰也接不下他們一掌。
如今他們縱然服下了“開口散”,體內真氣,正在逐漸消散,已經只剩餘了十之二三,但若是把三人的功力,加了起來,依然仍有三人中一個人的功力,何況這一記掌力,乃是孤注一擲,自然非同小可!
華山派最厲害的功夫,乃是“飛雲掌”和“穿雲指”,商翰飛已經猜到今晚之事,分明是柯長泰做的手腳,心中氣憤已極。他得到慧善大師和玉清道長度來的功力相助,右手這一記“飛雲掌”,只不過使了三分力道,左手暗運指功,卻在掌勢出手之後,暗中點出。
柯長泰不明就裏,右手一掌推出,發覺商翰飛劈來的掌力,勁勢不足,只當他真氣已然消散,輕易就接了下來,口中不覺發出一聲狂笑!但就在他狂笑聲中,突覺胸口“玄機穴”
上,如中巨錐,笑聲未已,喉頭悶哼出聲,立時應指往後便倒。
商翰飛、慧善大師、玉清道長三人,發出這一擊之後,真氣耗損殆盡,雖然還是瞑目而坐,其實也已昏了過去。
峨嵋青雲道長眼看大家差不多全已倒下,密室之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雙眉緊蹙,站起又坐下,顯見內心似是有着無限不安和內疚。
正在天人交戰之際,房門突然開啓,總管萬仲達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柯長泰倒卧地上,不禁臉露訝異,問道:“道長,柯幫主怎麼了?”
青雲道長淡淡的道:“他和商掌門人對了一掌。”
萬仲達道:“他似乎傷得很重。”急步走近過去,探手朝柯長泰胸前一摸,更為吃驚的道:“他胸前還折斷了兩根肋骨。”
説話之時,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傾了七顆“萬氏奪命丹”,喂入柯長泰口中,一面回頭道:“道長請助他一口真氣,兄弟另有要事待辦。”
青雲道長只好走了過去,一手按在柯長泰背後,緩緩輸入真氣。
萬仲達急忙走近萬老夫人身邊,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包,裏面有一小撮藥末,他用食指蘸了藥末,塗在萬老夫人鼻孔之內。
不過一會工夫,萬老夫人倏地睜開眼來。
萬老夫人定了定神,目光朝廳上迅速掃視了一下,就朝總管萬仲達問道:“仲達,這到底是怎麼一會事?”
萬仲達陪笑道:“回老夫人,是茶水中被人下了:開口散。”
萬老夫人目光注視,沉聲道:“老身一再囑咐你,凡事小心,尤其飲食上,要特別注意,怎會讓外人做了手腳?這是咱們萬家最後一次會議,你這紕漏出大了,教我萬家如何向各大門派交代?教老身這張者臉往哪裏擱去?”
“是!是!”萬仲達連聲應是,陪着笑道:“老夫人請歇怒。”
萬老夫人道:“你既知被人家下了‘開口散’,該如何解法,你快想個法子才是。”
萬仲達道:“回老夫人,這解藥小……小的沒有。”
萬老夫人重哼了一聲,才道:“老身方才分明也中了毒,那是什麼人把老身救醒過來的?”
萬仲達道:“是小的,但……但小的只有這麼一包……”
萬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這包解藥是哪裏來的?”
她目光轉厲,看得萬仲達更是侷促不安,囁嚅道:“小的……
小的……“
萬老夫人臉色凝重,喝道:“仲達,你是萬家老人,追隨盟主數十年,還不快説實話?”
萬仲達舉手拭拭額上汗水,眼角溜向左廂那道門户,低着頭,囁嚅道:“小的……”
就在此時,左廂那道門户,突然開啓,從左廂走出一個身穿夏布長衫的老者!
這人約莫五十開外,禿頭,狹長馬臉,配着一雙炯炯發光的小眼睛,鷹鈎鼻,頦下留一把疏朗朗的蒼須,個子又高又瘦!這時聳聳雙肩,嘴角掛起一絲冷峻的笑容,打着拱道:
“萬老夫人請了。”
此人活像一個貪贓枉法的師爺!
萬老夫人神色一變,轉臉向萬仲達冷然問道:“他是什麼人?”
那瘦高老者詭然一笑,依然拱拱手道:“在下索寒心。”
原來他就是夏家堡的總管九頭鳥索寒心。
萬老夫人冷峻的道:“老身從未聽人説過。”
她身為盟主夫人,很少在江湖走動,自然不會聽説過索寒心的萬兒。
索寒心毫不在意,陰森森的笑道:“在下江湖末流,老夫人自然沒聽人説過,但老夫人不知在下姓名,和咱們的談話無關宏旨。”
萬老夫人道:“你要和老身談什麼?”
這是明知故問,其實老夫人心裏,早已有數了。
索寒心狹長臉上,皺起許多橫紋,陪笑道:“在下是奉敝上之命,來和老夫人談一筆交易。”
萬老夫人哼了一聲,問道:“你主人是誰?”
索寒心走近幾步,説道:“敝上就是人稱淮南大俠夏堡主。”
萬老夫人心頭更有了譜,但臉上絲毫不露,依然冷冷的道:“此次九大門派集會黃山,老身曾命犬子專程趕赴夏家堡,敦請夏大俠赴會,直至今日尚未見夏大俠蒞止,索先生可是給夏大俠送信來的,那就該請在前廳奉茶,如何私入議事廳來?
這是九大門派會議的密室,老身若不看在夏大俠的臉上,就該把你拿下,仲達,你還不陪同索先生到前面去,等此間事了,者身自會接見。““哈哈!”索寒心大笑一聲道:“老夫人不忙,這裏的事,若是沒有區區在下,只怕老夫人還無法收場呢!”
這話已經挑明瞭!
萬老夫人臉色倏然一沉,哼道:“莫非茶水中的‘開口散’,竟是你做的手腳不成?”
索寒心慢條斯理的輕咳一聲,一手摸着他頰下蒼須,詭笑道:“老夫人這可猜錯了,在茶水中下:開口散‘的可不是在下索某。”
他説話之時,站在一旁的萬仲達朝他直遞眼色,他卻只作不見。
萬老夫人沉聲道:“那是什麼人?”
索寒心道:“要在黃山萬家的茶水中下毒,那自然是老夫人身邊最親信的人了。”
萬老夫人聽得臉色一陣發白,霍地回過頭去,顫聲道:仲達,真會是你!“真會是你,這話是説老夫人早就懷疑是萬仲達了。
萬仲達不安的後退一步,低頭不語。
索寒心接口道:“那也並不重要,在下只是奉敝上之命,蛤老夫人送解藥來的。”
萬老夫人忍着滿腔怒火,點頭道:“如此就好,索先生請把解藥交給老身就好。”
索寒心依然慢條斯理的深沉一笑,説道:“在下方才已向老夫人報告過了,在下是奉敝上之命,跟老夫人談一筆交易來的。”
萬老夫人哼道:“夏大俠一向俠名在外,總不至於為了解藥,要敲老身一記竹杆吧?
好,他要多少銀子?”
索寒心道:“老夫人説笑了,敝上長年在大江南北各碼頭施藥,豈是為了區區金錢?”
萬老夫人道:“那要什麼?”
索寒心接道:“敝上有一件事情,想和老夫人打個商量,只要老夫人點個頭,在下雙手奉上解藥了。”
萬老夫人問道:“索先生在夏家堡身任何職?”
索寒心躬身道:“回老夫人,在下忝作夏家堡總管。”
“原來是索總管。”
萬老夫人冷然説道:“老身以大會名義柬邀夏大俠赴會,有什麼事要和老身商量,夏大俠自該親自前來與老身商談才是,索總管替老身覆上夏大俠,就説老身請他親自來面談。”
這話就是説憑你一個夏家堡的總管,還不配和我商談大事。
索寒心三個手指拈着蒼須,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乃是盟主夫人,萬金之軀,按理,像在下不過一個江湖末流,自是不配和老夫人商量武林大事,只是敝上臨行命在下全權代表,向老夫人轉達心意,如果老夫人堅持和敝上面談,只怕時間上就來不及了。”
萬老夫人道:“如何來不及了?”
索寒心詭笑道:“因為敝上最早也要明日正午,方可抵達黃山。”
萬老夫人道:“那就明日再談好了。”
索寒心一笑道:“這是老夫人沒想到眼前的事兒,九大門派這些中了‘開口散’的人,只怕很難捱得到明天正午。”
萬老夫人怒聲道:“你這是威脅老身?”
“豈敢?豈敢?”
索寒心陰笑道:“在下只是提醒老夫人一聲,此次黃山大會,老夫人主持全局,如能有個圓滿交代,老夫人對老盟主也有了告慰,若是因此出了大漏子,不但黃山萬家聲名掃地,同時也連累了老盟主一世英名,還望老夫人三思。”
萬老夫人勃然作色道:“索寒心,黃山萬家從不受人脅迫,你進得了此室,只怕未必出得了此室,仲達,你替我把他拿下。”
萬仲達遲疑的望着索寒心,以萬仲達的武功,足可把索寒心制住,但他遲遲不見動靜。
萬老夫人怒聲道:“仲達,你怎麼了?”
索寒心朝萬仲達揮揮手,含笑道:“萬總管,兄弟要和老夫人好好商量商量,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萬仲達應了聲“是”,果然轉身退了出去。
萬老夫人氣得全身發抖,口中沉哼了一聲,倏地站起身來,喝道:“索寒心,你以為老身無能把你拿下麼?”
索寒心神色不變,陪笑道:“老夫人歇怒,若是平日,十個索某也不是老夫人的對手,但此刻老夫人身中‘開口散’,人雖清醒,功力未復,老夫人不信,試試就知道了。”
萬老夫人聽得不禁一怔,她醒來之後,確然不曾運氣檢查,不知自己功力,是否已經恢復?這就急忙暗自運氣檢查。
這一運氣,果然發覺自己人雖清醒,但一身功力,卻依然渙散如故,任你如何提氣,也無法運集得攏。心知索寒心所説不假,口中冷冷一哼,説道:“好吧,夏大俠要你前來,大概是不好意思和老身當面開口了,他有什麼條件,你倒説説看?”
索寒心聳聳肩,陰笑道:“老夫人是明白人,只要老夫人肯和敝上合作,保管九大門派的人,明天可以如期開會,黃山大會,圓滿完成。”
萬老夫人道:“夏大俠要老身如何合作?”
索寒心道:“這個敝上已經逐項寫在這上面丁,請老夫人過目。”
説完,從他衣袖之中,取出一個信封,雙手呈上。
萬老夫人接到手中,就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箋紙,等她把字看完,不覺一臉俱是憤怒之色,冷聲説道:“要老身出賣九大門派,出賣黃山大會,這是辦不到的事。”
索寒心陪着笑道:“老夫人請勿激動,這也談不到是出賣九大門派,出賣黃山大會,事情也並不像老夫人説的這麼嚴重……”
萬老夫人把信箋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哼道:“這還不嚴重?”
索寒心笑了笑,他沒待萬老夫人説下去,就接着道:“老夫人應該想得到,如果老夫人拒絕和敝上合作,後果會更嚴重……”
他偷偷的用眼角瞄了萬老夫人一下,輕咳一聲,又道:“這次黃山大會,與會的九大門派中,就有七位是掌門人,如果‘開口散,奇毒不解,到了明天中午……”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説。
萬老夫人道:“他們都要毒發身死?”
“死是不會死的。”
索寒心陰惻惻的道:“開口散是幾種麻痹經絡的毒藥配合而成,十二個時辰之內,毒性未解,就永遠變成了失去記憶、失去行動的人。他們是赴黃山開會來的,別人不明內情,豈非懷疑是黃山萬家做的手腳?因為這些與會的人中,只有老夫人一個是清醒的,那時老夫人縱有百口,也無法向天下人解釋……”
萬老夫人鐵青着臉,沒有作聲。
索寒心眼看自己説的話,已漸奏效,瘦削臉上飛過一絲得意的詭笑,續道:“再説,萬盟主一生正直,數十年來,一直為武林同道所崇敬,他過世五年之後,黃山大會傳出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對萬盟主一世英名,也不無影響……”
萬老夫人依然沒有作聲。
索寒心又道:“老夫人自從萬盟主過世之後,不但持家有道,使黃山萬家和盟主在日一樣,而且還在擾攘武林,也維持了盟主在日的威望,但這場黃山大會之後,老夫人辛勤維持了數十年的黃山萬家,和辛勤維持了五年之久的武林大局,均將毀於一旦……”
萬老夫人憤怒的道:“你説完了沒有?”
索寒心深沉一笑道:“老夫人不愛聽,在下可以不説,但最後一點,卻和老夫人的關係更大……”
説到關係更大,就停下來了,正是他故意賣關於了。
也正因他説到關係更大,就停下來了,萬老夫人心頭憂慮更甚,冷冷的道:“你倒説説看?”
索寒心臉上浮起很多皺紋,譎笑道:“萬盟主一世為人,膝下僅有一位令郎,一位千金……”
他話還未説完,萬老夫人驀地一驚,急急問道:“你們還有什麼陰謀?”
“老夫人別急!”
索寒心好整以暇,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萬少俠、萬小姐只是和九大門派的人一樣,等着需要‘開口散’解藥而已!”
他口氣説得輕鬆!
萬老夫人卻心頭又是一緊,強忍着怒氣,説道:“你們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索寒心聳聳肩,陪笑道:“自古以來,要成大事,立大業,就不得不用點手段,老夫人想開些,也就是了。”
九大門派的人生死就在自己點頭與搖頭之間。
尤其是自己一子一女,設若“開口散”奇毒不解,變成了失去記憶、失去行動的白痴,自己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丈夫?
九大門派的興廢,這和許多人的命運,等於全操在自己手中,事情已經到了不容你有所抉擇!
萬老夫人在這一瞬間,變得十分虛弱,輕輕嘆了口氣。
索寒心心知時機已經成熟,急忙湊上一步,諂笑道:“老夫人是否同意了?”
萬老夫人道:“老身如何信得過你?”
索寒心道:“這個老夫人只管放心,敝上一向俠名在外,爭取盟主,也只是為了一個名字,並無什麼野心,更無和各大門派為敵之意,自然也不至於存心想毒死這許多人,只要老夫人點個頭,在下立時呈上解藥,這樣老夫人總可以相信了吧?”
萬老夫人到了此時,除了點頭,已別無善策,口中“唉”
了一聲,説道:“好吧,你把解藥交給老身。”
索寒心大喜過望,連連應“是”,從懷中取出三個紙包,放到桌上,一面説道:“老夫人,這裏一共是三包解藥,這一包是給老夫人、萬少俠、萬小姐三位的,裏面共有藥丸六顆,黑白各半,每人須服一黑一白二丸,不過盞茶工夫,即可完全恢復了。”
他沒待萬老夫人開口,接着道:“至於這兩包解藥,是給這裏幾位的,這包是黑色藥丸,可解‘開口散’之毒,但人卻仍在昏睡之中,須待服下這包白色藥丸,方可清醒,這包白色藥丸,就暫存在下之處,須待明日大會之後,再行奉上了。”
話聲一落,又伸手把那包白色藥丸,依然收起,揣入懷中。
萬老夫人看他處事十分謹慎,不禁冷笑一聲道:“老身既已答應,還怕我反悔麼?”
索寒心陪笑道:“這是老夫人多心了,在下奉命行事,總得向敝上有個交代。”
萬老人人伸手取過給自己母子的一包藥丸,收入懷中,她既要擔心子女的安全,又不放心這裏議事室中昏迷不醒的九派人十;如今她因追隨丈夫多年的萬仲達都不可靠,感到除了自己,已無信賴的人,一時之間,去也不好,留也不好,大是左右為難!
索寒心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來,忙道:“老夫人請先把解藥服了,如果不放心萬少俠、萬小姐,也不妨回去看看,親自喂他們服下解藥,在下守在這裏,至少要待明日午前方行離去,老夫人信得過在下,這幾位的解藥,就交在下喂他們好了,如果再有什麼紕漏,老夫人可以惟在下是問。”
萬老夫人想想也覺得事已至此,就是不相信,也只得相信他了,當下點點頭,打開紙包,取出一黑一白藥丸,吞入口中,一面又把那包黑色藥丸往索寒心面前推去,説道:
“好,老身相信你,那就煩請索總管給他們每人服下解藥。”
索寒心拱拱手道:“多謝老夫人的信任,在下立即給他們服下。”
他接過紙包,果然當着萬老夫人,給每一個人口中餵了藥丸。
萬老夫人目光一掠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二入,冷冷問道:“這二位呢?”青雲道長盤膝坐在地上,他本來一手按在柯長泰後心度入真氣,給他療傷,但萬老夫人醒來之後,他迅快收回手去,裝作正在運氣逼毒,閉目瞑坐,一直沒有作聲。
當然索寒心和萬老夫人二人的談話,他全都聽見了,只是故作不聞而已!
索寒心含笑道:“回老夫人,青雲道長和柯幫主,已經服過解藥了。”
萬老夫人冷冷的説道:“餵過了就好,索總管,老身要告訴你一件事,老身已經答應了貴上,希望索總管別在老身面前再耍什麼花招,在這裏的九位各大門派貴賓,若是有一個出了差錯,老身就惟你是問。”
“這個自然。”
索寒心沒口的答應,陪笑道:“老夫人但請放心,這九位之中,在明日午前,若是有一位出了差錯,索某當以項上人頭作抵。”
萬老夫人説了聲“好”,她暗暗計算時間,差不多已有一盞熱茶工夫,運氣一試“開口散”奇毒,果然業已消失,氣機暢通無阻,心知解藥不假,再看索寒心説話神色,也似乎不會要玩什麼花樣,心中惦記着子女安危,這就站起身道:“有索總管這句話,老身那就放心了。”舉步往外行去。
索寒心拱拱手,送走萬老夫人,急忙回身朝柯長泰拱手道:“柯幫主傷勢不礙事吧?”
柯長泰緩緩睜開眼來,舒了口氣道:“商翰飛這一掌,幾乎要了兄弟老命,現在大概已不礙事了,這老賊我柯某決不與他干休……”
索寒心陰惻惻一笑道:“那是他們合三人之力,給你的一掌,也怪你柯幫主太以性急,以致泄露了行藏,柯幫主若是再要向他們尋釁,誤了明日大事,這責任兄弟就負不起了。”
柯長泰雖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代理幫主,但這位夏家堡總管索寒心可也不敢得罪,一面嘿嘿乾笑了兩聲,才道:“兄弟只是説説氣話而已,明天是盟主的大日子,兄弟怎會節外生枝?”一面又朝青雲道長連連拱手道:“方才多蒙道長以真氣相助,兄弟這裏謝丁。”
青雲道長淡淡的道:“柯幫主不用客氣。”
索寒心在人們説話之時,舉手輕輕擊了兩掌。
只聽呀然一聲,右首廂房兩扇木門啓處,魚貫走出七個人來。
這七人一個身穿青紗長衫,儒生打扮,一個是灰衲僧人,兩個道裝,另外三個俗家裝束。湊巧的很,他們幾人的衣着打扮,和室內或坐或卧昏迷中的七人,幾乎完全一樣!
不是麼?華山掌門商翰飛身上穿的就是一襲青紗長衫,儒生打扮,少林慧善大師穿的是一件灰衲,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都是道裝,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是俗家裝束,若論衣衫、式樣、顏色,完全相同!
不,這七個人的身材,也和昏迷中的七人,大相近似!
天底下哪有這般湊巧的事兒?這當然是索寒心早已安排好的了。
七人進入這間議事廳之後,就朝索總管抱拳為禮。
索寒心沒有説話,只朝他們打了個手勢。
那七人也沒説話,又朝索寒心躬身一禮,便自散開,各找各的對象去了。
所謂“對象”者?就是和他們衣衫相似之人也。
譬如身穿着青紗長衫的,對象是華山商翰飛,灰衲和尚的對象是少林慧善大師,兩個道家裝束的對象是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三個俗家打扮的對象則是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子厚、形意門祝立三是也。
他們各人找到了“對象”之後,就迅速的面對面席地坐下,每人動作如一,探手入懷,取出一個銅盒,和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先把面具用手繃開,放在自己兩個膝蓋之上,然後打開銅盒,裏面是梅花形六個小格,內貯不同顏色的易容藥物。
每個人就凝目審視着他的面部“對象”,然後細心的用工筆在人皮面具上仔細描繪起來。這是一種獨門的技巧,他們凝神模仿着他的“對象”臉上的每一特徵,謹慎而仔細,甚至於一條縐紋,一根細毫,都不能輕易放過。
室中沒有半點聲音,七個人正在。聚精會神的工作着。
總管索寒心好像考場裏的監考,目光不停的在七人手上,溜來溜去,看着他們臨摹。
夏家堡總管,説穿了,只是夏雲峯的當差而已,應該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如今他的身份竟然無形之中,已經凌駕乎九大門派掌門人之上了。
不信,你瞧,索寒心高踞上座,他沒有開口,峨嵋青雲道長和丐幫柯長泰也只是陪着他坐在邊上,沒敢開口説話。
不過頓飯工夫,這七人依樣葫蘆,已把七張面具,都描繪好了,現在他們正在審視着他們製作的手工藝品,和真本對照之下,是否尚有破綻之處。
沒有了,他們每一個人都已確定自己的製品完美無缺,足以亂真,於是各自蓋起銅盒,收入懷中。然後從膝蓋上取下面具,熟練的往臉上覆去,再用雙手手掌,輕輕的在臉頰四周,四以熨貼。
現在這七個人戴上面具,赫然變成了華山商翰飛、少林慧善大師、武當玉清子、八卦門封自清、衡山陸宗元、六合門齊於厚、形意門祝立三。
索寒心滿意的點點頭道:“很好,你們再演練一遍看看,舉止行動,是否會被人家看出破綻來。”
假商翰飛口中發出一聲清朗的笑聲,拱手道:“索總管説得極是,諸位道兄凡事須得小心才是。”
他話聲清朗,舉止從容,果然活脱脱的華山掌門商翰飛。
假慧善大師低喧一聲佛號,合十道:“阿彌陀佛,貧憎出家之人,還怕有誰來假冒不成?”
衡山陸宗元大笑一聲道:“這可難説,當上羅漢堂住持,很可能就有少林寺方丈的希望呢?”
假齊子厚卻向形意門祝立三拱拱手道:“祝兄許久不見,,若非這次大會,真還找不到你老哥呢!”
假祝立三大笑道:“你老哥真會説笑,咱們上個月還在金陵酒樓上喝過酒,老哥怎麼忘了?不信,你問問封假牛鼻子看,他喝得一身大汗,還把道袍都敞開來呢!”
假封自清忙打着稽首,説道:“善哉,善哉,祝道兄又有什麼事,扯到兄弟身上來了?”
假玉清子和峨嵋青雲道長站得最近,走上一步,稽首道:‘道兄請了。’“峨嵋青雲道長一向自視甚高,江湖上人,很少在他眼中,這次實是在夏家堡作客之時,被索寒心暗中下了“迷失散”,迷失了本性。
但一個人除非完全失去知覺,像“迷迭散”這類藥物,主要是使你心生“服從”,其他如武功、心神,均並未迷失,那麼與生俱來的傲氣,自然也並未全泯!
青雲道長是親眼目睹他們這些人戴上假面具,形同俳優,他堂堂峨嵋派掌門人身份,豈肯與假玉清於周旋寒喧?自顧自轉了個身,不加理睬。
假玉清於看他不屑和自己交談,不覺輕笑一聲道:“青雲道兄,難道你不認識貧道了,不是來參加咱們這次黃山大會的麼?”
青雲道長心頭本來良知未泯,聽了假玉清子的話,頓時有被侮辱的感覺,兩道修眉倏然一揚,沉聲道:“你説什麼?”
假玉清子雖然扮的是假武當三子,但他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江湖上人有一個通病,就是受不得氣,他看青雲道長一副倨傲神色,心中也不禁有了氣,冷笑一聲道:“道兄少自命清高了,難道你是峨嵋掌門,貧道不是武當掌門,就高攀不上了麼?”
青雲道長目中冷芒飛射,喝道:“你……”
柯長泰急忙攔着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道兄又何必認真呢?”
索寒心高踞上坐,他眼看青雲道長和假玉清子起了爭執,卻是一言不發,也不去喝阻那假玉清子,這自然是因為平日青雲道長倨傲成性,故而有意挫挫他的鋭氣!同時在他眼中,説實在,你是真掌門人,和他的假玉清子,本來都是一樣,並無什麼輕重之分!
這時青雲道長給柯長泰勸阻之後,索寒心方才一擺手道:“很好,現在你們可把這些昏迷的人,先送到右首廂房中去。”
他話聲一落,這假扮的七人,立即奉命惟謹,各抱起一個送入右首廂房之中,然後回身退出,掩上了廂房兩扇木門。
柯長泰又一抬手,説道:“現在諸位請坐下來。”
大家依次圍着桌子坐下。
其中最感到難堪的,還是青雲道長了,他以堂堂峨嵋派一派掌門人的身份,競和這些戴了假面具冒充之徒,坐在一起。
他心裏雖有恥與為伍之感,但因服過“迷迭散”的人,受到藥物控制,心頭縱有不滿,究與他平日為人,有着很大的差距,是以索寒心要大家坐下,他還是依言坐下來。
索寒心大模大樣高踞首位,和坐在他兩邊的人,簡單的述説明天推舉盟主的事兒,這且按下不表。
口口口萬老夫人匆匆回到第三進右首的一進院落,這是在歸雲山莊中,萬家留下來自已住的一進院落,一排五楹樓宇。
他們只帶了四名使女,四名男僕,(萬仲達是大會總管,帶來的莊丁,都是充任大會執事人員,不在此內)少莊主萬選青,和妹子萬飛瓊,都住在樓上。
萬老夫人匆匆上樓,先看了萬選青,再到女兒房中,果見他們和議事廳上中了“開口散”,昏迷不醒的人一樣,雙目緊閉,看去似是睡熱了,實則是在昏迷狀態之中。
萬老夫人看得暗暗切齒,迅速從懷中取出解藥,喂兩人服下,一面守在邊上。
直等到萬選青醒來,睜開眼睛,看到萬老夫人,忙道:“娘,有什麼事麼?”隨着話聲,正待翻身坐起。
萬老夫人輕輕推着他身子,藹然道:“孩子,你只管睡,娘剛開完會議,過來看看你的。”
替他拉上薄被,就轉身走出,隨手掩上了房門,又走到萬飛瓊的房門口,輕輕推門而入。
萬飛瓊早就醒了,萬老夫人跨入房中,她就一躍下牀,説道:“娘,今晚好奇怪,女兒方才回房之後,覺得一陣頭暈,口也渴得很,想叫小娟到一盅茶,只叫了兩聲,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昏了過去,直到剛才才醒過來呢!”
萬老夫人到:“這怎麼會呢?一定是你在胡思亂想……”
萬飛瓊道:“真的,後來小娟聞聲進來,她還在女兒耳朵邊一隻喊着:”小姐,小姐‘女兒口雖不能説話,心裏清楚得很,後來她(小娟)又去把李嬤叫來,把女兒抬到牀上,後來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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