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鳳妮受傷,使唐耕心吃驚,因為其兄為平安鏢局而死,也可以説是為他而死,他曾發誓要盡一切力量保護她的。
但聽到李天佐傷得更重,更是吃驚。顏鳳妮居然能和李天佐兩敗俱傷,而且傷得比李輕得多。
當然,事實上並非如此。經菊嫂陳述一切,唐耕心道:“鳳妹,雖然有天孫甲在身,須知凡是馬甲,都只能遮掩上身一小部分,萬一襲擊你的其它部位就不堪設想了。”
李天佐道:“唐大俠説的不錯,另外還有個危機,尚幸沒有發生,我以為以了塵的人格和品行,如他知道在下與顏姑娘決戰的確即時間,他不會放過施襲的機會。”
這説法大家都信,所以唐耕心不能不抱怨她的魯莽。而且還責備她把他迷昏,睡了半夜。
但他立刻對李天佐道:“李大俠,令弟大空臨終徹悟,再加上你成全他的遺志,在下十分欽佩。古人説:朝聞道,夕死可矣!對於你們二人的頓悟,決定不究既往。”
李天佐道:“謝謝唐大俠的容人之量,在下這就為唐大俠治脾經及三焦經的滯凝不暢。”
眾人一怔,顏鳳妮道:“原來唐大哥的經脈不暢,是由於令弟李天佑的‘輪迴刺’之故。”
“是的,刺上有毒,只是這種毒與一般的使毒家不同,只能使內功真氣有某種程度的不暢,而不會死人,現在找就先為唐大俠……”
“不!”唐耕心道:“李兄傷勢重且流血甚多,不宜拖延,還是先行冶療要緊。李兄指揮,我們代勞。”
“‘指揮’二字豈敢!”李天佐道:“既然如此,在下口述治療方法,就偏勞唐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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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南星迴報師門,“鎮八荒、踏雪無痕”、“大羅散人”龍潛只重重地哼了一聲,沒有説什麼。
“恩師,‘花心如來’大空和尚在徒兒與唐耕心對決時施襲,使唐耕心落下陰陽壁,這人也太卑鄙了!”
“唐耕心死了?”
“師父,吉人天相,真是一點不錯,他也許沒有死!因為徒兒下去看過了,沒有找到他的遺體。”
“沒有找到遺體就表示他沒有死?”
“師父,唐耕心俠義可風,且出身名門!”
“他是何人門下?”
“‘白衣紫電’嚴如霜的得意弟子。”
龍潛忽然聳肩輕笑了一下,卻冷冷地道:“希望你別忘了你師弟那隻斷手!”
“師父,這件事如果追根究底,師弟龍三理屈在先。”辛南星道:“他不該夥同‘花心如來’大空劫人家的鏢銀在先,更不該殺唐耕心的好友顏學古在後,恩師,這件事依徒兒愚見,實不直再擴大,以免同道物議!”
龍潛這等身分,們不免犯有一般凡夫俗子的通病——護犢。他回頭望着辛南星,道:
“你是在開導師父,還是在教訓為師的?”
“徒兒不敢!”
“為師的卻以為你的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自己是誰了!”
“恩師……弟子只是為師父的盛名着想。”
龍潛狂笑而去,在這“潛龍堡”中住了近三十年,他辛南星從未有此刻的孤獨無依的感受,當然,也從未發現師父為了護犢,連英名也置諸腦後了。
“大概是我離開潛龍堡的時候了……”這時忽然有一隻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右肩上,在“潛龍堡”,除了他的師父和龍不忘二人,還找不出一個人能在不知不覺之中接近他,而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龍不忘昔年是東海的水賊,專門打劫來往船隻,後被水師擊潰重傷落海,而被龍潛所救。
龍不忘本名徐飛,因感念龍潛的救命之恩而改名龍不忘,如今已五十出頭了。
“龍大叔……”辛南星沒有動。
“南星,你身為首徒,老爺子的心情你還不懂!”
“大叔,找只知道該做的就去做,不該做的就不做!”
“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你以為你真懂?”
“大叔,我已經是三十八歲的人了。如果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算了吧!有很多事你還不懂。就以目前的武林來説,分為兩大勢力,也可以説是兩大派,其中一派以‘白衣紫電,嚴如霜為首,包括少林、武當等幾個名門正派在內。另一派卻以龍老爺子為首,唐耕心等於老爺子的對頭門下,你居然會替他説好話,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大叔,公道自在人心!以師弟的行為來説,我們能昧着良心説他是對的嗎?”
龍不忘一生未娶,樣子比實際年齡蒼老,已是一頭灰髮了。他喟然道:“你老了以後,如果也只有一個兒子的話……快別衝動了,有些事看不慣,不以為然,可以不管,為人處世,聰明最重要!比喻説,武林中有些大人物,他們就很聰明。”
“是誰?大叔?”
“金羅漢算一個,另外還有個‘八步追魂’石擎天。”龍不忘道:“此人有個徒弟李天佐,頗有醫名。”
“大叔説他們二人很聰明是什麼意思?”
龍不忘道:“以金羅漢和石擎天來説,他們都是頂尖高手,且獨霸一方,論技藝,即使略遜於老爺子,估計相差也極微,但他們也都站在老爺子這邊,以老爺子的馬首是瞻!”
辛南星暗暗嘆口氣,無話可説,龍不忘拍拍他的肩胛,道:“老爺子派你下山去印證這件事情。”
“什麼事?”
“唐耕心死了沒有?”龍不忘道:“如果死了,這筆債一筆勾銷,如果沒有死,連本帶利收回來,去吧!”
辛南星怔怔地望着龍不忘,直到他的身影在迴廊角落處消失。他不知道,何去何從?尊師重道是對的,但一味盲從對不對?尊敬和遵從是要分清楚的。
於是他離開了伏牛山潛龍堡。
他過去也隱隱知道一些有關師門和“白衣紫電”嚴如霜之間的恩怨,但詳情不知。由龍三的手被唐耕心切去一事看來,兩家的仇恨很深。
數日後辛南星又來到陰陽壁下的石筍、峙巖之中,真奇怪,師父越是希望唐耕心已死,他就越希望奇蹟出現,他還活着。
可是這種念頭很快就被現實景況所擊潰,仰頭上望,以大麻石為主的石壁,平整如削,寸草不生。任何高手,已經負傷,又中了“輪迴刺”而墜落下來,是絕對活不成的。
想到這兒又不禁心頭一涼,希望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他在壁下石筍中徘徊着,又看到了這輛破碎的篷車。
“如果唐耕心正好落在這篷車頂上,把車篷砸破,車底板也震裂,他就有可能逃得一命……”但立刻又覺得這太天真了。
這時正是黃昏,在殘照耀眼的西方來了一個人。
這人看來不疾不徐,十分悠閒,但每邁一步就一兩丈之遠,不久已站在辛南星身後,原來走過了頭才停下來的。
似乎此人本來不想停下,卻仍然停了下來,道:“你是什麼人?”
辛南星目前是站在西方向東看,而這個五旬左右,極有氣派的人,站在東方迎着黃昏殘照。此人儀表不俗,衣着卻十分潦倒。
辛南星道:“我叫辛南星。”
“你是何人門下?”
“家師‘鎮八荒’……”
“不必問,龍三就是你的師弟了?”
“正是,請問前輩是……”
“一瓢浪客’顏君山!”
顏君山就是“一瓢山莊”前莊主,但是成年累月在外浪遊,幾乎過着苦行僧的生活,所以有人説他放着偌大家財不受用,是天生窮命。
辛南星暗驚,道:“原來是顏前輩!”
“我子喪於龍三之手,本要去找龍潛理論,居然在此遇上你。”顏君山道:“你既是龍潛首徒,估計能接老夫多少招?”
辛南星長揖道:“晚輩不敢……”
顏君山道:“不必客氣,龍三能殺死找那沒出息的兒子,你身為首徒,身手自更不凡。”
辛卒南星仍然抱拳道:“前輩過譽!”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出手吧!”
辛南星所知道的顏君山,為人正直剛烈,且風評極佳,他怎麼會逼一個晚輩出手?事已至此,也只好接着,道:“顏前輩,晚輩是勉為其難,若能接下前輩十招,務請前輩高抬貴手!”
“好,就以十招為限!”
兩人同時亮劍,辛南星攻出“仙人指路”,立被化解,接着都是龍潛的劍法精粹,他施展開來,和龍三及“一段香”連蓮猶自不同,真能保其神髓發揮威力。但是三四招過去,顏君山雖不搶攻,卻守得十分輕鬆。
辛南星不信二人有如此大的差距。如果十招都接不下來,此人的身手應和師父龍潛差不多,但他估計,顏君山比他師父要弱一籌有餘才對。
辛南星較上了勁,還有三四招,無論如何,他必須搪過十招。十招!聽起來是多麼令人傷心的數字!
就在第十招的上半招,辛南星全力以赴攻過雲,自是他認為精英中的精英,然而對方似乎仍是守勢,辛南星暗暗籲口氣,只要敗在十招以外,也就不會太丟人了。
哪知上半招才完,對方突然變守為攻,似乎只是一滑,已貼了上來,這表示辛南星那凌厲的一劍已經刺空。就在二人交臂而過時,“啪啪”兩聲,辛南星的背上連中兩掌,栽出三四步。
血自他的口角處滲出來,卻冷漠地道:“在下果然未能接下尊駕十招,似乎尊駕預知全有此結果的。”
顏君山還劍入鞘,道:“潛龍山莊的武學名震武林,卻比顏某預估的要低得多!回去告訴你師父,顏某在‘一瓢山莊’隨時候教!”説完就走,有如行雲流水,不久消失於暮色中。
顏君山都有此身手,武林兩大集團,也可以説兩大股勢力,他師父這邊,實力並不雄厚。
聞名不如見面,顏君山的技藝不凡,俠名卻有溢美之嫌,辛南星一試之下,內傷極重,立刻僱車兼程回山,他本可自療,只是這件事他必須上稟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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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潛聽了辛南星的陳述,一聲不響就走了。此刻龍不忘還在,辛南星道:“大叔,師父是不是不信我的話?”
龍不忘搖搖頭道:“不會,但老爺子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
這工夫龍潛又折了回來,説道:“南星,你再把此人的身材、外貌、招術以及方言等等説一遍!”
辛南星説了,龍潛想了一會,又搖着頭,板着一張橘皮大馬臉走了,龍不忘道:“南星,老爺子似乎懷疑那人的身份。”
“大叔是説師父以為那人不是顏君山?”
“也許。先不要想這些,我來為你運功療傷。”
大約三個時辰之後,已是晚炊時到,龍不忘離去不久,辛南星再次自行調息,卻聽到師妹連蓮的聲音,似在與人爭吵。
辛南星也很喜歡小師妹,但他的年紀不許可,況且他也知道師弟喜歡她,而且師父也有意撮合。
就因為這件婚姻,師父常常傳些秘學給連蓮,也算是討好她。但小師妹的表現卻十分冷淡,儘管很久以前連蓮親口答應過這門親事。
也許龍潛也知道,連蓮答應時才十四歲,不能算數,才再次緊迫盯人,也正因為如此,連蓮常常離堡下山,旨在迴避。
這工夫腳步聲傳來,他一聽就知道是師妹連蓮,而連蓮插進一腳見他正在調息,正要退出,他睜開眼,道:“師妹……”
“大師兄,聽説你受了傷?”
“還好,已經快復元了。”
“誰有這麼大的本領能擊傷師兄?”
“‘一瓢浪客’顏君山!”
“他?他為什麼找大師兄?又不是大師兄殺了他的兒子。”
“先不談這個。”辛南星道:“師妹似乎哭過,剛才在和誰爭吵?”
“龍不忘大叔。”
“為什麼?”他是明知故問。
“還不是作説客,要我在半年內和龍三成親。”
辛南星不能説什麼,不論幫哪一邊都不妥。連蓮道:“大師兄,如果你是我,你能嫁他嗎?”
“那你當初為什麼口頭上答應下他?”他當然不能這麼問,連蓮卻知道他正在想着這句話,道:“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的話何必認真?何況那時師兄龍三還不太壞。”
這話都對,只是辛南星找不到適當的話來安慰她,當然,他也不忍心慫恿她馬馬虎虎嫁給龍三算了。
停了一會,連蓮道:“大師兄,談談你近來的遭遇好嗎?”
辛南星嘆口氣道:“我可能做了一件使我遺恨終生的事。”
“有那麼嚴重嗎?大師兄。”
“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奉師命出堡收一筆債,你可知道‘白衣紫電’嚴如霜的愛徒唐耕心斷了龍三一隻手的事?”
“知道,正因為如此,龍大叔剛才還脱我是嫌他殘廢,而想毀約。”
辛南星道:“我奉命下山,找到了唐耕心,就在陰陽壁上對決……”
“怎麼樣?大師兄,結果如何?”她內心的焦灼不是辛南星所能體會的。
辛南星忽然悔恨地嘆了口氣,連蓮心頭一沉,吶吶道:“莫非大……大師兄殺了他?”
“不,奉師命下山,也並非要他的命而是卸他一臂或一條腿,但是絕對沒有想到,在我們拚到最緊要的關頭,‘花心如來’大空突然出現……”
“他……他是哪一邊的人?”
“由於他的師父金羅漢是師父的舊識,我和他有數面之識,他居然以‘輪迴刺’施襲,事出突然,唐耕心中刺,右臂突然不靈,又中了我一掌而……”
“怎麼哩?”連蓮已近似虛脱。但辛南星陷入悔恨中,仍未注意連蓮的震懾。
“他退後兩三步,翻落陰陽壁下……”其實這句話還沒説完,連蓮已經搖搖欲倒,此刻正要倒地,辛南星一躍下地,接住了她的身子。
辛南星木然站了一會,他已恍然大悟,雖然沒有唐耕心,師妹也許仍不願嫁給龍三,但毫無疑問,師妹這次下山,必然結識了唐耕心而一見鍾情。除了唐耕心,辛南星實在想不出另外一個年輕人能配上他的師妹。
連蓮醒來時立刻淚流滿面,道:“大師兄……他真的已經……已經……”
“師妹,我曾下絕壁兩次,都沒有看到自上面掉下的血肉狼藉的遺體,甚至任何跡象。
雖然師兄不以為任何人掉下去會不死,但是,吉人天相,也不是説絕對不可能倖存。”
連蓮不出聲,一直在流淚。辛南星搓着手道:“師妹……是我惹下的渦……”
“大師兄,這不能怪你。”
“師妹,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她大致説了,又道:“六、七年前在黃山他救過我一命,所以這次我協助他把鏢銀安全送到地頭,師兄……我該怎麼辦?”
辛南星輕輕地揮揮手道:“下山散散心,順便打聽一下,師兄總以為他也許還活着。”
他不斷地輕揮着手,示意叫她立刻就走。
所謂“下山散散心”,是暗示地暫時不必回來,甚至如能找到唐耕心,就和他結合。
顏鳳妮手提了很多東西,有一塊板油、五斤牛肉、三條大魚、一罐醬油、三斤海蔘、三斤魚翅、三斤燕窩等等。
“耕心哥愛吃的我都買了,到底還有沒有遺漏什麼?”坐在小橋邊柳蔭下抹抹汗,然後一樣一樣地查點着。
在小溪對岸樹蔭下也坐着一位女郎,眉黛深鎖,美眸無神,她沒精打采地撿着小石向溪中丟着,喃喃地道:“要是我能連續三次,每次都能打十七個水漂,就證明耕心還活在世上。”
她撿的都是扁平的石頭,第一塊打了十七個水漂,第二次打了十六個,第三次又是十七個。
這算不算?其中有一次是十六個。
但是,第三個水漂正好打在顏鳳妮的小腿上,她大聲道:“什麼人丟石頭打人?”
原來顏鳳妮這邊垂柳如絲,大多觸到水面,加之滿腦子都在想耕心哥最愛吃什麼東西?
參要如何泡?魚翅要如何蒸等等,她根本沒有看到小溪對岸有個人。
她這麼一罵,對岸的姑娘自惆悵中振作醒悟過來,道:“是我丟石頭不小心打着這位姊姊了?”説着順着一座用毛竹編成的便橋走了過來。
兩人相距七八步,四目相接,都被對方吸引住。
顏鳳妮不以為對方比她美,她以為這不是對自己的高估。
但至少她以為對方有一種高貴氣質,大家閨秀的風範?這一點她無法否定。
這位姑娘當然就是連蓮,大師兄辛南星的暗示,叫她離開潛龍堡,甚至若能遇上唐耕心,嫁他算了。
儘管她根本不敢那麼天真,以為唐耕心自陰陽壁上落下,萬分之一的活命機會也沒有,卻仍然十分感激大師兄。
連蓮打量顏鳳妮,她很坦誠,以為自己沒有這位姑娘美,只是有點稚氣。
少女的稚氣,也許正是男人所喜歡的特質。
連蓮道:“很抱歉!打得重嗎?”
“不重,不重!姊姊,你好美!”
“就算我大膽承認自己美的話,也沒有妹妹你美。”
“姊姊,你好會奉承人!”
“妹子,這不是奉承,如我不説你美,就是昧着良心説假話了!”
“姊姊,你好高貴,我以為你不屬於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
“妹子,你也不像是自幼在此長大的人。”
連蓮道:“妹子,剛才我隱隱聽到你喃喃自語,這些美味是買給你的什麼哥吃的?”
顏鳳妮玉頰微紅,但心頭一動,她剛才也好像聽到這位姊姊在對岸自語着,好像這位姊姊自語説打多少水漂,她的什麼人會仍然活着。
這二人年紀不大,卻都很聰明。顏鳳妮道:“噢!我是説我表哥勤信,他有病剛有起色。”
連蓮道:“不知貴表哥是什麼病?”
“傷……傷寒……。”
連蓮又是一陣失望,自離開潛龍堡,不知失望過多少次,夜晚夢見唐耕心,醒來也會失望。
顏鳳妮道:“姊姊打水漂打多少就證明一個人還活在世上,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和姊姊是什麼關係?”
連蓮的江湖經驗比顏鳳妮更深,自唐耕心的事發生後,江湖上有些糾紛和迴響。
例如:李天佑及李天佐兄弟風傳也捲入其中,傳言顏學古的妹妹正為其兄尋仇;至於辛南呈大師兄被顏君山打傷的事,就更不在話下了。
連蓮苦笑道:“堂兄五年前就患了失心瘋走失,我外出找他已有好幾年了。”
“原來如此!”顏鳳妮道:“姊姊貴姓?”
“我叫李豔!妹子的芳名是……”
“我叫燕妮,燕子的燕,女字旁加個尼字的妮。”
二人都不知道對方説了謊,顏鳳妮很喜歡連蓮,但她的耕心哥不容其他年輕女人接近,所以不想邀她前去。
連蓮也很喜歡顏鳳妮,由於她不想把自己的傷心事告訴別人,也不想深談。
二人依依道別。人類的際會就是這樣,像這遇合,幾乎等於失之交臂,令人扼腕。
顏鳳妮返鄉間小屋,這兒五間正屋,三間廂房,唐耕心一人住三間廂房,燕妮主僕住有大灶的五間正屋。
顏鳳妮一邊和菊嫂處理剛買回來的魚肉等,一邊興致勃勃地講敍在小溪邊遇上的李豔。
“小姐,你買菜也累了!快去歇息一下,要不,和唐少俠聊聊去!”
顏鳳妮走出門外又折回來,低聲道:“菊嫂……”
“啥事?小姐?”
“剛才我在路上遇見李豔姑娘的事,可不要告訴唐大哥。”
“為什麼?小姐?”
“不必多問,反正不要説就是了!”
“是的,小姐,你説啥就是啥。”
顏鳳妮還沒跨進廂房的大門就道:“哥,你猜猜看,我今天都買了些什麼菜……”顏鳳妮陡然一楞,唐拼心居然不在屋中。
她現在可沒有想到其他,只以為唐耕心去了後院茅廁。但在後院沒有找到,她以為唐耕心又去了屋後的池塘去看鵝鴨在水中浮沉。
天色已暮,農家的鵝鴨都己趕回家去。
顏鳳妮站在塘邊,望着微風吹着水面上的鵝毛打轉,她忽然品嚐到失落感。這可以説是她有生笫一次有這種感覺。
“他去了何處?不告而別?”當然,她絕對沒有想到唐耕心內心想的是什麼。
□□□
此刻,唐耕心站在小溪的對岸,腦中映現着顏鳳妮對菊嫂述説的情況,他相信那個小鳳妮所説的有氣質,但雙眉愁鎖的女郎八成是連蓮,她打水漂卜卦的動機和對象是為了他。
唐耕心大叫着:“連姑娘……連蓮……蓮姑娘……”只有他的喊聲的重複,沒有回應。
唐耕心深深地嘆口氣,也許和她無緣吧!
閉目回想以前的事,那次他斬去了龍三的手,在追逐的途中正好遇上連蓮的轎子。龍三就在她的轎中,因為那時他還不知龍三和連蓮是同門。現在他已知道,他們非但是同門,龍三還是連蓮授藝之師的獨子。
唐耕心知道自己紕漏有多大,龍三畢竟是“鎮八荒、踏雪無痕”龍潛的獨子,斷了其子的右手,就和斷了他的一切希望一樣。
這些,想開了以後,他都不在乎。他想連蓮,他也能體會到連蓮的處境,這就是為什麼連蓮失約未去華山會晤的原因了吧?
“連姑娘……連蓮……連姑娘……”暮色四合,垂柳飛舞着,山野中起了風。但是,“連姑娘,連蓮”每一個字都刺戳着另一個人的心。她本要出現,但她顧及到耕心的自尊,倔強的她含淚悄悄返回。
唐耕心儘可能使自己和平常一樣,卻發現顏鳳妮臉上似有淚痕,道:“鳳妮,你怎麼哩?”
“我沒有什麼!”
“騙人,你臉上有淚。”
“是有淚。”
“鳳妮,你剛剛出去過?”
“是啊!我們小姐剛剛出去找過你……”
顏鳳妮半側身子急忙向菊嫂連使眼色,又道:“我是出去過,本以為你在池塘看鵝,沒找到你就回來了!”
唐耕心顯然不信,道:“沒找到我就回來了?”
“是啊!因為平常你不會走遠。我以為八成我們走到岔路上了,走池塘不是有兩條路嗎?”
“原來你就是為這個哭呀!”
“是啊!要出去也不説一聲,我回來仍未看到你的人,正要再出去找,你就回來了。”
“我只不過是由池塘往西南走,信步兜了個大圈子而已,真抱歉!”
鳳妮為她的謊言而發燒,也心生警惕,既然他和連蓮的事怕人知道,必有文章。
唐耕心卻不知對方已知他的秘密,但也心生警惕,天長地久,這份情感無法處理。
傷害小鳳妮既對不起她,更對不起她死去的哥哥。而此刻更不解的卻是茫然的菊嫂,她自後院明明看到小姐去了池塘,然後又以小溪尋個方向去找,小姐卻説在池塘處未找到他就回來了。小姐為啥要説謊?
陰陽壁依舊,只是山澗中因下雨水略漲了些,一輛破車還在,有人在張望。
無獨有偶,舊地重遊的還大有人在,這二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龍潛和辛南星。二人一邊往這邊走,一邊談着,因壁下石筍、峙巖林立,所以二人還沒有看到先來的另一個人。
“南星,你以為人自上面受傷墜落,會有活命的機會?”
辛南星道:“師父,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那時豪雨,澗水氾濫,他下落時再提氣而落在水中的話……。”
辛南星道:“師父,機會也只有萬分之一。”
“你是説還有機會?”
“是的,師父,只有萬分之一。”
龍潛目光一凝,低聲道:“那不是‘一瓢浪客’顏君山嗎?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是……是的,師父,真是太巧了!”
顏君山所以被稱為“一瓢浪客”,是因他成年累月浪跡天涯,很少回“一瓤山莊”,家道富有,卻總是一副落拓潦倒的樣子,誰也不知原因。他的頭髮似乎從來不梳,一年四季總是那一襲古銅色衣衫,兩肘都已磨破,但儀表不俗。
顏君山並未注意有人來此,仍然負手仰望絕壁,再看看壁下,及那輛車。
龍潛也打量絕壁很久,道:“南星,可不可能落在這輛車上呢?”
“師父,這機會也是萬分之一!”
“萬分之一,總是有機會……。”
辛南星總以為師父對唐耕心的死與未死十分關心,如果唐耕心果真未死,對師父真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也許是顏君山精神專注壁上壁下,尚未發現龍潛,他似乎有點不悦,道:“是顏君山顏大俠嗎?”
既然武林中不可能有兩個顏君山,龍潛前面那句“顏君山”就屬多餘,也可以説是不敬。
顏君山這才側頭望過來,立刻抱拳道;“原來是龍堡主,怎麼?龍堡主也來了?”
龍潛道:“怎麼?龍某不能來?”
顏君山道:“能來,當然能來!”
龍潛道:“顏大俠上次在此把劣徒辛南星打傷,可有此事?”
顏君山茫然道:“什麼?在下把辛南星打傷?這……這位就是令高足辛南星嗎?”
龍潛冷笑道:“怎麼?傷了人又不敢承認?”
顏君山淡然一笑,道:“顏某可有好幾年沒有傷人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顏某絕不傷人。”
“哈……”龍潛狂笑一陣,道:“耳聞真是不如眼見,傷了人居然不敢承認!”
顏君山道:“龍堡主,會不會是令高足記錯了人,顏某傷了人絕不會矢口否認!”
龍潛自然以為顏君山瞪着眼説謊,道:“你既敢説謊,就敢接找一掌……”才不過七成內力,挾着呼嘯之聲拍向顏君山。
顏君山當然知道厲害,出掌迎上。“卜嗤”一聲,罡勁四溢,地上砂石卷射而起。
龍潛一搖而止,顏君山退了一步。
猜想顏君山所用的內力不會在七成以下。
顏君山道:“龍堡主果然非比等閒!”
龍潛的本意,希望這一掌把他震退三步,龍潛道:“顏君山,你還不承認傷過劣徒辛南星的事?”
顏君山仍是淡然一笑,道:“顏某以前未見過令高足辛南星,這是第一次!”
龍潛道:“南星,他居然説此前未見過你,真是可笑。”
站在他身後的辛南星居然未出聲,龍潛回頭一看,辛南星正在目不轉睛地望着顏君山。
龍潛大聲道:“南星!”
辛南星這才憬悟,道:“師父,您説什麼?恕徒兒未能聽清。”
龍潛道:“他居然説此前未見過你,這是第一次謀面。”
辛南星吶吶道:“師父,徒兒也以為此人不太像上次傷我的顏君山。”
“混帳!難道有兩個顏君山不成?”
辛南星道:“過去聽您説過,顏大俠的頭髮從未梳過,不分四季總是那一襲古銅色大衫是不是?”
龍潛道:“師父是説過,他本是如此的。”
“師父,不對呀!徒兒的記憶力不差,況且時間也不久,徒兒記得上次傷徒兒的那個顏大俠頗倨傲,沒有這位謙虛,重要的是,上次那位的頭髮有點亂,可絕不是從未梳過的樣子,最多三兩天未梳過。更重要的是,他那襲古銅色長衫,至少有八成新,而這位的肘部已經破了。”
龍潛吶吶道:“這……這怎麼可能!”
辛南星道:“師父,最最重要的是,上次那一個固然有點像這一位。但上次那個的身材略高些,儀表也差些。”
龍潛微微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
辛南星道:“師父,徒兒不敢説十成十如此,卻以為前後不像一個人。”
龍潛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
辛南星道:“徒兒不敢説……”
龍潛道:“説!師父不會怪你!”
辛南星低聲道:“師弟殺了顏學古,雙方已有仇恨,可能有人唯恐天下不亂,要挑起雙方更大的仇恨!”
龍潛微微一怔,這當然極有可能,道:“會是誰?”
“這個徒兒就不知道了!”辛南星道:“只不過徒兒有個看法……”
“説……”
“徒兒以為,如果確實有人冒充顏大俠傷徒兒,想桃起兩家之仇恨,這個人雖然易了容,但此人仍然必須有點像顏大俠才行。”
龍潛還是微微搖頭,以為不可能。但龍三殺了顏學古,已經理屈,顏君山未找他算帳已經不錯了,他還能怎樣?
不過他最最不信的是,這一個若是真的,為何不為獨子報仇?
龍潛道:“如果此人是真的,獨子死亡,他會像沒事一樣?”
顏君山漠然道:“我子已死,不能復生,你子斷手,和死了也差不多,如今最重要的卻是未死的人。”
龍潛道:“未死之人你是指誰?”
“我希望唐耕心未死!”
龍潛冷冷地道:“你的希望正好和我相反!”
辛南星忽然覺得師父很可怕,一意孤行。正是:反己者,觸事皆成藥石,尤人者,動念即是干戈。
龍潛又道:“你的兒子已死了,卻希望唐耕心未死,原因何在?”
顏君山道:“在下喜歡他,就把他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
“只怕你的希望要落空!”龍潛道:“南星,我們走!”
顏君山道:“殺子之仇,由你承提如何?”
龍潛道:“當然!”
顏君山道:“有一天我去找你!”
龍潛“哈哈”狂笑而去,辛南星知道師父為何發笑,八成以為顏君山的“有一天我會找你”這句話只是下台階而已。
辛南星迴頭望去,這個人的確很怪,在喪子之痛下,怎會如此平和?也難怪師父懷疑他了,因為他又在負手打量絕壁上下及那輛破車——
xmwjw掃描一兆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