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景德鎮,居昌江南岸,唐宋以來,即以瓷器聞名.居民殷實,市肆櫛比。
這是八月初頭,秋高氣爽!
金黃色的太陽,斜掛在城頭上,滿城俱在晚霞映照之中。
正因為時間逐漸接近黃昏,許多人趕着出城,也有許多人趕着進城,街道上行人車馬,也顯得特別匆忙。
北大街轉角上,興隆客棧門口,正有兩名夥計,在陪着笑容招呼客人。
這時,從大街上傳來的一陣得得蹄聲,由遠而近,一犧半新不舊的馬車,馳到興隆客棧門口,緩緩停住。
車把式是個戴氈帽的小老頭,他舉手挺了挺氈帽.迅快躍下座頭,打起車簾。
這一剎那,興隆客棧的兩名夥計,已經滿腔堆笑,急步趨了上去.車廂中第一個跨下車來的是身穿天藍夾袍的少年公子.看去約莫二十出頭,生得劍眉風目,只是臉色稍嫌蒼白。
第二個是位二九年華的姑娘家,一身紫紅衣裙,秀髮如雲,風姿綽約.兩人剛一下車,一名店夥立即迎了上來,陪笑伺候道:“公子是要住店?”
藍衫公子頷首遭:“兩問清淨上房。”
夥汁忙道:“有,有,小店上房,最是清淨不過,公子爺請隨小的來。”
藍衫公子站着沒動,直等那趕車的小老頭從車廂搬下一隻硃紅木箱,和一個大包袱來,分由兩名夥計提着,在的引路。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跟着兩人身後,朝店堂中走去。
只要看兩個夥計提着箱籠,顯得十分沉重,只怕不是黃金,也是銀兩。
就在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剛進入店堂之際,從對街走來兩名身穿藍布短靠的大漢,跟着跨進客店,朝店夥説要住店。
興隆客棧的第三進。有一個小小院落,天井兩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之類。
一排五間,加上兩邊廂房,自成院落、果然十分清淨。
藍衫公予和紅衣姑娘就住進了左首兩間客房。
客店裏的夥計,眼睛比狗眼還亮,他們一眼就看得出這位公子爺.手頭闊綽,油水絕不會少。
二名夥計打臉水、送茶,忙個不停。
天還沒黑,就掌上燈來,一個伺候着道:“公子,小姐,可要叫什麼酒菜?小店掌廚師傅,從前是安慶府楊知府的廚司,他老家就在咱們景德鎮,楊知府調到北方去,他沒跟着去,就給小店重金禮聘了來,只要在小店住過的達官貴人,沒有一個不説小店大司務的手藝,是城裏第一的.”
他翹着大拇指,説得口沫橫飛,奸像他就是大司務一般!
藍衫少年聽得微微一笑,點頭道:“咱們趕了一天路,也懶得出去,你這就關照廚下,酒菜揀他拿手的做來就是了。”
夥計連聲應“是”,接着又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藍衫公子道:“我妹子不會喝酒,給我來二斤花雕。”
夥計又應了聲“是”,才行退出。
紅衣姑娘等夥計走後,眨動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低低説道:“大哥,你沒看到兩個點子盯着咱們下來麼?”
藍衫公子託着茶盅,輕輕喝了一口,才道:“自然看到了。”
紅衣姑娘道:“他們今晚可能會有行動.你怎麼還要喝酒?”
藍衫公子笑了笑道:“妹子吃過晚飯,只管去睡,我要逗逗他們。”
紅衣姑娘紅菱似的小嘴一披,説道:“兩個毛賊,有什麼好逗的?”
藍衫公子笑道:“小腳色栽了跟斗,才會引出大的來。”
過沒多久,一名夥計進來在房內一張小桌上,擺好兩付杯筷,接着另一名夥計端來了酒菜。
小桌上,放着兩副牙箸,兩個描金細瓷的小酒盞,和一把銀壺,就是八個盛菜的盤子,也是景德鎮的名瓷,白淨如玉,花紋細緻!
這大概是專門用來招待上房貴賓的餐具,如果普通房間,那只有竹筷粗碗罷了。
菜餚量不多而精,這隻要看盤中每一個菜,色香俱佳,味當然也不會差到那裏去。
那夥計拉開椅子,哈着腰,滿臉堆笑,説道:“公子爺,小姐,請用酒菜了,這幾個菜,是小的特別關照大司務做的,兩位嚐嚐就知道了。
紅衣姑娘皺皺柳眉,説道:“我不喝酒,夥計,你給我來飯。”
夥計連連點頭説道:“是、是、小的馬上去拿。”説着很快地出去。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對面坐下,取過酒壺,在自己面前斟滿了酒,輕輕喝了一口,酒是温的,入口甚是香醇.
藍衫公子讚了聲;“好酒廣一面舉筷道;“師妹,你不喝酒,先吃些菜。”
紅衣姑娘嫣然笑道:“你當我還會客氣?”
舉筷吃了一門,果然味極鮮美,不覺讚不絕口,説道:“白師哥,這裏大司務手藝果然不錯,菜做得真好。”
藍衫公子豁然大笑道:“他是府台大人的廚司,那還錯得了?”説話之間,店夥送飯進來。
藍衫公子吩咐道;“夥計,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只要給我打一盆臉水來,放着就好。”
店夥唯唯應是,迅快的打了一盆腔水,放到窗下面巾架上,便自退出。
紅衣姑娘裝了一碗飯,邊吃邊道;“白師哥,今晚……”
藍衫公子沒待她説下去.微微一笑道:·師妹吃飽了,只管道房去睡,我要等他們來。”
紅衣姑娘小嘴一嘟不依道;“有熱鬧.你就不讓我插手。”
藍衫公子笑道:“你要插手可以,但不能出聲,也不可露了行蹤。”
紅衣姑娘聽得一楞,問道:“這為什麼?”
藍衫公子跟她低低説了幾句.
紅衣姑娘咭的笑道;“白師哥,你這計策真絕,咱們就這麼辦.”
她吃完飯,站起身,用茶漱了漱口,低低的道;“白師哥,時間不早啦.我先回居去了。”
藍衫公子知她童心未泯,是個急性的人,巴不得點子就來,當下點點頭道:“好吧,但你不可太早出手。”
紅衣姑娘回頭笑遭:“師兄儘管放心,我記住了。”
一閃身.開門走了出去。
藍衫公子一個人斟了一盞酒,慢慢的喝着酒。
這是消磨時光,因為他等的人,還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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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裏的人,全已入睡,後院更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只有左邊藍衫公子住的那一間房裏,窗欞上還透着燭光!
就在此時,屋檐間,像風飄落葉般,響起了兩聲極輕微的聲音!
但見兩條黑影,輕快的躍落中庭!那是兩個夜行人,臉上還蒙着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背後還插着明晃晃的鋼刀。
這兩人躍落中庭,互相打了個手勢,一左一右,迅捷的掠上石階,沿着牆壁,緩緩朝窗前移去。
左首—個已經沾着口水,用手指輕輕在紙窗上一戳。
棉紙沾上水,自然一點就破。
左首黑衣漢子立即湊上眼睛,往裏瞧去。
藍衫公子早巳剔亮了燭火,熒熒燭光之下,自然看得清楚。
房中,一張小桌上酒菜羅列,藍衫公手還在自斟自酌,但他本來蒼白的臉上,此刻已經兩頰通紅,醉態可掬,看情形,少説也有七八分酒意。只見他忽然放下酒盞,一個人搖晃晃的走近牀沿上坐了下來。
左首黑衣漢子心中暗道:“這小子八成是喝醉了!”
心中想着,目光一轉,就落到牀邊那隻硃紅大木箱上.“只要等這小子睡下去.箱裏的東西,不是輕而易舉,手到拿來?”
但藍衫公子可並沒躺下去,他伸手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不打緊,直把黑衣漢子看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裏直跳出來!
原來那花布包中,竟然是一大包寶物、珍珠、瑪瑙、珊瑚.翡翠,經燈光一照.珠光寶氣,耀目生輝!
藍衫公子就坐在牀沿上,—件件的拿着把玩!
就是那一串珍珠吧,一顆顆都有桂圓那麼大小.渾圓潔淨,散發出柔和的亮光!
還有色如火紅的珊瑚,晶瑩碧綠的翠玉,幾乎沒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左首黑孜漢子看得眼紅心跳,連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右手沒命的朝站在窗右的同伴打着手勢,意思是叫他快些過來。
因為他同伴身上.帶着“五更雞鳴香”.此時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他手在招着,但他眼睛,就是捨不得離開小孔,生怕看不住藍衫公子,這些寶貝,就會缺了一件似的.
那知他招了半天,他那同伴兀是沒湊過來.
左首黑衣漢子心頭不禁有些冒火,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同件挨着身子,站在右首窗角下,一動沒動!
心中更是有氣,嘬起嘴唇,衚衕伴輕“噓”了一聲,還勾着手指,耍他過來。
那知同伴依然並沒理會,他自己卻因噓了口氣,突覺背脊上,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個人頓時動彈不得,
這時藍衫公子房裏,燈火忽然熄去。
後院,頓時變得一片黝黑,寧靜得不聞一點聲音!
更深人靜,旅客們自然全巳進入了睡鄉。
黑夜過去,黎明跟着就來.住在客店裏的,當然全是行客。
雞鳴早看天.天色剛吐魚白.住在左首第二間房裏的紅衣姑娘早就起來了。
姑娘出門,總比男人要起來的早,那是因為姑娘們梳洗打扮,就得花上老半天時間.要是和男人起得—樣晚,就會趕不及。
這時,天還沒有大亮,紅衣姑娘敢情已經梳洗好了,兩扇紙窗,呀然開啓,一盆洗臉水.跟着朝窗外傾來。
這一潑,可就潑在兩個猴着身子站在窗前的黑衣大漢身上。
紅衣姑娘驀裏可看到兩個蒙面黑衣人,心頭一驚,雙手發軟,連銅面盆—起朝右首黑衣漢手身上砸去,口中同時尖叫出聲:“有賊!”
一盆冷水,加上一隻銅面盆一下砸到他身上,右首黑衣漢子但覺身上一震,穴道不解自開!
他雙手一活絡.立即—個箭步.竄到左首漢於身邊,伸手拍開同伴穴道,兩入那裏還敢停留,飛身胡外衝了出去。
姑娘的尖叫聲,和銅面盆猶墮地發出們—聲巨響.登時驚動了後院所有的客人,大家紛紛開出門來。
藍杉公子也急匆匆奔了出去,問道:“妹子,賊人在那裏?”
紅衣姑娘臉上還有驚悸之色,用手指着庭前,説道:“兩個蒙了面的人,身上還有鋼刀,我開窗的時候,還站在院千里。後來給我—嚷,就往外逃跑了。”
最先開門出門的,是住在右廂的客人,他接口道;“不錯,是有兩個人,方才我也看到了他們的背影.”
另一個客人道;“大家先檢查檢查,看看掉了什麼東西?”
大家給他一語提醒,果然紛紛回房檢點去了,客人們當然沒有遺失什麼,只是一場虛驚。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結過客賬,重賞了夥計,車把式小老頭早巳駕着車在店門口伺候。
兩名夥計提着沉重的箱籠,送上車廂.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也跟着上車。
車把式放下車簾,手中長鞭一抖,在空中打起了“劈啪”之聲,馬匹用不着你叱喝,就馱着馬車,朝大街上馳去。
離開景德鎮,中午打過尖後,但聽一聲鸞鈴,由遠而近,迎面馳來.馬上是一個身穿青布短靠的漢子,經過馬車之時目光一斜,似有不屑之色,揮鞭疾馳而過.
車中兩人,自然也看到了。
紅衣姑娘抿抿嘴.笑道:“他們倒來得好快。”
藍衫公子道;“昨晚那兩個漢子.大概已經趕回去了,這人依然只是踩盤子的而已.”
果然.沒過多久,過去的那匹馬,又回頭趕了上來.馬上漢子意氣飛揚,從馬車右旁掠出,追風馳電般朝前馳去。
紅衣姑娘看得只是冷笑.依她的脾氣,恨不得追上去,捆他兩個耳括子.這天,他們趕到萬年縣,找了一個大店住下。
藍衫公子認為今晚可能會有動靜.但這一晚卻居然平安無事。
這樣又行了一天.除了後面有人馳馬遠遠跟蹤,也不見有何動靜,當晚在東鄉歇宿。
盟晨,用過早點,繼續上路.走了二十來裏.車到將軍嶺,前面是—座陡峻的山嶺.右邊是一片密壓壓的松林.
就在此時,突聽”嗚”的一聲.從林問射出一支響箭,落到了馬車二丈來遠.奪的插入地上。
趕車的小老頭是老江湖了,看到響箭.不慌不忙把馬車靠邊停住。
這一陣工夫,右首那片密林中,已經躍出十幾個青布包頭.身穿青色短靠,手持鋼刀的漢子,一字排開,擋在路上.
接着但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白臉漢子,身穿天青長衫,手中輕搖着一柄摺扇,緩步從樹林中走出。
那十幾個青衣漢子一個個把胸脯挺得筆直。
青衫漢子目光一掠馬車。手中摺扇—指,平靜的道:“叫他們下來、”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説了一句,立時有兩個漢子大吆喝着道:“嘿.車上的小子、小妞兒聽着,咱們二寨主叫你們下來。”
車簾掀處.藍衫公子好整以暇,緩緩跨下車來.他手中也輕搖着摺扇.笑容可掬,拱拱手道:“白某遵命下來了,不知那—位是二寨主?”
那二寨主看他手中也搖着摺扇,心中暗暗嘀咕,尋思:
“自己這柄鐵骨扇.乃是隨身兵器.此人莫非也以摺扇作兵器不成?”
因為現在已是八月裏了,如果不是拿扇子作兵器.根本就用不着再拿摺扇,因此,他特別注意藍衫公子手上這柄摺扇。
但看來看去,藍衫公子手中,只是一柄—尺多氏的普通竹骨灑金摺扇,根本不像是隨身兵器。(用作兵器的鐵骨折扇,少説也要比普通扇子長出一倍有奇)
他目光打量着藍衫公子,一面説道:“是在下區區.”
藍衫公子又拱拱手道:“小弟久仰了.”
二寨主摸不透對方虛實,依然沉着的道;“白公子車上還有什麼人?
藍衫公子道;“車上只有舍妹一人,另外是些隨身行李.和一箱送人的小禮物。”
二寨主早已得到報告,不但箱籠十分沉重,就是那一大包珠寶,也是價值連城的珍物,一時不覺呵呵笑道:“白公子果然是個爽快的人。”
藍衫公子道;·二寨主好説。”
他目光朝眾人一瞥,接着問道;“二寨主帶着這些壯士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這不是故意裝蒜?佔山立寨的大爺們,幹什麼來的?你還會不知道?
二寨主淡然一笑道;“在下想請教白公子一件事。”
藍衫公手遭;“不敢.二寨主請説。”
二寨主險上笑容忽斂,徐徐説道;“敝寨有兩名兄弟.在景德鎮興隆客棧,遭人以金針定住穴道,大概是白公子的傑作了。”
藍衫公子一臉惘然道:“沒有啊,小弟那晚喝了幾杯,睡得很好,貴寨有兩位兄弟,吃了金針菜中毒之事,小弟倒是沒聽説.”
二寨主寒着臉道:“閣下制住他們穴道,還要令妹用冷水潑了他們一身,難道還是假的麼?”
藍衫公子口中驚啊一聲.腳下連退兩步,吃驚的説道;“你説那兩個賊入?你們是一夥的?你……原來是賊人的頭兒…………”
二寨主嘿的冷笑一聲.鐵骨折扇倏然張開,隨手一招,十幾名青色短靠的漢子,立時一擁而上,朝馬車圍了上去。
藍衫公於腳下漸漸後退,吃驚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別驚動了我妹子!”
這真是説時遲,那時快,十幾名青衣漢子蜂擁般撲近車前,車簾末啓,但最先撲近車子的五六個人,忽然問,無聲無息的到了下去.這下,賊人陣中,頓時起了一陣混亂。
大家根本沒有看清對方用的是什麼厲害暗器?剩下的人不約而同紛紛往後躍退。
藍衫公子站在一旁,高聲説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別驚動了我妹子。”
二寨主臉色鐵青,鐵骨折扇一擺,示意大家住手,然後沉哼一聲道,“閣下果然真人不露相,宋某討教了。”.
話聲出口,人已倏地欺了過來,鐵骨折扇—一招“天魁點元’,直向藍衫公子眉心點來。
他這一招快如流星.出手極準。藍衫公子身子沒動。頭朝左首一歪,就避開了對方點出來之勢,右手竹扇,趁機在二寨主脈門上輕輕敲了一下。
這一下,他敲得雖輕,但二寨主已經吃不消了,只覺右腕一麻,掌中鐵骨扇脱手飛出,“篤”的一聲,墮落地上。
二寨主武功原非庸手,一招之間.就被人家震脱兵器.他一條右臂,垂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
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往後退出數步,左手迅快的在右腕脈門上推動,但任你如何推捏,右手依然若廢.無法解開被制的穴道.連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要知他外號鐵扇相公.使的兵刃,乃是鐵骨扇,江湖上凡是以鐵骨扇作兵刃的人.都精擅打穴,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名十數年,一個精擅打穴的人竟然被人家點制穴迫,無法解開。
這一來.他才知對方兄妹。果然身懷絕藝,無怪兩名兄弟,會在景德鎮客棧,不知不覺,被人定住了穴道,足足站了大半夜。也無怪人家車上載着價值連城的珠寶,連保鏢的都沒有。
他臉如豬血,日光直掃視藍衫公子,冷聲道;“宋某人認栽,白公子報個萬兒.是那一門派高人?咱們後會有朋。”
藍衫公子淡然一笑道;“在下白建中,精通拳腳,不屬於那一門派。”
這時早有一名漢子,撿起鐵骨扇,送別二寨主面前。
二寨主左手接過,吩咐道,“你們背起負傷的兄弟,咱們走。”
白建中(藍衫公子)道:“且慢!”
二寨主憤然道;“你還待怎的?”
白建中道:“在下報了姓名,二寨主似乎也應該亮亮字號吧?”
二察土道:“在下宋興仁。”
白建中道:“不知宋二寨主是那—座山寨的好漢?”
宋興仁道:“鄱陽水寨。”
白建中冷笑道:“鄱陽湖密邇南昌,居然會有強梁出沒!”
宋興仁忍無可忍,怒聲道:“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白建中目光一抬,問道:·在廠想請教二寨主一個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宋興仁道:“什麼人?”
白建中一字一字説道:“南昌府戴老爺子。”
這幾個字聽到二寨主宋興仁的耳中,臉上神色.不由得一變.急忙要待拱手,但他右手依然舉不起來.望着白建中間道:“白公子和戴老爺子是……”
白建中微微一笑道:“在下從淮陰來的。”
“淮陰來的”,這四十字.昕到宋興仁耳中,比方才更為吃驚!
江湖上,誰不知道四大天王之名?
淮陰白家堡,正是四大天正中北天王白天義的府上.鄱陽水寨,只不過是東天工戴老爺子手下水陸兩寨之一,這叫宋二寨主如何不驚?
他臉色尷尬,囁嚅的道:“在下該死,不知白公子是淮陰白家堡來的,適才冒犯之處,還望公子恕罪。”
白建中俊目之中.閃過一絲異采,目注宋興仁,問道:“宋二寨主是……”
宋興仁連稱“不敢”,才道:“咱們鄱陽水寨.就是戴老爺子的屬下。”
白建中聽了一怔,接着大笑道:“如此説來,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全是一家人,兄弟方才得罪了。”
大笑當中,伸手拍拍宋興仁的肩膀。
説也奇怪,方才宋興仁推拿了半天,依然解不開穴道,垂下無法彈動的蝦—條右臂,此時經白建中輕輕拍了兩下,登時血脈舒通,伸展自如.心頭對這位白公予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不會懷疑他的身份。除了四大天王的嫡傳子弟,誰會有這份能耐?
白建中早已走了過去,俯下身子,朝躺在車前地下的六名漢子身上.每人拍了一掌。
那六名漢子一齊清醒過來.挺身站好。
宋興仁喝道:“你們還不快向公子謝罪?”
那六名漢子簡直弄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但二寨主叫他們”謝罪”,他們自然不敢違拗.—一齊朝白建中躬身為禮,齊聲道:“小的向白公子謝罪.”
白建中含笑道;“大家原是誤會.諸位不可多禮.”
二寨主宋興仁陪笑道;‘這都怪敝寨幾個在線上踩盤的弟兄不好,他們異口同聲的説,公子行囊之中,攜帶了價值連城的珍寶…………”
白建中爽朗的笑道:“這倒不假.因為這個月月底.是戴大伯父花甲大慶.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先期把禮物送來,順便也好一覽贛中名勝。”
宋興仁巴結的道;“白公子賢兄妹如有興致,還請駕臨敝寨,好作鄱陽之遊.路寨主和在下竭誠歡迎,”
白建中道:“如有餘暇,定當造訪。”
話聲一轉,問道;“只不知貴寨寨主,是哪一位?”
宋興仁遭:‘敝寨大寨主姓路,名傳廣.人稱分水獸的便是。”
白建中口小輕哦一聲道,“兄弟好像聽説過。”
宋興仁連聲應“是”。
白建中道;“宋兄回去,請向路寨主致意,咱們還要趕路。失陪了。”
宋興仁欠身道;“白公子請上車,這幾天路寨主正在南昌。”
白建中朝他略微拱了拱手,就一手掀簾,跨進車廂。
駕車的小老頭不待吩咐,長鞭朝空一揚,響起“劈啪”一聲,兩匹馬四蹄翻騰,沿着山腳馳去。
二寨主宋興仁神色恭敬,站在路旁,目送着馬車遠去才揮了揮手,率着弟兄們回去。
南昌府城當鄱陽湖西南,贛江東岸,是全省的交通樞紐,商業鼎盛。
城中東湖湖畔的百花洲.煙波嵐光,景色宜人,每當春秋佳日.仕女如雲,為贛中的名勝之一.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葱鬱的樹林,白色高牆,圍着一座大莊院,高大的門樓,氣勢宏偉。
當地人,叫他戴莊。
莊主戴老爺子,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南昌附近,只要鬧災荒,戴老爺子賑濟救災,從不後人。
在南昌府,只要提起戴者爺子可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戴老爺子的事業,也夠大的,諸如銀號,當鋪、綢緞莊、糧食行、光是南昌城裏,就有十三家之多。
有了錢,自然有勢,南昌府上自府台大人,下到縣衙胥吏、捕快、皂隸,莫不經常在戴莊走動。
有人説;只要戴老爺子跺跺腳,南昌城就會震塌上一半。
這話倒也不假,戴者爺子真要跺跺腳,只怕連江湖也會震動一半。因為戴老爺子,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四大天王之首,東天王戴天行。
這天午牌方過.戴莊前面一條鋪着青石板的平整大路上,馳來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雙轡馬車.
一陣得得蹄聲.早已傳進門房.馬車剛馳近莊前,左首側門內就走出一個青衣漢子,大聲問道:“那裏來的車子?”
車前踞坐着一個頭戴氈帽的小老頭,伸手挺了挺氈帽,含笑道;“有勞哥兒進去通報一聲.就説是準陰白家堡的公子、小姐來了。”
那青衣漢於聽説是淮陰白家的公子、小姐到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即點點頭道:“老人家請白公子、小姐稍待,小的立即進去通訊。”
説完,轉身往裏行去
小老頭躍下車轅,打起簾子,白建中和紅衣姑娘相繼下車。剛從車廂中把一隻沉重的朱漆木箱,放到地上。
只見側門中已經走出一個身穿青綢夾袍的人來。這人中等身材,看去約摸五十出頭,生得面目深沉,一望而知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駕車的小老頭低聲朝白建中道:“出來的是劉總管。”
那劉總管才一跨出側門。目光一掃,立即趨步下階。拱着手道;“在下劉寄生,見過白公子、白小姐。”
他雖在拱手,目光卻只是打量着兄妹二人。
白建中含笑迎了上去,説道:“劉總管好。”接着道:“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押送壽禮來的。”
北天王白天義沒有兒女,江湖上盡人皆知,但白建中話中已經表明他們兄妹是白天義的子女了。
劉總管道:“四老爺子也太費心了,老爺子花甲大壽還早着哩。”
白建中也笑道:“在下兄妹沒到過南昌,這回借大伯父壽辰。向家叔討了個差使,順便好一覽贛中之勝.”
“正是、正是。”劉總管道;“四老爺什麼時候來?”
紅衣姑娘接口道:“家叔到南陵去了,他説要和任二伯一起來呢。”
去了南陵任家莊,那自然和南天王任天壽一起來了。
“是、是。”劉總管又連應丁兩聲“是”,才抬抬手道:“老爺子就在書房裏,白公子,白小姐請.”
白建中回頭道:“白福,你把箱子搬進去。”
劉總管笑道:”白管家遠來是客,請到裏面待茶,這東西讓他們來搬,也是一樣。”
他話聲出口,就有兩名青衣漢子走了上來。
小老頭白福道:“不,咱們老爺吩咐過,這裏面有兩件稀世奇珍,是給大老爺上壽的,要老奴一路小心,這一路行來,上車下車。都是老奴親自抱上抱下的,不敢放得稍重,還是老奴自己來吧。”
劉總管含笑道:“老管家這麼説,這就讓老管家偏勞吧,你們去把馬匹車輛拉到後面去。”一面轉身朝白建中兄妹道:“在下替兩位引路。”
説完,側身引着白建中、紅衣姑娘往裏行去。
小老頭白福雙手捧起朱漆木箱,隨着公子、小姐身後,進入側門。
穿行長廊,到了東廂,劉總管腳下一停,回身朝白福道:“老管家,這箱子就放在東廂房好了。”
白建中道:“在下兄妹臨行時,家叔一再交代,木箱中是兩件稀世奇珍,不但路上須得小心,就是到了地頭,必須送到伯父書房裏去。”
劉總管心裏暗暗嘀咕,忖道:“這木箱中不知是兩件什麼稀世奇珍?四老爺説得如此鄭重。”心念轉動,不覺點點頭道:“既然四老爺吩咐過,那就送到老爺子書房裏去好了。”
説着,依然在前引路。
山長廊折入一道月洞門,但見一片花園,種着不少花木,中間是一條走廊,兩邊放着十數株黃菊,秋意盎然!
迎面五間精舍,敞開着一排長窗,老遠就聽到有人在高聲談笑。
劉總管走近階前,腳下一緩,回身道:“白公子,白小姐請在此稍待,容在下進去向老爺子稟報一聲。”
白建中頷首道,“劉總管請便.”劉總管急步的進去.白建中和妹子就在廊前站停,觀賞着菊花。
紅衣姑娘低聲説道:“大哥.這幾株蟹爪菊,和我們家裏的差不多.只是花大得多了。”
話聲方落,突聽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你們家裏的蟹爪菊,就是老四從老夫這裏帶回去的。”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古銅長袍的高大老者。隨着話聲,緩步從門內走出。
這老者貌相威武,兩須微見花白,滿臉紅光,雙目炯炯。雖然含着微笑,依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他身後緊跟着劉總晉,不用説自然是東天王戴天行無疑。
白建中心中一凜,趕忙趨上幾步,作了個長揖道:“小侄白建中,見過大伯父。”
紅衣姑娘立即跟在大哥身後,襝衽道;“大伯父在上,侄女給你叩頭。”
東天王戴天行一雙精芒逼人的目光,直注着白建中兄妹,問道:“你們就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應了聲:“是。”
戴天行又道:“老四呢,他什麼時候來?”
白建中道:“家叔到南陵去了,可能和任二伯父同來、小侄兄妹,從沒來過南昌,正好逢到大伯父花甲大壽,原想跟隨家叔來給大伯父拜壽,家叔説:“你們既然想去,那就給我押運兩件東西,先到南昌去好了.”
戴天行一手捻鬚,呵呵笑道:“老四叫你們押運來的,是兩樣什麼東西?”
白建中道:“聽家叔口氣.好像是兩件極為珍貴的東西,給大伯父上壽,普通禮物,家叔也不會叫小侄兄妹押運的了。”
戴天行點着頭道:“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白建中道:“小侄白建中。”
戴天行道:“你妹子呢?”
紅衣姑娘甜甜一笑道:“我叫白慧。”
戴天行連聲説“好”,回身道;“你們隨我進去,裏面用茶。”
白建巾恭敬的應了聲“是”,便和妹子一起跟着他身後,進入書房。
白福手中捧着沉重的朱凍木箱,緊髓着兄妹兩入,舉步走進書房。
白建中目光迅快一掠,但見入門處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客廳。
説它客廳,其實只是書房的外間——起居室而已。
這時正有四個人坐在那裏,喝茶談天。
上首正中間,是一張紫檀雕花大坑牀.中間放一張矮几,把坑牀隔成左右兩個坐位。
矮几上放着兩盞茗碗,左首踞坐着一個頭盤小辮,身穿土布大褂的瘦小頭,看去也有五十出頭.
這位仁兄左腳擱在左首一張墊着錦墩的方凳上,鞋幫子還沾滿了泥土,他居然毫不在乎,左手掌心,不住的轉動着兩顆鐵膽。
坑牀右首空着一個位子,那自然是主人東天王的坐位,此人能作東天王座上客,自然不是無名之輩了。
坑牀左右兩邊,是兩排紫檀雕花椅幾,分坐着三人。
左上首,是個四十—多歲的白臉漢子,身穿一件錦袍,顧盼之間,神情冷傲。
他下首是一個身材魁悟,濃眉粗眼的漢子。
右首椅子,則是紫臉精於漢子,穿着勁裝,外披鬥蓬,雙目峻光逼人.白建中目光掃動之間,腳下跟着一緩,伸手指指入門處,回頭朝身後白福吩咐道:“白福,你把箱子放在這裏就好。”
白福答應一聲,把朱漆木箱,小心翼翼的輕放到門口右首。
劉總管含笑道;“老管家,辛苦你了,請到外面待茶。”説完,引着白福,往外而去。
戴天行緩步走到坑牀右首坐下,含笑説:“白賢侄、賢侄女,遠來辛苦,先坐下來,老夫替你們引見引見。”
白建中兄妹並沒有坐下,只是在下首垂手站停下來。
戴天行一手捻鬚,朝在座四人含笑道:“他們是老四的侄少爺、侄小姐,老四到南陵去了,要他們先押運一箱壽禮來的,哈哈,這兩個娃兒,倒是生得不錯。”
説到這裏,指指踞坐在他左首的上老頭是神彈子賀德生。
面目冷傲的錦袍漢子是長江上下游十八舵總舵主冷中鋒。
濃眉粗眼魁梧的是鄱陽水寨寨主分水獸路傳廣。
紫臉精幹漢子是九嶺山寨主魁星鐵凌霄。
鄱陽水寨和九峙山寨這兩位寨主均是東天王戴天行的左右手,江湖上人卻叫他們東天王手下的哼哈二將。
白建中、白慧一一抱拳行禮。
冷中鋒、路傳廣、鐵凌霄三人,因白建中兄妹是北天王白天義的侄子,倒也不敢怠慢,一齊起身答應。
只有那土老頭神彈子賀德生左手依然盤着兩枚鐵膽,大大刺刺的點點頭道:“戴老大説的不錯,白老四這對侄少爺、侄小姐人品武功.在小一輩裏,可説是千中挑一之選了。”
白慧笑吟吟的躬身道:“賀老爺子誇獎了。”
“哈哈!”戴天行大笑道:”賀老哥對人一向很少稱許,這兩個娃兒.老夫第一眼就覺得他們不錯。”
接着抬抬手道;“大家請坐。”
冷中鋒、路傳廣、鐵凌霄依次坐下。白建中兄妹也在下首兩張椅子上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替兩人送上茶水。
戴天行忽然悠然一嘆道:“老夫縱橫江湖三十年,現在已到花甲之年,老四縱然沒有子女,但有這一對侄兒女足以繼承他的一番事業,反觀老夫,自從老伴去世之後,留下一個弱女,今年也十七歲了,一向孱弱多病,實在使老夫心煩得很。”
鐵凌霄接口道:“老爺子但請寬心,據説前幾天有人在龍虎山看到公孫先生,屬下巳經派人去請了,如果他還在龍虎山,這一,二天內,可以趕來了。”
賀德生道;“鐵寨主説的是鬼醫公孫丑?”
鐵凌霄道:“正是公孫先生。”
賀德生摸着他一把山羊鬍子,點點頭道:“公孫丑醫道是不錯.目前江湖上,也只有他一個了,只是鬼名堂多。”
戴天行道:·只要他治好小女的病,老夫不惜代價。”
白慧坐在下首,朝她大哥低低的説道:’大哥,那兩件東西,要不要這時候取出來,讓大伯父過目?”
白建中低聲攔道:“妹子也太性急了,大伯父正在説正經事呢!”
白慧道:“叔叔不是再三交代我們,這兩件東西,是稀世珍物.要我們見了大伯父.就先讓大伯父過目,好送入庫去。”
他們兄妹説得雖輕,但在坐的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兩人的話,大家自然全聽到了!
北天王白天義這箱壽禮之中.不知究竟是兩件什麼稀世奇珍。竟然説得如此鄭重。
東西送到了戴莊,經戴天行過目之後。還要送入庫去!
在座幾人自然都想瞧瞧箱中之物,但郝陽水寨的路傳廣,九嶺山寨的鐵凌霄兩人,足東天王的手下。
冷中鋒雖非東天王手下.但他是長江上下游的總舵主。十八處分舵,至少有一半在江西境內,也算得是東天王勢力範圍之下,因此他雖是客卿、也算得是半個屬下。
在東天王面前.他們三人自然不敢多言。
神彈子賀德生摸着山羊鬍子,忍不住問道:“白老四送來的究竟是兩件什麼東西?”
戴天行笑道:“誰知道,老四就喜歡故弄玄虛。”
白慧睜大雙目.望着戴天行,喜孜孜的問道:“大伯父要不要這時候就看,鑰匙就在侄女身上。”
戴天行拂鬚笑道:“大概你也等不及丁。”
白慧咭的笑道:“是啊,叔叔只説是兩件很難看到的東西,臨行時還一再交代,不許我們在路上偷看.非要當着大伯父面前才能開啓.這一路上,我真想偷偷的打開來瞧瞧。”
戴天行含笑道;“好吧,你去打開來讓大家瞧瞧也好。”
白慧道;“侄女遵命。”
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把鑰匙,嫋嫋婷婷的走到朱漆木箱前面,開啓鐵鎖,隨手打開箱蓋。
大家舉目看去,但見木箱裏面,覆蓋着一目紅絨,不知究竟是什麼寶物?
白慧一臉俱是好奇之色,輕輕揭起紅絨,這一揭,突然間,她生似看到了毒蛇—般,口中尖叫一聲,隨手蓋上紅絨,急急往後連退!
白建中一個箭步,掠了過去,問道,“妹子,怎麼了?”
白慧一下撲到白建中身上,驚悸的道:“人頭!”
壽禮變成了人頭!白建中一呆道:“會是人頭!”
站在門口的劉總管聞聲急步走入。
戴天行變了臉色.霍地從坑牀站起身來沉聲道:“劉總管。你看看是什麼人物的?”
劉總管答應一聲,走近木箱、一下掀起紅絨,目光一注,臉上神色立時為之—變,躬身道:·回老爺子,是任二爺的人頭。”
仁二爺.正是南天王任天壽。
戴天行神情一震,詫異的道;“老四殺了老二?”
在座諸人全都聽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劉總管伸手翻動了一下,説道:“下面好像還有一顆!”
木箱內裝滿了石灰,人頭是用油紙包着,鮮血雖已凝結,但還是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戴天行問道:“再看看是誰的?”
劉總管雙手托起任二爺的人頭,底下果然又是一顆用油紙包着的人頭,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油紙,驚顫的道:“回老爺子.這顆是白四爺的。”
戴天行不愧是經過大風浪的人,這一剎那,他已經鎮靜下來,緩緩的道:“是老四的。”
劉總管應了聲“是”。
白建中、白慧兄妹,似是給突然而來的變故,看得呆住了,只是站着沒動。
戴天行目光深沉.緩緩投注到白建中兄妹身上.嘿然道:“你們果然不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忽然朗笑—聲,傲然道:“你現在才知道。”他此話一出.路傳廣、鐵凌霄已經作勢欲起.但沒有戴天行的指示,一時不敢妄動。
戴天行依然平靜的道:“初生之犢不畏虎.兩位膽子不小,説,是誰派你們來的?”:
這句話.説到後面,已是聲色俱厲!
白慧披披嘴.抱着道:“—定要有人派我們才能來麼?”
戴天行目射奇光,豁然厲笑遭:“如此説,你們是衝着老夫來的了。”
白建中傲然一笑道:“正是。”
戴天行道;“那麼任二弟,白四弟都是你們殺的了。”
白建中道:“不錯,今天該輪到你姓戴的了。”
路傳廣大喝一聲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白慧不屑的披披嘴,冷哼道:‘你是什麼東西,窮吼個屁!”
路傳廣總是一寨之主,給一個小女孩當面叱喝,那還忍耐得住.勃然變色道:“小丫頭,路某先劈了你!”
正待舉掌劈去.戴天行一擺手道;“傳廣且慢動手,老夫想先問他們幾句話。”説到這裏,回頭朝白建中問道:“你們找老夫兄弟,是為了尋仇?”
白慧道:“不是尋仇,難道殺人是為了好玩?”
戴天行道:“兩位既是為了報仇而來,總該先報個萬兒吧?”
白建中道:“除了報仇,我還有話要問你。”
戴天行道:“閣下請問吧!”
白建中伸手一指在座幾人,冷冷説道:“你先叫他們出去。”
冷中鋒突然大笑一聲道‘“小子‘你賣狂大概賣夠了吧?戴老爺子不想自己出手,來,冷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兩?膽敢如此目中無人?”
白建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在下兄妹要找的是四大天王。閣下以及在座的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多管鬧事。”
冷中鋒冷笑道,“戴老爺子的事,也就是咱們的事.冷某插手管了,又如何?”
白建中雖是臉色蒼白,微有病容,但在這—瞬間,他雙目中突然射出兩道冷電般的光芒,冷冷説道:“閣下總該知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
戴天行看得心頭暗暗一凜,忖道:“這年輕人一身內功,倒是精湛得很.無怪他口出狂言了。”
冷中鋒右手撩起長衫下襬,往腰帶上一束.嗆的一聲.撤出了三才刀,仰天狂笑道:
“你是説冷某插下手,就得送命?”
白建中冷傲的道;“你以為還有別的麼?”
冷中鋒是長江上下游十八舵的總舵主,二十年來.幾曾受人這等輕視,一張白臉氣得通紅.雙眉陡豎,手中三才刀一緊,喝道:“你亮兵刃!”
白建中負手而立,冷然道:“閣下要插手,只管進招.但在下有言在先,此事奉與你無關,在下長劍出匣,就得有人非死即傷。他藍衫身上根本沒帶長劍!
踞坐在紫檀坑牀上的土老頭神彈子賀德生低低的道:“好大的口氣!”
冷中鋒更是怒火中燒,厲笑道:“冷某倒要試試如何一個非死即傷?”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往前一推,三才刀泛出一片寒霜般的刀鋒。直遞出去。
白建中冷笑—聲道:“好!”“好”字出口,但見他右手揮處,登時響起了一聲龍吟,一道青光,從他袖中飛出,手中已經多了一柄一泓秋水艙的長劍!不,劍光一閃,已經迎上冷中鋒的三才刀。
刀劍交接,又是“嗆”的一聲,三才刀立被削斷,冷中鋒口中哼一聲,往後疾退了兩步。
這一下雙方一觸即分,實在太快了,大家根本沒看清楚白建中是如何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