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敵過招,不會有任何一個不緊盯着對方的反應、動作,包括一眨眼,一晃肩,而李朋他也沒看見郭懷出手,天地良心,真沒看見。
由於全身脱力,無法轉動,甚至連提氣都不能,李朋這一下摔得不輕,半天站不起來。
歐陽雪杏眼瞪得更圓,檀口張得更大,再一次的想驚叫,卻仍然叫不出聲來,哪怕是極輕微的一聲。李朋又何嘗不是這樣,他簡直不敢相信,像是做了一場夢。
所以總不敢相信,有三分是不相信這個姓郭的有這種身手,另七分則是不相信,明知道他來自“天津船幫”,在這塊地面上,居然還有人敢跟他動手。
這時候,郭懷説了話:“李九爺,羣義沒打算賴債,但是就衝你這重手法的一掌,從現在起,‘天津船幫’別想再從羣義拿到一文錢,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不要緊,帶話回去,三天以後,郭懷到天津去,找你們做得了主的,當面做個了斷,現在,你可以走了。”
李朋支撐着慢慢站起來,望着眼前這個郭懷,羞怒之火跟上衝的殺機交織,腰裏有一條鋼絲軟鞭,褲腿裏也藏着一把匕首,可是他就是沒力氣去動它們,呈現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咬牙忍住,走。
他沒吭聲,轉身外行,還好,雖然舉步艱難,但到底勉強還可以走。
望着李朋已經到了門口的背影,二姑娘歐陽雪這時候倏然走過了神。
也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帶着醉人的香風,從後院方向掠到。
是大姑娘歐陽霜,她剛巧看見了李朋即將拐出大門的背影,一怔:“聽見笑聲,我就猜是他,果真是他,他怎麼走了?”
歐陽雪帶着震驚,急急忙忙的把剛才的經過説了一遍。
靜聽之餘,歐陽霜臉色連變,等到歐陽雪把話説完,她霍地轉望郭懷,聲色俱厲,望之怕人:“郭懷,你好,你真好,誰叫你多管閒事,你説!”
郭懷似乎在意料之中,平靜泰然,不慌不忙的道:“大姑娘,承蒙錄用,我既已是羣義的人,就該”歐陽霜怒笑:“你既已是羣義的人,你把你自己當成了羣義鏢局的什麼人?你不過是個雜工,連做個趟子手都還不配,你憑什麼管?”
歐陽雪沒想到乃姐話説得那麼重,急道:“姐姐”
歐陽霜怒叫道:“我的事你少管。羣義鏢局還輪不到你當家。”
歐陽雪臉色一變,低下了頭,居然沒再吭一聲。
郭懷仍是那麼平靜:“大姑娘,難道我管錯了?”
歐陽霜冰冷的怒聲道:“你本來就管錯了,要是能這樣,我歐陽家也不會咬着牙忍到如今了。”“大姑娘難道想不到,丟鏢嫖,賠鏢,到頭來債主是‘天津船幫’,這分明是設計好的一着毒計。”“用你告訴我?‘天津船幫’找上門來的頭一天我就明白了,可是已經遲了,你知道不知道,已經遲了?”“大姑娘既然明白,難道就甘心受他們欺詐勒索?”
“不受又怎麼樣,河北、山東兩省,受他們欺詐勒索的又何止我羣義鏢局一家,連朝廷都讓他們三分。”“那麼,這每月十兩黃金的利錢,大姑娘是怎麼個籌法?三年期到,還不了千兩黃金,又該怎麼辦廠“那是我歐陽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大姑娘,你或許堅強,或許有擔當,但,某些事,對某些人,忍,不是辦法,咬牙強撐,也只有越陷越深,到最後仍過不了那一關。”
“你以為你現在伸了這把手,我歐陽家就能過得了這一關?你只是害了我歐陽家,毀了我羣義鏢局,你知道嗎?”郭懷要説話。
突然,歐陽霜變得虛弱異常,不但説話有氣無力,而且充滿了悲痛、淒涼:“自從有了威遠,京裏這麼多家鏢局,一家一家的關門歇了業,不怪,威遠韓振天有七個好兒子,一個神仙似的幹閨女,一幫皇族權貴,可是我歐陽家就是不甘示這個弱,認這個輸,我咬牙撐,就是流盡最後一滴血,賠上一條命,我也要撐,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我的苦心全毀在你這個剛進羣義還不到半天的人手裏,這是命,是運,也是數,或許你是好意,我寧願當你是一番好意,不怪你了.怪你又有什麼用呢?你走吧!馬上走,馬上離開羣義鏢局,我不想再看到你”
二姑娘猛抬頭,一臉驚容,儘管口齒啓動,但卻沒説出話來。
郭懷還是那麼平靜,他望着眼前這位不讓鬚眉,甚至愧煞鬚眉的大姑娘歐陽霜,兩眼之中流露着幾許讚佩,幾許憐惜,道:“大姑娘的用心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走”
歐陽霜臉色一冷道:“你怎麼説?”
郭懷道:“大姑娘,事是我惹起來的,理應由我一肩承當,好歹我要辦出個結果來。”
歐陽霜嬌靨上泛起了冷笑,掠過抽搐:“後果已經明擺在眼前了,你還要什麼結果?你要是好意,我不願意連累你,你要是歹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應該知足了,難道非留在這兒看我羣義鏢局被夷為平地,歐陽家一家三口出盡醜,丟盡臉,然後血濺屍橫不成?”
郭懷道:“大姑娘,請放心,不至於那樣,就算至於出醜丟臉,血濺屍橫的是郭懷一個人,保證”歐陽霜悲慘笑道:“你用不着再説什麼了,為歐陽家的事,讓你賠上一條命,我也於心不忍,何況,就算你賠上一條命,我歐陽家仍過不了這一關。”
郭懷道:“大姑娘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還是不能走,方命之處,只有請大姑娘諒者。”
歐陽霜臉色又一寒:“郭懷,你”
郭懷道:“大姑娘,禍已經惹了,現在説什麼也沒有用了,‘天津船幫’的勢力要真是那麼龐大,手段真那麼可怕,我就是離開羣義,也是逃不出他們的掌握,既然大姑娘也認為橫豎過不了這一關,為什麼不讓我試試,也許,不但能就此做個了斷,甚至可以重振羣義聲威,直追威遠鏢局。”
歐陽霜冷笑搖頭,就待説話。
郭懷又道:“大姑娘既有當初之忍,甚至不惜流盡最後一滴血,那麼任何一線希望都不該放過,大姑娘不讓鬚眉,甚至愧煞鬚眉,更不該連這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歐陽雪猶豫着叫了聲:“姐姐”
她雖然沒説什麼,沒多説一個字,但是這一聲所包含的,誰都懂,誰都明白,也已經很夠了。歐陽霜轉眼望乃妹,目光在二姑娘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又望郭懷,一句話沒話,頭一低,轉身往後去了。美好的身影透着悲悽,步履之間,也顯得那麼沉重郭懷、歐陽雪兩個人望着那漸去漸遠的身影,都沒動,也沒説話。
倏地,二姑娘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閃身追了過去。
郭懷站在那兒仍沒動,臉上的神色,永遠是那麼平靜。
二姑娘歐陽雪在後院門追上了歐陽霜,這地方,被客廳擋住,看不見前院,至少看不見郭懷站立的地方,當然,郭懷也看不見這個地方。
歐陽雪追上歐陽霜便道:“姐姐,你怎麼忘了?”
就這麼一段路工夫,歐陽霜已經變得相當平靜,停下來,淡然道:“什麼?”
歐陽雪道:“我剛才説的時候,你沒在意聽啊?他有一身好功夫。”
歐陽霜淡淡的道:“我聽見了,當然,要不然李朋不會敗在他手下,可是那也只不過是敗了李朋而已。”“不,你沒看見,我剛才也沒來得及細説,他身手好得不得了,李朋只出了一招,我都沒看見他出手,李朋就摔了出去。’”
歐陽雪帶着驚喜,話説得激動。
哪知歐陽霜仍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就像一泓連波紋都不起的池水,她看了看歐陽雪:
“怎麼樣?”“我是説可以讓他試試,説不定他能”
“我不是讓他試了麼?”
歐陽雪還待再説。
歐陽霜突然説了這麼。句:“小雪,自從鏢局陷入困境,爹卧病之後,我覺得你還小,我也是個做姐姐的,所以對外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沒讓你分擔,現在看來,我錯了,我應該讓你知道,出了咱們鏢局大門,外面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二姑娘她聽得一怔。
就在這一怔神的當兒,大姑娘轉身進了後院門兒,踏着青石小徑,直往後去,連頭也沒有回。歐陽雪她還站在那兒發怔三頓飯,本來是歐陽家三個人一塊兒吃的,老鏢頭卧病在牀,得人喂,一向由大姑娘歐陽霜親手服侍,等老鏢頭吃過之後,姐妹倆才吃。
如今,鏢局裏多了一個郭懷,但是今兒個這頓午飯.只有郭懷跟二姑娘歐陽雪一塊兒吃。
大姑娘歐陽霜人在後頭,根本沒出來,也就是説,她沒吃飯,當然,老鏢頭她還是照樣服侍。這頓飯,吃得很沉悶。
二姑娘一直沒説話,也像有着重重心事似的。
直到快吃完了,她才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真有把握?”
郭懷還沒説話,歐陽雪接着又説道:“我見過你的身手,也認為你武功很好,可是我很少到外頭去,對外頭高手的武功,雖然聽説過不少,卻從沒親眼見過,你對付‘天津船幫’他們”
郭懷道:“二姑娘突然問起這”
“我告訴大姑娘説你的武功很好,是想讓她放心,可是她好像不信,還説我沒見過世面沒經歷過事。”郭懷一笑道:“那麼我這麼説,我只是試試,也願意盡心盡力,不管結果如何,我能擔保不牽連老鏢頭跟兩位!”娘。”
“那怎麼可能,大姑娘説得對,就算是你賠上了一條命,我們一家三口也絕過不了這一關的。”“應該不至於。”
“我要你説實話。”
“二姑娘,以眼下的情形來説,聽實話不如看實情。”
歐陽雪忙凝目道:“這麼説,你是”
郭懷有意避開話題道:“二姑娘,吃過午飯,我能不能見見大姑娘?”
“你要見她幹什麼?”
“有件事,我要請示一下。”
“什麼事?”
“恐怕二姑娘做不了主。”
“我可以給你轉達。”
“見見大姑娘都不行嗎?”
“這時候恐怕她不願見你。”
“也好。”郭懷點點頭:“有家海威堂,今兒開張”
“你怎麼知道?”
“海威堂開張,已經震動遠近了,誰不知道。”
“你提這,是”
“咱們羣義鏢局是不是該有個人去賀一賀?”
“該是該,可是人家沒給咱們帖子,根本就是瞧不起咱們羣義”
“瞧得起,瞧不起,在別人,可是怎麼樣能讓別人瞧得起,卻在自己,英雄也有落魄的時候,怎麼能以成敗論定?羣義雖然沒落,雖然陷入困境,但卻並不比誰低下”
“話是不錯,可是人家沒給下帖子。”
“為什麼非要他們下帖子?官不打送禮的,我不信海威堂這麼不通情理,咱們去個人給他賀一賀,他們會把咱們的人屏諸門外?”
“可是為什麼非要去個人給他祝賀呢?”
“二姑娘,那為要人知道,羣義鏢局仍在,羣義鏢局有人,別看羣義處在困境裏,照樣挺直了腰,昂首闊步,周旋在京城地面上。”
歐陽雪突然放下碗站了起來:“我這就踉大姐説一聲去。”
話落,她飛也似的走了。
郭懷臉上浮現了輕微的笑意。
歐陽雪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郭懷只不過剛來回踱了一趟,她就帶着香風跑了進來,跑得是快,可是臉上並沒有什麼喜意:“大姑娘説隨你了.誰叫羣義鏢局用了你這麼個人。”
話,當然不是好話,連涉世不深的二姑娘都懂。
郭懷他又怎麼會不懂?他沒在意,微一笑道:“既然大姑娘這麼説,那麼對‘天津船幫’的事,跟這件事,全由我一個人辦了。”
海威堂坐落的地兒,可不是普通地兒。
座落在“正陽門”外大街,緊挨着“正陽門”外。
臨街五大間,畫棟雕樑,美輪美奐,氣派異常。
但,怪的是隻五大間店面,別的什麼都沒有。
不,有,那是正中的一間門頭上掛着一塊匾,黑底金字,筆力千鈞:“海威堂”。
誰也不知道,海威堂是個什麼樣的字號,幹什麼的,真的,誰也不知道。
如今,華燈初上。
“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清了街,站街的居然是九門提督轄下的步軍,還有“查緝”
“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這,一方面固然因為海威堂大有來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今晚各方的賀客來頭更大。
海威堂前,燈火通明,光同白晝。
海威堂前,車水馬龍,冠蓋雲集。
臨街五大間之前,一式長几,上鋪紅錦,不是收禮處,一條長長的鑲邊綵緞,供賓客簽名致賀。海威堂的帖子上,言明不收禮,但是匾額題字例外。
如今,“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車馬都停滿了,鑲過綵緞上的簽名,也已經超過了大半。這表示,來自各地各階層的賀客,皇族親資,王公大員,武林豪雄,富商巨賈,豪門巨紳……到得已差不多了。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營的便服好手,奉有令諭,只有持有海威堂請帖的才可以放進來,否則一律擋駕,有人鬧事,拘捕嚴辦。
前者可以,後者多餘,憑這場面,這樣的威勢,哪個不開眼的敢鬧事。
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北從“正陽門”,南到“東西珠市口”,兩頭一攔,街兩邊也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禁衞森嚴,滴水難透,按説,這樣的禁衞,沒有請帖的,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而,就是有那麼一個,他沒請帖,沒長翅膀,就這麼進來了。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這一段裏大搖大擺地走上了。
其實,難就難在進來,只要進來了,誰都會以為他是有請帖的。
這個人,正是郭懷。
按理,郭懷今兒晚上該好好修飾一番,可是他沒有,仍是那身行頭。
這年頭雖不是衣帽年,可是人敬有錢兒的,狗咬提籃兒的,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好在,郭懷他人品氣度不同於一般人,同樣一件衣裳,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別人身上不一樣,行頭雖然差了點兒,可是那美中不足的一點,全讓他那不凡的人品氣度掩蓋了,誰也不會再留意他那身行頭。他,飄逸滯灑的走到那排長几前,一擄袖子,提筆濡墨,六個字,“羣義鏢局郭懷”,一揮而就。六個字,寫來輕鬆,可是那一筆字,從他簽名處往前看,除了三個字“胡鳳樓”不相上下之外,其他的,就連幾個有名的大儒都比不上,別的人就更不必説了。
不過,郭懷自己並沒有往前看,並沒有發現胡鳳樓那三個字。
同樣的,管接待的幾個年輕小夥子,正忙着接待,誰也沒留意他那一筆字。
只有一個人看見了,這個人,是在郭懷進去之後,從裏頭出來看看外頭情形的,這個人是通記錢莊的夥計諸明。也沒看見郭懷,他看見那行羣義鏢局郭懷那六個字,猛一怔,撥頭轉身又進去了,腳下比出來的時候快得多。郭懷雜在賓客裏往裏走,過這一排五大間店面,赫然是座大宅院,一座正廳之後還有後院,後院林木森森,深不知有幾許,如今眼看這前院裏,已經是站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錦衣華服、鬢影欽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客們,陣陣的醉人香風之中,夾帶着鶯聲燕語,跟一聲聲銀鈴似的笑聲。
不用看,誰都知道,這些女客來自內城的各大府邸,不是夫人、命婦,就是格格、小姐了。唯有她們,才這麼放得開,唯有她們,才喜歡出這個風頭,也唯有她們,總愛藉這場合暗地裏爭奇鬥豔,比這比那。
沒有一個大府邸出來的內眷,不愛這調調兒。
郭懷正這兒看,繞過正廳後頭,往後院方向快步出來兩個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
前頭的,是通記錢莊的總管祁英,後頭的,正是通記錢莊剛才那個夥計諸明。
他倆一眼就瞧見了郭懷。
當然,鶴立雞羣哪能看不見?兩個人搶步奔了上來。
郭懷衝他倆微微的搖了搖頭。
祁英跟諸明當然也看見了,雙雙一怔,立即收勢停步.祁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帶着諸明又折了回去。
接待賓客正忙的時候,這種情形常見,誰也不會留意,何況他們倆是奔向一個從沒人見過的年輕人。真沒人留意?不,有一個,其實這一個也只是正好目光碰上了,引她留意的不是這件事兒,而是郭懷這個人。郭懷先聞進了一陣香氣,緊接着,一個嬌滴滴、脆生生的話聲從身後傳入耳中:“哎!你認識他們?”郭懷回身着,風擺楊柳似的,手裏還捏條紗手絹兒,走過來一個杏眼桃腮的旗裝姑娘,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緊盯着郭懷着。
郭懷道:“姑娘是指”
那旗裝姑娘道:“你不認識我,我是‘康親王府’的三格格。”
郭懷微一怔,當即欠了欠身:“格格原諒,我剛到京裏來不久。”
“那就難怪了!”那位三格格道:“我説嘛!京裏哪有人不認識我的,我指的是剛才那一老一少呀!”“剛才那一老一少?”郭懷裝糊塗:“格格明示,哪一老一少?”
“咦?你沒看見啊!就是通記錢莊那個老頭兒總管跟小夥子夥計呀!”
郭懷“呃”了一聲道:“我沒看見,也不認識。”
“那就奇怪了!”三格格道:“他們明明是衝着你跑過來的,你要是不認識他們,他們幹嗎衝着你跑過來?”“衝着我跑過來?”郭懷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人呢?”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跑了一半兒,他們突然又折回後院去了。”
郭懷笑了:“這就是了,要是我認識他們,或者是他們認識我,他們怎麼會跑了一半,突然又折回去了呢?”那位三格格微微呆了一呆:“這我就不知道了。”
郭懷道:“許是他們另有別的事,要不就是格格看錯了。”
“不!”那位三格格,她還挺固執:“我不會看錯,他們明明是衝着你跑過來的。”
郭懷道:“那麼,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又折回去呢?”
這,這位三格格説不上來了,她眉鋒微皺,含嗔地道:“哎喲!不管他了,我跟你較這個真兒幹什麼,真是,你説你剛來京不久?”
“是的。”
“那麼,你是哪兒的?”
“格格是説”
“我問你是京裏哪一城、哪一家的?”
“呢!我是羣義鏢局的。”
“羣義鏢局?”
“就是大橋口上那一家。”
這位三格格似乎知道了,點頭剛一聲:“呃”
那邊傳來了一個尖尖的話聲:“到處找你,你怎麼在這兒呀?”
隨着這句話,過來個細皮白肉,大姑娘似的公子哥兒,長袍馬褂兒,一身行頭十分鮮明耀眼。三格格道:“我站這兒半天了,你眼大無神瞧不見怪誰?”
公子哥兒沒在意三格格的話,在意了她身邊的這個人,兩眼緊盯着郭懷,道:“這個人是誰?”他可是真懂禮。
三格格似乎司空見慣,不以為怪,道:“他叫郭懷,是羣義鏢局的,就是天橋口兒上那一家。”“呃!”公子哥兒笑了,一臉輕視之色:“就是那家大鏢局呀?”
一頓,向着郭懷一仰臉道:“哎!你們那家大鏢局還開着麼?”
郭懷淡然道:“承蒙關注,羣義鏢局不僅開着,而且會永遠開下去。”
“還撐得下去呀?”
“恐怕不只還撐得下去,要不了多久,羣義就會重振聲威,坐上北京城的頭一把交椅。”
“好大的口氣。”
“何妨等着看!”
公子哥兒臉上變了色:“你這是跟我説話?”
郭懷淡然道:“跟我説話的是你,跟你説話的當然也就是我。”
公子哥兒臉色大變,叫道:“好大膽”
只聽三格格道:“你這是幹什麼?”
公子哥兒道:“你聽聽他是怎麼跟我説的?”
三格格道:“我聽見了,他這麼説有什麼不對?”
“什麼,這種態度跟我説話,你還能叫對?我是誰?他是誰?你怎麼還護着他幫他説話呢?”“我誰也不護,誰有理我當然就向着誰了,我們在這兒説話説得好好的,偏偏你跑過來攪混。”“什麼,你”
一個是動了氣,一個是不留情,兩個人説話嗓門兒都大了點兒,前院裏到處是人,誰聽不見?立即都望了過來,有不少個還走過來。
一個穿着相當氣派的中年人賠着笑臉道:“貝子爺,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兒跟三格格吵上了?”敢情是位貝子爺,難怪!
那位貝子爺道:“不是跟她,是跟這小子”
接着他把剛才的經過説了一遍,最後道:“你們説,他竟然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説話,大膽不大膽,可惡不可惡!”那中年人瞟了郭懷一眼,笑道:“原來這位是羣義鏢局的,貝子爺,您幹嗎跟他一般見識?算了!全當可憐羣義鏢局了。”
周圍鬨然一陣笑。
有人道:“敢對貝子爺無禮,不能這麼便宜,貝子爺,把他”
三格格突然説了話:“誰讓你們過來的,誰又讓你們多嘴的,他臉上又沒寫字,誰知道他是個貝子,人家説的沒什麼不對,態度也沒什麼不好,誰敢説人家錯?”
誰不認識這位康親王府的三格格?誰不知道這位貝予爺對三格格是單相思,剃頭擔子一頭熱?真惹翻了這位三格格,那時貝子爺未必討得了好,是以,多嘴的馬上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説。那位貝子爺一見有人助威,原本氣焰更高,如今讓三格格這盆涼水當頭潑得不由猛的一怔:“你”三格格瞪圓了杏眼:“我什麼,再惹我生氣,看我往後還理你。”
得,這句話比聖旨都靈,那位貝子爺馬上苦了臉:“你這是幹什麼喲?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外人”一個人高聲嚷着,排開眾人走了過來,是諸明,他一見郭懷在裏頭.一點聲息沒動,只望着那位貝子爺跟三格格一怔:“喲!敢情是您兩位在這兒,怎麼回事兒?”
那位貝子爺硬沒敢再説話。
三格格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繃着一張臉把經過説了。
靜靜聽畢.諸明機靈的向郭懷看了眼,郭懷很輕微的點諸明看見了.立即轉向那位貝子爺:“貝子爺,您是我們的貴賓,我們不敢説您什麼,不過凡是今兒個上海威堂來的,都跟您一樣,是我們的貴客,今兒個日子不對,無論如何.請您看在通記兩字上,高抬貴手,我們這兒先謝了!”他一欠身.走了。
這番話.軟中帶硬.夠人受的.那位貝子爺也居然聽了。
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坐着有個能降他的三格格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通記來頭太大,就算是王公大員也要買這個再一則.諸明一頂帽子扣住了他,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這兒是什麼地方,只等驚動了所有的賓客,平輩也好,長輩也好,沒一個會説他是的,敢説都會派他不懂禮,不通人情世故的。
更何況,還有個胳膊肘往外彎的三格格作證,人家話沒什麼不對,態度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又會落個習氣太重,仗勢欺人麼?
真要説起來,這還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要為這麼件事兒惹翻了三格格,那可是一輩子的恨事。周圍的人,自覺沒趣,誰也沒再吭一聲,都走開了。
貝子爺他可沒走,他不敢,也捨不得。
三格格既沒好臉色,也沒好氣。“都是你攪混的,害我既生氣還當眾出醜,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難道不知足,不死心,還想攪混出點兒什麼來?”
貝子爺的臉更苦了:“我”
郭懷不願讓他太難堪,微一欠身:“格格跟貝子爺聊聊吧!”
話落,他就要走。
“哎!郭懷,你別走!”
三格格卻叫住了他。
郭懷只好收勢停住道:“格格還有什麼吩咐?”
三格格道:“沒什麼吩咐,只想讓你陪我聊聊。”
郭懷知道,絕不能再待下去了,事實上他也不願意再待下去了,道:“請貝子爺先陪陪您,我有點事兒,去去就來!”
沒等三格格再説話,又一欠身,拔腿就走。
“哎!郭懷”
身後傳來三格格的叫聲,他裝沒聽見,頭也沒回,他腳下加快,轉眼之間已拐過了正廳。
正廳後,就是通往後院的月亮門兒,東西兩邊,一邊一座,門邊縷花,牆上一幅琉璃瓦,映着後院通光的燈光,閃閃發亮。
不管到哪兒,客人都分等級,後院是接待一等貴賓地方。
雖説前院裏也有貝勒、貝子、格格、夫人、命婦,還有豪門鉅富,各路豪雄,可是比起後院的貴客,畢竟是差了此_後院的貴客,都是王公大員,大人物,不管論輩份,論爵位,論聲望,都比前院客人來得高。理當羣義鏢局來的人,是無論如何不夠格進後院的,就算是歐陽老鏢頭來,也未必能被招待進後院。可是郭懷,他就大搖大擺進去了。
後院,不但林木森森,而且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
偌大一個庭院,看不見幾個人,一等貴客不是被迎人大花廳,就是被請進了敞軒、水榭中去。偶爾在庭院裏穿梭的,只有穿着乾淨、長得體面的年輕小夥子。
看衣着,誰都能一眼認出,那是通記錢莊的夥計們。
郭懷進後院沒幾步,只聽“哎!這位”
左邊長廊上跑過來一個小夥子,沒説話先賠上滿臉笑:“請問您是”
郭懷道:“羣義鏢局的。”
小夥子忙欠了身,也擺了手:“您多包涵,請前院坐!”
郭懷道:“誰説的?”
小夥子賠着笑.還待再説,一聲輕唱,又一個小夥子飛步而至,還是諸明。
那小夥子道:“大哥,這位”
郭懷道:“我,羣義鏢局郭懷,能到後院來坐坐麼?”
諸明自然明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説話。
大花廳裏傳出一聲甜美輕呼:“郭懷?”
一條剛健婀娜的紅影穿門掠了出來,緊接着是一聲輕喝:“丫頭!”
而,喝聲甫落,紅影也射落眼前,香風拂面,嬌豔動人,一身紅衣更像一團火,正是威遠鏢局總鏢頭韓振天的小女兒,韓家的八姑娘韓如蘭。
諸明微欠身:“韓姑娘。”
韓如蘭竟沒顧得理諸明,一雙鳳目盯着郭懷道:“你就是郭懷?”
郭懷永遠是那麼平靜:“姑娘認得郭懷?”
韓如蘭道:“我不認識,我是聽説”
“丫頭!”跟先前一樣的輕喝傳過來。
大花廳門口,出現了男女老少六個人。
那六位,是宮弼、祁英、韓振天、韓克威、姑娘胡鳳樓,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的貝勒傅玉翎。韓如蘭轉過身就叫:“爹,郭懷在這兒,他就是”
韓振天沉喝道:“”丫頭,怎麼這麼無禮。”
他叱責的是他的愛女,而一雙老眼卻打量上了郭懷。
其實,看郭懷又何止是韓振天?玉貝勒也緊盯着,目光有點異樣,而令人心悸的,則是胡鳳樓的一雙目光。郭懷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姑娘胡風樓的目光,遙遙拱手向玉貝勒抱了拳:
“不知道玉貝勒虎駕在此,驚擾了!”傅玉翎沒答禮,他只談談説了聲:“好説!”
郭懷轉眼望宮弼、祁英,“請問,哪位是海威堂主人?”
宮弼走出畫廊拱手:“老朽通記宮弼,主持海威堂開張。”
郭懷道:“原來是通記宮老當面,久仰,羣義鏢局郭懷,不揣冒昧,前來致賀!”
一句“羣義鏢局郭懷”,聽得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還有韓如蘭都一怔。
宮弼那裏剛一聲:“致賀不敢當,歡迎光臨海威堂。”
韓如蘭突然叫道:“什麼?羣義鏢局?你什麼時候進了羣義鏢局?”
這句話太突然,但是誰都想知道郭懷怎麼成了羣義鏢縹局的人,所以韓振天並未阻攔。
郭懷收回目光望姑娘:“聽姑娘的口氣.似乎熟知郭懷?”
韓如蘭道:“我倒不熟,可是聽説你剛來京”
郭懷“呃”了一聲,淡淡的説道:“我明白了.郭懷一介草民,竟蒙貝勒爺如此談論.至感榮寵。”玉貝勒想否認,可是他轉念一想,又忍住了,他寧可讓郭懷以為是他談論,而不是姑娘胡鳳樓。但,韓如蘭沒想那麼多,也沒管那麼多,馬上就挑明瞭:“不是貝勒爺,而是我的鳳樓姐。”郭懷微一怔,當然,這一怔是故作的,他聽言詞,祁英把京裏事説了個夠,如今姑娘胡風樓就站在那兒,美若天人般.他猜也猜得出來。
韓如蘭挑得更明白,抬玉手往後一指:“那就是我鳳樓姐。”
郭懷不得不眼望向胡鳳樓。
姑娘胡鳳樓一雙令人心悸的目光還望着他,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郭懷也不得不道:“莫非就是郭懷路上所遇,馬車裏的胡姑娘?”
韓如蘭道:“對,就是她,我鳳樓姐。”
郭懷道:“京外幸遇,沒想到在海威堂能再次瞻仰,姑娘既然就是馬車裏的那位姑娘,當知道我來京只是為了謀職創業,聽説羣義鏢局短缺人手,為求暫時棲身餬口,於是就進了羣義鏢局。”
韓如蘭道:“如果你是為了謀職創業,投身那家鏢局,職是可以謀到,只恐怕你永遠創不了業。”韓振天現在阻攔了,沉聲道:“丫頭!”
韓如蘭嬌嗔道:“爹,我説的是實話嘛!”
韓振天道:“跟人家不過一面之識,説這話也不怕人家笑你交淺言深。”
郭懷微一笑道:“不敢,多謝姑娘關注,休將得失計功過,莫以成敗論英雄,我倒以為只經營得法,稍假時日,羣義鏢局不但能重振聲威,而且一定能凌駕同行。”
這句話不輕。
而且京城裏的同行,眼下也只有威遠鏢局一家。
韓振天、韓克威聽得一怔,韓如蘭霍然轉過了身,連傅玉翎都為之雙眉一挑。
諸明機伶,知道什麼時候該説什麼話,他忙揚聲説道:“東家,這位郭爺,説是要來後院坐坐!”宮弼立即道:“歡迎,今天兒蒞臨海威堂的,都是貴客,請!”
他這裏剛揚手讓客。
那裏玉貝勒大聲道:“鳳樓,咱們上水榭看看去。”
顯然,他是不願,也不屑跟郭懷同席為客。
韓振天道:“貝勒爺,咱們一塊兒走。”
韓克威也道:“我也去。”
老鏢頭父子不知道是不高興郭懷的剛才那句話,還是也犯了看不起人的毛病。
姑娘韓如蘭沒説話。
姑娘胡鳳樓説了話,卻是這麼一句:“你們先去吧!我等一下再去。”
這下,三個人去也不成,不去也不好,尤其是玉貝勒,他只是不願與郭懷同席為客,可絕不願跟風樓姑娘分開。這兒正窘,正尷尬,外頭奔進來了一個,是賈亮,他高聲稟報:
“稟東家,幾位阿哥們到了。”幾位阿哥,不知道都是哪幾位,但是,只要是阿哥,在這兒就該全一樣。
宮弼忙道:“郭爺請稍坐坐!”
他帶着祁英迎了出去。
身為主人,該親迎貴客。
而,玉貝勒、胡鳳樓、韓振天、韓克威、韓如蘭一家三口,既然知道了,當然也該出迎才是。都迎出去了,轉眼工夫就剩下諸明和郭懷。
諸明抓住這機會,恭謹一躬身,要説話。
郭懷施了個眼色,攔住了他道:“有沒有下帖子給‘天津船幫’?”
諸明道:“下了,他們人還沒到。”
郭懷道:“等他們人到了,儘快知會我一聲。”
諸明恭應了一聲。
郭懷又道:“弟兄們,抽調得出人手麼?”
“您有什麼差遣,要多少弟兄?”
“兩個就夠了,讓他們馬上趕到羣義鏢局去,監視鏢局外的動靜,要是有‘天津船幫’的人去,羣義所欠債務,由通記擔保償還,其他的事.一概找我郭懷本人。”
諸明為之詫異,想問。
郭懷道:“現在不要問,照我的話行事就是。”
諸明沒敢問,恭應了一聲。
郭懷道:“順便告訴宮老一聲,不要找我,待會兒酒席上見面,去吧!”
恭應聲中,造明恭身一禮,轉身快步出去了。
望着諸明行向前院,郭懷也轉身經由青石小徑行上長廊,拐個彎兒就不見了。
郭懷剛不見,笑聲陣陣步履之聲雜亂,宮弼、祁英、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韓如蘭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玉貝勒傅玉翎陪着一行人來到後院。
這一行人共有七八個之多,年紀最大的不過卅上下,穿看都很氣派講究,也都有一份華貴氣度,顯然這就是當今皇上眾家阿哥們。
眾家阿哥之中,最顯眼的要數走在前者,跟個頎長個子白淨臉走個並肩的四阿哥,雍郡王允禎,跟他左後方穿海青長袍,顧盼生威,英武逼人的一個了。
這幾位阿哥,不知道是不是一條路上一條心的,即使不是,儘管平日裏明爭暗鬥,在今天這個場合裏,依然是笑語歡談,和睦異常。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後院,姑娘胡鳳樓、韓如蘭的兩雙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適才郭懷站立處。郭懷不見了。
兩位姑娘不由微一怔,胡鳳樓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韓如蘭卻不由面泛詫異,目光四下找尋。這,終於落入玉貝勒眼裏,他道:“姑娘,找誰呀?”
韓如蘭毫不隱瞞的道:“郭懷呢?哪兒去了?”
玉貝勒微微冷笑一下:“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兒連他站的地兒都沒有,還能不趕緊迴避到別處去。’”一行人談談笑笑,誰也沒留意這兩位的對話,只有胡鳳樓聽進了耳朵裏,她嬌靨神色微寒,眉梢兒也微微揚了下,只是沒做聲。
一行人進入大花廳落了座,玉貝勒仍是緊挨着胡鳳樓。
雍郡王允禎瞟了他一眼道:“玉翎這護花使者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跟傅叔、傅嬸兒出來,也沒見你這樣過。’”那年歲看起來最大,顧長個子白淨勝的帶笑道:“老四,這你就不懂了,你當這年頭兒娶個媳婦兒容易呀,尤其像咱們鳳樓姑娘這樣如花似玉能耐大的,那是更難,不但前輩子得磕破腦袋燒高香,這輩子也得哈腰低頭矮半截呀!”這兩句,引得整花廳哈哈大笑。
玉貝勒面色泛紅,有點窘,可是忍不住流露出內心的喜悦、得意洋洋。
按説,這一對玉人,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令人羨煞、妒煞!
只聽姑娘胡鳳樓淡然笑道:“兩位別這麼説了,好似我已是傅家的人了,往後誰還敢求啊!這不是斷我姻緣路麼?”膚色稍嫌黝黑,濃眉大眼的一位,猛然拍了座椅:“行,姑娘,別擔心,只有你這一句,我頭一個到點應卯!”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玉貝勒也笑了,可笑得已經不再喜悦得意,而有點不自在了。
四阿哥允禎瞟了玉貝勒一眼,道:“行了,咱們適可而止吧!別喜玉翎找個地縫站下去了。”暄幾位,還知道見好就收,沒別的,都含糊這位玉貝勒,也都惹不起那神力威侯府。
只聽頎長個子白淨臉那位道:“怎麼沒見老二,給他下帖子沒有?”
宮弼道:“東宮不好進,託人給送進去的,二阿哥賞了一幅墨寶,派人給送來了。”
這位,他稱二阿哥為老二,想必,他是大阿哥直郡王允緹。
雍郡王允禎沒做聲。
其他幾位阿哥也沒説什麼。
膚色黝黑,濃眉大眼那位卻淡然冷笑説了話:“到底是東宮儲君,身份地位不同,是該端着點兒。”直郡王允緹。道:“老八,你可別冤枉老二,他是一人宮門深似海,哪像咱們幾個自在逍遙。”老八,不用説,那位八阿哥,貝勒允撰。
八阿哥,貝勒允撰冷笑聲中還待再説。
姑娘胡鳳樓道:“諸位,此時此地,都是海威堂座上客,似乎不太適宜談論這事吧!”
“得。”雍郡王笑道:“人家姑娘不愛聽,下了芳諭了,咱們俯首聽命吧!談別的,我來給你們各位引見一下”他一指身邊英武逼人那位,道:“這位,我情如手足的莫逆交,年羹堯,年雙峯。”
知道年羹堯的不少,在座每一位,沒有人不知道年羹堯是雍郡王的左右手,論智囊,雍郡王有位舅舅隆科多,論得力臂膀,就是這位號為年雙峯的年羹堯了。
年羹堯這三個字,可以説是響澈京畿,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
如今聽雍郡王説身邊那位就是年羹堯,不由眾皆震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年羹堯站了起來,微微躬身為禮,從容鎮定.一如嶽峙淵停,氣勢就是不同,連姑娘胡鳳樓也不禁為之暗暗點頭。雍郡王帶了這麼一個人來,顯然勝過十名,百名的好手護衞。
直郡王允提,貝勒允撰等馬上就顯露出了不安。
誰都明白,雍郡王他是抓住這機會有意示威。
只聽姑娘胡鳳樓道:“宮老,別説我失禮,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一句話輕描淡寫,又把話題給扯開了。
直郡王忙道:“對,快開席吧!我們就是衝着這一頓來大夥兒都笑了,這一笑,立即消除了那隱隱可覺的威脅。
笑聲中,雍郡王看了胡鳳樓一眼:“咱們鳳樓姑娘真是個有心人,不是她提,我都忘了餓了,就為這一頓,晌午那一頓都沒吃。”
雍郡王的好一句“有心人”。
大夥兒又都笑了,宮弼站起來道:“各位多包涵,多擔待,有位客人遠從天津來,還沒到,只等他一到,馬上開雍郡王道:“天津來的?誰這麼大的譜兒,這麼多人得等他一個。”
姑娘胡鳳樓道:“只怕是‘天津船幫’的那位幫主。”
此言一出,眾家阿哥皆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