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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郭懷道:“我沒有別的話説,也沒有太多的理由,話就説到這兒了,至於三位是不是還拿我當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全憑三位,我無法,也不願相強。”

    歐陽雪望乃姐歐陽霜。

    大姑娘一雙水汪汪冷如霜刃般的目光則緊盯着郭懷。

    歐陽雪立又轉望瘦漢子,叫道:“田叔叔”

    瘦漢子臉上的冷怒之色已經不見了,道:“這麼説,是我誤會了你,錯怪了你?”

    郭懷道:“我不願作答,怎麼看我,那還在三位。”

    瘦漢子道:“我願意向你致歉,但是,雖然我誤會了你,你也不是我輩,羣義鏢局不能留你”郭懷道:“我明白閣下的意思,事關重大,我不敢怪閣下,但是,我離開了羣義鏢局,閣下就能放心了麼?”瘦漢子為之一怔道:“這至少以後的事,你不可能再知道了!”

    郭懷道:“怨我直言一句,還請閣下不要見怪,憑閣下,參與匡復大業,我實在不敢恭維。要是能讓閣下放心,不必怕我知道以後什麼事,要是不能讓閣下放心,我只知道這麼一點,也就足夠了,是不是?”瘦漢子為之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大姑娘歐陽霜突然道:“田叔叔,我決定讓他留下”

    歐陽雪喜道:“姐歐陽霜道:“先前要他的是我,如今留下他的也是我,是福是禍,自有我一肩承擔,絕不會連累到羣義鏢局之外。”郭懷道:“多謝大姑娘。”

    歐陽雪道:“我原就不信他會是”

    歐陽霜道:“我説過,兩次留他的是我,是福是禍,自有我一肩承擔,你就不要再説什麼了!”歐陽雪閉口不言,還真沒再説什麼。

    郭懷道:“無論如何,蒙二姑娘始終見信,我永遠感激!”

    歐陽雪嬌靨上突然一紅,香唇啓動,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歐陽霜看見了乃妹的異樣表情,她美目中為之異來一問,道:“你可以回到前院去歇息了!”郭懷道:“大姑娘,真不需要我看看老鏢頭?”

    歐陽霜道:“我田叔叔已經來了!”

    郭懷道:“那麼我告退。”

    他微一欠身,放下手中匕首,行了出去。

    聽得步履聲遠去,瘦漢子上前一步道:“霜丫頭,此人----”

    歐陽霜道:“田叔叔,此人高深莫測,給我爹吃過藥後,再容我詳稟。”

    瘦漢子道:“也好,走,帶我看你爹去。”

    歐陽霜微微一禮:“容我給田叔叔帶路。”

    她往書房外行去。

    出書房,轉上北上房畫廊,此刻的北上房,暗無燈光,歐陽霜推開門帶頭走過去,東耳房旁邊竟有一條窄窄的走道。

    進入這條走道,後頭一線微弱燈光射了過來,那又是一小間房,緊挨着東耳房後,微弱燈光,就是從那間房裏垂簾縫裏透射出來的。

    到了那間房前,歐陽霜伸皓腕掀起重簾,一陣藥味撲面湧出。

    瘦漢子一點也沒在意,低頭邁步先進去了。

    小小一間卧房,佈置雅緻,擺設樸素,靠裏一張牀,紗帳兩邊鈎起,牀上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看上去年紀在五十上下,但須發已然灰白,不但瘦得皮包骨,而且臉色白裏泛黃,閉着一雙老眼,一動不動。看樣子病得不輕,病不輕歸不輕,但是滿頭灰髮梳得整整齊齊,混身上下也乾乾淨淨,顯見得兩位姑娘付出了多少辛勞。

    輕輕來到牀前,瘦漢子輕聲呼喚:“老哥哥,老哥哥!”

    老人狀似酣睡,不但一動不動,而且沒一點反應。

    瘦漢子眉鋒微皺,轉臉望向大姑娘:“還是沒醒過?”

    歐陽霜微點頭:“從您上回走,到如今了。”

    瘦漢子探手人懷,摸出了一個小白瓷瓶,遞出了手:“捏開他的牙關,用水衝下,但願這瓶藥能收點效用。”歐陽霜接了過去道:“田叔叔,這是”

    瘦漢子道:“‘百靈萬應丹’,據説是用整隻何首烏煉的,求一粒都難。我整瓶給帶來了。”“能治我爹的病?”

    “既稱‘百靈萬應’,當然是什麼病都治。”

    歐陽霜沒有多問,其實,她自己知道,乃父的病羣醫束手,只要是治病的藥,如今也只是求得一樣試一樣了。她這裏剛一聲:“小雪,倒水。”

    那裏二姑娘歐陽雪已然捧着一碗水到了跟前。

    歐陽霜技開瓶塞,從小白瓷瓶倒出了幾股其色烏黑的藥丸,側身坐在牀上,一手伸過去捏開了老人的牙關,另一手就要把藥丸放進去。

    基地,一聲輕喝震人耳鼓:“大姑娘,等一等。”

    一陣輕風,一條人影,一隻手伸來,恰好托住了大姑娘歐陽霜拿着藥丸的那隻手時。

    牀前,多了個人,是郭懷。

    歐陽雪、瘦漢子一驚。

    歐陽霜驚裏還帶着氣:“你誰讓你進來的,你這是幹什麼?”

    郭懷道:“大姑娘,我臨時想起了一件事,這位,他是什麼時候告訴大姑娘,他要為老鏢頭求藥的?”歐陽霜還沒説話,歐陽雪已然開了口:“三天之前,怎麼?”

    郭懷道:“那麼三天之前也應該來過,也應該知道老鏢頭病重到什麼地步,救人如救火,更何況這種淵源,這種關係,他還有什麼心情跑去喝好茶、説故事?”

    兩位姑娘還沒有什麼反應。

    瘦漢子已然變色道:“郭懷,你這什麼意思?”

    郭林道:“我的意思是應該先弄清楚,你閣下送來的是什麼藥?”

    使漢子道:“什麼藥?我兩個侄女兒也知道,這是能治百病的‘百靈萬應丹’。”

    郭懷道:“我不必問你,這藥是從哪兒求來的,但是我敢斷言,這藥絕不是什麼‘百靈萬應丹’,即使它叫‘百靈萬應丹’,我也懷疑它是否如你所説,能治百病。”

    瘦漢子急轉望大姑娘、二姑娘:“霜丫頭、雪丫頭,你們清楚咱們的淵源,你們清楚咱們的關係,難道我還會害你們的爹,害我的老哥哥,分明他不是想報我誤會他的一箭之仇,就是別具用心,別有陰謀。”二姑娘圓睜美目,半張櫻口,一臉驚容,似乎呆住了,仍沒反應。

    大姑娘則冷怒霍然轉臉:“郭懷”

    郭懷截口道:“大姑娘,這件事的是非曲直太容易分辨,只試一試這藥的真正功效就知道了。”瘦漢子道:“這藥能治百病,何等珍貴,別人求一粒都難,豈容你任意糟蹋?”

    郭懷冷冷一笑道:“不會糟蹋的,既然你確認定能治百病,就請你先試嘗一粒,給兩位姑娘看看。”瘦漢子沉喝道:“胡説,我又沒病,怎麼能隨便吃藥,沒病的人就算吃了它,也顯不出功效來。”郭懷道:“不能説沒道理,也不能説有道理,我不勉強依,這樣,這兒現成有水,咱們拿一粒溶在水裏,然後把水倒在地上試試看,要是這藥是穿腸毒藥,你知道倒在地上會怎麼樣?”

    一頓,接着又道:“二姑娘,請把水碗給我。”

    他伸手要去拿碗。

    大姑娘就要説話。

    而,瘦漢子一聲沒再吭,閃身就往外撲。

    只聽郭懷一聲:“我早防着你了!”

    去接水碗的手倏地橫移,疾快如電,一把抓住了瘦漢子的左肩,中食二指正扣在“肩並”要穴上。瘦漢子不跑了,他跑不掉了,不但跑不掉,而且悶哼一聲,身軀矮下半截。

    郭懷轉望歐陽霜、歐陽雪道:“兩位姑娘,相信如今已不需要我再説什麼了。”

    二姑娘歐陽雪她仍是一付驚容,仍然説不上話來。

    大姑娘歐陽霜臉色慘變,嬌軀倏泛劇顫,她額聲悲呼:“田叔叔…——”

    瘦漢子沒説話,因為他咬緊牙關,滿頭是汗,顯然,他是在極力忍受着痛苦。

    郭林道:“説吧!這是誰的主意?”

    瘦漢子仍沒説話,仍是緊咬牙關,任憑滿頭的汗水凝為汗珠,一顆顆往下滴。

    郭懷道:“你是個練家子,不應該沒聽説過‘一指搜魂’。”

    瘦漢子臉色大變,機伶一顫,但是剎那間他又恢復了適才的神色與表情。

    郭懷微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不相信我會這種失傳已久的絕學,那麼,咱們試試。”話落,右手突出一指,就要點向瘦漢子。

    歐陽霜突然冰冷道:“放了他。”

    郭懷微徵停手,轉頭回望。

    歐陽霜嬌靨顏色煞白,沒有一點表情:“放了他!”

    郭懷回過頭去:“你聽見了,歐陽家寬懷大度,以德報怨,你作何感想?”

    基地,二姑娘悲叫出聲:“田叔叔,你,你”

    二姑娘,她倏地雙手捂臉,失聲痛哭。

    瘦漢子,他除了咬牙流汗之外,沒有別的表情。

    郭林道:“明知道,放你必成禍害,但是歐陽家一念不忍,羣義鏢局也無所懼,帶話給天津船幫,這是他們欠歐陽家的,到時候我會一併算,要是你還有良知,往後該怎麼做,你自己明白,去吧!”

    他五指一鬆,振腕做抖,瘦漢子立足不穩,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砰然一聲,似乎撞上了走道館上,然後,走道里一陣急促奔跑聲由近而遠。

    二姑娘仍在哭。

    大姑娘木然道:“大思不敢言謝。”

    郭懷道:“大姑娘,我不敢當,既是羣義鏢局的人,就應該為老鏢頭盡一份心力,現在容我再為老鏢頭盡點心力。”他跨步到了牀前,伸手搭上牀上老人的腕脈。

    這回,大姑娘歐陽霜沒再阻攔。

    郭懷只把了一下脈,便收手道:“難怪羣醫束手,都看不好老鏢頭的病,老鏢頭的病在於練功不慎,真氣走岔,早有內傷,再加上胸中鬱結太重,導致兩病併發,如同雪上加霜,一發不可收拾,藥物不好治,也不必藥物。”話落,國手,雙掌並出,運指如飛,連點牀上老人胸前八處重穴,最後以右掌掌心貼在老人心口上。這時候,二姑娘歐陽雪已然住聲收淚不哭了,她抬起頭,嬌靨上猶滿布淚痕,屏息凝神望着郭懷跟牀上老人。大姑娘歐陽霜雖然仍是一臉木然神色,可也屏息凝神望着。

    畢竟,重病在牀的,是她的生身之父,這一刻,關係着乃父的福禍安危,心裏就是再悲痛,也應該暫時擱在一旁了。

    約英盞茶工夫,郭懷輕籲一口氣,收回了手道:“請讓老鏢頭多歇息,明早就會醒過來了。三天之後就可以下牀。”他沒再多説什麼,微一欠身,轉身行了出去。

    兩位姑娘,沒一個動,也沒一個説話。

    可是郭懷剛到堂屋,後頭傳來了大姑娘歐陽霜的話聲:“請等一等。

    郭懷停步回身,後頭射來的微弱燈光下,大姑娘歐陽露,二姑娘歐陽雪都來了。

    兩位姑娘一句話沒説,矮身就要拜下。

    郭懷忙伸雙手,攔住了兩個:“兩位姑娘,不過是舉手之勞,我當不起。”

    兩位姑娘拜不下去,只得作罷,大姑娘歐陽霜道:“我羞煞愧煞,想再次致歉,卻無顏啓齒。”郭懷道:“大姑娘怎好這麼説,只信得過郭懷沒有惡意,不是別具用心,這也就夠了。”

    二姑娘歐陽雪道:“真沒想到田叔叔去---真的,做夢也沒想到,太讓人傷心,也太讓人寒心了!”歐陽霜道:“一念之誤,險些害了自己的父親,跟親手弒父又有什麼兩樣,真要是那樣,歐陽霜就萬死莫贖了。”郭懷道:“這也怪不得大姑娘,以彼此間的淵源跟關係,任誰也會深信不疑。”

    歐陽雪道:“郭……郭大哥,你怎麼知道他是受了天津船幫的指使?”

    郭懷道:“不敢當,大興縣的捕快曾經追捕過他,他對棄宗忘祖,賣身投靠之輩也深惡痛絕,足證這件事情跟他們官家沒有關係,那麼,謀害羣義鏢局的,也就只有天津船幫了。”

    歐陽雪咬碎玉齒恨聲道:“好陰毒卑鄙的東西。”

    郭懷道:“不過我不明白,兩位姑娘爭這口氣,強支撐至今,至少也應該是為老鏢頭,我想不通他們謀害了老鏢頭,對他們會有什麼好處。”

    歐陽霜失色的香唇啓動了一下,道:“這件事,連小雪都不知道,當初他們來要羣義鏢局的時候,話説得很清楚,要是羣義鏢局賠不出那趟鏢銀來,只有一個辦法,歐陽霜把人交給他們幫主。”

    郭懷微一怔。

    歐陽雪美目一睜,驚伍叫道:“姐,你為什麼一直沒讓我知道?”

    歐陽霜道:“讓你知道有什麼用,又能怎麼樣?我是長女,爹卧病在牀,羣義理應由我當家主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爹爭這口氣,我寧願被他們榨剩最後一滴血,也絕不讓他們如願。”

    郭懷道:“羣義遭此不幸,蒙此冤屈,難道歐陽家的那些朋友就都袖手旁觀麼?”

    歐陽霜道:“我懂你的意思,歐陽家不屬於任何組合,只是與一兩位父摯,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盡一點心力,即便屬於任何組合,為大局,恐怕也不會樹天津船幫這麼一個強敵。”

    郭懷點頭道:“原來如此,大姑娘説得是。”

    歐陽雪突然驚聲道:“姐,你讓郭大哥放走了他,他會不會去告密出賣咱們?”

    歐陽霜道:“當時我也想到了,只是當時我心灰意冷,什麼都不怕,可是現在想到爹——

    郭懷道:“兩位姑娘放心,一旦他去告了密,歐陽一家勢必會落進官家手裏,他還不願意,也惹不起天津船幫,只有等陰謀破敗,沒有指望的時候,才會有告密情事發生,到那時天津船幫會逼着他去出賣歐陽家。”歐陽雪急道:“那郭大哥,你這樣對付天津船幫郭懷道:“二姑娘的意思我懂,請放心,我有十成把握,任何人動不了羣義鏢局,動不了歐陽家。”話鋒微頓,接着道:“時候不早了,兩位姑娘請安歇吧!”

    他微一欠身,轉身走了。

    兩位姑娘沒動,也沒説話,只是,大姑娘歐陽霜的一雙美目中,閃漾起令人難以言喻,也難以意會的異來。

    郭懷回到了自己的屋裏,點上了燈。

    眼前,牀上,甚至於一桌一椅,都收拾得乾乾淨淨。

    牆角木架上,有一盆打好的水,一條新手巾,就掛在架子橫樑上,旁邊,還放着一桶水。

    當然,這都是二姑娘歐陽雪為他做的,看在眼裏,不由得郭懷心裏一陣感動。

    時候是真不早了,他擦擦洗洗之後也就睡了。

    只是,剛躺下,一陣極其輕微的步履聲傳了過來,一直到他房門口。

    顯然,是來找他的。

    而,他這裏剛挺身坐起,來人就推門進來了。

    門沒閂,對郭懷,甚至於任何一個練家子,這種門,閂與不閂沒什麼兩樣。

    儘管屋裏已煉了燈,可是今夜微有月色,在外頭院子裏的月色映照下,從那美好的身影,郭懷一眼就看清來人是誰。

    “大姑娘!”

    他抓起衣裳披上,下牀站起,就要點燈。

    只聽歐陽霜道:“不要點燈。”

    她隨手關上了門。

    其實,就算不點燈,月夜透窗,屋裏也看得見。

    郭懷沒再動道:“大姑娘還沒有安歇?”

    歐陽霜就站在門邊道:“我沒辦法睡,我覺得應該到你這兒來一趟。”

    郭懷道:“大姑娘是不是有什麼事?”

    歐陽霜道:“你救了我,使我不把自己交給天津船幫,那麼,我這個人就是你的”

    郭懷心頭一震道:“大姑娘”

    歐陽霜道:“而且,你救了羣義鏢局,救了歐陽家,救了我爹,我應該報答你,所以我來找你,要把自己交給你。”話落,她就要走過來。

    郭懷道:“大姑娘,清等一等。”

    歐陽霜收勢未動,道:“這就是我的來意,我説得已經夠明白了。”

    郭懷道:“大姑娘説得是夠明白,我也懂,只是我要問大姑娘一句話,你把郭懷當成了什麼人?”歐陽霜道:“我羣義鏢局歐陽家的大恩人。”

    “那麼,大姑娘顯然以為郭懷之所以進羣義鏢局,所以為鏢局,為歐陽家盡這份心力,是有所圖謀。”“我不能不承認,先前我是這麼想,但是現在我沒有,也不敢。”

    “那麼,敢請大姑娘就此回房,早些安歇。”

    “我做的只是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我卻認為大姑娘太輕視自己,要是這樣,請怨我直言,大姑娘把自己交給天津船幫,既可還清那筆債,又可成為天津船幫的幫主夫人,豈不是更好。”

    “我知道自己該不該,願意不願意!”

    “為什麼大姑娘只知道自己該不該,願意不願意,而不問別人是否也跟大姑娘一樣,知道該不該,願意不願意?”“這麼説,你認為不該,不願意。”

    “大姑娘,我要是連這點都分不清,不知道,試問,我跟天津船幫有什麼兩樣?”

    歐陽霜沉默了一下:“我是一片誠心。”

    郭環道:“我也從不慣虛假,還請大姑娘不要輕視自己,不要把郭懷當作人間賤丈夫。”

    歐陽霜低下了頭。

    郭懷道:“大姑娘,請回吧!”

    歐陽霜猛抬頭:“那麼,你究竟是為什麼?”

    顯然,她還是有所懷疑。

    也難怪,這種情形,這種事,任誰誰也難免。

    郭懷道:“大姑娘,我直説一句,還請大姑娘不要在意,羣義鏢局歐陽家,除了兩位姑娘,還有什麼值得我貪圖?”這倒是實情。

    歐陽霜沒説話。

    郭懷又道:“如果大姑娘非逼我説不可,我只能這麼説,兩位是孝女,尤其大姑娘之堅忍反愧煞鬚眉,我敬佩,不能讓羣義鏢局歐陽家就這麼倒下去。”

    歐陽霜沒再説話,一句話也沒再説,只深深的看了郭懷一眼,轉身開門行了出去,也隨手帶上了門。郭懷站着沒動,一動沒動

    郭懷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

    只知道被叫醒的時候,窗外微亮,不是月光,是曙色。

    門開着,二姑娘歐陽雪一臉驚喜的站在門外。

    他忙走神坐起:“二姑娘”

    “郭大哥,你門沒閂,我一敲就開了。”歐陽雪急急的道:“我來告訴你一聲,我爹醒了!”郭懷道:“那麼二姑娘跟大姑娘現在也該放心了。”

    他披衣下牀。

    歐陽雪道:“郭大哥,我進來了啊!”

    郭懷邊穿衣道:“二姑娘請!”

    歐陽喜進了屋,道:“郭大哥,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郭懷道:“二姑娘一大早來找我,就是為跟我説這句話麼?”

    歐陽雪望着郭懷,眨動了一下美目:“你為羣義對付天津船幫,又治好了我爹的病,是我們歐陽家的大思人,難道我們不該感激你?”

    郭懷道:“我既是羣義鏢局的人,這就是我的份內事,應該做的,説什麼感激,像我這麼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甚至完全陌生的人,能蒙兩位姑娘收留,使我能有一個棲身餬口的地方,該感激的是我。”

    歐陽雪道:“郭大哥,你初來的那一天,我在門口看見你的時候,你説你想在羣義謀個差事兒,我相信,可是現在我不相信了,照你的本事,你的能耐,哪兒都謀得到差事,不但容易,而且拿的錢還絕不少,説什麼你都不必來羣義求棲身餬口。”

    郭林道:“二姑娘,這,大姑娘問過我,逼得我不能不説實話,我告訴大姑娘,兩位是可敬的孝女,也是可佩的不讓鬚眉的巾幗英豪,憑這,任何人都不會眼睜睜的讓羣義鏢局歐陽家倒下去。”

    歐陽雪道:“可是京裏有不少人卻眼睜睜的看着,等着看羣義鏢局歐陽家的笑話。”

    郭懷道:“那只是少數人,這種人並不是京城一個地方,世上到處都有,不過,在京裏的這些人,恐怕他們註定是要失望了。”

    話説到這兒,他轉身就要去收拾牀。

    二姑娘歐陽雪過來就搶,道:“郭大哥,我來!”

    郭懷攔住了地道:“不,二姑娘”

    “什麼不?”歐陽雪道:“這哪是你們男人家做的事兒,往後這些事兒都留給我,還有你換下來的衣裳,我給你談。”郭懷道:“二姑娘,我這個男人就跟一般男人家不同,從小就能照顧自己,什麼事都會,也做慣了。”他話是説了,但是歐陽雪非搶着做不可,他怎麼好讓人家一個姑娘家幫他做這些,何況論名份,人家是主,他只是屬。

    儘管説什麼他還是不肯,只是最後仍然拗不過歐陽雪,因為這位二姑娘説他見外,急得都快掉淚了。就這時候,大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郭懷抓住了這機會,忙道:“二姑娘,有人敲門。”

    哪知二姑娘道:“郭大哥,你去,別讓我含着淚見人。”

    含着淚難道就不能擦掉?當然,她還是想支開郭懷,好幫他疊牀收拾屋子。

    沒奈何,郭懷只好匆忙的拿起毛巾洗把臉,出屋往大門行去。

    門外來人還在敲。

    郭懷先應了一聲,然後走過去開了門,門開處,一個身材頎長的英武人物當門而立,郭懷看得微一怔。來人倏然一笑道:“閣下還記得我麼4”

    何止記得?昨夜海成堂,以這位讓郭懷記得最為深刻,他,就是跟在四阿哥雍郡王允份身旁的年羹堯。郭懷很快的定過了神道:“沒想到會是年爺,年爺這麼早蒞臨”

    年羹堯含笑道:“特來拜訪,如果我沒有料錯,今後閣下的客人會很多,尤其是今天,雍王府一向不願落於人後,所以不得不搶個先。”

    郭懷道:“我實在當不起,但是雍王爺厚愛,年爺既然也來了,我不敢失禮不讓年爺進來坐坐,請!”他把年羹堯讓了進去,隨手又關上了門,他正往裏讓,二姑娘正好從他屋裏出來:“郭大哥,是誰呀?”説話間,她已看見郭懷陪着年羹堯過來了。

    她沒見過年羹堯,從沒見過,不由微一凝目:“這位是---?”

    郭懷道:“二姑娘,這位是四阿哥雍王府的年雙峯年爺!”

    沒見過,可是聽説過,京能一帶誰沒聽説過雍王府有這麼一號人物,尤其是開鏢局這種江湖道上的,對這位人物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

    歐陽雪猛一怔,脱口一聲輕呼道:“原來是”

    忙上前見禮:“民女歐陽雪見過年爺。”

    年羹堯連忙答禮,而且一臉謙恭:“不敢當,年羹堯。”

    郭懷道:“年爺,這位是羣義鏢局歐陽老鏢頭的二姑娘歐陽雪。”

    年羹堯居然又微一欠身:“歐陽二姑娘!”

    歐陽雪忙又答了一禮:“年爺折煞民女,快清廳裏坐!”

    年羹堯的確是夠謙恭的,謝了一聲又道:“特來拜訪貴鏢局這位郭爺,打擾之處還請二姑娘見諒。”不知道是因為衝着郭懷,還是這位年雙峯不愧是位人物,他表現得令人心折。

    二姑娘歐陽雪自也懂理,一聽説是來拜訪郭懷,馬上就想到了昨兒晚上三格格的話,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把年羹堯讓進了廳裏,親手倒上兩杯茶,然後才告退出廳。

    望着二姑娘出廳的背影,年羹堯道:“我不只一次聽説這家羣義鏢局,也不只一次聽説羣義鏢局歐陽老嫖頭有兩個姑娘,可是絕沒想到會是這麼樣的姑娘,二姑娘如此,那位鐵肩獨撐,不讓鬚眉的大姑娘,就可想而知了。”郭懷道:“大姑娘不只是不讓鬚眉,而且是愧煞鬚眉。”

    年羹堯微微一點頭道:“聽閣下這麼説,就更可以想見,那位歐陽大姑娘是怎麼一位巾幗奇女子了。”郭懷道:“歐陽大姑娘當之無愧。”

    年羹堯收回了目光,凝望郭懷:“閣下更是一位人間少有,舉世無雙的奇男子,羣義嫖局已經有了那麼一位愧煞鬚眉的奇女子,如今又有閣下這麼一位氣吞河嶽,脾脱羣豪的奇男子。往後,還有誰敢不把羣義鏢局放在眼裏,重振聲威,凌駕同行,執天下鏢局之牛耳,應是指日可待。”

    郭懷淡然一笑道:“恕我斗膽直言,年爺不但是過獎,而且誇大其詞,言過其實。”

    “不!”年羹堯搖頭道:“也許你不知道,也許在你意料之中,昨兒晚上海威堂談笑退敵,一番氣吞河嶽的瀟灑表現,已經使得你閣下的大名跟羣義鏢局,震動了這帝都九城!”

    年羹堯會説話,妙就妙在一句“也許在你意料之中”。

    他既然這麼説,郭忙也就笑笑沒説話,沒置一詞之辯!

    年羹堯道:“王爺一向禮賢下士,他想親自來看你,但是緣只一面又不方便,你應該知道,在這個時期,阿哥們的一舉一動都特別受人注目,所以他派我來看你閣下,來的雖是年羹堯,可是跟王爺沒什麼兩樣。”郭懷道:“我知道,也不敢當,即便是年爺蒞臨,我已是受寵若驚。”

    “別這麼説!”年羹堯道:“年羹堯可算得半個江湖人,也算個明白人,我不諱言,在別人,這是實情,可是在閣下你,未必會把天皇貴胄的阿哥們放在眼內,這也就是為什麼你閣下令人心折,為什麼雍王爺還有年羹堯覺得跟你投緣,非交你這麼個朋友的道理所在。”

    或許是正值用人之期,求才若渴的時候。

    但是,年羹堯説來無限的真誠,無限的誠懇,這些話,出自這一位人物之口,份量自也不同。不知道郭懷有什麼感受,他道:“年爺”

    年羹堯那裏馬上又截了口:“昨天晚上,王爺在席間沒做任何表示,那是因為他有些不便,也是怕落人話柄。今天他讓我一早趕來,一半為看看你,表達他心折投緣,想交你這個朋友的心意,二來是為羣義鏢局跟天津船幫的事,黃金千兩,即便身為阿哥,爵封郡王,他也無能為力,拿不出那麼多,但是別的方面,雍王府願意盡其所能”郭懷截了口:“王爺跟年爺的盛情好意,羣義感激,郭懷也感同身受,但是對這份盛情好意,羣義跟郭懷只有心領年羹堯道:“閣下”

    郭懷道:“年爺,羣義跟郭懷,自信應付得了天津船幫。”

    年羹堯道:“這個王爺跟我都明白,但是,閣下,天津船幫勢力龐大得連朝廷側目,並不是毫無道理的”顯然,他還是認為天津船幫不好應付,還是不大敢相信,憑郭懷一個人之力,對付得了整個勢力龐大,令朝廷都為之側目的天津船幫。

    郭懷並沒有多做辯駁,道:“多謝王爺跟年爺的關注,那麼這樣,等羣義跟郭懷應付不了天津船幫時,再求助於王爺踉年爺。”

    年羹堯還待再説。

    只聽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過來。

    郭懷一聽就知道,是二姑娘歐陽雪,陪着大姑娘歐陽霜來了。

    果然,隨着這陣步履聲,廳裏前後進來了大姑娘跟二姑娘。

    歐陽霜顯然一夜沒睡,甚至沒挨牀,沒閤眼,雖然看得出路加修飾過,但仍掩不住她那疲累、推懷神色。疲累歸疲累,惟停歸誰懷,也許是因為對郭懷這個人看法的轉變,也許是因為昏睡多日的乃父老鏢頭,經過郭懷妙手回春的診治,已經在今晨醒了過來,她臉色已不再那麼冷漠,雖然不再那麼冷漠,但仍是那麼沉穩、冷靜。郭懷站了起來。

    年羹堯也跟着站起道:“這位想必就是歐陽大姑娘?”

    歐陽霜道:“不敢,正是民女,不知年爺大駕蒞臨,未曾遠迎,還請年爺諒有!”

    她隨話施下禮去。

    年羹堯從容答禮:“應該説是年羹堯來得魯莽,要請大姑娘海涵!”

    “豈敢!”歐陽霜道:“年爺大駕蒞臨,羣義蓬蓽生輝,歐陽一家三口深感榮寵,年爺請坐!”年羹堯那裏謝一聲就要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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