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探人隱私,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難言之隱,可是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不説,在他診治過的病人中有不少愛説小話的婦人,她們總是關不住愛道人長短的嘴,一再以「聽來的」在他面前暢所欲言。
其中有關商府的私密事也因此流出,大少爺休妻、商母不喜媳婦,偏愛兄長所出的女兒、一住經年的表小姐對錶哥的思慕之情,姑姑與侄女商量着怎麼入商府門,一不為妾,二要八人抬轎抬進門。
試問:不為妾,又要由正門入,除了休妻一途,唯有平妻方可遂其心願。
先是擰眉,後而驚怒的商別離表情一變,青白交加的俊容透出一絲冷厲。
「這事我會去查一查,但是她不是你能碰的,給我離她遠一點!」
查?!
他要查什麼?難道真要把當日的道士找出來,嚴刑逼問?
唇色漸白的喻可柔用力握住發顫的手指,一再對自己説:不會有事的,他查不出事情背後由誰掌控,一切有姑母承擔。她只是太喜歡錶哥,想與他長相廝守,她做的事沒有錯,錯的是安玉兒那賤人容不下她。
像是刻意的,巫青墨長指撫向安璽玉的如月彎眉,似憐似寵地來回摩挲。
「玉兒,我會對你很好,絕不會再找另一個女人讓你傷透了心,你允了我一世一雙人吧!」
「你……」安璽玉很想點頭,可是一想到她才由一個籠子跳出,事隔不到三個月又跳進另一個籠子,似乎太快了。
而且她也顧忌一旁很想撕了她的狂獅,把人逼急了,説不定她這不好相處的前夫真會半夜派人把她滅了,得不到就毀了的情殺案件多不可數,她不想成為其中一樁。
以和為貴,不攪合進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她現在是小有資產的小富婆,養活自己不成問題,不一定要急着這時候嫁人,她多看看、多想想,也許有更出色的男人出現,一般的穿越小説不都是這麼寫的——
眾星拱月,一女配多男,在痛苦中做抉擇割捨。
「不用回答他,他這輩子不會是你的良緣,你等着,我會再來找你。」
不給旁人一絲趁隙介入的機會,狠狠地撂下話,商別離在眾人的奚落笑聲中冷臉離去,看也不看一眼他青梅竹馬的小表妹,由着她邁開走不快的小腳在後頭追趕。
「玉兒,我會等你的,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巫青墨深情的道。他有個強敵了,可他絕不願放手。
收拿鬼臉面具,一手玩着剛套入腕中的翠玉鐲子。安璽玉苦笑着,她的穿越生活未免太精彩了,霸道夫和妖孽男,還真是天大的考驗呀。
她這廂暗愁情債難償,殊不知,藥鋪內的掌櫃和夥計互使眼神,一臉憂心地看着與人爭妻的大當家,而且爭得還是嫁過人的下堂婦,這如何是好?
巫青墨的確是父亡母歿,他是遺腹子,親爹在他還在母親肚裏時便遭山賊一刀刺死,母親是生他時難產而亡,父母雙亡,無兄弟姊妹,一根獨苗。
可是,他卻有幾個對他關注有加的叔叔嬸嬸,把他視如己出地疼愛,以及心憐長子早逝,偏愛長孫的老太君,她的教養方式是既嚴厲由寵溺,把這個孫子當成糖丸,捧在手中怕化了。
她想娶商府下堂婦……難。
「你……你在幹什麼,擺了這張凶神惡煞的臉想嚇誰?菩薩面前不得無禮,還不收斂你的脾氣,誠心地在佛前上柱香,求神明保佑你一生安泰、無病無災、百年富貴、娶個好妻子傳宗接代……」
由東華城一路快馬回到西映城,一入城門,面色冷沉的商別離馬不停蹄的穿越街道,直到門口擺上兩尊鎮宅石麒麟的商府。勒繮停馬翻身一躍,落地。
似有惡鬼在後頭追着,他沒理會身邊走過的下人屈身問安,緊抿的薄唇拉成一直線,直往內走,渾身散發冷得教人不敢逼近的寒氣,彷佛他經過的地方,四周事物皆凍結成冰。
但他不是回房,而是直接穿過迴廊,走向母親清修的佛堂,吃早齋的她早晚念一回經文。
他懷着一股怒氣而來,腳步重得未進門佛堂內就都能聽得見。他一腳踹開半掩的烏木門板,過大的力道讓門撞到牆又彈回來,發出驚人的聲響,驚擾了正要念佛的商夫人。
「什麼叫好妻子,你要我娶的好妻子是像可柔表妹這種的嗎?和你有姑侄關係,温温順順喊你一聲姑母,把你哄得菩薩在哪裏也不曉得?」她倆的確感情好得沒話説,相處融洽,絕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婆媳問題。
商夫人臉色一沉。
「你又在外頭聽了什麼閒話、受了什麼閒氣,一回府就把祖宗規矩忘得一乾二淨,你還有把我這個孃親放在眼裏嗎?」
不過讓他休了一個她不中意的妻子罷了,從那女人離府之後,這幾個月來他總是讓她不省心,每隔幾天就來鬧上一回,令她不勝其煩。
要不是她一直拘着他,以他命裏犯煞為由不許再去見已被他休離的前妻,他早浩浩蕩蕩地尋人去,重新將人迎回府裏。
她就是看不出安家丫頭哪裏好,長了一副薄命相還生性嬌縱,不事公婆也就算了,還常常拿她和孃家的娘做比較,説親家母是真正的菩薩,人美心也美,而她這個做婆婆的口德不修,心無佛祖,念再多佛經也修不成佛,清修是假的,為哄騙菩薩保佑。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對她不敬!這樣口無遮攔的媳婦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娘,那日到慈航寺上香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堅持要我陪同,卻讓玉兒留在府裏為你抄佛經,你私底下做了什麼?」現在一回想,確實頗有蹊蹺,當時孃親的態度啓人疑竇。
聞言,商夫人眼皮一跳,握着檀木佛珠的手一緊。
「大人是我安排的,那一日是廟裏佛祖開光日,我特意挑了吉時入廟祭拜,好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媳婦來年生個胖孫子。」
「為什麼是可柔表妹?玉兒才是我的妻子,她更有資格陪在你身邊,同受佛香。」他的妻子才是一家人,姻親表妹再親也是外人。
他當時沒想過為何不是妻子一起同往,孃的三言兩語化解他的疑惑,讓吵着要跟的妻子留下,反帶上已屆婚嫁年紀的表妹。
對於生性温婉的可柔表妹他確實有幾分喜愛,也有意在元配生下嫡長子後納她為妾,男子妻妾成羣實屬平常,妻子再吵再鬧也改變不了他廣納妾室的心意,可柔表妹是其一。
他亦有意收妻子身側的丫鬟胭脂、桃紅為通房,但是妾室一事未擺平,他不好再提收通房的事,就一直耽擱着,直到妻子下堂求去。
「你就為了這點小事踹門,質問我嗎?那天安家丫頭和廟裏佛祖犯衝,不好前往,而柔兒是去問姻緣的,我能攔着不讓她去嗎?你這孩子腦子不清楚了,同樣的事要我再説一遍。」她怒喝,以不悦的神態掩住眼底的閃爍。
「那道士呢?真是不期而遇?」有些事若往細處去想,似乎有什麼事要往上面一浮。
她哼了哼!默唸阿彌陀佛。
「我能管住別人的腳嗎?佛門清淨地,他自個兒撞上來和我們攀談,我總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若他並非真道士?」人可以是假的,道士袍一披,人人是得道高人。
她心口一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你在胡説什麼,道士還有分真假,瞧他把你的生平説得頭頭是道、分毫不差,還斷出你有災劫,這不是真人還能是半桶水的牛鼻子老道嗎?」
「包括我有雙妻命,庚子年寅時出生,名字中有柔的女子,平妻入門能為我擋煞?」若非為了平妻這名頭,玉兒怎會跟他鬧,堅持不與可柔平起平坐。
在這之前他有意無意地提起納表妹為妾,試探妻子的口風,當時的她是小鬧了幾天,但是也有軟化的意思,只要妾大不過妻,她是默許的。
後來會鬧大便是道士所言的雙妻,她怎麼也不肯妥協,揚言再迎一妻便沒有她,兩妻地位相當絕無可能。
他認為她無夫妻之情,在丈夫有難時不願退讓,當時孃親提出以休妻一事逼她點頭,氣極的他不假思索地同意,把寫好但未落印的休書丟到她臉上,以為她會就此退一步。
誰知她給他的回覆是一頭往堅實的書櫃撞去,以死明志,當初血流如注的駭住了他,也絕了休離的念頭,趕緊抱起她找大夫醫治。
其實他是有愧在心的,始終不敢回房看一息尚存的妻子,若非她拿着和離書到他面前,用言語激他,逼他和離,他們仍然會是同枕而眠的夫妻,而且也圓房了。
「娶雙妻有什麼不好,是你平白撿來的福氣,別忘了當年可是用了沖喜才撿回你一條命,不然你還能站在這裏衝着我大呼小叫嗎?」娶個媳婦不懂事,連帶着兒子也犯糊塗了,敢對她拍桌叫囂。
「既然如此,不是可柔表妹也無妨吧!我讓胡管事去找個八字符合的女子,擇日迎娶。」商別離冷笑着,行險招作為試探。
果然——
「不許你任意妄為,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全給我帶進府,除了柔兒,我誰也不認,她才是我要的商府媳婦。」人美、嘴甜、懂進退、知書達禮,她孃家教出的娃兒不比安家女兒差。
「娘終於説出心底話了,五年內不準圓房也是你胡謅的吧!你為了你的心意,讓玉兒獨守空房多年。」他有些心寒,對母親的敬意一絲絲剝離。
卧病期間的前三年他的確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有行房的氣力卻容易疲累,因此他只抱着妻子同睡,再無肢體糾纏。
而後是孃親的耳提面命,一再叮囑是道長的囑咐,他一定要忍,切勿因一時的衝動而斷送一生。
他一忍再忍,忍得只能分房而居,以免他忍不下去撲向妻子,讓沖喜破煞化為烏有。
而這時喻可柔又來長住,無法與妻子親近的他和她越走越近,有幾次差點做了夫妻之事,他摸過、吻過她的瑩白身軀,她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女子名節已毀在他手中。
「誰……誰説是我胡謅的,老夫人都聽見了,道長的吩咐誰敢不從。」她説得心虛,不若適才理直氣壯。
其實白鬍道長的説法是三年內房事不宜過劇,適可而止,過後則無須節制,任憑小兒小女折騰,因為死煞已過。
偏袒自家侄女的商夫人揹着婆婆胡謅成五年,甚至變本加厲地連夫妻敦倫都禁止,用意是讓媳婦無子,好讓兒子有理由再迎新婦。
五年期滿,老夫人過世,商夫人又編出命娶雙妻的謊言讓小兩口漸行漸遠,又有喻可柔從中作梗,分房的兩人竟再無同牀的機會,夫怨妻不貼心,妻恨夫薄倖,從此生惡,互生隙嫌。
「娘敢找道長對質嗎?或是找出當日説我有雙妻命的道士?」看到娘閃躲他眼神的模樣,他心裏忽地清明瞭,瞭解到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