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箭山莊分為東、中、西三部分。東院是主院,設有議事廳——“薦軒堂”以作議事、會友之用,另有練功房,練武場,所有護衞、傭僕的住所也建於東院,中院則是花園,內有“流香湖”,曲折迂迴,貫穿整個山莊,院內繁花綠蔭,佈局精緻,是宴請賓客、賞花邀友之所。莫展雄的獨院就在中院內。西院便是家眷的住所,莫馨言、莫炫及他的妻妾都居住於此。每人各有院落,酷愛蓮花,莫馨言便將自己的住所取名為“蓮閣”。莫展雄妻妾雖多,但僅有一女一子,因此對他們均是十分疼愛。
東院薦軒堂內,坐在主位太師椅中的莫展雄看着眼前男子,問道:“少俠如同稱呼?師承何方?”
“姓凌,單名一個江字,來自關外,先師已亡故。”那名為凌江的男子簡潔説道。
莫展雄微微一笑,知他不願説自己的師父是誰,右手一拍,一位奴僕走上前來,手中端着托盤,盤中放有滿滿的白銀與珠寶。
他豪爽地伸手一指,道:“鐵箭山莊向來不會虧待幫助過它的朋友,更何況你救了我的女兒,這些都是謝禮。”
凌江緩緩從傭人手上接過盤子,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微微一冷笑,手一滑,托盤猛地摔落在地,白銀珠寶頓時撒落一地!
一直在莫展雄身邊肅手垂立的一名中年男子臉色大變,此人是莫展雄最得力的助手莊青峯,剛剛從外面返回,正是他帶領人馬前去救援,卻撲了個空。
“你……”他正欲發作,卻被莫展雄抬手製止。
“看來鐵箭山莊與其他門派並無不同。”凌江不疾不徐地開口,口氣中有一絲嘲諷。“只知道拿錢來砸人。”
“那告訴我,你想要些什麼?”莫展雄盯着凌江道,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間變得鋭利無比,如箭一般直刺向他。
“我要的東西,你未必給得起。”凌江泰然自若地直視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畏懼之色。
“哦?説來聽聽,如果連我莫展雄都給不起,恐怕這天下沒有其他人能給了吧!”莫展雄微一揚眉。
“我要你的位子。”凌江冷冷道。
“大膽!”莊青峯大喝一聲,握緊寶劍,怒斥這大膽的狂徒。
“你想當武林盟主?”沒料到眼前冷傲的年輕人竟有這樣的膽識,莫展雄一怔,隨即仰天大笑,震着廳內一陣迴響。“年輕人,你自問有這個本事嗎?”
“也許現在還沒有。”凌江一字一字道:“但總有一天,我會坐上你這個位子!”
莫展雄點點頭,滿臉讚賞地看着他。“好!夠膽識,夠魄力!不過在你當上武林盟主之前,是不是該見習一下怎麼當個稱職的武林盟主呢?”
“莊主……”察覺到莫展雄的:言下之意,莊青峯心中一震,這個年輕人一臉讓人看了不爽的面無表情,來歷不明,怎麼可以輕易地收為莊內弟子?正欲再進言,卻被莫展雄一抬手製止。
“盟主英名遠播,如蒙不棄,自當效勞。”凌江當即明白莫展雄的言下之意,順勢而上。
雖然嘴上説的動聽,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效忠的神情,莊青峯冷眼看着這個男子,心裏甚是不爽!
???
秋日暖陽,遍灑庭院。流香湖畔的印心亭內,坐着兩位娉娉婷婷的女子,亭內石桌上,一壺清茶猶冒熱氣,茶香四溢,兩位眉清目秀的丫環各自環伺左右。
仍是一身白衣的莫馨言拿出兩隻放在竹籃中的青瓷茶碗,只見青瓷光潔如玉,玲瓏剔透,顯是上品,她伸出纖纖玉手,握住茶壺,輕輕斟上三次,上好碧螺春顏色嬌潤,襯以青瓷的色澤,青中泛綠,彷彿綠水倒映青峯,其妙無比。
另一名女子身穿翠綠湖色羅衫,下配白底紅色碎花百褶裙,腰繫一條七彩綢帶,精巧地打了個蝴蝶結,下垂鮮紅流蘇小穗,顯出姣好的身段,襯得活潑俏麗的臉龐更加明豔,正是“逍遙山莊”莊主東方峯的女兒——東方遙。
東方遙伸手拿過青瓷茶杯,輕抿一口,只覺齒頰生津,餘香滿鼻,不禁笑道:“果然好茶藝,似乎比以前更勝一籌!”
“喜歡就好。”白色襯得莫馨言更是清美出塵,但是絕美的臉龐卻並無多少欣喜之色。“自從一旬前遭到伏擊後,爹爹便再也不許我出門,只能花心思在這些東西上面了!”
“是啊,竟敢有人對鐵箭山莊出手,我看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可查出是何人指使?”東方遙道。
莫馨言搖搖頭。“江湖上門派數以千計,不服鐵箭山莊的大有人在,想要徹查,恐怕也是不太可能。更何況查得出這一次,查不出下一次。”
“真惱人!”東方遙搖頭嘆道:“別人看我們四大山莊都覺風光無限,可誰又知道這其中的苦楚。”
“江湖這些血腥殺戮,實在是令人厭倦,可恨我又無法脱身而出。”莫馨言眺望流香湖一池碧水,波光粼粼,不禁輕嘆道。
“聽説救你的人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東方遙問道。
莫馨言心中一跳,那張面無表情的英俊臉龐頓時浮現在眼前,她定定神,笑道:“是啊。爹爹已收他為莊內弟子,負責我的安全。”
“他的武功真的這麼厲害嗎?”東方遙奇道。
習武的年輕人,莫不以成為四大山莊的弟子為榮,但四大山莊對於入門弟子的挑選極為嚴格,無論骨骼、資質,天賦,習性……都有一定的要求,而且人數有限,每年選出的入莊弟子,幾乎都是百裏挑一的人材。想必那人一定十分優秀,才能令莫展雄這麼快就將其納入門下。
“我看還是讓我哥哥早點把你娶過門,這樣他和伯父就都不用這麼擔心了!”東方遙突地摟住她肩膀,嬌笑道。
“別開玩笑!”莫馨言笑着拍開她的手。
“可是我好想叫你大嫂呢!”東方遙支着下顎,調皮地歪着頭。
“我可不想這麼早嫁人,要嫁你先嫁。”莫馨言笑道。
“哼,想得倒美,你年紀比我大,當然是你先嫁。”
“不過才差幾個月而已。”
“反正你當我大嫂是當定了,我和大哥一起來的時候,盟主看見大哥,笑得嘴都合不攏!真是丈人看賢婿,越看越高興。”東方遙朝她眨眨眼。
莫馨言不禁微紅了臉,去捂她的嘴。“你要是再胡説八道,下次就不用再來了。”
東方遙嬌笑着東躲西避。
“你們在談什麼,這麼開心?”一句懶洋洋且微帶戲調的聲音直達耳邊,莫馨言一回頭,只見印心亭外,一位白衣勝雪,如玉樹臨風般的英俊男子站在外面,含笑凝視着她,既帶三分灑脱又帶七分狂傲。同時旁邊還有一位一襲青衣,沉默削瘦的男子,清秀的眉宇間帶着一股淡淡的憂鬱,就如影子一樣站在他身邊。
正是“逍遙山莊”的少莊主——東方逍與他的貼身護衞陸惟。
“大哥!”東方遙站起身來,伸手招呼道:“快來快來,嚐嚐馨言姐泡的好茶。”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東方逍笑道,邁入亭內。
“東方大哥。”莫馨言微一福道,後者點頭含笑還禮。
“東方大哥此次前來,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與爹爹相商?”莫馨言沏好茶,問道。
“言妹果然冰雪聰明。”東方逍笑道。
“他們還能談些什麼,當然是談怎麼把你娶過門。”東方遙開玩笑道。
“小遙!”東方逍道:“別那麼口無遮攔,言妹可不像你,臉皮厚得箭都刺不穿。”
“哼!”東方遙佯裝生氣地叫道:“還沒娶過門,你就這麼袒護她,若真的娶過門,那還得了?!”
東方逍搖搖頭,向莫馨言道:“別理她,小孩子脾氣。”
莫馨言微微一笑。
誰都沒有發覺,一直肅立一旁、比影子還沉默的陸惟,俊美的臉頰已是微微變色,眉宇間縈繞不去的憂鬱,更深了幾分。
一行人走出印心亭,經過流香湖畔,春風習習,湖光微瀾,女的固然是風姿絕代,而男的亦是瀟灑俊美,一如畫中人。
流香湖前,便是寬敞的庭院與練功場,只見約三、四十名護衞清一色淡灰布衫,默立庭院一壁。正前方,莫展雄安然坐於椅中,莊青峯站在一旁,凝神注視場中正在切磋武藝的兩人。
莫馨言心頭猛然一跳,正在場上比武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冷凝肅穆,高大挺拔,儘管換上與眾護衞同色的衣衫,依然無法掩飾分毫那截然與眾不同的氣勢,不是他是誰?
“盟主。”東方逍打招呼道。
莫展雄含笑,眼光卻不曾離開場中激戰正酣的兩人。
“這是……”東方逍朝前看道。
“你看那人如何?”莫展雄問道。
東方逍凝神注視那高大英挺的身影,平靜無波中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勢,一板一眼的劍勢中沒有任何波動,他幾乎不是在比武,倒像是個人在表演劍招。看了半晌,他道:“應該……略勝一籌吧。”毫無疑問,再打下去,輸的人肯定不是他。
“應該是什麼意思?”莫展雄轉過來看他。
“我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淺。”東方逍坦承。“此人師承何處?”
“他自稱來自關外。”莫展雄沉吟道:“我看了這麼久,也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淺。”
東方逍心中微微一驚,一個無法令別人看出其武功的人,往往是最深藏不露的人。
“他是您新收的護衞?”東方逍道。
“嗯。他前幾日剛剛救了馨言一命,是個人材。”莫展雄道。
東方逍點點頭,英眉微微一揚,眼中閃過一絲戲譫的光芒,對一旁如影子般的陸惟道:“陸惟。”
“是,少莊主。”陸惟垂手道。
“上場練練。”口氣風淡雲輕。
“是。”陸惟一個飛身,輕飄飄落在場內。
正在比試的兩人頓時停下,莫展雄一揮手,另一人便退了下去,只剩凌江與陸惟兩人。
“請指教。”陸惟道,緩緩自劍鞘出拔出青鋒,一道寒光躍然而出,照過他清秀俊美的臉龐和緊抿的嘴唇,異樣的嚴肅。
凌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劍尖垂地,冷然不動。
兩人默然站立,良久良久,微風不停地在他們之間打轉,刮過陸惟憂鬱的眉眼,亦刮過他冷冽肅穆的臉頰。
“他們在幹什麼?”等着幾乎不耐煩的東方遙皺眉道。
“別吵,好戲就要上場了。”東方逍的嘴角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輕笑。
整個練功場寂靜無聲,幾乎能聽見葉落的聲音。
突然,一片葉子緩緩自空中打旋,刮過凌江的眼前,他的視線,因這片葉子的阻擋而微微眯了一下。
機會來了!抓住那一絲僅有高手才能感受到的破綻,右腕一振,陸惟手中的淡青劍芒頓時如蛇般直朝凌江刺去。
凌江身形一晃,如一片殘葉,不堪風之負荷,悠悠地,盪開,飄遠。
三尺青鋒驟然一轉,幻出數道劍花,分刺凌江的全身大穴,密不透風的劍氣中,只見凌江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着劍風的轉向而飄忽不定,左右輕旋,繞着劍芒所幻成的光圈不停打轉。
他要輸了嗎?莫馨言看着場內激戰兩人,一顆心提到嗓子口。
突然,只聽一聲布帛破裂之聲,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兩道劍芒驀地分開,兩人如飛鳥般遠遠掠開,各自站在場中兩頭。
清晰可見,凌江的衣袖破裂開來,蕩於風中,欲墜不墜。
“我輸了。”然後眾人聽見,那不疾不徐的聲音,坦承自己的失敗。
莫展雄抑天大笑,朝東方逍道:“厲害,看來鐵箭山莊雖護衞濟濟,卻一個也比不上你的貼身護衞。”
東方逍忙微微欠身道:“盟主過譽了,我看貴莊護衞是存心謙讓,根本未曾出全力。”
“何必如此謙虛?護衞尚且如此,你就更不用説了,我倒是羨煞東方兄,有這麼一個出色的兒子!”莫展雄含笑讚道,一擺手,令眾人散去。
“多謝伯父誇獎。”東方逍道。
看着東方遙對自己又是擠眉又是弄眼,莫馨言不禁無言苦笑。不可否認,父親的確分外欣賞東方逍,但她的眼光,卻不自覺地跟隨着那道與眾不同的身影,那人,正隨眾人消失在練功場中。
???
告別莫展雄及莫馨言後,東方逍兄妹走出鐵箭山莊,分別跨上駿馬。
坐在馬背上,與陸惟並肩而行,看着照例沉默不語的他,東方逍微微一笑,道:“是他讓你的吧。”
陸惟點頭無語,臉色微顯蒼白。
“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傢伙,他為什麼要讓你呢?”東方逍沉吟道。
“也許……他只是想保護自己。”陸惟開口道。
“有趣。”東方逍轉過頭來看着他,輕嘆一聲,隨即一勒馬繮,疾馳而去。
陸惟的嘴唇抿得更緊了,連忙一聲咖喝,緊隨其身後。
“喂!你們兩個,可惡……等等我!”只聽東方遙清脆的聲音,自塵霧中遠遠傳來。
風呼呼地刮過臉頰,春天的風,但感覺卻是刺骨的寒冷,看着與他越來越遠的距離,陸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
洛陽街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街道兩旁均擺有各色商攤、小吃攤、古董攤、布攤……應有盡有。
莫馨言與小蘭一一緩步逛過這些攤販,邊走邊沉吟,不知該買什麼樣的禮物給東方遙過生日。她的生日就在後天吧,自己還是哀求了爹爹好半天,他才勉強答應自己出來一個時辰,不過有他陪在身邊,應該不會有任伺危險吧!
想到此處,她眼角餘光偷偷瞥着斜後方那名面無表情的高大男子,不知為什麼,就是感覺無比安心。
雖然現在他已是她的護衞,她的下屬,但那付水波不興的神情,沒有半絲其他護衞臉上諂媚討好的模樣,又沉默寡言,冷淡異常,若不是知道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還以為他是故意在漠視她的存在。
來到常去的手飾鋪,她精心挑選了一付打造精美的耳環,這才滿意地打算回去。剛跨出店門,便看見一個小乞丐直朝她衝過來,眼看就要與她相撞之際,腰際一緊,被凌江猛地攬住避開。
小乞丐與她擦身而過,後面還跟着幾個窮兇極惡的男子,邊追邊叫道:“臭小子,還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那小乞丐竄入手飾鋪對面的弄堂,正欲再跑,卻畢竟逃不過大人的腳力,被那幾名男子團團圍住。其中一人狠狠揪住他,擦擦額角的汗水,恨恨道:“好小子,敢偷大爺店裏的東西,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給我狠狠地教訓教訓這小子。”
其他兩人頓時一拳將小乞丐打倒在地,拳頭紛紛落在他身上,小乞丐慘叫起來。
站在對面的莫馨言不忍地看着那小乞丐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眼光,而路過的行人看見那幾個凶神惡煞般的男子,都紛紛加快腳步,當作沒有看見。
她正欲跨步制止他們,卻發覺自己仍緊緊偎在凌江胸前,臉上一紅,連忙掙脱開來。
“別多管閒事。”察覺她的意圖,凌江抓住她的手臂,冷冷道。
“可是那個小乞丐實在太可憐了!”莫馨言道。
“可憐也用不着你管。”
“你……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看着他冷漠無情的樣子,她不禁指責道。
“我是你的護衞,你要聽我的。”凌江道。
“小姐,我看凌護衞説得對,這事還是不要管了吧。”小蘭也在一旁道。
聽着小乞丐越來越大的哀嚎聲,就像針刺在她心上,她猛地掙開他的手臂,朝對面巷跑去,小蘭連忙跟過去。
凌江眼中眸光一沉,卻沒有再阻止她,而是細細打量周圍的情勢。巷口邊,坐着一個賣青菜的老太婆,在老太婆身邊,有一個小小的烙餅攤,攤主是一個壯年男子,正在熱情地招呼客人。
“住手。”聽到清脆的女子聲音,那幾個人頓時收住了拳頭。
“他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你們怎麼能這麼欺負他?”莫馨言沉聲道,絕美的臉龐透露一股凜然之氣,那幾人不禁一愣,一半懾於她那絕色的美貌,一半懾她的氣勢,居然不像平時那樣,看見漂亮女子就淫言穢語起來。
“他偷吃我們店裏的東西!”其中一人道。
“總共多少錢?”
“包子、饅頭、再加上一隻雞,總共也就四十來文左右吧。”那人道。
就為了這點錢,他們下手這麼狠?莫馨言柳眉輕皺,取出一錠銀子,扔給他們。
“小子,算你走運。”那人對倒在地上的小乞丐道:“我們走。”隨即走了出去。
“謝謝姐姐。”好像是受傷不輕,小乞丐依舊趴在地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感激地望着她。
“你沒事吧?”看到他嘴角流出的一絲血痕,她心有不忍地扶他起來,全沒在意他眼中一絲狡黠陰毒的光芒。
突然,她只覺左肩一疼,驚見那小乞丐削瘦的小手上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小姐!”小蘭驚見變故,不禁失聲驚呼。
“為什麼?”她捂住傷口,震驚地睜大雙眼,看着眼前一臉獰笑的小孩。
“去死吧!”原本稚嫩的童音乍變為成熟的男性聲音,聽起來無比詭異,卻充滿着凌厲的殺氣,小乞丐舉起刀子,猛地向她刺去。
“叮”地一聲,刀子被一把劍柄擋住。小乞丐直覺一股深厚的內力自劍柄傳到手上,手腕劇震,刀子頓時震飛在地。
“毒蜘蛛。”不疾不徐的平靜聲音,出自擋在莫馨言身前的那名英俊得一如雕像般的男子口中,光線自巷口射入,在他全身形成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惟一雙比黑夜更深沉、比猛豹更鋭利的眼睛,灼灼發亮。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小乞丐退後一步,自己已久不出江湖,居然還有人認得出他!毒蜘蛛,“是江湖中著名毒王的閉門弟子,身材矮小,形如侏儒,但實際已年近三十。
凌江冷哼一聲,左手一伸,摟住已搖搖欲墜的莫馨言,看到她肩部的傷口正流出汨汨的黑血,而人也顯見陷入輕微的昏迷。
突然,一條軟鞭自背後悄無聲息地襲來,凌江身形一轉,軟鞭如蛇般纏上了他的劍鞘。使鞭的那人,正是巷口賣青菜的老太婆。那不是普通人,必經過精心的易容!
“易容王。”凌江冷笑道:“你們還有多少人?一起上!省得我礙事一個一個解決。”
“好小子,別那麼狂!出動我們兩個人還算抬舉你了!”那枯老的面容下,竟是一個男子啞瘠的聲音。
“是嗎?”仍是平靜無波的聲音,如此冷冽,如此遙遠,聽起來,卻令人如墜冰窟般地泛起一股寒意。
毒蜘蛛心中一顫,只見那男子眼中,驀地掠過一道寒光。眼前青劍一閃,寶劍已自那男子手中脱鞘而出。
左手摟着莫馨言,身形一撥,握住寶劍,劍芒映射下,是一雙殺意驟爆的凌厲眼光。與此同時,易容王的軟鞭如一條毒蛇般跟節而上,凌江劍鋒一轉,未待毒蜘蛛看清到底是何招式,軟鞭便如一條被釘住七寸的毒蛇,瞬間萎頓下來。然後他看到易容王的喉口,滲出一絲殷紅的血跡。
一劍封喉!毒蜘蛛睜大眼睛,驚恐地朝後退一步,撒出一把“斷腸粉”。
漫天粉塵中,他正欲逃竄,身形才剛一動,便被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喉口。
“解藥。”凌江冷冷道,加重了手的力道。
毒蜘蛛只覺一股刺痛自背脊椎尾傳起,一節一節往上傳,吃痛之餘,連忙叫道:“在我懷裏。”
凌江自他衣襟中掏出一隻錦盒,打開一看,裏面盛着紅、白兩色藥丸。
“怎麼用?”他沉聲道。
“白色兩顆,吞服即可,同時需吸盡毒血。”毒蜘蛛顫聲道,額上已泌出冷汗。
凌江取出兩顆藥,一把捏住毒蜘蛛的下頷,將白色藥丸先塞入他嘴中,然後再塞入莫馨言口中,隨即,點住毒蜘蛛的穴道。
“大俠,放心吧,即使我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騙您哪。”毒蜘蛛跌坐在牆角,苦着臉道。
不過幾年,江湖竟如此風雲突變,這個年輕人居然一劍就殺死了成名已久的易容王,而且自己根本就沒看到他出手是何招式!早知道就不該貪圖銀子,而接下這個任務!
抱住幾乎陷入昏迷的莫馨言坐在牆角,以自己高大的身形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他一把扯開她的衣襟,俯頭吸出她肩部的黑血,並吐到地上。
“喂,凌護衞,小姐是千金之軀,你……無禮。”一旁的小蘭吃驚地睜大眼睛,連忙拉住他。
凌江的眼光寒光一閃,冷冷道:“放手!”
懾人的氣勢頓時令小蘭鬆開手,不敢再多説半個字。
好痛!全身如針扎的疼痛,與心臟處欲振乏力的麻痹感,她像浸在火爐中一樣。莫馨言不禁低聲呻吟,修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着,睜開酸澀的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呵,自己是中了暗算!原已潰散的神智逐漸歸位,同時,她亦發覺,自己竟被他抱在懷裏,衣襟半露,一抹雪白的酥胸若隱若現。
“啊……”虛弱地輕呼出聲,她掙扎欲起,卻被更強壯的臂彎禁錮住了身子,動彈不得。同時,看到他在她肩頭的創處吮吸,然後往地下吐出一灘黑血。
原本流着黑血的創口,逐漸恢復了鮮紅的顏色。
原來他是在替她吸毒!莫馨言頓時停止了掙扎。肩部的傷口火燒般的炙痛,因他冰涼的唇泌入無限涼意,每當他的唇與她的傷口相觸時,她全身就會禁不住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痛楚,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她更看清了他的臉龐。英俊、冷凝而犀利的線條,雕刻般的深邃五官,他,實在是好看得過分!
“對不起。”她喃喃吐出心中的歉意。都是自己不好,如果早聽他的,就根本不會有事。
凌江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吐出最後的黑血,將她扶起。腳尖剛一落地,便一陣暈眩,正當驚覺自己就要倒下的時候,又被摟入一張寬闊結實的胸膛。
是他的味道!昏昏沉沉,卻是無比依賴他,她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腰。
???
鐵箭山莊。薦軒堂
“什麼!”莫展雄一拳拍在桌子上,堅實的檀木桌頓時出現一道裂痕。
“莊主息怒。”跟在身邊的莊青峯連忙道。
“屬下失職,請莊主賜罪。”凌江神色不動地説道。
“可曾查到是何人所為?”莫展雄滿臉怒容,那些人膽子不小,竟敢對他的女兒出手!
“屬下逮到主使者之一毒蜘蛛,已關人大牢。”凌江道。
“給我嚴刑拷打,撬開他的嘴!如果讓我查到誰是主謀,一定把他挫骨揚灰。”他的五官都因憤怒而扭曲。
???
蓮閣
“醒了醒了!”聽到小蘭欣喜的聲音,莫馨言緩緩睜眼。已是晚上了吧,自己的卧房內擠滿了人,不僅有莫炫,孃親,連父親都來了。
“姐姐,傷口還疼嗎?”年僅十二歲的莫炫稚氣地問道。
“沒事了。”她露出一個微笑。
“相公,你不是説有個武功高強的護衞守着言兒,絕對不會有危險的嗎?怎麼還會受這麼重的傷?”莫夫人不禁怪道。
“孃親,不關那個護衞的事,是我不好。”莫馨言掙扎着坐起來。“他警告過我,但我硬是不聽他的……爹爹,你不要怪凌護衞。”
“自己都這樣子了,你還要護着那個護衞!”莫夫人不滿道。
“易容王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想要辨認着實不易,他能從易容王手上和毒王的閉門弟子手上將你救回來,也算大功一件,而且你的傷,並無性命之憂,所以我不會怪他。不過畢竟他有護衞不周之責,必要的懲罰還是要的。”莫展雄道。
“什麼樣的懲罰?”莫馨言急道。
“面壁三日,思過。”莫展雄道。
“爹爹能不能看在女兒的面上,饒過凌護衞?”
“言兒,不過是一個屬下,何必管他?還是養好你的傷要緊。要是你有什麼差錯,我看他十條命都不夠賠你。”莫夫人不屑道。
“可是……女兒的命,畢竟是他救的!”莫馨言哀求道。
“言兒,爹爹雖然賞識他,但鐵箭山莊畢竟有鐵箭山莊的規矩!”莫展雄道。
莫馨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鐵箭山莊門規森嚴,這樣的懲罰,不能不説是輕的了。但是今後他會怎麼想她的呢?一個任性嬌縱的千金小姐,想必定是如此吧!她只覺肩上的傷口,更加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