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王妃肯定不成人樣,經過王爺一夜的折騰……”啊!辣手摧花魔,竟硬生生的折損一朵好花。
“夏侯萊陽,你思春了嗎?要不要本王替你賜婚?”環肥燕瘦、文君新寡,他送他一羣正值虎狼之年的飢渴女子。
眼底微閃笑意的夏侯萊陽面不改色,“王爺沒碰她?”
“我看起來像是餓了很久的急色鬼嗎?”再美的女人他不是沒遇過,還不是一樣坐懷不亂。
“難説。”對王爺認識不深的人,大概會認同此時的親眼所見。
“你……”他膽敢懷疑他超凡入聖的品性。
“王爺應該沒瞧見自己此刻的神色吧!縱慾過度、面色偏青、眼中濁白……王爺要卑職繼續形容你房事過度的模樣嗎?”身為下屬,他謹遵上意。
“我宿醉。”南宮夜色咬着牙,説出令人難堪的愚行。
“噢。”他全無表情的輕噢一聲。
“噢是什麼意思?看得出你心裏很樂。”他越慘越能取悦他。
“很好。”兩個字。
“很好?”
“這樣才能顯現出王爺的無能、沉迷女色,讓有心人不再對王爺嚴密監控。”他這副萎靡樣適得其所。
南宮夜色深幽的黑瞳一閃,“皇后娘娘派來的眼線還在嗎?”
“左邊第三棵槐樹下,提着水桶灑掃的中年男子,右手邊正用抹布擦拭欄杆的婢女,還有想爬上你的牀,最後被你嚇得落荒而逃的侍女拎月。”他列舉三名,其他數人觀察中。
十五歲生辰那夜是南宮夜色人生的轉折點,他由意氣風發的二皇子一夕成長,轉變為時時提防他人算計的驚弓之鳥,無時無刻不擔心一條小命就此滅絕。
樂王生母雩妃紅顏薄命,承歡龍寵不勝負荷,芳華正盛便因病早逝,憐惜稚兒無母的皇后便年年送來壽桃,長壽麪,為他祝賀。
那一夜同樣是歡慶壽辰,歌舞昇平、通宵達旦,不疑有他的二皇子吃下壽桃,初時並無異狀,只是面色潮紅了些,眾人以為他飲酒過度而沒放在心上。
誰知隔日竟腹痛如絞,嘴邊還滲出黑色血絲,他沒撐幾時便陷入昏迷,面色灰白,身體也越來越冰冷。
這是中毒的跡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是召喚而來的魏太醫卻睜眼説瞎話,謊稱是身染惡疾,不久於人世,藥石罔效。
堂堂二皇子,皇上的親生兒,居然救也不救的就放棄,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嗎?
其實只要有剛正不阿的官員用心查辦下去,便不難查出是皇后下的毒手,為了鞏固太子的皇位,她不惜毒殺喊她母后的庶出皇子。
可是當朝沒人懷疑曜陽王朝第一神醫魏太醫的醫術,包括聖明的皇上在內,皆深信不疑,他怎麼也不可能疑心結縞近二十年的皇后,在他心中,她始終端良賢淑,是有量的後宮之主。
當時,已是近侍的夏侯萊陽深夜潛出宮去,向雩妃之父,也就是二皇子的外公求援,這才請出宮外高人相助,救回二皇子瀕危的一條命。
而後唯恐皇后一計不成,復生一計,欲置人於死地不可,南宮夜色在近侍的獻計下裝傻,以傻子模樣示眾,掩去天生才智。
樂王不是傻子,他的傻是裝出來的,他這一裝就是九年,沒人看出他並非真傻。
只是皇后仍不放心,怕之前下毒沒殺死他,擔心他只是裝傻,擔心哪天他又清醒過來,太子的皇位便岌岌可危,因此私底下派出不少人潛伏樂王府,以便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皇后對本王的厚愛真是無以為報,她這番心思要算計到何時?”南宮夜色神色陰鬱,淡淡暗影流轉於眉宇之間。
“直到有一人榮登極樂為止吧!瞧,她不是又為你送來美嬌娘,撫慰你寂寞長夜。”枕畔相依,只羨鴛鴦不羨仙。
南宮夜色沒好氣的一哼,“麻煩。”
“不過那個護主心切的丫鬟倒是有趣得很,讓人想整弄整弄一番。”他假意扶着腿軟的王爺,一步一步地往內室走去。
名為近侍的夏侯萊陽不僅是保護樂王的貼身侍衞,同時也是為他出計獻策的重要軍師,年紀輕輕卻足智多謀,只年長樂王一歲,平時代替樂王向外連絡事情。
兩人以主子、下屬相稱,實則親如兄弟,彼此間互相信任,沒有秘密,南宮夜色願將生命託付手中的生死至交。
雖然有時南宮夜色很想宰了他,因為他的“直言”非常不中聽。
“不要玩出人命,隨你怎麼整弄,可別玩到最後把自己賠進去。”難得見他對某事感興趣,興味十足地掛在嘴邊談起。
“王爺是在指自個兒嗎?卑職以為昨夜就能看到驚慌不已的王妃淚奔,沒想到竟是風平浪靜的一夜,王爺與王妃同榻而眠。”他能忍受細作近在枕邊?
南宮夜色臉色陰沉,冷鬱不張。“我錯估了閨閣千金,她根本不在預料之中。”
“那麼王爺想……”怎麼處置她?
“啊——”
一聲尖鋭的叫聲劃破天際,驚悚駭人,由王爺寢居傳出,交談的兩人面上一肅,隨即一前一後朝內奔去。
尤其是傻子王爺衝得最快,第一個奔回寢房。
第四章
“冬雨,小聲點,別驚擾了王爺,這沒什麼大不了,你不要大驚小怪。”單無眠今天才知道丫鬟的尖叫聲有多高亢,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小……小姐,有血!好多的血……”怵目驚心的血紅渲染了一大片牀褥。
她一聽,困窘得滿臉通紅。“這是正常的事,每個姑娘家必經……”
不等小姐説完,臉一白的冬雨便呼天喊地的叫嚷,“根本是殺人嘛!王爺太可怕了,居然讓小姐流這麼多的血,他不是人,是畜生,老天怎麼不下道雷劈死他?殺千刀的沒天良……”
“不是啦!冬雨,你誤會了,這血是……呃,女子成年的象徽,表示可以生兒育女了。”這……真教人羞於啓齒。
“小姐不要怕,冬雨保護你,那個禽獸王爺要是敢再碰你一下,奴婢就跟他拼命!”就算拼得一死也不足惜。
“我……”她想解釋,可是性急的丫鬟壓根聽不進半句話。
新婚之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偏她昨夜睡得太熱,忘了每個月的這件事,才會來不及處理,讓血染成患,教人誤解。
如今她是有口難言,説不出難為情的事兒,倒讓冬雨給嚷嚷開來,她要無地自容了。
“誰説王爺是禽獸?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評譏本王,把他的頭給砍了!”人在府中坐,禍從天上來,他什麼也沒做,居然成了無惡不作的大淫賊。
一見禽獸……樂王怒氣大發地喊着要砍人頭,聲音大、膽子小的冬雨怯弱的一縮頸,往小姐身後一躲,生怕自己腦袋會不保。
她這舉動讓看在眼底的夏侯萊陽在心裏笑開了,不過他仍面冷地看不出表情,一如盡忠的侍衞,隨時跟在王爺身後。
“王爺息怒,小婢一時錯口,沒有認清王爺敦厚的為人,稍後妾身自會管教一番,不讓她口生是非。”丫鬟犯錯,主子承擔。
敦厚?南宮夜色神色複雜的一擰眉,“她罵本王,本王饒不得她,叫她學狗爬……”
某人忽地輕咳一聲,一臉憨怒的南宮夜色不着痕跡地往後一瞟,別有深意。
“算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罰她,可是她哇啦哇啦地吵到本王,本王要知道她在吵什麼,不説清楚就罰,罰她捉一百隻青蛙給本王玩。”他揚高下巴,頭往後仰,學人用鼻孔睨人。
“一百隻青蛙?小姐,奴婢不敢!”她最怕噁心的綠色小蛙了,黏糊糊地,手上滿是腥味。
單無眠淺笑地拍拍她的手,澄淨水眸輕輕一睞,“王爺,蜀犬吠日不用往心裏擱,小婢她看錯了,才會一時情急的哇哇大叫。”
“看錯什麼?本王的寢室是養了老虎還是豹,她叫了一聲把本王嚇到,本王很不高興。”他嘟起嘴,佯怒。
“這……”她薄嫩臉皮嫣紅一片,不太自在地拙了口舌。“女孩家的小私密,王爺不必知道得太細。”
“哼!我是王爺,你敢隱瞞,是不是你也要捉一百隻青蛙,讓本王水煮青蛙、燉青蛙湯、炸青蛙?”叫得像殺豬還説是小事,都當“傻子”好欺嗎?
單無眠為難地露出一絲窘色,“王爺大概沒見過,是妾身的葵水來了。”
“葵水?”他先是不解其意,繼而頓悟的在心底惱怒,耳根不自覺地發燙。
搞什麼東西!不就是女人的……呃,血,瞧那丫鬟沒分寸的大叫,簡直是愚弄人,他還當皇后的人馬潛入樂王府,拿他的新王妃殺雞儆猴,好看他的反應。
不可否認地,見到“妻子”平安無事,南宮夜色的確是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還是有被戲弄的感覺,略微不快的氣惱在心。
嫁進府裏才第一天,這主婢兩人已讓人頭痛萬分,全都不按牌理出牌,言行舉止皆在意料之外,教人想原轎送回,省得哪日被她們攪得天翻地覆。
“什麼?是小姐的葵水來了呀!害奴婢嚇了一大跳,那麼大的一攤血,王爺要有多粗暴才能……”真要是男女行歡,不死人才怪。
“冬雨。”單無眠無奈的低喚,阻止她對王爺不敬,以及……
但是太遲了,兩個進屋的男人順着冬雨手指的方向一瞧,刺目的豔紅讓兩人同時啊了一聲,瞠目地又把視線轉向她。
那是一種驚駭的眼神,不敢相信一名女子的體內竟然能流出驚人血量,而且不只一天,是接連四、五日,她怎麼不會失血過多而亡?
“小姐,奴婢立即將沾了穢血的牀收拾乾淨,你和王爺到花廳談心,聊聊院子裏的花開了幾朵。”知道逃過一劫的冬雨趕緊將主子請出內室,她盡奴婢的本份整理凌亂牀鋪。
她當然不指望傻子王爺能與小姐風雅詩詞、彈琴作畫,只求他快點離開,別讓她羞愧不已,擔心會掉了腦袋。
“王爺,容妾身梳理一番,一會兒我陪你到花園玩。”單無眠委婉地請求,面無虛色。
南宮夜色看了看那攤血,又瞧了瞧她洗去脂粉的蒼白臉色,破天荒心軟地放她一馬,“別讓本王久等了,不然本王拿你當人體陀螺。”
“是的,多謝王爺,妾身不敢延滯。”她福了福身,禮數做足。
“聽説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叫什麼名字?”突然問起,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姓單,名無眠。”她簡單説道,並未報出父親的官名。
“好,以後本王就叫你無眠。”他施恩般的一仰首,闊步昂行。
一切比照皇宮奢華的擺設,山水鳥獸畫的青花瓷有半人高,銀貅、金貔、玉麒麟,銅鑄的狻猊重達百斤,一屋子的稀世珍寶。
看得出是皇上的賞賜,極其寵愛才智不如從前的樂王,若是樂王本人,定是不會擺放“不好玩”的死物,因他以玩樂為主。
冬雨一邊鋪着牀,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珍奇寶物。她一個小小丫鬟沒財沒勢的,真要碰壞屋裏任何一件珍寶,她賣身一輩子也賠不起。
而在這時候,單無眠也在屏風後頭換好衣物,長髮綰起盤成垂馬髻,一支木梳別在髮際,別無其他飾品,一身清雅的走出。
她不愛穿金戴玉,一妝匣是父親在她出閣時臨時湊出來的,有金釵、銀簪、玉耳墜等,質地不算好,但也不致差到哪去,只是拿人多少就得還人多少,她怕一旦用了,日後是她還不起的代價。
“小姐,你跟王爺圓房了沒?”
冬雨脱口一問,驚得她家小姐一個踉蹌,絆了絆腳。
“我再説一遍,王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別再用輕蔑的態度待他。”
“小姐,你老實跟我説沒關係,這裏又沒有外人,你們同牀共蓋一被睡了一整夜,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嗎?”一男一女耶!不是姐妹或兄弟。
單無眠輕聲嘆息,失笑地一點丫鬟額頭,“這種事我需要騙你嗎?王爺雖是昂藏男兒身,可心性仍稚氣得很,哪懂得夫妻之間的牀第事。”
“什麼?王爺他不行呀?”冬雨頓生同情,本就心善的她可憐起“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樂王。
“以後別把他當仇人看,他不是故意讓自己變傻,我們要心存憐惜,對他好一點。”世人皆瞧不起他的傻,實在傷人。
冬雨點頭。“好,小姐怎麼説,奴婢就怎麼做,奴婢一起陪小姐照顧王爺,給他當靠山。”丫鬟志氣大,拍拍小胸脯允諾為忠婢。
主婢倆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落入涼亭裏的男人耳中,習武者的耳力向來敏鋭,能聽百尺以內的細微聲響,加上兩名女子以為四下無其他人,談話聲難免揚高了些,教人聽得一清二楚。
背脊挺直的貼身侍衞夏侯萊陽冷麪如昔,可依然能感覺得出他在笑,而且笑得滿開懷。
而蹲在地上打陀螺的傻子樂王卻是一臉鐵青,陀螺打得特別用力,才甩了幾下就玩壞好幾顆陀螺,他握線的手很想甩上某人的臉。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也想當本王的靠山?她們憑什麼?簡直是不自量力。”口氣大的人死得快,棺材裏裝的都是大話連篇的笨蛋。
“王爺,你的臉色太猙獰,請咧嘴笑,皇后的人正瞧着你會嚇哭小孩的臉。”被人説中痛腳也犯不着惱羞成怒,“不行”的男人多得是,不差他一人。
南宮夜色牙根咬緊一扯臉皮,露出類似“笑”的恐怖表情。“把那個口無遮攔的丫鬟給本王帶遠點,本王不想失手殺了她。”
“忠言逆耳,這世上説實話的人太少了……”他倏地伸手一攫,接住王爺“不慎”彈出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