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浮的空間幽幽沉沉,混混飩飩的太元世紀,腳不沾地的漫遊着,一片無垠雲海望不盡天之涯口,茫然地隨着金光。
四周隱約有蘭芷香味,絃音輕揚。
白茉莉孤獨的躊躇腳步,天地雖遼闊,極目所至沓無人煙,空空蕩蕩恍如死城。
一些過往雲煙如快轉的畫面,飛快的在腦海中-一呈現。
她看到一張死白如臘的臉,睜着一雙錯愕的眼向上抓摸,無法置信的筆直掉落,後腦直接撞擊容廳擺飾的維納斯雕像。
殷紅的血不斷不斷的溢出,染濕了平光抽木地板。
望着魯莽打顫的無情掌心,白茉莉失去自己的意識,惶恐地逃避發自內心的強烈罪惡。
她……她……她居然把父親推下樓!
紫苑來了,她覺得安心,把記憶鎖住,當個安靜的傀儡。
紫苑走了,她又陷入無盡的惶恐中。
然後,他出現了。
一個帶給她愛與温暖的男人。她突然發現自己好愛好愛這個男人,恨不得將所有的自己交給他。
可是——
冷酷的惡夢卻緊追在後。
看似潔白的十指再度染上無形的鮮血,一朵小白茉莉花在枯萎,她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她是罪人。
"茉莉司神,莫再往前行,那裏不是你的歸處。"
誰?
誰在説話?
"我就在你面前。"
白茉莉無體的透明靈定神一瞧,眼前出現一位俊美無儔的男子,一身古怪的黑色勁裝,翩然的長髮在足踝處輕飄,聲音是温暖的,但是卻令人感到寒冷無比。
她問:"你是誰?"
男子面無表情的説道:"我是賞罰人間善惡的虛無。"
"虛無是你的名?"
"不"
"虛無是什麼?"
"虛無是無邊無際,它不存在於任何空間。"
"那你又為何在此呢?"
"因為你在這裏。"
"為什麼?"
"虛無在你心。"
好深奧的回答,白茉莉似懂非懂地凝望他,心中有一抹釋然,似乎洗滌了肩上揹負的惡,留下純白的真。
"我為何在此?"
"你在找尋失落的心。"
她一喜,"在你這裏嗎?"
"不,它不在。"
"我的心在哪裏?"她失望的小瞼一黯。
"你的心在人間。"
白茉莉有一些了悟。"我死了嗎?"
"你只是迷惘,一時走錯了路。"他的臉一如冰湖平靜無波。
"噢!"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她哭喪着臉説道:"我看不到路。"
一身寒冽的男子手一指。"去吧!那是回家的路。"
一條平坦的雲路出現在眼前,欣愉的白茉莉想回頭道聲謝,身後已不見虛無。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請接受我真心的謝意,我已經找到生存的目標。"
她的愛。
白色的雲路在白茉莉走後消失,原本白茫茫的世界變得深暗無光。
"判官,你太雞婆了,她想死就讓她死嘛!你幹麼心軟放過她?"
一線黑煙漸成少女模樣,那是鬼店裏那位拼命灌酒的叛逆小鬼。
而男子則是化身店老闆的地獄判官。
"我欠她一份人情。"
"拜託,她是人,你是鬼,鬼會欠人情,好笑。"她一臉司屑的冷哼。
"她是茉莉司神。"
"喔!就是三百年前為了救尚未死絕的你而偷取王母娘娘的七彩仙花,最後被吸入輪迴的五花神之一?"
這個故事她聽閻王提過。
一個行俠仗義的劍客無意間中了某種不知名的毒,正好毒發暈厥在一株茉莉花前。
巧的是那日茉莉司神經過,善心大作的她請求紫苑司神幫忙救人,恰好衝動的玫瑰司神聽見,一起慫恿紫苑司神想辦法。
被煩得無處可逃的紫苑司神只好計取七彩仙花,結果劍客是救活了,三人卻因此觸犯仙規。
而霍香薊司神及蓮花司神因看守仙花失職,有縱容其三人惡行之疏失,所以連罪被罰,五人先後擲人輪迴道,一生情路走得比尋常人辛苦。
只因多情。
説完後,地獄判官道:"臭鬼,你該去投股了。"
"我?"她驚訝地指着自己的鼻頭。
"嗯。"
"怎麼可能是我,我的時辰到了嗎?"她都忘了當幾年鬼。
"到今天為止剛好滿七十五人間年。"
她不滿地嘟着嘴,"你是個壞判官,老是偷看別人的心思。"
"我壞?"地獄判官手中現出一本冊子和判官筆。"只要一劃,你就可以領滿百年獎章。"
"啊!你……你是天上、人間絕無的好判官,小鬼我一向仰慕你的風采,你不忍傷害小鬼小小脆弱的心吧?"
她趕緊求饒,發揮糖的甜性,滿口甘的奉承。
鬼當久了也會有惰性,很多事不如當人來得便利,她等了七……七十五年就為了再世為人,哪肯錯失這個機會。
當人是比當鬼好,這是小鬼的心聲。
"喔!你是我的仰慕者?"地獄判官眼角有一絲絲紋波往上牽。
"當然、當然,你是小鬼心目中最偉大的鬼,地獄之中除了閻王,就屬你最大。"
廢話。"看來你真的很崇拜我。"閻王之下便是他,當然排名第二。
"是呀、是呀!我愛死你了。"小鬼諂媚得只差沒抱着他的大腿親吻。
"那好,你就別去投胎了,繼續當你的小鬼崇拜我。"地獄判官假意要在冊子上一揮。
"嘎?!"他怎麼這樣,小人!人家……人家要去投胎啦!"
"那就去吧!"
"我不管、我不管,你若不讓我去投胎,我非鬧……咦!你剛説什麼?"
"還磨磨蹭蹭,快去奈何橋找孟婆要碗湯喝,錯過了投胎時辰別怨我。"
"啊……我走了。"
迫不及待的小鬼倏地消失蹤影,鬆了一口氣的地獄判官搖身一變,成為四十開外的原住民店老闆,準備回鬼店繼續他的人間鑑察。
人間有情,鬼亦如此。
☆ ☆ ☆
"喂!你眼睛不酸嗎?醫師説她體力透支,精神衰竭,好好睡一覺就沒事。"黎紫苑見白向倫一直專注的守着白茉莉,怕他的身體吃不消,因此好心的勸説。
"走開。"白向倫眼也沒抬的丟出兩個字。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小氣,我不過是瞞了一件非常非常小的小事,你惱到現在。"
"小事?"
"不然你咬我呀,反正已過了法律追訴期限,公正無私的白大檢察官判不了我的罪。"
什麼你是幫兇。
當年那種情景,是神都會發狂,何況她是個平凡的學生。
黎紫苑不否認當她到達石家時,罪大惡極的石允中尚未斷氣,奄奄一息地求他們救他,可是她拒絕了。
所以半個小時之後,茉莉的生父才死心的合上眼,在狂暴的颱風夜走完他罪惡的一生。
天亮後他們才報警處理,謊稱風雨聲太急切,聽不見重物落地聲,任由躺在客廳的石允中失血過多而亡,因此過不在他們或茉莉。
白耘生檢察官問起他們為何在此,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説"以為"茉莉的父母都不在家,她怕茉莉膽小不敢一個人度過風雨交加的颱風夜,所以北上來陪伴。
檢察官調查之後,發現當晚何嫺芝確實因風雨過大而留在公司開會。
而身為記者的石允中則應赴日本採訪,但因颱風緣故飛機無法起飛而取消日本之行返家,所以無人知曉他半夜摸黑回來——因為停電。
最後判定失足墜樓,沒人曉得是白茉莉情急之下將欲強暴地的生父推出扶台,除了黎紫苑。
"霍玉薊,把你的女人帶走,我不想錯手殺了她。"白向倫冷冷的説道,一雙無波的黑眸注視沉睡的愛人。
"哼!殺了我,茉莉會恨你一輩子。"黎紫苑有恃無恐。
"滾"
"我偏要用走的,小氣鬼。"
霍玉薊看着心上人俏皮的模樣,好言地挽着她離開病房,將一室寧靜還給這對未婚夫妻。
兩人走後沒多久,白茉莉的翦翦水眸緩緩掀開,她看到一張寬容的臉龐正對着她笑。
"睡得好嗎?"白向倫温柔的撥撥她的發。
她輕輕喚了一聲,"向倫。"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疼不疼?"真好,她沒事。他感謝老天將她還給他。
"你一直在這裏陪着我?"她伸手撫撫他略帶倦意的眉。
"不是一直,是永遠,我會永遠陪着你,到我生命終了的那一天。"
白茉莉動容的濕了眼眶。"我愛你。"
"我也愛你,小花兒。’他激動地吻住她。
長長的一記深吻結束,兩人臉上都有抑止不了的紅潮,那是情慾。
"那個……婆羅神死了嗎?"她抖着音問道。
"對,失足墜樓。"
"怎麼會,他明明是我推……"
白向倫握住她的手吻去下文。"是失足墜樓,我們都是證人。"
他做了一件生平不可能做的事,偽證。
憤怒矇蔽了正義的眼,他和當年的黎紫苑一樣漠視垂死之人的求救,讓他在失血過多中與世長辭。
但他沒有罪惡感。
"是嗎?"
"是的。沈雲作證説你沒碰到他,是他絆到一塊磚頭跌下樓。"為了她,他再説一次謊。
白茉莉明顯的放鬆緊繃的情緒。"沈雲呢?她沒事了吧?"
"嗯!你急救得當,及時挽回了她的生命。"
"她的罪不會判得很重吧?"她是可憐的女人。
白向倫微笑地輕嘆。"你呀!盡一心關心勞人的事,自己身體要照顧。"
他不顧告訴她,沈雲身為執法人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刑罰不可能輕判。
再加上惡意衝撞行人,造成三死七份,這輩子恐怕走不出那道鐵窗。
"她要我代傳兩句話給你。"
"哪兩句話?"白茉莉很好奇。
"一是抱歉,二是謝謝。"
"抱歉?謝謝?"
"抱歉傷害了你,謝謝你讓她瞭解女人的韌性和包容。"他無私的小白花。
"那是我應該做的事。"人不能見死不救。
白向倫深情的凝望她。"結婚吧?吾愛。"
"嗯!你也是我唯一的愛。"
四目相對,一切的情意盡在繾蜷深吻裏。
這是情人間無聲的愛語,訴説着幸福。
☆ ☆ ☆
記仇的人通常不懂什麼叫善忘。
今天的男女儐相是兩極化,一個如身處赤道般熾熱,一個如陷寒地般冰冷。
楊心語一襲露肩的及地小禮服,從一大早就開始纏着自戀狂王國希,不斷以可怕的笑聲凌虐他的耳朵,用惡虎般的眼神迫退他的後宮佳麗。
甚至在他左手無名指套入一隻小戒,嚴正聲明他是她的人。
而這一切幕後策劃的人,便是姍姍來遲的四位美女之一的黎紫苑。
她們並未成為白茉莉的伴娘,只因四人風頭太健,不願破壞大好的喜氣,引來媒體的注意力。
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終於得償宿願,成為真正的夫妻結為一體,但是……
"白向倫,你、騙、我!"
新娘子咆哮地指着牀上的落紅,今天是她的……初夜。
那表示她被拐了。
小紅帽最後還是被大野狼吃了。一道銀光從天而降,響起類似少女的驚呼聲——
"我的媽呀!怎麼會是她?"她被地獄判官耍了一記。銀光沒入白茉莉的小腹,一個小生命將在十個月後出生。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