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子吳太長震驚於來人功力過強,可是他再一看,奪下他長劍的人,也是個三清弟子,年紀約五十多六十不到,相貌很端正,神色尤其穩重,但是他再任細一看,不禁有點迷惑起來了,因為,他認出這位就是海內五賢的老四,黃衫客古侃。憑他,不致於有如此高深的內功啊?
韋涓也早已認出是古侃,但倉促之間,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的直覺,使他陡然間變得如痴如呆,激動得全身都在顫抖。
反是古侃比較冷靜,面上微微的現出絲絲慘笑,招呼了一聲:“五弟。”就側臉對玄機子道:“吳道友,若心有未甘,儘管指定地點再行一決,如七子一時間不易集合,那也無妨,兩年之內,自有人上武當拜領雅教。”
玄機子吳太長驚魂方定,疑心又生,黃衫劍客古侃的太極門武功,他自忖不會比他低,方才那一雲帚,或許自己出招太匆忙,勁力用得不得當之故,有此一想,他接着怒道:“古侃,你趁着道爺一時疏忽,僥倖得手,武當之約,諒你也未必敢去,道爺三日後再來領教,你敢留下見面的地點嗎?”
古侃聞言,反應極其平淡,冷冷道:“三日後你就沿着,黃河往上找,我給你留下暗記就是。”
話完,左腳一提,黃土地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足印,隨着清叱聲“接着”!雲帚微甩,捲住的那把長劍,已如銀龍般飛出。
玄機子吳太長讓劍尖,伸手想抄劍把,驀覺腦後風聲驟動,他慌忙一蹲身,但聞“鏘鏘”兩聲,長劍應聲墜地。
玄機子驚愧中抄起長劍,忽見劍身上貫着兩塊銅牌,略為注目,不禁脱口叫道:“三元銅令!”
五丈外土阜上人影倏現,一個清朗温文的語聲接着。今道:“陰陽相合唯缺水,萬千柔情幾曾在,柔經現遇有緣人,且為祖師振門規!玄機子,你是降魔祖師門下,見‘乾坤兩令’,敢不頂禮膜拜!”
玄機子吳太長被來人這種神采震得惶然失措,他當然知道:早年本派掌門的繼承人,降魔道人懷令失蹤這件事,為此,他認為現身之人就是降魔道人,正待以本門重禮跪見,目光自然地一掠,驚見來人僅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但見他長袍葛巾,揹負長劍,顯露出無比的尊嚴。
為此,竟促使玄機子吳太長不敢有意外的舉動。
少年人緩步走近,兩眼神光隱現,目注玄機子道:“吳太長,你還認得三年前的班奕琮嗎?”
玄機子聞言驚顧,依稀尚能記得,少年人確是自己七子三年前在星宿海附近劫持的孩子。僅僅三年,這孩子長大了,而且有了奇遇,看他的眼神與舉動,內功造詣定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在這種情況下,玄機子居然不敢隨便出聲,他盡看着,少年人冷笑道:“怎不説話?”
玄機子愧忿不已,提着勇氣怒道:“原來你還活着,好三日後道爺必定向你老少兩人領教。”
他説完之後,不等少年人答話,趕緊一走了之。
玄機子吳太長走後,少年人立刻搶上來,往韋涓足下一跪,含悲叩首道:“舅公,甥孫班奕琮給你老叩頭問安。”
韋涓全身抖索着,不知道是悲還是喜?環眼中淚珠滾滾而下,紫黑的臉上帶着驚喜之色,雙手顫抖着來攙扶三年多不見的琮兒,嗓聲暗啞地道:“琮兒,琮兒,你……你……你長大了,哈哈……班家後人再現!哈哈……”
古侃手扶韋涓肩頭,感嘆地道:“五弟,今晚相見,真有隔世之感!五弟,三年來,你常在何處?”
韋涓感嘆了一陣,便把九玄雷婆的慘死,以及自己的經過告訴老少兩位,説到在甘州遇紅顏知己,改姓名與華玉娟的聯姻,連昨日河畔看到他們,愛妻吐露有孕等,不自禁黑臉上熱辣辣的難受。隨後把昨晚發覺銅牌的事也説了出來,然而,古侃與琮兒卻高興地給他道喜一番,琮兒不覺地祝賀道:“甥孫祝舅公添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啊!那我可不管叫長輩了!”
他總是才成年的大孩子,因此説出了孩子氣的話,卻由此把兩位老人家逗得大樂起來,隨後,古侃也把當日的經過,巖洞救援琮兒,不幸墜下地穴,如何循着前進,由銅令之謎得能進入洞天,巧得三豐真人遺著等等,便告訴韋涓,昨晚許元昌到牧場的事,便警告他姓許的乃南宋兵部中要人,既與交往,就得注意防備。韋涓聽得入迷,也慶幸古侃與琮兒得此曠世絕學。
雙方各道經過之後,古侃便道:“五弟,你既然成家,就該帶我們去見見,何況蘭州城內,再沒有北金爪牙了。”
韋涓頷首答應,但他的馬匹尚在城內,三人也就入城取馬,準備連夜離開,還算他們走得早,才出城不久,鐵背蟒葛雲廷屍首就被發現,跟着龍四也被尋着,於是,蘭州城內外立刻鬧翻了天。
古侃等三人離開還沒有多遠,聽到蘭州方面傳來的蹄聲,回頭一看,便見到處是火把,就知道方才的事已然驚動了地方上的駐兵,韋涓忽然想到,那龍四尚活着,會不會指出自己來?於是,他把這個問題告訴古侃,古侃想了想道:“這沒有什麼關係,龍四隻知你是黑獅王大偉,你又曾替他治過傷,這幫爪牙現在全趕到河北去了,可能因為聖手菩提丁兆銘在那面搗亂的關係。”
途中走了一夜,三個人淡談説説,倒也不覺得睏乏,離黑獅牧場不遠,韋涓忽然為難道:“四哥,三年來,我一直改名叫王大偉,如今你與琮兒來了,應該怎樣稱呼才不致露出破綻來呢?”
古侃沉吟一會,笑道:“你就説我叫‘一粟道人’或是‘跛足道人’,琮兒叫‘乾坤二郎文琮玉’吧!”三人把假話編好之後,便回到牧場中,少不得要替各位馬師介紹引見,然後把華玉娟喚出來給古侃與琮兒見面。當黑獅夫人華玉娟一見琮兒,便非常高興的又把天仇與佳蕙叫了出來,少年人與少年人相處比大人要來得容易,於是乎,兩兄妹就領着琮兒到小院子裏拜見他們母親。
琮兒的長相跟氣宇,很容易使人喜歡他,芬嫂豈能例外,因為琮兒的關係,她破例設宴,把古侃招待進小院內。
席間,雙方互問身世,古侃一口承認,自己早年在岳家軍中擔任過軍職,嶽少保死後,因此灰心而出家,琮兒乃故交的孩子,自己留他在身邊習藝。當然,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也分不清楚,只要説得順口,八成兒沒錯就是。
提到武功方面,芬嫂難題多似天上的星星,從自有武功以來,直至方今天下各門各派。
古侃博聞博知,對答得詳盡透徹,前半段答過,後半段故意教琮兒應對,這一來芬嫂問得更多,琮兒答得詳簡。
佳蕙姑娘不甘沉默,隨着她娘之後發問道:“文家哥哥,人家説:‘槍是長兵之祖,劍乃短兵之師。’現在我慣用一條十三節鏈子槍,而你與咱天仇哥都是用劍的,這樣説,你與天仇哥不是都變成我的門下了?”
旁人聽了佳蕙的妙問,俱都忍俊不住,琮兒卻正經地答道:“談到兵刃,最早的首推木棍,古人先用木棍,後才用石斧、石槍,可是方今用棍的有好多種。我所説的棍,卻是如今的‘大杆子’槍。便是從大杆子上變化出來,若長兵刃真有祖的話,是大杆子而不是槍,鏈子槍更不必説,因為,它還算不得長兵刃呢!”
佳蕙姑娘小嘴兒一翹,不悦地道:“被你這麼一説,不是反成了咱的師父了?那可不行!”
琮兒但笑不語,姑娘眼珠略轉,嬌笑道:“如果你認為沒説錯,咱就和你比上百招,看看鏈子槍強還是劍強?”
佳蕙這姑娘即席提出與琮兒比武,芬嫂不但未攔,反笑視琮兒,似在等他答覆,華玉娟也非常希望她與他過過手,趁此助酒興,外加看看少年人手底下的真功夫,這姑嫂倆並非完全愛熱鬧,實際上卻深有用心。
韋涓也很高興地在旁慫恿,唯有古侃含笑不語,琮兒被逼無奈,從桌上拿起一隻竹筷道:“那麼我們就用這隻筷子比幾招吧!”
佳蕙姑娘星目一瞪,嬌嗔道:“你是欺負咱不會用劍,對嗎?好!衝着你這個,咱今晚就得在劍招上勝了你。”
説完,氣沖沖離座而去,不一會捧劍而出,同時,身上也換上了緊身窄袖的短襖褲,挺神氣的往小廳外院子裏一站,劍交左手倒提着,拱手嬌聲道:“文家哥哥,小妹在此候教啦!”
琮兒有點為難,遲疑着不肯下場,華玉娟姑嫂倆催,韋涓也催,最後,連古侃也含笑頷首道:“你就下場試試,也未曾不可多增經驗。”
迫於無奈,琮兒才慢吞吞踏出小廳,他手上仍然拿着那隻竹筷,至佳蕙身前五尺站停,苦笑着作個揖説道:“小兄不敢動劍,就用這隻竹筷領教吧!”
姑娘天生有幾分傲勁,聞言氣得臉上鐵青,兩條秀眉驟豎,一對星目圓睜,語聲哭唏唏帶着點委屈之意,嬌怒道:“小妹學藝不精,劍招尤其不行,可是你太瞧不起人,用一隻竹筷跟我長劍過招?”
班奕琮本來不願下場,所以以筷代劍,誰料弄巧反拙,聞言呆若木雞,總算他為人心巧才捷,立即含笑道:“姑娘會錯意了,武家有謂‘一寸長一寸強,短一寸險一寸’。竹筷雖輕細,短僅數寸,但小兄精於打穴,這是利器啊!”
華佳蕙眨眨眼睛,望着琮兒出怔,心忖:“他的話是真的嗎?”小廳上傳來她孃的笑叱之聲:“丫頭,你膽怯啦?”
這話真有效,使華佳蕙這小姑娘激起了好勝之心,也不再懷疑人家輕視她,按規矩,拿樁亮門户,右掌搭左腕拱手叫聲:“指教。”踢右足身形就開始撤開,她繞着五丈多寬,二三丈長的小院子疾走,儘量使身形活動開。
班奕琮照樣也回了個禮,一手執筷,一手提着長袍,看着文縐縐,一擺三晃腰,但出腿平跨兩丈,圍着小院子繞個圈,少年人僅需跨五六步就夠。足底下這份功夫落在華佳蕙眼裏,倒真是急在心裏,輕功如此,手底下還能弱得了,她娘與華玉娟也相顧愕然,而臉一上卻有喜色。
眨眼三四圈,班奕琮沒有動手的徵兆,佳蕙姑娘等不得,人到小廳前,班奕琮也近院子門,她陡叱聲:“看劍!”跺足,人飛出去,凌空劍換右手,截少年人去路,反腕一招跟劍橫削,論身手,稱得上一聲快捷靈活。
班奕琮剛跨步飛出,劍到,全身陡縮,半空中施展“縮骨法”,人變作一個肉團,讓過劍,從佳蕙腋下飛出。
第一個照面,姑娘劍走空,小廳上立刻引起了鬨笑,她自己也被人家這種身法逗得“噗嗤”而笑,身略停,班奕琮半圈子已轉回來,人到小廳前,佳蕙姑娘劍訣陡指,一個“五女投梭”式,身隨劍走,直刺少年人前心。
班奕琮第二劍沒避、寒光近身,悠閒地翻腕,用竹筷輕捷地一搭劍脊,借力飄身,住院子中滑出數尺。
華佳蕙見第二劍又空,未讓少年人起身,側身圈長劍,一招“獨釣寒江”鋭利的劍尖,疾挑少年人抬着的左腿、這一劍變招快,出手疾,而且虛實隨心,班奕琮知道她的用意,腰上略為使勁一扭,身形原式不變,卻在當地旋了半個方向,劍尖在他左腿旁挑空,他不嚇,可嚇着了佳蕙姑娘,因此,這一招後面原有的變化,可就由此完全的忘了。
班奕琮趁着她一怔神的工夫,抬着的左腿伸出去,人便到了兩丈以外,華佳蕙這才省悟,人家根本沒當一回事,自己嚇它作甚?為此,再照面的時候,她長劍連展,一劍跟着一劍,一口氣七八劍,帶起“嗖嗖”風聲,滿空寒光,飛繞,但是她只覺得對方沒怎麼動,卻老在自己劍尖前亂晃,要不就是竹筷輕撥,或借力飄身,或貫力蕩劍,姑娘家心裏急,劍招象疾雷驟雨般打出。
一陣急攻,沒有多久的時間,華佳蕙把一套“越女劍法”施展剩最後一招,當她把最後的一招“步步生蓮”打出去,長劍力振,“嗖嗖嗖”寒芒亂吐,宛如三朵白蓮,分成左右中三個方向,直往班奕琮身前逼去。
這十招放在任何人眼裏,都認為是不可多見的絕學。班奕琮似乎也吃驚地挫身欲退,華佳蕙自知成不成就看這一招了,眼見對方要退,劍招疾吐,班奕琮退不及,只見用竹筷往三朵蓮花般的劍光中一繞,“嚓嚓”連聲,班奕琮飄身落在小廳前,手上竹筷,只剩下三寸不到的一小段了。
佳蕙姑娘收劍含笑卓立於院中,對班奕琮得意地看看,又往地上望望,足前分成三處,有着被削斷的三截寸多長竹筷。
班奕琮揚着竹筷含笑説道:“華姑娘好厲害的劍招,若不是我避得快,五個手指就像竹筷子一般啦!”
華佳蕙最後一招取勝,心裏當然高興,笑盈盈的步入小廳,掠着鬢邊垂下的柔發,對芬嫂道:“娘,你看咱這套‘越女劍法’,是不是能上江湖闖萬了?”
芬嫂點點頭,但卻對她愛女神秘地笑着,姑娘很聰明,看到她娘這種笑容,由心眼裏犯了疑,一手摸着背上,兩眼由胸前直看到腳尖,卻並沒有什麼異樣,不禁帶着疑問之色,看看她娘,又望望她姑姑。
這位黑獅夫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芬嫂連忙對她使眼色,小姑娘已不悦嬌嗔道:“姑姑,你笑我贏得不對嗎?”
華玉娟既得了芬嫂的關照,佯笑指着小姑娘手上長劍道:“贏了就得,幹啥還提着兵刃赴宴哪?這又不唱‘甘露寺’,還用得着‘趙子龍’提劍保駕!傻丫頭,快把兵刃送回去,衣服也換過來。”
小姑娘聽了很高興,還嗔轉喜,興沖沖像小鳥般飛入廳後去了,她走後,黑獅夫人華玉娟再也忍不住笑將起來,芬嫂也佯怒實喜地笑叱道:“看你這個作姑母的德性!”
華玉娟止笑道:“你這個作孃的也差勁,哪有女兒早就輸了,還替她瞞着的道理,再説,姑娘的東西留在小夥子手上嘛,這等於是……”
她沒敢往下説,為的是兩個理由,一是初見交淺,二是這邊願意了,誰知人家看不看得上呢?沒的弄個滿身騷氣,那就上不了樓,也下不了台。因此,她拖着話聲對古侃與琮兒笑視着,暗中用手從桌子下伸過去捏她丈夫的大腿。
古侃是一副出家人的入定神情,雙目下垂,不動也不言。
琮兒很聰明,早就知道自己手法雖快,卻仍然沒避過人家的眼睛,這會兒他承認也不行,不承認又不行,正在為難的時候,他舅公就開了口,他指着妻子笑道:“天下最量小的人,就得推你們姑嫂倆了,那能值幾個錢?就算作獎賞啦!”
他話剛説完,立刻皺眉“唔”的叫了起來,芬嫂因此竊笑,一旁的華天仇瞪眼不知所以,琮兒只是俊臉上紅紅的,垂頭不敢作聲。這裏面,各人有各人的打算,韋涓也希望甥孫與他看齊,早早娶個妻子給班家留種生根,可是這裏頭有個難處説不出口,因為,他自己娶的是姑母,能把內侄女嫁給甥孫嗎?將來揭開身世之後,這個輩分可就不易排。他自己雖然不在乎,但古侃出身書香之家,以往書空咄咄,一肚子的倫常大禮,至少,也得暗中問問他再説。
但是他把話題一岔,當場被黑獅夫人扭了一把大腿,因此痛得皺眉叫出聲來,這還不算,他那足趾還被愛妻重重地踩着不放呢!雖然如此,她也明白這是件終身大事,又因芬嫂對她微微搖頭示意,故而不再堅持她丈夫開口。
然而,華佳蕙這小姑娘走後很久,一直就不再出來,她娘心裏明白,女兒一回去,便可能發覺頭上丟了一支玉釵了。她隨口對愛子道:“天仇,你到後面看看你妹子是怎麼啦?”
華天仇依言入內,芬嫂卻對韋涓道:“大偉,姓許的客人今日已放下五千兩銀子莊票的定金,這批買賣算是接下了,可是牲口趕長途,人手就顯得不夠分派,所以,你得事先請人幫幫忙才行。”
她説話時,目光不時對古侃與琮兒看着,這情形任何人都看得出,韋涓倒也有這個心意,留下古侃不但可以幫忙護送牲口,也可以打聽仇蹤,探訪失去聯絡的七步追魂翁媳與笑彌勒申屠無明他們。
於是,他笑對古侃道:“老道:你聽到了沒有,這件事對牧場來説,成不成就看這一番了,你能抽空助助威嗎?“古侃很難回答,他明白韋涓的心意,但尋仇殺兇,對他已少興趣,然而能再見故人一面,也未曾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事。困難的卻是,琮兒武功尚未到達爐火純青之境,壁上的內功劍術,老少倆苦蔘了三年,也尚缺四個劍式沒有領悟出來,若能按照預定的五年時間,不但全功圓滿,琮兒的內功造詣,也將修練得比現在高出幾倍。為此,他沒有立刻接聲。
少年人多數好動,琮兒在洞中三年,除了古侃外,再沒有一個伴兒,如今遇到兩個年齡相仿的人,便有點依依不捨起來,他望着古侃婉轉地道:“師父,我們先在江湖上走一趟,然後再回去練兩年,你不是説過嗎?‘學武功的人,第一要有天賦,第二要有恆心,第三要靠經驗’。這次下山,何不趁便教徒弟多增一些經驗呢?再練就容易領悟些,師父,你老説對嗎?”
古侃暗暗嘆息了一聲,頷首道:“你一人先留下,過幾天為師回去一次,把洞府封閉起來,再與你雲遊天下名山。”
芬嫂聽得出,跛足道人只答應留他徒弟助拳,可是她已然見過少年人這身精純的武功,當然也另有其他的用意,韋涓見古侃能答應把琮兒留下,已然感到滿足,高興地舉起酒杯來,向古侃道謝。
一會兒,華天仇從後面出來。他臉上帶着不樂的神色對芬嫂道:“娘,我妹子太不講理了。去請她還跟我要脾氣,問她什麼事又不説,結果還把我給攆了出來,這才叫豈有此理呢!”
芬嫂與華玉娟相對作了個會心的微笑,韋涓卻大笑道:“你應該跟她説幾句好話,她就不發你的脾氣了。”
華天仇瞪眼不願道:“我可沒得罪她,幹嘛要陪小心?”
班奕琮聽了很難過,想當面去道歉,可是當着大人面前,不敢説出來,因為,姑娘家閨房,豈是他隨便能去的。
這頓飯,大人們吃得很高興,少年人一點也不稱心。飯後,韋涓送古侃與琮兒上櫃房後屋,天仇也因離不開琮兒而隨着同去,韋涓同古侃當然有事相商,便對華天仇道:“天仇,你不陪客人到處走走,讓人家參觀咱們的牧場。”
這句話來得正好,華天仇非常高興的對琮兒道:“琮玉哥,你願不願看看牲口去?”
班奕琮點點頭,兩個少年人相偕走出櫃房,還沒到圈牲口的地方,班奕琮忽然站停身問道:“天仇哥,你知道佳蕙妹子為什麼生氣嗎?”
華天仇聽了就不高興,哼着道:“誰知道她,她的氣多着呢!這都是我娘寵的,沒來由就發脾氣。”
班奕琮搖頭道:“不,是我得罪了她。”
華天仇訝然望着琮兒,不解道:“你幾時得罪她了?”
班奕琮伸手從懷中一摸,拿出一支玉釵來,晃着道:“我不該在比劍的時候,悄不聲拔下她頭上這支玉釵,她當時以為贏了,所以很高興,回房後可能發現頭上丟了一支玉釵,才明白你娘與姑母盡笑她就為了這個。天仇哥,你説她怎能不生氣?這不是我得罪了她!”
華天仇聞言恍然大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琮玉哥,那不要緊,我帶着你找她去,跟她説句好話準了事。”
於是,班奕琮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隨着華天仇悄悄溜進小院,芬嫂與華玉娟正在西廂房大聲地談着話,兩個少年人輕捷地繞到東廂房,華天仇帶着琮兒在窗下站停,伸手輕輕地敲窗,招呼道:“妹子,妹子,文家哥哥來給你道歉了,你快把窗户打開,咱們才能進來啊!”
套間內的佳蕙聽了,心裏的氣早消掉了一大半,但是她仍舊裝作生氣的答道:“那怎麼敢當啊!這本來是咱功夫不到,學藝不精,人家悄不聲的拔下咱頭上玉釵,咱這個傻丫頭,還認為滿行呢!算了,明兒再見吧!”
少年們相對苦笑着,正在無奈之時,忽聞窗户“呀”的一聲推開,跟着小姑娘“嗤”的笑着道:“你們是真楞,半夜裏,一個大男人家上姑娘窗外鬼叫鬼叫,娘聽到了真糟糕!走,咱們上後面山上玩去。”
説完,對琮兒嫣然一笑,面上早沒有半點生氣的表情,隨着雙手在窗檻上一撐,人如巧燕飛掠而出,直往圍牆上一落,返身含笑對兩個少年人招招手,晃肩便躍出小院疾走如飛。
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橫穿牧場,逾柵圍翻上左邊山坡,遠離牧場的五里多地,才找了一座小山峯坐下來。
一路飛躍,雖並非故意,卻也暗中較上了輕身功夫,停身後,喘得最厲害的便是佳蕙姑娘,但是也算她最高興,因為她一路領先,連班奕琮尚還差她半肩,你説她能夠不高興得跳起來?
落後三丈多的華天仇最後趕到,他雖喘不急,但班奕琮認為,他實際上要比姑娘強些,可是姑娘卻嘲笑道:“哥哥,你太差勁啦!落後那麼遠。”
華天仇只對乃妹笑笑,卻對班奕琮大讚道:“琮玉哥真是了不起,急躍五里,居然氣不喘血不湧,小弟自愧弗如!”
班奕琮謙虛道:“弟勉力急追,尚差佳蕙妹子半肩,倒不如天仇哥甘落人後顯得悠閒大方。”
華佳蕙嬌笑道:“嘻嘻,你們別儘自你捧我,我捧你啦,坐下來聊聊吧!喂,琮玉哥,你跟老道師父練幾年了?”
班奕琮隨口答道:“前後也不過三年多一點吧!”
華家兄妹聞言錯愕不止,華天仇感嘆道:“琮玉哥才練了三年多,內外輕功已勝強我兄妹甚多,若再練三年,勢將天下無敵,那時候,不但能爭取天下第一名家的地位,同時,也可把紛亂江湖鎮壓下來,琮玉哥,可不是我捧你,就憑你方才同佳蕙過招時的身法,江湖就未必有人識得!”
華佳蕙聽了又不樂意了,她櫻唇一撇,冷哼道:“哥哥,你未入江湖一步,怎知琮玉哥的身法,江湖上無人能識呢?如以身法詭異,首推崆峒派的‘五鬼迷魂掌’。以精奧巧快來説,昔年的七步追魂班適齊獨門‘影形百變’為最好,再往下有‘迷蹤步’、‘遊身掌’等各門各派。”
姑娘無意中提到七步追魂,班奕琮不禁被勾起了思親之心,祖父與母姊等下落不明,祖母與父親已於三年前死於星宿海那次混戰,琮兒一想到這些,俊目中不由得珠淚滾滾而下。他仰望蒼天,俯瞰大地,難遣胸中塊壘。
華天仇對班奕琮有着無比的欽佩之心,為此也比較注意着,如今見班奕琮無故掉淚,不禁訝然問道:“琮玉哥,你怎麼了?”
佳蕙姑娘因乃兄的語聲,也看到了班奕琮傷心的神色,女孩子心情更柔,關心而多情的問道:“琮玉哥,你為什麼啊!好瑞端傷心落淚,是不是想家?”
姑娘的話,替琮兒有了掩飾的啓示,他默然頷首道:“小弟隨師三年餘,未得家中隻字片信,看到天仇哥、佳蕙妹常伴於伯母身旁,這時遠望天涯,引起了思鄉之情,弟一時心酸,招致賢兄妹至誠的關懷,使我這異鄉孤兒,有着親如家人的感應。天仇哥,佳蕙妹,如不嫌棄,我們不妨結為異姓手足,使孤單如小弟者,有個知音的伴兒,未知賢兄妹的意下如何?”
華天仇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他張着嘴巴怔了怔,猛地抱住班奕琮道:“琮玉哥,你當真願意這樣做?”
班奕琮以抽拭淚,含笑頷首,俊目凝視佳蕙姑娘,卻見她雙眉微蹙,似在沉思什麼。半晌,才緩緩的道:“男孩子動不動就拜把子啦……反正也一樣,琮玉哥,你同咱哥哥結成兄弟,咱不就連帶算上了。”
男女有不同的想法,兩個大男孩子當然無法理解女孩子的私心,可是姑娘的話也有些道理,華天仇當場搬土作香,與班奕琮對天磕了三個頭,一序年齡,華天仇與班奕琮雖同是十八歲,但班奕琮卻大了五個月而當了大哥。
於是,華天仇按照規矩,對班奕琮叩個頭改稱“大哥”,班奕琮高興得只會連嚷“那那那……”
華佳蕙自動改口,叫自己親兄為“二哥”,呼班奕琮為“大哥”,他們也就叫她“三妹”。少年人有了這層關係,交情立刻加深了許多,他們有談不完的話,那包括了過去與未來,更有各人的志向,姑娘像黃鶯兒一般地叫着問着,這會又悠悠地道:“大哥,你現在有沒有打算過將來?”
這話問得很奇怪,不但使班奕琮惘然,也使華天仇愣煞,哥們反應不同,卻一般地作聲不得。
佳蕙姑娘看到兩位的反應,立即意識到自己有了語病,然而女孩子貫常的特性,便是掩飾,她嬌嗔道:“你們是怎麼啦?全傻了?大哥,妹子在問你,將來打算幹什麼?保鏢、辦牧場、闖江湖行道?”
兩位少年相對作一苦笑,班奕琮也就答道:“雖沒確定,但八成兒是闖江湖行道:趁便打聽家裏人的下落。”
當然,他也得編個家人失蹤的理由,這些,在跟韋涓來牧場前都已準備好,如今倒沒有什麼困難。
華天仇很高興,他衝着乃妹道:“三妹,若有大哥作伴,娘就許放咱們出去闖闖了。”
佳蕙老唱反調,又嬌哼道:“別太拿得準,大哥留下來,八成兒就為了護送牲口,他都離不開,何況是你!”
華天仇很不服氣的道:“這也不一定,牧場中有……”
班奕琮驀地一拉華天仇,“噓”聲阻止道:“把身形藏起來,山下有夜行人往山上來。”
天仇、佳蕙兄妹倆聞言大感驚異,迅速地閃入背後林中,身方藏妥,意外地看到班奕琮全身縮成一團,嵌在兩塊山石的中間,遠遠看去,兩塊山石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山峯,兩兄妹暗中實在是讚佩有加。
山下人影連晃,先後現身的共是兩人,第一個現身的是位一臉傲氣,兩眼兇光的中年人,第二個年紀稍輕,身材粗壯,顯得甚是威猛,班奕琮認得第一個,這便是仙霞雙傑之一,傲天金剛杜律。
班奕琮看到杜律,仇恨之意倏即湧上心頭,他藏身之處,離兩人僅只三丈左右,方待現身之際,傲天金剛杜律已收勢停身,目光四面一瞥,扭頭對另一個人道:“易老師,這地方不錯,我們坐下來談。”
另一人依言坐下,首先開口道:“杜老弟,請你把那方面的事,簡單的報告一遍,貴掌門最近有沒有消息傳下?”
傲天金剛杜律冷笑道:“易老師倒真像個欽差大人!”
這個相貌鹹猛姓易的人,便是南宋總校尉,聖手菩提丁兆銘手下的左臂金刀易卜生,三年前也曾到過星宿海,班奕琮只是沒見過他。如今聽了傲天金剛杜律這種不近情理的話,不悦地沉聲道:“老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傲天金剛杜律狂妄地哼了聲道:“易老師,家師帶來口信,轉請易老師問問丁大人,三年多了,那口劍什麼時候才可交回仙霞派?説句不客氣的話,我們可有點等不及了!”
左臂金刀易卜生氣得發怔,半晌才冷笑道:“老弟的傲勁倒是名不虛傳,可是你也得看對什麼人!”
傲天金剛杜律陡然狂笑道:“姓杜的對什麼人全是一樣,話到此為止,回去告訴姓丁的,一個月為期,不交劍可別怨仙霞派反戈!”
他説完猛地站起來,丟下左臂金刀易卜生,頭也不回地飛奔下山,氣得這位易老左瞪眼目送杜律走了個沒影,才恨咒罵道:“姓杜的能算什麼東西,仙霞派失劍十多年,自己也要不回來,逼人家倒是兇得很!”
他正在自言自語的時候,班奕琮陡然發現,就在易卜生身後三丈外,悄悄地出現了一條人膨,正慢慢掩近易卜生,顯然存着暗算的企圖,這還不算,另一邊相隔兩丈多,也有人冒出頭來,暗中這兩個人揮手打過招呼,班奕琮知道暗中兩人就要出手,他還未決定的時候,那兩個潛伏的人已然發動,較後現身的人,因離着易老左較近,他一個騰身竄起來,一條鎖骨鞭,已兜頭往左臂金刀易卜生砸下。
易卜生倉卒遇敵,驚雖驚,並不十分慌張,身後風聲乍動,他猛翻身,從地上斜飛出近兩丈遠,落地長身,抬左臂撤下他的厚背薄刃砍山刀,隨往胸前一橫,先把門户封住,閃眼再看,暗算的人有五十多歲,長得身材瘦長,相貌猙獰。
左臂金刀易卜生頓時怒叱道:“出賣祖宗的東西,竟幹這些舉動!簡似龍,今晚上易老左教你嚐嚐我這左臂刀的厲害。”
簡似龍也是北金爪牙羣中較有名望的人,綽號叫“踏雪無痕”,輕身功夫非常出色,掌中這鎖骨鞭軟硬兼有,用這種兵刃的人,武功絕對不會太差。他陰陰地望着易卜生,等他説完之後,才懶洋洋的道:“一鞭沒砸死,算你易卜生命大,姓易的,你死在眼前,還敢大言不慚,拿命來!”
話完,鎖骨鞭早就甩出,易老左對於他這種無恥的行為,恨得咬牙切齒,鞭到頭上,竟然翻腕,用刀背硬磕鞭頭。
踏雪無痕簡似龍原是虛張聲勢,看到易卜生立刀迎鞭,陡然間右臂疾沉,硬把甩出去的鎖骨鞭帶回來,半旋身“大鵬展翅”式,鎖骨鞭帶着風聲繞向易卜生的左臂上來,易卜生身形屹立不動,二次用刀背硬接鞭頭,簡似龍明白對方仗着刀大力沉,不畏自己鎖骨鞭把他砍山刀纏住,不由得一聲陰笑,長臂倏伸,鎖骨鞭借勢疾出,易卜生砍山刀已將磕上對方鞭頭,突然看到對方反而向兵刃上纏繞,詫異之下,變招既已不及,反正不怕,也就讓他纏上再説。
“嗆啷”一聲,雙方兵刃纏在一起,左臂金刀立即貫勁一帶,誰料到帶了個空,踏雪無痕簡似龍隨着他一帶之勢,猛然撲近身邊,左掌上用足了全力,一個“金豹露爪”的掌式,直撞到易卜生的左肋上來。
左臂金刀易卜生哪防到這一個,帶空之下,身形已踉蹌斜闖了兩步,還未穩住勢,簡似龍左掌又到,在不能招架的劣勢下,只有就勢撤身急閃,但雙方兵刃又纏在一起,即使閃,也頂多略閃數尺。
可是狡猾的簡似龍怎肯平白的放過這種機會,一掌不中,跟蹤又上,連着三掌揮出去,已把易卜生逼到了山坡旁。
暗中窺看着的班奕琮,看到這情形,便想出手解救,但是又有點投鼠忌器,怕給黑獅牧場找來不必要的麻煩,至少,也得由二弟或三妹先出手,奈何華家兄妹卻並無動靜,想跟他們商量一下,又因自己藏身之處太迫近動手的雙方一有行動,沒商量成,便被人家發現,豈非畫蛇添足!他正,還在猶豫之際,易卜生閃到山坡上,簡似龍忽然右臂力抖。
這個意外的一抖,使易卜生掌中這柄砍山刀,差點脱出手去,他驚怒交併,欺身挺刀直扎。
驀地背後一聲冷叱:“躺下!”易卜生驚覺山坡下另有人潛伏暗算,想返身閃避,可恨自己的砍山刀又撤不出來,跟着勁風襲到,左臂金刀在無奈下,丟掉掌中砍山刀,抖臂拔起兩丈。
狂笑傳來,易卜生雖丟刀讓開了一股掌風,但三點銀星卻追着他上竄的身形打到,他再想閃已不可能,“噗噗”連聲,身上被打中兩粒銀丸,一中“環跳”,一中“脊柱”,身子從半空中跌倒地上,便已昏迷不省人事。
陰毒的踏雪無痕簡似龍,抓起易卜生的砍山刀,趕過去就待殺害這南宋的校尉,藏在山石間的琮兒一見大驚,這會再也不加考慮,清叱疾起,揚手便是兩片耀眼的黃光,簡似龍聞聲作勢,乾坤雙令已如電光般打到,這惡賊僅看到黃光連閃,“關元”、“中腑”兩穴同時披乾坤令打中,刀鞭墜地,人也應勢滾下山去,山下一聲喝“打”,十幾粒銀丸,用“滿天花雨”的手法,往班奕琮藏身處排空打來。
琮兒既已出手,再藏也藏不住,眼見銀丸將至,震天長嘯中,身形從山石間直拔四丈有奇,銀丸打得山石“嗒嗒”直響,激得丸飛石迸。琮兒長袍飄飄,一派文靜地落在石上,揚聲道:“閣下手法不俗,只奈行為欠佳,還不現身相見,難道非得少爺促駕不成?”
暗算易卜生的人從山坡下樹後閃出,冷電般的目光對班奕琮一瞥,狂傲的道:“乳臭未乾,就敢夜郎自大,你姓什麼,哪一個的門下弟子?”
班奕琮清笑一聲,徐徐答道:“少爺文琮玉,一粟道長門下的乾坤二郎像你這樣無恥狂傲的入,正是我誅殲的對象,喂,你叫什麼?少爺可以代你報喪。”
這人慢慢的聽來,可真要氣炸了肺,因此厲笑道:“崆峒派七劍書生姬逸羣就是我,小子在江湖總有聽人説過吧!什麼一粟道長?姬逸羣浪跡江湖二十年,從未聽到有這一號。”
班奕琮見這人自稱是崆峒派七劍書生姬逸羣,不覺也暗暗的心驚,江湖上提到崆峒一派,全不敢輕易招惹,為的是這一派人睚眥必報,武功劍法詭怪異,脱手飛劍尤稱武林一絕。琮兒因此注意地看着他,這人年齡也還不大,看上去至多三十多歲,臉上傲氣十足,相貌倒還端正,穿着跟自己一般,長袍飄飄,一派書生模樣。琮兒心忖:“在這裏跟他動手,於牧場很多不利,更因崆峒一派,向來傾向南宋,這七劍書生姬逸羣是否他人冒充……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琮兒思念之間,七劍書生姬逸羣語聲己落,於是接着冷笑一聲道:“乾坤門少在江湖走動,諒來你也沒見識過,今晚叫你開開眼,姬逸羣,有膽就跟少爺來。”
説完之後,右掌斜往上穿,借穿掌之勢,全身筆直的拔起來,左手還隨便的向七劍書生招着,入空約三丈外,揮右掌,身形平懸於半空,跟着雙臂齊抖,長袖排空作聲,人如龍游長空,直飛出近十丈落地,返身又對姬逸羣微一招手,然後施展開上乘輕身功夫,順着山坡往上疾走。
這一手輕功身法,把狂傲的七劍書生姬逸羣震住,跟蹤兒所説的乾坤門一樣,他都沒有聽人説過。
姬逸羣心怯不前,五十丈外傳來班奕琮輕蔑的冷笑聲,他幾曾受人輕視過,大怒之下,提氣輕身疾追。
兩條人影在昏暗中先後失蹤,樹林中走出了華家兄妹,佳蕙姑娘走到左臂金刀易卜生身前,皺眉看了半晌,扭頭對她哥哥道:“哥哥,這個南宋校尉並沒有死,咱們該怎樣打發他?”
華天仇道:“別管他,咱們快回去告訴姑丈與大哥的師父,這種事咱們最好別過問,你沒見大哥把姓姬的引開嗎?”
窪蕙姑娘小嘴一翹,不悦道:“怕什麼?我們……”
天仇連忙攔道:“三妹,快走,大哥孤身引敵,未免太多危險,你再不走,別教姑丈知道了生氣!”
姑娘還待不依,牧場方面一條人影已如流星般趕來,華天仇一看到便説道:“姑丈來了。”
他話聲方停,韋涓像風一般地捲上山坡,當即不樂地道:“你們還不快走,誰教你們來的?”
佳蕙姑娘指着昏倒地上的易卜生道:“他們就在咱牧場附近動手,鬧出來那一方面也饒不了咱們,這人現在……”
韋涓揮手急道:“我知道:方才已有好朋友給送信,文老侄師父也隨着人家趕了去,咱們不用煩這些心,快回去通知你姑姑,教她小心牧場內,別理外面的事,我去去就回來。”
華佳蕙這才不敢多説,跟天仇扮個鬼臉,兄妹倆雙雙往牧場奔去,韋涓也沒多留,稍一張望,便朝着方才琮兒去的方向飛撲,他心急,去勢快似矢射,一路緊趕,約莫走出七八里,左前方山溝內陡地傳來怒叱之聲道:“什麼人?”
韋涓不願在牧場附近現身,聞聲因而吃驚,龐大的身形像靈猿般閃到一座石笱後,怒叱之聲又從原地傳來,但聽到這人氣憤地喝罵道:“是什麼人藏頭露尾暗算姬大爺?是人物就現身出來,七劍書生姬逸羣會的是名家高人,像這樣見不得人的東西,姬大爺可要少陪了。”
韋涓一聽,證實暗中送信報警的人所言不虛,果然有崆峒派的人來此,但是他有點奇怪,送信報警的人口音很熟,卻不肯現身相見,崆峒派本是南宋拉攏的人。為什麼反幫着北金爪牙,在牧場附近暗算南宋的校尉?
這些問題把韋涓怔住了,但就在他藏身處前面十餘丈,一棵參天古柏的頂上,響起了清悦的長笑。韋涓急忙循聲看去,近十丈高的樹頂上,迎風卓立着一條人影,黑暗中但見他長袍飄動,大袖招展,頭上隱隱發光,額下銀髯飛拂,身材的高大,幾可直追自己,但是站身之處,僅是細得使韋涓不易看到的一根樹枝。韋涓非常地驚異,心裏猜想,這一位可能是位武林高僧?
山溝內隨着也出現了一個人,這人也可能被樹上人這身輕功震莊了,他停身在溝旁懸崖上,仰首喝道:“你是什麼人?”
樹上人淡淡的答道:“朝山的老和尚。”
果然被韋涓猜到了,懸崖上站着的,就是七劍書生姬逸羣,他追琮兒追到這裏,竟把人追丟了,他認為很丟人,不甘心亂找亂找,卻反被人家在暗中一陣子樹枝土塊,打得他狼狽不堪,氣極一罵,竟罵出個朝山的老和尚來!
七劍書生姬逸羣認為戲弄自己的就是他,為此冷笑道:“你是朝山的僧人,哈哈……大爺這對招子不空……”
樹頂上老和尚接口道:“不信就上來瞧瞧。”
這可把七劍書生姬逸羣氣煞,他聽得出,老和尚語氣異常地輕視他,然而他也真沒有這份輕功,能夠飛上近十丈高的樹頂,愧憤下不禁陰陰地冷笑道:“崆峒門下,向不受人半點輕視,老和尚,姓姬的可要得罪了。”
老和尚悠悠然道:“請上吧,姬施主。”
七劍書生姬逸羣怒答聲:“好。”抬臂“嗆啷啷”一聲龍吟般的脆嘯,銀芒劃空嘶風,長劍已撤到手中,左手跟着連揚,接二連三打出七把薄薄的,長約六寸,兩面開鋒二頭尖的弧形短劍來,七口劍分從不同的方向打出去,但見滿空寒光飛馳,迅如流星趕月,七支飛劍所打的方向雖不同,去向卻一,這便是崆峒派威震江湖的“脱手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