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鬥士
1月12日沙發
親愛的寶寶:
動物是有階級的。蟻后和工蟻,帶頭野牛和跟屁蟲野牛,龍蝦領隊和龍蝦隊員。
但是,動物有鄙視嗎?老鷹鄙視禿鷹嗎?蜘蛛鄙視瓢蟲嗎?瓢蟲鄙視蚯蚓嗎?好像沒有。好像只有人會鄙視人,鄙視禿鷹、鄙視蚯蚓。
我啊,和所有人一樣,身不由己地隸屬於好幾種族類。有時我的族類受人重視,有時我的族類受鄙視。
當然,也有我鄙視其他族類的時候,我可以忍住不説,但某些時候也不想忍住。
當別人鄙視我的族類時,我常常會想宣戰,但結果多半是繞路避開,算了。
為什麼不宣戰?説穿了,也不是什麼光榮的理由,只是因為我鄙視那些鄙視我的人罷了,覺得戰勝他們是很沒意思的事。
要是不幸敗給他們,可就更慘了。
所以,我不是鬥士,我有時因此鄙視我自己。
我所從事的服務業
1月13日喝咖啡
親愛的寶寶:
我身邊出現的很多明星,常常被要求籤名。
這件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明星的簽名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加持的符咒嗎?還是見過本人的證據?
最後不就是被轉手賣掉,或是直接丟掉嗎?
我有一陣子常被要求在陌生人的手機裏錄下叫人接電話的叫聲,或是取代鬧鐘鈴聲功能,叫人趕快牀的叫聲,這好像還比簽名有用一點,也加深了我所從事的是服務業的感覺。
賭錢賭輸的狗主人
1月18日拍廣告的棚內
親愛的寶寶:
賭錢賭輸的人,常會變得怪怪的。
我爸爸以前一起打麻將的人裏面,有一位是某個軍種的退役司令。
他家裏面養了四隻站起來和人一般高大的惡犬,我爸爸這些去他家打牌的客人抵達的時候,他當然會出來迎接,喝止這幾隻對客人流涎狂吠的惡犬。
等到晚上牌局結束,總司令若是贏錢的,就當然好好地送客送出門去。
他若是輸錢呢,就默默地推椅起身,自顧自上樓睡覺去,任由客人自己摸黑步出庭院,受四隻被拴住的巨大惡犬千鈞一髮的噴沫圍攻。我爸爸這些客人就揣着贏來的錢,心驚膽顫地落荒逃出他家。
這世界是什麼樣的主人都有啊。
賭錢賭輸的人的太太
1月20日,拍賣會上
親愛的寶寶:
賭錢睹輸的人,不一定會變怪,有時是他的太太會變得怪怪的。
我爸爸以前一起打麻將的人裏面,有一位是非常有錢的會計師,人也很瀟灑風趣,但是他的夫人,是一位奇人。
我爸爸他們那時,很多時候打的是應酬麻將。應酬麻將很少讓男女客人同桌,大概桌上聊的話題不一樣,社交場合也應該設男女之防,省得麻煩。
我爸爸和這位大會計師打牌時,有一苦處,就是會計師的夫人一定搬一把椅子,坐在桌邊看男客人打牌。我可以想像這種好像有女老師在背後盯着你做功課的不自在。
如果只是這樣,那這位太太也完全稱不上是奇人。她做的奇事是:如果當天她先生的手氣不好,一直輸錢,那等到一圈打完,男客們起身去廁所的空當,他就出手,把贏家抽屜裏的金額最大的籌碼,移到她先生的抽屜裏去。
打牌的人豈會糊塗到不知道抽屜裏籌碼大概的數目。但應酬麻將,首要不是玩錢,雖有輸贏,不能傷了和氣。所以遇上這等尷尬的怪事,誰也不好説破,結果呢,以後男客到這會計師家打牌,遇到上廁所,一律把籌碼都裝到褲子口袋,也算他家一絕了。
不可以假裝忘記星星的高度
1月21日,朋友的餐桌
親愛的寶寶:
我可以永遠也夠不到星星的高度,但我不可以假裝忘記了星星的高度,這就是我要常常説電視壞話的原因。
1月21日,牀上
親愛的寶寶:
我的工作,使我訪問過的人生故事,多少足夠我編一本《人生菜單》了。
如果你一出生,我就把這本人生菜單奉上,請你點菜,你一定會責怪我剝奪了你的人生樂趣。
誰會願意自己的人生,只是菜單上的一道菜呢?那些算姓名筆劃的、算生辰八字的、抽籤卜卦的,有一天也許會同意這個説法,不再把他們整理出來的人生菜單,當成是太討人喜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