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臉龍王咪着小眼笑道:“唐姑娘,這次你跟我去,可毋庸置疑了吧?”
唐方作聲不得,自是無法應對,穴道被封,周身動彈不得,血脈同時受到封鎖,全身麻痹,有如萬蛇噬心,極為痛苦,唐方咬緊牙關忍受,心中暗怒:這是尋找蕭秋水過程萬苦千辛之歷練,祈望皇天不負苦心人,有日讓我找到。
秦歌衫見狀叱道:“休得對方姊無禮!”又掠了過來,九臉龍王大袖一拂,冷哼道:“螢蟲之芒,也來爭光!”他這一拂之力,已比適才加重一倍有餘,有意要取秦歌衫的性命。
這下極強的風勁卷出,秦歌衫兒乎閉過氣去,但她的身體卻沒有被卷飛,霎時到了九臉龍王身前,九臉龍王一楞,秦歌衫也是一呆。
這電光石火間,秦歌衫雙指,已向九臉龍王如豬一般的小眼睛直戳了過去!
九臉龍王沒料到這一拂居然逐不去秦歌衫,反而大意之下閃躲不及秦歌衫這一式“二龍搶珠”。
這剎那間,九臉龍王只來得及將雙眼一閉。
秦歌衫武功雖遠不如九臉龍王,但她本身的武功,絕非常人可比,慕容不是就此慢得一慢,怔得一怔,秦歌衫出手如電,已戳中他的雙目。
九臉龍王這時已合起了眼,秦歌衫雙指,就戳在他眼皮上,只覺指尖所觸,如兩道深谷,直凹了進去,兩團東西在裏面滾動,竟無處着力。
就在這時,九臉龍王雙掌已然拍出。這雙掌是九臉龍王情急之際打出的,可謂開碑裂石,排山倒海,如擊個正中,秦歌衫必有肌裂骨折,慘死無疑。這瞬息間,有人叫了一聲:“救歌衫!”秦歌衫的身子,突然向後飛起。
九臉龍王雙掌雖然擊了一個空,但迫退秦歌衫,雙眼亦受傷不輕,可是此際他已感覺到一個可怕的足可與自己匹敵的一流高手到了,當下喝道:“公子襄!”
秦歌衫本來心中也大感納悶,以自己的功力,又怎能在九臉龍王掌力籠罩下欺近得去?這斷斷無可能之事,居然給她辦到了,還戳中九臉龍王的眼睛,這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在九臉龍王一股巨力當頭拂罩之際,她只覺背心也似被衣袂拂中似的,一股勁力潛起體內,引出反彈,才能破九臉龍王摧擊的勁氣而入,順利戳中慕容不是,而今聽九臉龍王一呼嚷,她便在半空中側首過去,只見拎住自己後領飄起的人,卻不是公子襄是誰!
她也不禁失聲呼道:“公子……”這半聲呼喚,雖然低微,九臉龍王已肯定來人便是南面稱王的青年高手公子襄了,當下發出一聲冷笑,內心卻大急,希望眼睛趕快復原視物。
來者確是公子襄。
他一路上,赴四川途中,特別留意唐方行蹤,但沿途俱無所獲,頗感失望。行驛中不禁反覆地想:“往唐門”三字,究竟是什麼意思?究竟是唐方自己要去唐門,還是別人要脅她去唐門?如果別人威脅唐方赴蜀,唐方又從何得知?如果是唐方自己願意赴蜀,那又為何不等自己一道兒去?莫非是唐方中了流言之毒,真的誤會自己無誠意找蕭大俠?想到這裏,他幾乎要跳起來,可是迴心一想,斷無可能,唐方分明是受人挾制而去,一念及此,又擔心起來”
就在這思潮萬端起伏之際,忽見百里樹林與明掃華二人氣喘咻咻地趕了過來,公子襄知百里樹林平日氣定神閒,遇事沉着,變通有方,冷靜篤慎之人,而今如此倉皇,定必有事,何況還有明掃華也跟了來,當下詳問情形,才知道秦歌衫一組,已發現唐方行蹤,似受西方霸主挾持,在蜀道“堊口’遇敵,當下要百里樹林主持大局,不理一切,飛竄趕去。
這提氣急奔之下,公於襄可謂渾身解數,全已用盡,只恨不得自己多生對翅膀,好早一些救唐方,明掃華名號“報曉將軍”,除了事事曉外,一雙腿走得比野馬還快。公子襄倒搶奔前頭,明掃華落後到連影子全不見了。
公子襄奔近“堊口”隘谷“琴心客棧”之時,唐方已受九臉龍王之制,公子襄是何等人物,一看之下,知道斷不可硬奪,免受威脅,所以借九臉龍王得意忘形之際,將勁力傳到秦歌衫身上,破慕容不是勁風而人,他在這稍縱即逝的光景,已到了唐方身邊,他認穴何其精確,立刻看出唐方被制之穴,一剎那間,已換了三種手法,解了唐方四次穴。
九臉龍王點唐方的穴道,所用手法十分詭異,但公子襄在第四次解穴時,已解開九臉龍王在唐方身上所封之穴,但抱殘所點之穴,公子襄卻毫無辦法。
這時天色已亮,唐方己能發聲,見秦歌衫遇險,不禁驚呼出聲,公子襄飛身出手,往秦歌衫衣袂背上一拎飛退,這才及時從九臉龍王雙掌下救回秦歌衫一條命。
九臉龍王雙目一時不能視物,但他聽覺,卻十分清楚,他臨危不亂,知道來的是公子襄,又知道公子襄先到唐方處再救走秦歌衫,以為唐方穴道已解,他現刻身陷公子襄、唐方、秦歌衫等包圍之下,雙目又難以視物,尤其唐方暗器更為難防,心中暗自驚懼,外面卻鎮定如常,道:“想不到呀想不到。”
公子襄恨他對唐方無禮,不去睬他,秦歌衫死裏逃生,自己冒死救庸方,唐方自然深知,公子襄也目睹,滿心歡喜,便問:“什麼想到不想到的?你設想到本姑娘我本打得着你這頭肥龍蠢蟲吧?
九臉龍王不去理她,徑自道:“沒想到仁義取名聲的長江公子襄,是背地裏偷襲的小人。”
公子襄迅疾掠回唐方身邊,在短短的替唐方解穴的時間內,已經從抗力中摸清了抱殘對唐方所封的穴道,是以極怪異的手法將手厥陽心全經九大要穴,跟手少陽三焦經的三處大穴,即臂道處之“臑會”,耳後“翳風”,以及肘上之“清冷淵”連在一起,使經絡的循行輸送改道,而致氣血失去周流不息之效,這是一種極其特異的封穴手法。公子襄知道,如假以時間,憑自己真純內力緩緩輸送,可望經絡輸送能重回原位。但在九臉龍王的虎視耽耽下,幾乎絕不可能。
——如果要救唐方,免不了要與九臉龍王一決生死。他開始運勁使秦歌衫破九臉龍王掌力而人,不過是希望秦歌衫的功擊使九臉龍王阻得一組,以俾他解唐方之穴,但事與願違,九臉龍王一時大意,意然為秦歌衫所傷,只是公子襄確無意對慕容不是施暗襲。
九臉龍王如此罵他,公子襄便説:“是,我不該如此,我便待你可以視物再動手好了。”
九臉龍王沒想到公子襄如此怛然承認,倒是呆了一呆,公子襄道:“你也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唐姑娘在無戰力之際,你此時威脅於人,就有失宗師身份了。”
九臉龍王緊閉雙目,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公子襄道:“其實我們也不是非交手不可的……只要龍王轉身就走,不對唐姑娘無禮,在下足感盛情,永誌不忘。”
這時忽聽唐方悶哼一聲。公子襄轉過頭去,只見唐方臉色蒼白,原來她穴道剛解,另外抱殘所封的穴道將解未解,一時只覺血脈不暢,如像吞了塊木炭又置身於冰窖之間,時凍時熱,無活控制,很是痛苦。
公子襄見唐方如此,心中大是焦急,想即刻替她推宮過脈,解除抱殘獨特的禁制穴道手法,抱殘點穴勁道甚怪,他初以為很快就放唐方,不料唐方被人動走:穴道遲遲未解,反累唐萬苦痛。
公子襄想為唐方解穴,唐方知此時非同小可,怎可為目已分心,便道:“公子……大敵當前,不要理我。”
公子襄道:“不費事的。”返首向九臉龍王道:“你搶你的天書神令,我不管你,這裏沒你的事,請自便吧!”公子襄此説,已是極為忍讓,按理説“忘情天書”、“天下英雄令”是武林人士欲得而甘心之至寶,公子襄若袖手不理,除非是黃河歐陽獨親至,否則以九臉龍王的聲勢武功,又有誰堪與爭鋒?
九臉龍工悶哼一聲,並不答話。
公於襄向唐方低聲道:“唐姑娘,我先替你解穴再説。”將手厥陽心全經大穴者手少陽三焦經三道要穴黏合拴結衝破,必須要雙方配合才能達至,何況公子襄未得唐方同意之前,怎敢碰觸唐方身子?
唐方知九臉龍王是大患,大患不除,是萬萬疏忽不得的,便道:“這時候解不得……”話未説完,手厥陽心全經的“中衝”一穴,手少陽三焦經的“三陽絡”、“絲竹空”二穴又是一麻,只覺齲齒略有些鹹鹹,有血溢出,但是所封的三大要穴中之“臑會”穴卻為之一鬆,不解自開,心中正是納悶。公子襄見唐方臉色又是一變,以為她經脈不暢,頗感痛苦,頓時比他自己身受還難過十倍百倍,便蹲下來道:“什麼解不得?解了再説……”
唐方心中感動,便沒有要他住手,公子襄決定先解她“翳風”穴之苦,轉撥開唐方垂下的髮絲,忽然見到唐方的耳朵,白得好像一朵黑夜裏的花,柔順勻美,公子襄此情此境一看之下,那撥發絲的手,直似有一種掀開自己心愛新娘子鳳冠流蘇的激動,連手也不禁微顫起來,一顆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彷彿那是一件奇珍玉器,容不得凡夫俗子的手去觸摸一般。
那“翳風”穴正在耳後,下頷角與乳突之間凹陷處,是為手足少陽經交會處,是人體大穴之一,公子襄左手輕將唐方白玉似的柔耳垂接近頰車,另一手本拿捏在耳本後雞足青絡脈之下一折處,運功氣衝而人破閉拴的,但那隻手,竟一直按不下去。
唐方頗覺奇怪,轉首一望,只見公子平時瀟灑斯文,而今卻愕在那兒,這雙眼一接之下,唐方馬上覺察出公子襄滿目情意。這情意之深之濃,唐方見之,也為之心折。彷彿龍不翻身不下雨,雨不灑花花不紅,一切都目藴深情。唐方跟公子襄那麼久,對公子襄,焉會不知,只不過公子襄從未像今天那樣貼近,那樣表達。當下心頭,好像紡車亂了軋一般絲絮亂織,亂成一團,不知因“翳風”穴未解之故還是別的原因,耳朵嗡然一片,只有公子襄的鼻息呵來,又癢又舒服。
就在這時候,秦歌衫忽然哎呀一聲。
待公子襄醒覺時,只見旭日忽滅,人稍一側首,砰的一掌,己擊在背上。公子襄晃了一晃,咯了一口血,但在此際,他並沒有想到要還手。他一生盼望能接近唐方,明知唐方心中只有蕭秋水,他也不死心,只求“梁王府”中能住着唐方,便是莫大的快樂,而今他覺得唐方看他一眼中,居然也無責怪之意,而他指尖所觸,是唐方柔和的肌膚,他雖非無行浪子,且對唐方敬若天神,只是到了此情此境,覺得唐方那一眼中也有許多説不出道不盡的意思,直教他願以一死搏取。
所以他心裏只有喜歡,問道:“唐方……我……”他猶大夢未醒,唐方卻已醒了,粉臉登時羞紅,將頭一偏,叫道:小心!”公子襄也醒了過來,知道九臉龍王暗算了自己一掌,便急道:“我先替您解穴!”
唐方這時已完全清醒,一顆心忐忑跳着,既怨責自己對不住蕭秋水,又恨自己致使公子襄愛傷,心知此時若不令公子襄奮起抗敵,恐怕自己等人就會毀在九臉龍王手中了,便急道:“別管我,快去。”
公子襄只望能救得唐方,固執不肯:“不能不管。”他平時機警聰明,而今非輕重急緩,卻全分不出來,唐方氣得粉臉煞白:“我是蕭秋水的人,你也別碰我!”
這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雷,一下子,公子襄的心如同被戰馬踐過,戰車輾過,碎成片片,陷於泥淖,一直沉了下去,沉到了不見底的所在。
九臉龍王其實眼睛早已恢復視力,只是在運氣調息,圖施暗襲。他飛撲過去,打了公子襄一掌,幸好秦歌衫叫破在先,公子襄內力已到了運轉自如階段,總算先護住心脈,硬受了九臉龍王一掌。
九臉龍王一擊輕易得手,連他自己也役想到有這般容易,以為對方有詐,忙一個翻身躍開自保,但覺對方體內一股大力湧來,反震得自己手掌隱隱疼痛,卻仍沒有什麼厲害殺着。九臉龍王一看情形,明白了七八分,另一方面暗自慶幸,憑公子襄內力反震,使自己手臂痠麻,若單打獨鬥,放手一搏,自己倒也真未必是公於襄之敵。如今一來,大敵重創,勝券在握,九臉龍王開心起來,哈哈一笑。
走鬼婆婆道:“龍王,從今以後,這長江公子的名字,該換成‘長江龍王’了。”九臉龍王笑了一下,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次笑,才是開懷大笑,沒有抑制,“長江龍王,黃河歐陽。”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心中得意至極,可謂無法形容。
唐方這時見公子襄的身子,如他適才按在自己耳垂的手指一般,猛烈的顫抖了起來,嘴角溢出來的血,越來越多,不禁悚然道:“你受傷了?”
公子襄點點頭,又搖搖頭。唐方知道此時非同小可,便温聲道:“你先殺了慕容不是,我再跟你説,剛才我説得太重,公子不要擱在心裏。”
就在這時,只聞一聲慘吼。
公子襄轉過頭去,只見哥舒曉天“百會穴”着了一戟,登時慘死,這時明掃華已飛馳而至,一見此情,立與二人聯手,苦鬥纏戰九臉龍王。
眼見門人之死!公子襄這下可全醒了,雖然內心悽苦,但先逐九臉龍王,是當前的生死門。
公子襄倏地站起,忽覺天旋地轉,空中宛似有數十隻蚊蠅在點着燭火交戰一般,一時只覺五臟六腑,皆離了位,他一個踉蹌,唐方連忙扶住,他一手按在唐方秀肩上,只一碰觸,立時醒覺,急劇收回,這下倒使他反而站住了腳步。
唐方哎了一聲:“你受傷很重……”公子襄説:“不礙事的……”但自知背腰腹部,皆被大力震傷,幸而內力護體,未致摧折,但作戰能力,餘不及半,面對九臉龍王這等高手,自是一件苦事。
這時又一聲狂嚎,明掃華飛跌出去。
公子襄長吸一口氣,半空截住,雙手一兜,接下明掃華,只見懷裏的“報曉將軍”,脅下着了一戟,傷口掀處隱見血肉模糊,傷得顯然不輕,公子襄氣極,只因自己一時不能自制,使得兩名門生,一死一傷,心中大是歉疚。
這剎那間,唐方突然呼道:“快救歌衫!”
公子襄半空抱住明掃華,腳下可全不停頓,已到了九臉龍王頭頂,這時秦歌衫已迭遇險招,危殆已極!
九臉龍王猛覺白影一閃,他曾暗算過公子襄,最怕同樣遭遇在自己身上,雙掌立時沖天而起!
公子襄到了九臉龍王頭頂,他手裏還抱着人,雙足己踩了下去,正好腳板對着九臉龍王手心!碰在一起,公子襄雙足運力,自不及雙手靈便,不敢與九臉龍王碰實,借勢一沉,如白鳥一般沖天而起。
公子襄一起,九臉龍王也起,公子襄翩若飛鴻,九臉龍王卻疾如彈丸,別看他痴肥臃腫,身法之快,煞是可觀,已追上了手抱一人的公子襄,半空又拍出兩掌!
公子襄雙足連環飛踢,踢向九臉龍王左手腕“濕溜穴”,右手腕“偏歷穴”。九臉龍王陡然變招:十指如戟,直叉公子襄左腿“三陽交穴”,右腿“商丘穴”。
公子襄倏然收腿,縮膝齊腹,驟然半空撐出,直衝九臉龍王胸膛。
九臉龍王尖喝一聲,手腕一翻,遽然而上,扣上公子襄足踝,這下暗藏無數厲害殺着,如公子襄仍直撐過來,必能先扣住公子襄後足五大要穴“太經”、“大鐘”、“水泉”、“照海”、“然谷”,如公子襄縮退,這兩下反扣變為極厲害的攻殺,要將公子襄重創當堂。
公子襄不閃不避,卻一曲身,將足縮人腹部,雙膝一齊,向九臉龍王面門頂撞過來。
雙膝之力,遠比足巨,這一下幾乎是公子襄挾他本身與懷中之人明掃華半空飛撞之力,九臉龍王變招無及,雙肘一縮,猝然推出,砰砰!雙膝一撞,而人俱向後跌去!
九臉龍王痴肥臃腫,但靈若狸貓,人向後翻,就將及地,突以一指之力,往地上一頂,借這一指卸力翻了個身,雙足飄然落地。
而公子襄那邊,向後暴跌,卻將明掃華輕巧置於地上,他自己雙足一前一後,拉成一字,腹部着地,雙足貼地而下,卸去大部分勁道,而明掃華也絲毫無損。
這一剎那間,兩大高手在空中已交手數招,一用雙手,一以雙足,懷中還抱了個重創的人,看得秦歌衫、走鬼婆婆心搖神馳,敬羨不已,唐方也禁不住叫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