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英為人最是機靈,他眼珠一轉,當即反問了一句:“不知三位,是否也為‘俠少’而來?”
劫飛劫、秦焉橫,饒月半三人臉上都閃過了一絲尷尬之色。
劫飛劫打了個幹哈哈道:“不錯。不錯。咱們原來是同一道上的人,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心知肚明,但又心照不宣,一齊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劫飛劫又問道:“剛才我們闖入諸位席中時,這兩位兄台好像正在爭執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青城派諸人知這“紅辣椒幹”果然非同小可,確實難惹,一方面也想向這老江湖的人請教,於是將事情大略説了,徐鶴齡愁眉苦臉地道:“咱們不怕打架,只怕沒架可打!這年頭……想出名真難。”
劫飛劫聽了,哈哈大笑,笑聲極為刺耳難聽。他笑了一會幾,斟酒自飲,然後又笑,如此一飲一笑;再飲再笑。青城派五人不禁心中恚怒,蓋勝豪“霍”地站起來,戳指道:“姓劫的,你取笑咱們!”
劫飛劫笑聲一歇,沉聲後道:“如果諸位兄合不介意,能相信在下,在下保管教諸位在短期間大大有名。”劫飛劫目光凌厲,電一般圓掃全場,將手往後面十幾個人一引,道:“這些人都是來自各個不同的小門小派,但都是心甘情意,跟隨我的,卻是為何,你們可知道?”
他這幾句話,無疑吸住了全場,眾人都等待他説下去。劫飛劫故意停頓了半晌,才道:“實不相瞞,我劫某人跟大家一樣,都是未經‘武學功術院’認可的人。但我畢竟參加過三年‘俠少’,首先要在江湖上揚名,方才受人注意,如此才有望被選人‘武學功術院’的‘俠少’名銜去!”
眾人都聽得眼睛裏充滿了希冀的神采。
壽英不禁問:“但是……我們該作些什麼事呢?”
劫飛劫笑道:“第一,我們先團結在一起,人多了,做事比較方便,做的事才比較大宗,所做的事才會惹人注意。”然後他又故意用那鋭利的眼神掃視眾人,來顯出他那領袖羣倫的儼然位置:“第二,要做行俠仗義的事,而且要揀轟動偉烈的做……如此,不出一個月,即可名震八方。”
眾人都不住點頭,覺得他所説有理,覺得前途充滿美景。劫飛劫心中也得意萬分,暗暗為自己叫絕,當日之時他遊説那兩個入世未深的秦焉橫和饒月半投靠他,也是靠這三寸不爛之舌。只要越多少俠支持他,他自然就是“俠少”了。這次再入“武學功術院”,少説也要撈個“俠少”名銜,還有望角逐“俠少”之冠:“牆主”,以償他這三年來落榜之辱。他想着想着,嘴裏便有一絲得意的笑容,卻聽徐鶴齡一聲嘆息,問:“最近武林太平,哪裏有什麼轟動天下的大事?”
蓋勝豪也喃喃道:“至於一幫一派一堂,又斷斷惹不來,江湖上還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嘛?”
牛重山“碰”地捶了一記桌子,粗聲粗氣地道:“若沒有事幹,結合起來管個屁用!”
秦焉橫怒道:“我老大要你們在一起,是看得起你……”
劫飛劫拍了拍他肩膀,秦焉橫便沒説下去,劫飛劫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道:“我們三人,結義才一個月,在武林已有‘橫貫三俠’之稱,這比個人闖蕩江湖三個月,還要有成就……嘿嘿,至於做大事,這容易得很,若眼前沒有,只要你們聽我的,就會有。”
眾人都亮了眼睛,徐氏兄弟對視了一眼,都點了點頭,徐虛懷起身揖了一禮,道:“打從今天起,我們既蒙劫兄不棄,就稱呼你為老大了。”當下連同徐鶴齡,向劫飛劫揖了三揖。
壽英也不落人之後,也起來道,“劫兄既不嫌隙,我們事事差劫兄這麼一大截,自是以劫兄馬首是瞻了。”他用“我們”是連同諸人之意,乃是怕師父罪責下來,因何胡亂交朋結友時,便可推委是大家的意思。
牛重山魯鈍,蓋勝豪莽直,不知就裏,滕起義可清楚得緊,趕緊加了一句:“這杯酒我就先敬老大。”當下仰脖子幹了一杯。
劫飛劫哈哈一笑,外表不動聲色,心裏卻直樂了出來。眼看這幹傻小子都上鈎了,便大笑舉杯道:“這一杯,是我敬諸位兄弟的。”
眾人知道他的成名秘方,於是爽爽快快乾了,關貧賤也跟着他們舉杯,卻沒飲酒。他實在不明白這“少俠”,難道求名真的是那麼重要麼?
卻聽壽英一飲完杯中酒,即詢,“劫老大,不知有何妙計?”
劫飛劫放下酒杯,神秘地低聲道:“咱們既是兄弟,為兄當不相瞞。”忽然臉色一沉道:“這裏説話,多有不便,咱們回房説去。”
眾人在房間裏又擺了一個宴,並將其他人遣散。大家紛紛向劫飛劫敬酒,劫飛劫酒過三巡,再也不喝了,用手絹抹揩襟前的酒漬笑道:“再飲,就要胡言妄語了。”
壽英笑道:“大家兄弟自己人,説説瘋話又如何?”又待勸酒,劫飛劫正色道:“至於適才談到的短期成名之法麼……”
忽然住聲,舉杯喝了一口酒,不小心碰掉了一隻杯子,“叮”地一聲,杯瓷四碎,但沒有去撿,原來這時大家靜到了極點,劫飛劫眼角迅速地掃了全場一眼,笑了一笑道:“為兄剛才把那些隨從都一一遣去,實因他們的武功低微,不足與講。”
徐虛懷道:“我等有幸聆取劫老大高見。”
劫飛劫笑了一笑,道:“我的計劃是……”
聲音拖長,忽又反問了一句,“你們想想看,最近什麼事才能令武林轟動,又令人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認諸位之地位的?”
“挑戰意思堂?”劫飛劫搖頭。“自創一派、獨立一門?”劫飛劫也搖首。眾人猜了七八樣,劫飛動搖首道:“不是。”
“那太小家子氣了。”“這也算樁事兒?”猜到了十六八件時,牛重山忍耐不住,粗氣喝道:“奶奶的,劫老大,你要説快説,不説拉倒,何必吊這個勁兒!”劫飛劫笑道:“為兄確無意吊各位癮頭,只是諸位所想的,未免在江湖上叫人笑話了。”
蓋勝豪道:“我們都是蠢材!就因你聰明,所以才叫你做老大呀!”
眾人七嘴八舌,劫飛劫笑着用手製止,道:“好,好,我説了。我説了。”眾人一時又鴉雀無聲,只聽劫飛劫道:“當今十一大門派,雖雲彼此衞護匡正武林正統,但誰不想作老大?這十一大門派中,自然是想互相吞併,但又找不到肇禍的藉口;諸位再想想,當今十一大門派中,以何派實力最為薄弱?以何派處遠地偏,而與其他十大門派,又格格不入?”
蓋勝豪和壽英、滕起義等心裏忖思:豈不是我們“青城派”?
牛重山卻不明白,粗聲問道:“是哪一派?”
劫飛劫笑向其餘諸人,一揚下頷道:“你問你的師弟們吧?他們知道。”
牛重山反首瞪目道:“究竟是哪一派?他奶奶的,知道又不説出來,裝什麼蒜?!”徐虛懷輕咳了一聲、反問道:“劫老大這般説是什麼意思?”
劫飛劫道:“沒什麼意思,只不過要你們肯去滅青城派,就可以名動天下了!”
一時間,在座除壽英之外,一齊霍然站起,蓋勝豪正要拔劍,秦焉橫、饒月半也立時立起,站在他們那義兄身旁。
只見劫飛劫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甘冒大不韙,來跟諸位説這些,只是為了諸位早日成名。沒料到諸位不聽人忠諫,那就算在下有眼無珠,識錯了人,説錯了話!”
眾人一陣沉默、只聞牛重山粗重的呼吸聲。
關貧賤道:“你唆教我們大逆不道,這等朋友,不交也罷——”
話來説完,壽英截道:“劫老大請坐下,諸位師兄,也請坐下,我們且聽劫老大再説清楚如何?”
徐氏兄弟互覷一眼,神色凝重地坐了下去,眾人只得也坐下再説。
劫飛劫暗示兩位義弟也坐落,以緩劍拔弩張之局。然後雙手抱拳,團團一揖,道,“我不是唆教諸位弒師叛教,大逆不道。諸位都是江湖上的少俠,怎會作出這等事兒?只是諸位在派中,不知青城派近年來開罪了多少武林中人?諸位師尊‘吟哦五子’妄自尊大,將武壇變作了文壇,吟哦一番,多少武人早已看不順眼?只要諸位有大丈夫志氣,敢作敢為,不一定要弒師,只要將‘吟哦五子’逐出青城,青城一派,以你們幾個人為長,當然是‘青城派’的首腦了。如此非但不是欺師滅祖,而是創派傳宗了。這一來,豈止是‘俠少’名銜如探囊之物,並得各派歡心,要在‘振眉師牆’站住陣腳,也在所不難了。”
劫飛劫看着一個個為之動容的神情,笑了一笑,忽然凝肅着臉,一字一句地道:“十大門派,恨不得有人替他們減少幾個平起平坐的門派,你們的作法,正合他們之意,要不要成為一位驚世駭俗的大俠,就要看諸位有沒有那份勇氣,敢不敢擔當大事了。”
這時眾人都靜了下來,只有燭火舌細微的聲音,嗒嗒作響。關貧賤忽然想到一些事,靜悄悄地自袋裏掏出一枚細針,蘸了蘸酒菜,瞧瞧沒有變色,才放下心來。原來他這枚銀針,是死去母親所留下來的唯一貴重之物,關貧賤一直貼身放着,而今聽劫飛劫説這些,有恃無恐,怕他早在飯菜間下毒,所以便用銀針試了一試,知道並未下毒,心中覺得有些小人之心度人,便有些赧然。
只聽壽英乾咳了一聲,燭火又晃了晃。
然後徐鶴齡澀聲道:“這……劫老大所提的,並非無理……不過,這……嘛……這……”
忽“蓬”地一聲,桌面竟被敲下一角崩裂。牛重山大聲叱道:“徐鶴齡,你想幹嗎?!背叛師門的事,我牛重山可是殺頭也不幹!”
徐鶴齡想説的話被這一喝,可都吞了回去,説不出來。
劫飛劫拍手笑道:“好,好豪氣!就不知道有沒有更有勇氣的出來?”説罷目注徐虛懷。
徐虛懷臉色時陰時晴,忽然一笑道:“劫兄,這背祖忘家的事,現刻來談,似乎不當——咱們改個話題兒,另尋他法可好?”
劫飛劫臉上有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垂下了頭,才一瞬間,便又抬起了頭,大笑道:“好,好,是兄弟我説錯了話!罰!該罰!該罰!我先飲三大懷!”
説着仰脖子一口氣幹盡。眾人拍手喝彩,似又將適才的事忘記了。
吃喝了一會見,蓋勝豪忍不住問道:“如果不幹那……那事……咱們還有什麼可幹?”
這下大家又頓住了。劫飛劫隨即笑道:“有,有的。只不過要論聳人聽聞、受人注意,卻還不如適才那件……”瞥見關貧賤,牛重山兩人臉色又是一變,劫飛劫即道:“這江西一帶,即有事可為,這幾天諸位到了南昌,不可能一無所知?”
眾人猶疑了半晌,蓋勝豪道:“莫非是青雲譜那兒全村被山上盜賊威脅的事兒?”
劫飛劫大笑道:“小毛賊事情,救這些鄉野村民,救一萬個也沒名沒姓!”
秦焉橫、饒月半在一旁聽了,也是大笑,彷彿表示對此事簡直不屑一顧,壽英、徐氏兄弟等也都賠笑。
蓋勝豪懊惱道:“那究竟是什麼事兒?”
劫飛劫笑聲一斂,正色問道:“諸位有否聽過‘龐一霸’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