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漢霄、平一君乍聽關貧賤這句活,都怔了一怔,舍長房則以為這小子瘋了,照樣窮追猛打,但關貧賤在這一剎那,已採取了行動。
他撲過去。
冒大飆身形閃動,就像狂旗一般飄忽無定,關貧賤自然撲了一個空!
但關貧賤所要的就是撲空。
他撲了個空,冒大飆右掌雙腳,各逼住平一君、邵漢霄和舍長房三人,而左掌從詭異的角度,急劈關貧賤。
關貧賤撲空之後,冒大飆閃身迴避,衣袂帶風,他一手抓住了冒大飆的袍角,全力一撕,“帛裂”一聲,冒大飆身上紅袍,被他撕成兩片,但關貧賤背心,也吃了冒大飆一掌,飛了出去!
邵漢霄、平一君、舍長房都不明白關貧賤何必如此之傻,但就在冒大飆紅袍破裂之後,所發出來的壓力,也就大大減少。
原本剩下邵、平、舍三人聯手,勢難支持,只是冒大飆紅袍撕裂之後,那將敵人攻來之勢化為反攻之力的,反而施展不出來,就算要使用,也給三人瞧得一清二楚,先行迴避,三人這才省悟冒大飆身着紅袍的意義。
原來冒大飆外號“紅袍怪客”,自是他一直身着紅袍之故,從來他不知如何招搖撞騙,博得了活佛的稱號,更加身着紅袍袈裟,名正言順,事實上,冒大飆施用“偷天換日”魔功之際,對付如舍守碩之部下當綽綽有餘,身形不動,即將之反擊殺卻,但逢着平一君、邵漢霄之等好手,便非要借紅袍晃動的障眼法才使出“偷天換日”魔功不可了。
關貧踐之所以能瞧破,除了由於他對武功長於分析創構的天賦外,也曾因在田野上眼見冒大飆殺死二人身形紋風不動:要是“偷天換日”魔功真的練成,冒大飆儘可將各人之力擊回便行,而今又何必身形疾閃急晃,紅影漫天,他感到大有蹊蹺,故此深察下,果爾給他抓住了冒大飆這一套“偷天換日”魔功的竅門!
故此關貧賤雖然受傷倒地,但平一君、邵漢霄、舍長房三人,反而能將局勢扳回!
冒大飆這時看家本領一失,再也不敢大意,“偷天換日”功少了張紅袍,威力大減,但也仍不可輕視!
關貧賤稍稍歇停一下,揮劍又上,四個負傷的人,以邵漢霄負傷最重,平一君與舍長房次之,但平一君勝在內力綿厚,尚支撐得住,舍長房則精力過人,以體魄勝,受傷較輕的反而是關貧賤。
而冒大飆最忌的就是關貧賤。
他與“吟哦五子”,一霸一君江西之役,憑他們七人之能,合創了他,但始終沒有破得了他的紅袍,而今居然給一個後生小子撕破,心中怎不大恨!
交戰之中,冒大飆忽然腳步倒踩,好像踩着塊蕉皮一般向後一滑丈餘,卻又穩穩站住,獰笑道:“你別以為撕了我紅袍,就是破了我“偷天換日功”!
舍長房破口大罵道:“臭和尚!打兩下又嚼起舌根來,怎麼這般沒癮沒趣!”
冒大飆精光颯颯的雙眼望定他,問:“你叫舍長房?”
舍長房沒好氣道:“是!”
冒大飆雙目發出青森森的厲芒:“你外號叫‘神經刀客’?”
舍長房道:“是。”
冒大飆雙目深邃得似一口不見底的古井:“又叫‘神箭太保’,是不是?”
舍長房又應:“是。”
舍長房應了三聲“是”之後,呆如木雞。平一君和邵漢霄都覺得不對勁,平一君怒叱:“魔頭!你用什麼妖法?”
冒大飆雙目陰陰地望向他,問:“你想知道我用什麼武功制住舍長房,是不是?”
平一君不由自主地答:“是。”月色下,只見他呆如泥塑,臉容無喜無怒,好像沒有了意志生命的軀殼一般。
邵漢霄又驚又怒,喝道:“你……”
冒大飆牽動嘴角,臉上枯皺的肌肉也抖動了一下:“這就是我在蒙古學到更深一層的武功,你想不想知道叫什麼?”
邵漢霄不禁點頭,想説:“想……”但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意志,不容讓自己説出口來。這一抗拒之下,只覺有一種壓力,足可左右乾坤、排山倒海般的向他壓來,他自己猶如大海中一個泡沫,隨生隨滅,無助脆弱。邵漢霄近五十年來,幾曾遇到過這般的事!
他拼命咬着齒唇,不讓他那一句“想”説出來,就如他吃力地要把自己從污沙泥濘裏抽拔出來。
──一旦沉淪,永劫不復!
冒大飆雙眼綠光愈來愈盛,問:“既然想知,為何不問……”平一君、舍長房這時兩人嘴巴無力地張開,臉肌抽搐着,瞳孔散放,雙手無力下垂至膝,原來冒大飆所使出的,便是“偷天換日”魔功中由幻生魔的“紅袍障眼互擊法”再進一步:由心生魔的“懾心功”!
冒大飆“懾心功”先將滷直莽撞的舍長房制住,平一君在關心失防下,也着了道兒,剩下來冒大飆最忌亦最恨的便是關貧賤,他想先把重傷的邵漢霄懾伏然後再全力對付他,但這時關貧賤已查覺情形不妙,大聲説話,以圖擾亂冒大飆的魔功。
“冒大飆,你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漢,正門正派武功你不用,卻施這種鬼門道,還算什麼前輩名人!”
冒大飆完全不理他,只跟他説:“關貧賤,你在青城,如此不得志,何不投靠朝廷?朝廷高官厚祿,富貴榮華,包你享用不盡,你難道不想圖個功名快樂麼?”
兩人各説各話,互不相應,其實是內功定力的搏鬥,一個失神,就會引邪入魔,或反為敵趁,冒大飆的“懾心功”何等厲害,關貧賤雖然識破他的弱點,以聲相就,但冒大飆的“偷天換日”魔功修練深厚,憑關貧賤,任他諸方突破,都固若金湯,而反包圍了關貧賤。關貧賤這時,只稍一不發聲,就要為音所懾,心志全失。
關貧賤全憑一股志力和定力,在強峙着。
但他這一干擾,倒是救了邵漢霄。
邵漢霄知關貧賤發聲救自己,而身陷困境,平一君、舍長房二人又為魔聲所懾,心中大急,發劍疾攻冒大飆!
冒大飆這時已將關貧賤陷於懾心之力內,怎肯輕易放棄?他一面繼續説話,一面以空手與邵漢霄對招,但口中説話,全不因之紊亂。
“關貧賤,你年紀輕輕,大有前程,何必跟青城派的人鬼混?你説對不對?”
“關貧賤,你武藝超羣,出類拔萃,不如拜我為師,我使你名揚天下,好不好?”
“關貧賤,你放眼看看,青城派死的死,傷的傷,已七零八落,何必也跟着枉送性命?是不是?”
這些問題話語只要關貧賤答上一聲:“是”、“想”、”好”,即刻意志沮懈,心魄為他所懾。關貧賤功力本遠不及冒大飆,眼看要支持不住,但因冒大飆提到青城死傷零落,反而一醒,心感青城種種慘事,將唇咬出了血,硬挺下去。
邵漢霄卻在一旁,怒嘯出劍,猛攻冒大飆,圖分其心,使他不能進行“偷天換日懾心功”。
冒大飆一面接招,一面分神説話,而且雙目一直注視關貧賤,卻仍將邵漢霄的攻擊一一化解。
關貧賤到了最後,已無法抗拒懾心壓力,説出任何一句有條理的話,只拼命張大了口,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咦”、“哦”、“啊”、“噢”、“哇”、“叩”、“呵”、“嘎”來抗擾及減輕冒大飆魔音懾心的壓力。
但他一雙眼神,已被冒大飆雙目綠芒幽深地吸進了古井內一般,無法自拔。
邵漢霄瞧得大急,拼力搶攻,無奈受傷過重,力不從心,只聽冒大飆繼續問道:“關貧賤,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敢情未親近過女色了,官府裏,有的是美人兒,任你挑選,供你享樂,你説怎樣?”
關貧賤滿頭大汗,呼喝出來的聲音愈來愈低沉,直似喉結裏咕噥出來的一聲半息而已。
冒大飆又道:“關貧賤,青城派已敗落到一塌糊塗,你不想振興嗎?要重振青城聲威,就要投靠朝廷,你想不想使青城在武林中一峯獨聳?”
邵漢霄答:“想。”這聲一出,局勢立變!
原來冒大飆正對關貧賤施“偷天換日懾心功”,每一句問語,只要回答一聲,立時所制於心,自然而然聽從禁制者一切指揮。冒大飆聽問,無非是誘關貧賤動心回答,卻不知關貧踐對名利看得很淡,所以還能抵受得住。
而邵漢霄就不同了。
他是青城派的首腦。年輕時得見曾太師祖千手劍猿,託以復興青城重任,但青城派一蹶不振,每況愈下,他將派務交予二師弟,苦練劍法,為的也是先在武功修為上能使青城大放異彩,而今“吟哦五子”一叛三死,只剩下了重傷的自己,心中悲苦,可想而知。
冒大飆最後一番話裏,問的正是他所要的。冒大飆雖注力在懾關貧賤之心,但懾心功威力籠罩於他對敵的所有人身上,邵漢霄一失口,應了這一句。
這一聲答話,令邵漢霄攻勢立止,失魂落魄。
這一聲答話,也使關貧賤如遭雷殛,不禁失聲呼出:“大師伯你──”
冒大飆雙目綠光立長,全力盯視關貧賤,即問:“你想不想你大師伯沒有事?”
關貧賤不加思索,大聲道:“想。”
此聲一出,“當”地一聲,長劍已握不住,嗆然落地。
冒大飆繼續問:“我聽我兒子説你有個老父,在青城山下做牛做馬,你想不想他生活過得好,以享天年?”這幾句話正問中了關貧賤最關心和最擔心的,一時淚如雨下,悲聲道:“想……”語言顫哆不已。
冒大飆目中寒光暴長,道:“想?想有什麼用?只要你死了,他老人家自然就快樂啦。”
關貧賤喃喃地道:“我死了,他老人家就快樂……”
冒大飆的聲音越來越蒼老:“是啊,只要你拾起地上的劍,往心口一插,他老人家就會高興了……”
關貧賤重複道:“只要……我把劍……往心口……”語音大澀,眼皮子不住翻動,眼珠上升,眼白突露,顯然一絲神智還作最後掙扎。
冒大飆補充道:“對,往心口──一插──!”
關貧賤喘氣漸重:“一插……”
冒大飆啞聲道:“對”。“懾心功”所耗費的功力至巨,他自己也幾乎支持不住。
關貧賤緩緩蹲下,拾起地上的劍。
邵漢霄大喝道:“不可:“他僅答應了一句冒大飆的問話,心神雖為之所懾制,但冒大飆全力對付關貧賤,並未進一步懾伏他,所以他恢復得比較快!
邵雙霄一聲大喝,關貧賤便停止了動作,冒大飆的怪濁聲音,也被阻了一阻。
邵漢霄挺劍而上。
冒大飆忽然傳了一種聲調,幽悽如陰風,似這白茫茫的月色中地底下傳來一般!
“大師兄,大師兄……”
邵漢霄一聽,動作又緩慢了下來。
只聽那聲音又呼道:“……我死得好慘啊,大師兄……”
邵漢霄整個人都呆在月色中,似被月乳所凝結住了一般,顫聲道:“你……你……”
冒大飆這時臉色也如白紙一般,“偷天換日”最高層施法“懾心功”中,是甚耗費心神真元的技法,只聽他撮唇作嘯道:“……大師兄……我是文師弟……你是大師兄……嗎……”
邵漢霄眼角湧出了淚,怔怔地看着地上文徵常的屍首,説了一聲:“是!”這一聲一出,他整個人搖搖欲墜,彷彿只要一陣風颳來,他整個人就會被吹走一般,迄此已完全被冒大飆所制。
冒大飆斷斷續續地道:“……大師兄……你要找我嗎……”
邵漢霄呆呆地點頭。
冒大飆全身也在顫動着:“……大師兄……你只要將手中的劍……往脖子上抹……立刻就可以與我見面了──”
邵漢霄怔怔地橫舉起了劍。
冒大飆目中陰火愈來愈冰寒:“……對了……就這樣一抹……很快,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了……”
邵漢霄這時把劍貼在了脖子上。
關貧賤、平一君、舍長房三人,正奮力掙扎,企圖掙脱“懾心功”的無形禁制,赴援邵漢霄。
但是冒大飆的“偷天換日懾心功”,已侵入他們體內,如無外力,是極難得脱,只有越溺越深的了。
冒大飆見狀,已縱控大局,便陰陰地改換一種聲調:“……如今……平家莊將成一堆殘垣……天下英雄也認定你關貧賤賣友求榮,背信棄義……平一君、舍長房、關貧賤,你們三人,生還有何歡呢?不如死了好……青城派已精英盡失,回天乏術了。邵漢霄……你身為青城派當今掌門,也就該橫劍自刎了……”
説到這裏,眾人心境已全被冒大飆懾制,邵漢霄的劍擱在頸皮上,已滲出了血絲,關貧賤也把劍尖對着自己的心口,漸漸沒入,平一君和舍長房,也各自兜刀回槍,指向自己的要害……
冒大飆臉色慘白,那是因為他長久使用“偷天換日懾心功”過分耗力之故:“……你們幾人,還不去死?……當年七人圍攻我,今日只剩二人,你們還下去見黃泉道上的老朋友去?……憑你們兩個身受重傷的老不死……到得頭來,還是要死的……”
就在這時,冒大飆忽聽冒飛劫大叫道,“爹小心──”
冒大飆精神一渙,背心一疼,他全力一挪,“突”地肩穴內側凸露出一截劍尖來!
冒大飆驟燃受創,但反應絲毫不慢,反手一掌,將背後的人擊飛出去!
那人被擊得飛起,冒大飆的身子,也似被吸着一般,向後貼追而去,那人“砰”地撞在一棵枯枝上,身形一頓,“砰”地冒大飆再次擊中他第二掌。
冒大飆還想擊第三掌,但真氣不繼,萎然落下。
那人也背脊順着樹幹滑落下來。
冒大飆這一分神,“偷天換日懾心功”便被衝破障得,平一君、舍長房、關貧賤、邵漢霄先後都震醒過來。眾人見自己的兵器正向着自己,不禁心道:好險!卻見在樹幹下奄奄一息的偷襲者,原來是“尚書一劍”魏消閒!
只聽魏消閒喘息道:“……青城派……共有三個身負重傷的人……當日七大高手,還有三個老不死……不是兩個……”
魏消閒所説非常明顯:現下場中,青城派還活着的傷者,除邵漢霄和關貧賤之外,還有他。而當日圍攻紅袍老怪的五子一君一霸七人中,還剩下平一君、邵漢霄和他三人。
邵漢霄趨前攙扶,悲聲道:“二師弟,你……”
冒大飆“懾心功”被破,背受重傷,正圖恢復,全力運氣,正好樂得讓眾人注目到魏消閒身上去。而冒飛劫跟舍守碩,武功相若,誰也沒勝得了誰,所以冒飛劫見魏消閒在要緊關頭大偷襲,也只能提氣叫了半句,而未能過去解他父親之危。
狹谷中的拼殺之聲,漸漸消沉,似有了結局。
魏消閒苦笑道:“大師兄……您……您還叫我師……弟……?”
邵漢霄見他目光散亂,心如刀割,點頭悲聲道:“二師弟,你不能死,‘吟哦五子’,只剩下了我和你……”
魏消閒搖首苦笑,嘴角大量滲出了鮮血:“大師兄……我對不起你……”
只聽冒大飆這時忍不住喘息、抑不住憤怒,叱問:“魏消閒,你這個又當巫婆又做鬼的傢伙,你是我們到青城的卧底,卻在這個當口兒.背後刺我一劍,你……”
魏消閒一面笑一面咯着血:“我是青城人,死做青城鬼。你們也沒把我當作人……我身上的傷,就是你的好兒子、好徒兒給的……我橫是賠命,豎也是白死,倒是大師兄,顧惜我這條命,這時候還擋了一記要我命的槍……我不幫他,還幫誰?咱們是張飛找李逵,黑對黑,你怨不得我,我怨不得你……”
冒大飆禁不住氣得臉上肌肉猛抖,“去你媽的!”
他好不容易才制住四人心魄,卻讓魏消閒破壞,功虧一蕢,還受了重傷。
魏消閒微微笑道:“快二十年了,還能刺着你一劍,我很高興……十九年前,我們吟哦五子,還沒有老,還是俠少的時候,跟你那一場……”聲至此忽絕!
邵漢霄只見魏消閒臉上,還帶了個淡淡的笑容,但一探他鼻孔,已經沒了呼吸,才知他已然氣絕。
邵漢霄低喚了一聲:“師弟。”伸手替他掩蓋了眼睛,緩緩回過頭去,望向冒大飆:冒大飆猛一聚力,嗖地一聲,竟將劍自背後倒逼了出來,落在丈外。
眾人見冒大飆重創之下仍有如此駭人功力,不禁變色。
冒大飆伸手點了自己身上幾處穴道止住傷口急湧之血,冷冷地道:“好了,所有的暗算過了,我們五個人,無一不重傷,正好來好好算筆總帳吧!”
舍長房第一個就憋不住,掄刀虎吼着衝上前去。
這一聲惡鬥,無疑比剛才的廝拼更驚險萬狀。
冒大飆的“愉天換日懾心功”,全已被破,四人激鬥他一個,他也真有過人絕技,憑一雙肉掌,佔盡了上風。
如果平一君、邵漢霄、舍長房、關貧賤都沒有受傷,或者,傷沒有那麼重的話,冒大飆就絕對討不了好。
但四人的傷,絕不比冒大飆輕。
這一場力拼下來,翻翻滾滾,關貧賤的“神手拍蚊”,因冒大飆特別防他,而且關貧賤受傷之後出手還不如平時靈便,也根本不能得手。
舍長房冒進冒攻,最先遭殃,被冒大飆一腳踢了出去,緊接下來,冒大飆化作漫天掌影,立意要將最難應付的關貧賤先斃於掌下。
這漫天掌影蓋下來,幾乎無地可避,邵漢霄不禁大呼道:“‘踏雪尋梅’!快用‘踏雪尋梅’!”“踏雪尋梅”是青城劍法第三十式,專用來破第二十九式“落花飛雪”的,而冒大飆這一擊攻勢,效力幾與“落花飛雪”一般。
但這時關貧賤已受內傷,血氣浮動,怎還使得出這一招青城劍法中“踏雪尋梅”温良有致、足不陷雪的意境來?性命攸關之下,關貧賤靈機一動,乍想起那一招“彎弓劈掛”來,順手就使上了。
這一招原來是青城派中極粗淺的入門功夫,是一個彎足倒掛沖天拳,過去破對方來勢,在關貧賤看來,跟“踏雪尋梅”效用完全一樣,反得其快、捷、威、猛之利,但招式粗魯,甚不文雅,昔日關貧賤無意中説出這招來破大師兄牛重山對二師兄蓋勝豪的招式,卻被師父楊滄浪嘲罵了着着實實的一頓,使他再也不敢多費思索。這下生死關頭,不覺間使用上。
“砰”地一聲,冒大飆招式被關貧賤弓步沉蹄闖破,下頷中了一拳,打得上身在後一仰。
關貧賤沒料擊中,怔了一怔,腦中閃過了師父當時見他不用優雅的“踏雪尋梅”而用莽拙的“彎弓劈掛”時用煙桿子“篤篤篤”敲着他頭頂罵的話:“……你以為自創奇招,好了不起了是不是?……”他那時沒敢分辯那不是他創的招式,而是青城派最基本的招套……
他這樣呆了一呆,冒大飆是什麼人,下頷雖已被擊碎,雙掌卻是陡然衝擊而出!
這兩掌,已用了他全身之力,而且貫注以“偷天換日魔功”的大威力!
其實冒大飆本也沒那麼容易被關貧賤一拳兜頜擊中,最主要原因,是他曾在十九年前,與青城派“吟哦五子”交過手,知道他們屢用“踏雪尋梅”這一招來破他的“腥風血雨”,因為“腥風血雨”這一招跟青城派的“落花飛雪”酷似,而魏消閒暗中歸附朝廷,在青城卧底,自是受他所命,更從他那兒得知,青城派確是慣用此招,武功越高者越用得自如,大概是因這招又好看又厲害之故吧,魏消閒那時還忠心巴結他以圖高升,沒理由騙他。
所以他故意用上了這招,只要關貧賤一使“踏雪尋梅”此式,他立刻有隱伏的七八着殺手,將之格斃,他見關貧賤武功直追“吟哦五子”,在青城派中自是一流高手之列,當無置疑,定必會使這招,卻不料關貧賤的武功,自習多,受訓少,多自創奇招,別具一格,冒大飆這次失算,反為敵手所趁。
關貧賤是雖直而不鈍、勇而不莽、剛而不厲、樸而不愚的人,所以他悟心高、記心強、苦功肯下苦肯吃,可惜他並非機靈變通之人,是以擊中了冒大飆,反而愣了一楞,想起師父罵他的話,高手交戰,怎容遲緩?“砰砰”二響,冒大飆的雙掌,也擊在他的胸膛上!
關貧賤中掌,肋骨也打折了兩根,“哇”地倒飛出去;要不是冒大飆受創在先,這兩掌就會要了關貧賤的命!
邵漢霄、平一君齊叫追:“小賤!”“關少俠!”兩人一槍一劍,齊刺向冒大飆。
冒大飆左胸重創,下頷又幾被擊碎,這一槍一劍他已無法避得過去,邵漢霄、平一君忽聽到叫聲:“掌門師伯!平君前輩!”
邵漢霄關貧賤安危,並道:“怎麼啦你……”
平一君也對關貧賤殊為好感,呼道:“你歇着,讓我們來……”
話來説完,兩人只覺目眩頭暈,根本無法控制。
一槍一劍,明明已刺到冒大飆胸腹之上,忽然一錯,似一塊圓冰溜在水裏的鯊魚背上一般,滑了開去,槍尖、劍鋒在冒大飆胸膛、腹腔劃了二道濺血的傷口,但是兩人的槍和劍,仍無法制止地伸戳過去!
“噗”、“哧二聲,槍刺人邵漢霄心口,劍刺入平一君腹中。
冒大飆竟就在一剎那間,仍施用“偷天換日懾心功”,假冒關貧賤的哀呼,在交手的驚心動魄和關心的情懷激盪中,平一君、邵漢霄都回應了,這回應擊碎了他們的戰鬥力。
這一槍一劍,再度重創了冒大飆。
只是平一君的槍,殺了邵漢霄:邵漢霄的劍,也使平一君斃命。
兩人身體上各嵌着槍和劍,臉上表情也不知是笑、是哭,冒大飆卻在槍劍之間。
手刃此二強敵,冒大飆應該要笑。
可是冒大飆並沒有笑,也沒有一絲絲得意的神情。因為他站得最近,看清楚了兩人的臉容。
他殺過無數的人,可是這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才叫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