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陳良一直是笑語連天。蘇三也興高采烈。只有臭嘎子沉着臉,誰也不理。
眼見天色已經黑透了,陳良還沒有下馬的意思。
“喂,你是想累死我的馬啊。”蘇三不高興了。
臭嘎子氣憤憤地道:“人家老婆都讓給你了,你還心疼這幾匹破馬。”
蘇三一梗脖子:“人是人,馬是馬。”
臭嘎子狠狠一挾馬肚子:“老子偏要累死這匹馬,你又能怎樣。”
蘇三知道,跟臭嘎子鬥脾氣,只有自己倒黴,只好叫陳良:“陳良,不急着趕路,明天中午準到海寧。”
陳良回頭一笑:“再走一段路,就到‘老白客棧’了。”
蘇三一怔:“老天,你是找死啊。”
臭嘎子一瞪眼:“馬老白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老子偏要住老白客棧。”
蘇三無奈地道:“好好好,住就住,待成了人家刀下之鬼,叫娘都來不及了。”
臭嘎子只冷冷一哼:“老子願成刀下之鬼,也不會去奪人之妻。”
蘇三正要發火,陳良回頭笑道:“臭嘎子的話不對,她可不是我妻子。”
臭嘎子憋得綠了臉:“打完東洋人之後,我左右軍從此與你們再不相干了。從此大家各走各的道。蘇小子,若是你日後犯在我手上,可別怪我左右軍不夠意思,咱是個粗人,只會説粗話,左右軍若是返悔,天……”
蘇三一掌拍了過去:“你胡説八道什麼。”
臭嘎子嗷地一吼,左手也遞了出去。
“住手。”陳良一聲怒吼,兩個都住了手。
“大敵當前,你們還有心思窩裏鬥。”陳良氣瘋了。
臭嘎子狠狠地瞪了蘇三一眼:“好吧,暫且饒了你,日後有你好看的。”
“趕快趕路。”陳良只覺得心中絞痛不已。
並不是因為蘇三的請求,陳良想。
只是因為好端端的三個朋友,竟然會弄成這個地步!陳良走進客棧,金刀大馬地一坐:
“馬老白呢,叫他出來。”
小二本就看他不順眼見他這麼大模大樣的,氣就更不順,説出話來也扎人得很:“我們老闆不見外人。”
陳良一瞪眼:“是你説的。”
小二也不含糊:“是我説的又怎樣。”
陳良晃晃拳頭:“看見這個沒有。”
老白客棧的夥計,武功都是相當出色的。小二自然不屑了,“不過是兩個肉饅頭而已。”
陳良冷笑:“兩個肉饅頭?是嗎?”
小二也冷笑:“當然是,而且很軟活,很喧騰……”
眼睛一花,“啪”地一聲大響,小二眼前一黑,仰天摔了出去。
臭嘎子兩手叉腰,冷冷道:“看來你是不打不成個人樣子。”
他嘴裏在罵小二,眼睛卻瞪着蘇三,蘇三笑眯眯地不理他。
小二被打了,老白客棧的人竟被打了,這還了得!十幾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在老白客棧撒過野的。
十幾個夥計頓時湧了出來:“狗雜種,敢太歲頭上動土。”
“誰打的誰打的。”
“剁了這三個小子。”
陳良大吼一聲:“叫馬老白出來。”
“打。”十幾個夥計可不聽這套,一湧而上。
一陣哎喲倒地聲,十幾個夥計片刻之間,全部都被打倒了。
陳良和蘇三隻出手點倒了六個,其餘八九個都是臭嘎子打的,很重很重。
一聲輕咳,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箇中年病夫,形容萎瑣,面色臘黃,右手還捏着一塊手帕捂住嘴,時不時咳一聲。
“是誰打的。”聲音不高而且沙啞。
“老子打的。”臭嘎子忍不住火往上衝。明明只有三個人好好立着,他還裝模作樣地問是誰打的,這不是明擺着噁心人嗎?
臭嘎子最煩假惺惺的人。
“你是馬老白。”陳良在微笑。
他的確是馬老白。
在這麼樣一個場面中,能這麼沉着,這麼有氣派站着説話的,當然只可能是客棧主人馬老白。
“三位是什麼人?我這些夥計什麼地方得罪了三位?”馬老白反問道。
“你是不是馬老白?問你呢?”臭嘎子拳頭捏得吱吱響。
“你們又是什麼人?敢如此無禮?”馬老白的聲音仍是陰死陽活的。他外號叫“陰死陽活”,簡直半分不差。
“陳良,蘇三,左右軍。”陳良三個人自報了姓名。
陳良面帶微笑,沉穩有禮,聲音也很清亮;蘇三一臉諷刺,自報姓名時聲音也是油腔滑調的。只有臭嘎子報名如放炮仗,橫着就出去了。
馬老白麪上變色,退了一步:“失敬失敬,原來是三位齊到了,真是蓬壁生輝。請進請進。”
馬老白是個識相的人。
地上倒着的十幾個夥計就證明了這三人的身份,方才的事,馬老白可是都看見了。
蘇三指指地上的夥計:“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他自己打的,反問別人是怎麼回事。
馬老白忙道:“這些雜種開罪了各位,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臭嘎子看不慣獻媚的人。他簡直連馬老白的一根毫毛都看不起了。
陳良微微一笑:“我們來這裏,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兒。”
馬老白忙點頭哈腰:“是是,馬某若能幫忙,一定盡力。”
臭嘎子呸了一聲:“我要去睡了。”
他蹬蹬噔上樓去了。馬老白忙叫過一名剛爬起來的夥計:“去,領左大爺進房歇息。”
蘇三也伸了個懶腰:“陳良,你有事跟馬老闆説,我先睡了。明日還要趕路呢。”
他也上樓去了。
陳良被請進了後院。請進了客廳,請上了客座。
“陳兄有話但講。”馬老白覺得蘇三太奸,臭嘎子太楞,只有陳良笑眯眯的,顯然是個領頭的。
但馬老白並沒有認為陳良好打交道。
一個能管住蘇三和臭嘎子的人,絕對不好打交道。
但馬老白還是願意和陳良打交道。馬老白已經不年輕了,他需要別人的尊敬,他喜歡平穩沉靜地和別人打交道。
平穩和沉靜,難道不是一種尊嚴嗎?
“我想請馬老闆出一次手。”陳良啜了一口清茶。
“出手。”馬老白楞住了。
“不錯。”
“莫非陳兄自己不便出手麼。”馬老白推心置腹地道。
“不是,只是少人手。”
“殺什麼人。”馬老白放心了。殺人對他來説,太輕鬆了。
“東洋人。”
“海寧那幾個。”
“正是。”
馬老白苦了臉:“可……”
陳良冷冷一笑:“你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