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絲倫道:“四位長老,我們這一次出擊清兵,憑藉天山險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可是清兵人數比我們要多三倍,四位有何破敵之策?”一個族長説道:“郡主,我們全是一勇之夫,只會打仗,哪有什麼計謀,全憑郡主指揮調度便了!”孟絲倫笑了一笑,説道:“那麼我不客氣了,現在是下雪的天時,各位有過在雪地裏挖掘陷阱,捕捉野獸的經驗嗎?”四個族長聽了為之一愕,韃弓郡主傳喚他們到來,不是商量破敵大計,竟然説這些無關痛癢的事!一個比較年青的族長恍然若有所悟,笑道:“郡主,在下雪的時候,野獸一定躲在洞裏不出來,可是雪止天晴之後,野獸便出來找東西吃!有些入在野獸必經之路挖下陷阱,上面鋪了浮土積雪,再用一頭活羊或是小鹿,縛在陷阱旁邊,野獸因為肚餓,一見了可以到口的食物,立即向前一撲,咕咯,它便掉入陷阱裏去了……”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説下去,孟絲倫截住他的話頭道:“夠了,這是一個譬喻,現在是下雪的天時,清兵好比野獸,他在下雪時候當然按兵不動,可是雪天晴之後,便出來找尋食物了,我們就假借這一座天山來做陷阱,用獵物引他來,叫他自己跌落陷阱裏,那麼撲通一聲,我們便可以捉着野獸了!”金弓郡主説到這裏,不由引起一陣大笑!
史存明伏在山坡上,聽得清楚,心裏暗暗佩服,想不到回疆裏面,也有這樣指揮若定的將才,並且還是女子,金弓郡主這個名頭,真個是名不虛傳了,孟絲倫又繼續説下去道:“不過滿清的徵西將軍兆惠,也是一個將才,用普通的埋伏計來誘他,他必然不上鈎,而且清兵人數有四五萬之多,要想一下子圍困住他,也不容易,我們索性在天山北麓的平原上,佈下陷阱!”史存明暗里納罕,他雖然不懂得用兵之法,可是包圍殲滅敵人,多半是在懸崖之下,狹谷之中,哪有在平地上圍困敵人的?四個族長也現出詫異神色來,那老年族長期期艾艾的問道:“郡主,我們在平原上挖掘一個可以坑陷幾萬人的陷餅嗎?這個工程十分浩大,眼前我們這一點兒人力拿去挖掘,恐怕也不能夠呀?”孟絲淪笑道:“非也,我不過是打個譬喻罷了,天山以北的地理形勢,我很清楚,每逢大雪後三兩天,必定雪崩,我決定給他來一個水火夾攻,你們知道我們駝隊背的口袋,裏面藏着什麼東西嗎?”那年青的族長説道:“聽説郡主向邊界上的老毛子買了一些貴重物品,敢情是這些東西了!”
老毛子就是俄國人,由清朝初年起,俄人陸續蠶食我國東北西北邊陲的土地,關東三省和新疆一帶的土著牧民,個個都把俄國人叫做老毛子,這一點史存明也知道,只聽孟絲倫嬌笑了一聲道:“當然啦,我老早預料到滿洲韃子始終有一天侵犯回疆,所以向老毛子買下這些物品,這次駱駝隊搬運的四百包東西,三百包是烈性火藥,一百包是銅鐵破片!”史存明心中暗想:銅鐵破片有什麼用處?金弓郡主再説下去道:“那三百包火藥是我準備用來火葬滿洲韃子的,那些銅鐵片用處更大,因為正反面都有倒立的鐵刺,如果撒在雪地上面,用浮雪遮蓋了,滿洲韃子的騎兵一騎上去,馬上上當!準保叫他人馬仆地哩!”史存明聽到這裏,方才明白,不由吐了一吐舌頭,孟絲倫拿起一根撥火用的鐵叉來,在雪上劃了一幅天山草圖,説道:“你們明白了,我的作戰計劃是趁大雪霽上的時候,先派兩小隊騎兵向滿清韃子挑戰,引清兵大隊人馬殺過來,然後引到這一處山陽,咱們在這裏預先挖掘一百幾十丈長的土溝,把火藥埋好了,裝了藥線,再在土溝上扎些空營,散佈一些糧草輜重,滿清兵一見必定來搶奪,我們把藥引點着,一陣連環霹靂爆炸,滿清的騎兵一定向這方面逃,咱們在這裏伏下了刺馬蹄用的銅鐵碎片,清兵一到這裏,必定人仰馬翻,那時候這一帶雪山也崩倒了,韃子還能夠生還嗎?”孟絲倫把作戰方針大略説出來,四個族長拍手笑道:“郡主真是神機妙算,今回俺們一定打勝仗了!”
孟絲倫被族長這樣的一讚揚,不禁面有得色,她口頭上仍然謙虛説道:“哪裏後來,要打勝仗,還得要靠大家努力,今天休息一晚,明日清早起來,咱先撥四千名弟兄去挖掘土溝,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萬一風聲泄漏,被清兵知道了,就要弄巧反拙,知道沒有?”四個族長唯唯諾諾,孟絲倫又吩咐了一會行軍佈陣的事,方才叫他們返回營帳裏安歇。
再説史存明伏在山坡巨石後面,把孟絲倫的作戰計劃,聽得一清二楚,他暗想回疆裏面,有這樣的奇才女子,真是意想不到!他過去一年來跟牧羊女伊麗娜來往,不過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於看待,從來沒有想到情愛這一方面,可是今天看見了孟絲倫,不知怎的,只見她一舉一動、一談一吐,對於自己都充滿了無限的魅力,換句話説,史存明已經踏入情網的邊緣了,他怔怔的呆了一陣,忽然覺得頸際發涼,史存明抬頭一看,原來空中又下起雪來,自己的手足也覺得僵冷,他忽然想起自己真個是呆子,天色已經不早,所有維族戰士完全睡着覺了!自己難道要在雪地上伏它一夜嗎?不如找個地方過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史存明正要由石後現身出來,冷不防聽見左邊不遠地方一個口音説道:“咦!那些回子已經到達天山,在這裹紮下營盤了!”
史存明吃了一驚,連忙伏倒身子,扭頭看時,眼裏看不着什麼,耳朵卻聽出一陣細微的響聲,他知道附近有人蛇行鶴伏,匍匐行進,連忙屏住了氣,過了不一會,左邊果然現出兩個黑影來,這兩個黑影全是皮衣皮褲,頭上戴着蒙面,外面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舉止十分嬌捷,腰間鼓卜卜的,似乎還帶着兵器,只聽左邊那個蒙面人道:“老吳,那一座插羽旌的帳篷,一定是回兵主將的帳幕了,不知道帶兵的是哪一個人哩!”
另外一個蒙面人冷笑道:“回疆不毛之地,哪有什麼出色人物?大小和卓木全是酒囊飯桶,聽説小和卓木有一個胞妹,名叫什麼金弓郡主,用兵如神,是回疆的花木蘭,我猜九成是她帶兵呢!”先前的蒙面客哦一聲道:“怪道昨天大將軍召見了那個嚮導之後,滿面笑容,事後據那個嚮導説,小和卓木妹於不但智勇雙全,而且貌美如花,大將軍是英雄,英雄當然愛美人了,哈哈,我們今天橫豎來到,何不去看看,如果真正是個雌兒,你我兩個人身上都帶了五鼓返魂香,索性來一套崑崙奴夜盜紅絹的把戲,將她偷了出來,帶回去獻給兆惠大將軍,真是奇功一件,哈哈!”那姓吳的蒙面人道:“要夜盜紅絹嗎?沒有那麼容易吧,老李廢話少説,兆惠大將軍派我們到天山來,就是刺探回子軍情,他們一共有多少兵馬?帶兵主將是誰,主力部隊佈置在哪裏,今天晚上探清楚了,回去覆命!”他的同伴説道:“這有何難?回子必定有站崗哨兵,我們擒他一個拷間,便不難逼出口供了!”這兩個夜行刺管説到這裏,各自把身子一伏,展開草上飛輕功,由史存明埋伏的山坡下,一溜煙的過去!
這兩個夜行刺管到底是什麼人?原來他們是兆惠大將軍身邊的衞上,一個叫海馬吳青,一個叫黑牛李洪,他們出身全是陝甘有名飛賊,不但本領高強,而且輕功出眾,真個有日走千家,夜盜百户的奇技,後來兆惠將軍把他門招安,做了自己身邊衞士,這次兆惠奉了高宗皇帝詔命,證討回疆,大軍開到天山之下,便遇着了漫空飛雪,兵士個個呵氣成冰,難受苦寒,只好暫時按兵不前,不過兆惠也是個十分精細的人,知道天山是回疆第一重險阻,大小和卓木酋長必定結集重兵在這裏,堵截清軍必經之路,所以派李洪吳青到天山來,刺探回兵佈置,哪知道他們無巧不巧,和史存明遇個正着,史存明看見他們,李吳卻是惜然不覺,少年英雄聽見了這兩個鷹犬滿口輕薄,不禁無明火燃起來,史存明心中暗想,自己跟着師傅學了許多武藝,今日正好及鋒而試,拿這兩個鷹犬試手,少年英雄主意既定,悄沒聲息的由山石後現身出來,半蹲半伏,跟在吳李兩人背後,只見他兩個在暗雲掩映之下,一溜煙上了面前的高崗,這崗頂上站了兩個維族哨兵,腰佩長刀,背對背的站着。
居高臨下俯望,吳青十分刁滑,他附着李洪耳邊説了幾句話,兩個一左一有的分開來,海馬吳青摸出一塊飛蝗石來,向這兩個維人身邊一拋,石於咕嚕嚕的滾落他們的腳下,兩維人嚇了一跳,連忙拔刀跑下來,察看究竟,吳李兩人等他走到山崗一半,出其不意,雙雙把身一縱,向這兩名維族戰士撲去!
這一下有心暗算無心,而且吳李兩人都是清軍衞士裏出色的人物,當然撲個正着,他兩個展開擒拿手法,向維人的咽喉一扣,再用拳頭向腦門重力一擊,維人本來跟蒙古人一樣,自幼練習摔跤之術,絕不容易一下把他打倒,可是李吳二人出其不意,搶了先機,先用手臂一夾咽喉,使他叫喊不出聲來,然後當頭一擊,把這兩個維人打得天旋地轉,馬上暈了過去!
兩侍衞打暈了維人,更不怠慢,把他們由地上扶起來,挾在肋下,正要拖到距離兵營遠一點的地方拷問,哪知道史存明已經忍耐不住了!他一個飛身由暗裏撲出來,斷虹劍寒光一閃,噌聲出鞘,手起一劍,“順手推舟”,向海馬吳青左肩刺去,可是他仍然守着規矩,不肯暗襲,在發出劍招的同時,喝了一聲:“狗賊看招!”吳青驀然警覺,立即把挾着的維人向地上一拋,接着身軀一矮,用個“梅花落地”身法,向旁邊一閃,陀螺似的轉了開去,旋轉中拔刀出鞘,回身一刀,用“倒打金鐘”,向史存明雙腳砍去,那邊黑牛李洪也把俘虜擲在地上伸手向腰一按,抖出十三節鋼鞭來向史存明攔腰直撇,好一個史存明,不慌不忙,“蝦遊戲水”劍隨身走,上面一扭,下身一晃,便自閃開了刀鞭,把手中劍一緊,三個人影走馬燈般亂轉,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敗!
史存明這套飛劍是智禪上人由武當兩儀劍裏變化出來,比兩儀劍還要繁複,共有七十二手變化,他這套劍已經練到相當火候,以一敵二,居然把兩個清營好手殺得守多攻少,連氣也喘不過來,再鬥半晌,兩個打暈在地的維族戰士醒來,一面高聲大喊,一面拔出長刀,猛向交戰三人直衝過去,因為這兩個維人被打暈之時,看不清敵人的廬山面目,不知道史存明和吳青李洪二人,哪個是敵,哪個是友?衝上來舉刀亂砍,吳李兩人卻是刁滑,互相打個呼哨,虛晃一招,奪路奔逃,史存明卻用維語叱喝:“奸細往哪裏跑!”騰身一縱,如大鳥掠空,竄過兩個維人頭頂,向吳李二人追去,海馬吳青突然翻身掉臂,嗤嗤幾響,打出一套三支喪門釘來,向史存明射去,史存明雙腳還未着地,他以為對方一定難以閃避,哪知史存明自小跟着智禪上人居住在阿特朗瑪峯,經過上人易筋洗髓的磨練,身法輕盈異常,而且峨嵋派的本領,着重輕功縱跳,飛騰閃撲,海馬吳青這三支喪門釘飛來,正合史存明的脾胃,他在空中一側,凌空一翻,斷虹劍光閃處,一個“飛鳥投林”,叮叮叮的三響,將三支喂毒釘打落雪上,史存明劍光挽處,連人帶劍向這滿清衞士的背心刺去!
吳青估不到敵人空中格落暗器之後,還可以進身飛刺自己,不禁心膽俱寒,連忙用地堂功着地一捲,正要使用“懶驢打滾”的身法,直滾開去,哪知史存明的劍招很快,臨到刺落時候,寶劍向外一圈一掃,這下叫做“鐵鎖沉江”,吳青猛覺後背嗤一響,火辣辣的刺痛,原來他右半身齊肩以下,被史存明劍尖一劃,數層衣服全被刺破,鮮血順着劍鋒淌了出來,疼得哎呀一叫,撒手拋刀,幾個維族戰士跑過來,將他橫拖倒拽的生擒了去,黑牛李洪眼見同伴被擒,不禁大驚失色,可是他也是泥菩薩自身難保,哪裏還敢救人?恨爹孃少生兩條腿,飛也似的逃去,史存明指揮維兵綁往吳青,再去追趕李洪,他已經跑得沒影無蹤!維族戰士只好把吳青押進營地,史存明呢?不用説也跟在維人背後,一同進了金弓郡主的中軍帳!
盂絲倫聽説有奸細刺探軍情,被自己人擒獲了一名,捉拿奸細的還是漢人,哪裏還敢怠慢,立即升帳。
她看見維族戰士簇擁着兩人進來,一個是史存明,也即是擒拿奸細的人,劍眉虎目,英姿秀髮,孟絲倫暗暗稱奇,另一個是被擒奸細,剝掉皮衣,是滿清侍衞的服色,尖頭縮腮,形容猥瑣,孟絲倫用純熟的漢語向他叱喝道:“你這東西好大膽子!居然混進天山來刺探咱們軍情,你叫什麼名字,快説出來,如果好好回答,還可以饒你的性命!”
海馬吳青抬起頭來,昂然叫道:“你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徵西大將軍兆惠的帳前帶刀侍衞,姓吳名青,天朝要討伐你們這些回匪,大將軍派我來刺探你們一切情形,今天晚上一時失手,被這小子擒了,還有什麼好説,要殺要剮任便吧!”孟絲倫冷然一笑,向左右道:“孩子們,先把這傢伙帶下去,肩背後的傷痕,拿金創藥給他敷好,喂些飲食給他,快去!”左右回兵以為郡主必定大發雷霆,拷打奸細,哪知道盂絲倫不但不這樣做,反而要優待他,心裏非常不忿,不過她是軍中主將,令出如山,不能違犯,只好把海馬吳青押下,史存明看見金弓郡主這樣輕描淡寫的放過了敵人,心裏有點不快,不過他並未現出神色來,孟絲倫向左右一努櫻唇,説道:“給這位壯士安排坐位!”回人所謂坐位不過是一塊皮席,一名女兵立即搬過一個駱駝皮的軟墊來,史存明面對着這位容光絕豔的韃弓郡主,只好齦然坐下,孟絲倫道:“壯士高姓大名,怎會幫助我們擒住韃子奸細呢?”史存明被孟絲倫的豔光所懾,不禁期艾起來,面上微紅的答道:“我我,我姓史……”盂絲倫道:“我幾乎忘記了,左右,給這位英雄斟一杯乳茶!”她這一句話一出,兩個維人武士悄沒聲息,由後面掩上來,出其下意把史存明一夾,由皮墊上直抽起來,把他夾了一個結實,不能掙扎!
這一下突如其來,史存明不禁大驚,孟絲淪變了面色,粉面凝霜的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居然用黃蓋苦肉計來騙我們,你以為犧牲一個同伴的性命,做一次戲,便可以混入我們軍裏做奸細卧底,是與不是、左右過來,把他牽出殺了,斬下首級號令!”
史存明雖然不曾讀過許多書,他本身卻出身世代書香之家,孟絲倫這幾句話他還明白,三國時周瑜要用火攻曹操的連環船隻,可是沒有法於把火船接近曹軍,便故意打了中將黃蓋幾十板子,叫他用苦肉計向曹操詐降,結果配合孔明借的東風,一把火將曹軍數十萬水師戰船燒掉,這是歷史上收效最大,最成功的苦肉計,現在金弓郡主把自己當做苦肉計詐降的黃蓋!把自己今晚協助回人擒拿吳青與作是兆惠將軍預先佈置下的陰謀,怪不得她優禮吳青而要殺自己了!少年英雄勃然大怒,立即把身子向下挫,雙褪一弓,兩臂一揮,砰砰兩聲,竟把夾住自己的兩個維族武士,拋出七八尺遠!
其餘的維族武士大喝一聲,個個拔出身邊長刀向史存明砍來,史存明大喝一聲:“不知好歹的東西!快些讓路,少爺要走,趁早滾開!”噌的一聲,斷虹劍寒光出鞘,劍光急電似的一旋,四五個維人的兵刃脱手拋起,他這下名叫“雷動萬物”,是雷電披風劍裏面的絕招,史存明剛剛學會幾天,這一劍完全是內勁的運用,宛似金剛巨杵一般,敵人如非高手,兵刃只一撞着劍刃,立郎脱手飛去,其餘的維人不禁大駭,紛紛後退,史存明正要挺劍突圍,冷不防背後呼呼呼一連串破空響聲,原來金弓郡主孟絲倫摘下彈弓,安上彈丸,使用連珠手法,一連五粒彈子,照準史存明上半身打到!
史存明手疾眼快,急忙用個“風掃落葉”,回劍向後一掃,叮叮叮,幾粒彈丸全被劍鋒彈落,接着一聲斷喝,身劍合一,疾如閃電也似向一直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金弓郡主撲去,孟絲倫不慌不忙,嬌軀微側,玉手把弓弦一拉一扯,嗤嗤嗤,一連兩串彈子向史存明迎面激射過來;本來彈丸這類暗器體積小巧,打在敵人身上,照理未必能夠收到什麼功效,可是一般練彈弓的專向敵人要害下手,不是直取眼目咽喉,就是射向人身穴道。
史存明正要低頭一閃,哪知道孟絲倫兩串彈九,臨飛到自己身邊時,突然向上一揚,兩串銀星似的,走成弧線,拋過史存明的頭頂,這一下出乎他意料之外,不由愕了一愕,正要想金弓郡主的彈丸怎的這樣古怪,説時遲,那時快!就在史存明一愕的時候,兩串彈九飛過他的頭頂,不到五尺,突在呼的一響,彎了回來,襲向自己背後,原來孟絲倫暗器手法,得過高人傳授,她這兩串彈丸直射出去,發出時候手力算得十分準確,一發之後的尾勁,還帶了向內收縮旋轉的力量,史存明不禁大大出乎意料,只好向左一躍,啪啪兩聲,肩背後己着了兩彈,史存明剛要向右邊轉身,孟絲倫把弓弦一拉嗤嗤幾聲,又是兩串彈子連續而至,這兩串彈子總共有四十多顆,史存明就是七隻手臂,也是遮擋不來,只好用地堂功貼地一滾,他一伏倒地上,兩腿彎啪啪幾響,連中四彈,史存明登時覺得兩腿麻痹,再山爬不起來,維人雪亮的長刀已經到了他的頭上,史存明眼睛一閉靜候刀下,哪知孟絲倫哈哈一笑,叫道:“不準傷他!”幾個維族武士收刀後退。
孟絲倫滿面春風的站起身來,向史存明拱了拱手,説道:“壯士恕罪!我剛才那一下不過故意相試罷了!閣下不是清軍奸細,也不是兆惠派來行使苦肉計的,請起來吧!”史存明這時候才知道她是存心試自己,心裏本來覺得非常下快,可是看見孟絲倫懾人容光,勝雪膚色,和睨着自己的那一副嬌滴的神情,心中忿怒慢慢消失了,他等腿彎疼痛漸止。方才站起身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孟絲倫吩咐左右再拿座位來,讓史存明坐了,方才向女兵道:“把那乞奸細提上來?”這一回她眉含殺氣,杏面凝霜,史存明就在她身邊不到咫尺距離,也覺得這位金弓郡主雌威可畏!
工夫不大,幾名壯碩女兵已經把吳青腳不點地的抓到中軍帳,吳青見孟絲倫剛才優待他,還以為回人畏懼了天朝的聲威,所以禮待自己,準備求和,不期然帶出多少驕傲神色來,他一見了孟絲倫立刻叫道:“你們回人自從大清皇帝定鼎以來,到現在百多年,全不入貢,還包庇明朝遺孽,圖謀不軌,所以我天朝特派大軍到來,向爾回部征伐,現今大軍壓境,汝回部危如壘卵……”他還要滔滔不絕的説下去,孟絲倫喝了一聲:“住口:你已經是階下之囚,在本郡主面前,居然還敢滿口放屁!”
她把手向前方莊嚴地指了一指,説道:“我回人信奉伊期蘭教,得到穆聖垂佑,生於斯土,世代居住已有千年,以漢唐兩代的聲威,還不敢向我回疆無理欺壓,滿清不過是關外東胡遺族,趁着明朝發生流寇之亂,乘人之危,踞了中原,霸佔了中州錦繡河山,還不心足,傾動大軍到來,侵犯我回人世代居住的土地,還要説我們不朝貢嗎?請問我回人從唐朝肅宗年間,借兵給天朝皇帝平定安史之亂後,對中原哪裏還有朝貢之例,滿清何德何能,居然要我們回人朝貢?我今天把你叫來,並不是向你求請,更不是打算向你們兆惠將軍停戰乞和,我來問你一句,兆惠手下有多少兵馬糧草,手下有幾員勇將,快説出來,不然的話,給你零碎苦頭吃時,便後侮莫及了!”史存明在旁邊看見金弓郡主不但口齡伶俐而且熟知歷史掌故,出口成文,暢通如流,不由暗裏佩服,並還欣幸回疆有這一位女傑。
海馬吳青估不到金弓郡主把自己傳到中軍帳來,竟然打算用刑向自己迫供,不禁又驚又怒,他明白回族俗例對俘虜敵人,處決得十分慘酷,孟絲倫郡上聲明給零碎苦頭與自己吃,已經是用刑的表示,海馬吳青是綠林出身的底子,個性梟強,上下把心一橫,破口罵道:“賤丫頭,兆惠將軍手下有百萬雄兵,戰將千員,糧草夠一百年吃用,你跟天朝作對嗎,就死在眼前了,快跟坐在你身邊的小子睡覺吧!”底下是一連串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孟絲倫勃然大怒,霍地取出彈弓來,一拉弓弦,嗤的一彈,打中海馬吳青上唇,把他打得兩眼發黑。
就在吳青張口叫出哎唷兩字的剎那,孟絲倫再把彈弓一拽,吧噠,第二顆彈丸飛過來,打中吳青口腔,不但舌頭打腫,連門牙也掉了幾隻,這兩彈把吳青打得口血直流,幾乎疼暈在地,孟絲倫方才把彈弓向小几,一放,叫道:“來人,先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
幾個維族武士如狼似虎的過來,把吳青拖倒在地,吳青還要張口辱罵,可是嘴辱破了,舌頭腫了,滿口都是牙血,罵聲含糊不清,維人不由分説,拿過棗木造的軍棍來,向着吳青屁股和兩腿,一棍又一棍的用力痛打,把吳青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打完了二十棍之後,孟絲倫再把吳青提起來詰問,哪知道吳青仍然污言穢語的辱罵不休,韃弓郡主怒不可遏,下令再把他打二十大棍,這一頓打非同小可,吳青就是銅澆鐵鑄的身子,也再挨不莊了,二十棍還未打完,他已經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孟絲倫怒氣還未平息,就要吩咐把吳青帶去五馬分屍,肢解號令,史存明突然説道:“郡主,不要殺他,留下他的性命,還有用呢?”他隨便這一説,並不打緊,帳下侍衞和維族武士無不愕然,因為他們知道金弓郡主的個性很強,她説一就是一,沒有人敢説個二字,就是她的兄長小和卓木酋長也敬畏她,從來不敢違拗半句話,史存明不知顧忌,居然説出這些話來,毋怪他們個個愕然了!孟絲倫把粉面一沉,問道:“這給韃子當走狗的東西,下流卑鄙,可説話在世上也是多餘,怎的不殺了他呢?”史存明道:“留他多活幾天,對於郡主預定的埋伏計,更有用處!”他附着孟絲倫耳邊,低低説了幾句,孟絲倫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説道:“你這個人真壞,我跟族長説的話被你完全聽去了,好在你不是清兵派來的奸細,不然的話,我整個作戰計劃便成畫餅啦!”史存明也仰天大笑。
這天晚上,孟絲倫極力留下史存明在自己營裏,協助抵抗清兵,史存明想着自己師傅智禪上人下山的時候,曾經説過要十天半月的工夫,方才回來,自己即使留在維人的隊伍裏,破了清兵回去,師傅也不會怪責!這時候他一心一意的盤想着幫助孟絲倫殺滿清的韃子,連白熊谷的伊麗娜也忘記了!閒活不提,過了三天,大雪漸漸停止,孟絲倫的埋仗部署,也順利地完成了十之八九,清兵卻在這時候,拔隊離營,浩浩蕩蕩的向天山進發。
原來滿清的徵西大將軍兆惠,因為自己出師以來,將近一年,雖然深入回疆,殺掉了不少回人,始終沒有撞着回人的主力,他恐怕再拖延下去,破敵無功這個罪名,就要加到自己頭上,萬歲爺一發怒,自己非但前程不保,連腦袋也要搬家哩!(乾隆十六年小金川再亂,高宗派張廣泗入川征剿,用兵三年無功,張廣泅結果被皇帝砍了腦袋)所以他在大雪初霽的一天,立即下令四萬大軍,以奔雷駭電之勢,直向天山殺去!
兆惠上次派吳李兩侍衞到天山刺探回人軍情,雖然辱命而還,吳青還被敵人捉去,可是李洪逃了回來,總算得到多少關於回人的軍情密報,兆惠知道維人佈置在天山的兵力,不會超過兩萬人,自己用四萬人展開進攻,而且這四萬人之中,一大半是精鋭馬軍,必定穩操勝券!所以他充滿了信心,果然不出所料,清兵的先鋒部隊迫近天山還有四十里路,前面突然現出兩小隊回兵來,想是維人派出來的遊騎,先鋒官吶喊一聲,長刀一招,清兵爭先恐後的殺過去,這兩隊遊騎卻是不經一戰,跟滿清的軍隊略為接觸,便自隊形分散,被清兵斬瓜切菜般砍倒了二三十人,其餘的紛紛潰退!
清兵看見維人不堪一擊,越發助長了驕兵的氣焰,追南逐北,維人向天山腳下奔逃,滿清騎兵像波濤浪湧似的追上來,剎那之間,馬步兩軍完全脱節,步兵的兩條腿追趕馬軍不上,變成首尾兩截。
滿清馬軍拼命追趕回隊,追了三十里,前面一列沙丘,沙丘上插了一支青色大旗,迎風飄蕩,滿清的先鋒官名叫德欽格,手執鐵管槍,騎蒙古馬,他看見了大旗向左右親兵道:“這面旗一定是回子帥旗,誰能奪它過來,官升三級。賞銀千兩!”清兵聽了賞格,無不爭先恐後,奮勇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