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金楓估不到薩菩婆用出這一下怪招來,不禁愕了一愕,刺出的劍立即收回,薩菩婆乘機一個筋斗,翻過嶽金楓的頭頂,就在身於一翻時候,金蛇杖噹的一響,飛出一蓬毒針來,這是女巫預先藏在蛇杖中心的修羅神針,射向嶽金楓和智禪上人,智禪上人知道妖婦飛針惡毒,立即馬雙臂一抖,用個“白鶴沖天”的架式,拔起兩丈多高,嶽金楓呢,他急不迭忙的向地一翻一滾。
史存明在女巫射出毒針時候,飛身過來,舉手一掌,使出:“三陰滅陽”神功,呼的一響,勁氣到處,把薩菩婆射出來的毒針,統統撥落地上,女巫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道自己討不了好,斷喝一聲:“小子!讓你暫時逞逞威風,終須有一天找你算賬!”她在説話時候,仍然輕身提氣飛行,説到最後一句話,已經奔出數十丈以外了!
厲聲搖曳,盪漾長空,山鳴谷應,可見這女巫內力的充沛,的確不是常人可及,史存明還要銜尾追趕下去,替金弓郡主和伊麗娜報飛針之仇,智禪上人振吭高叫道:“明兒,窮寇莫追,由她去吧!”史存明方才止住,薩菩婆就這一剎那的功夫,走得無影無蹤!
史存明看見女妖巫給自己打跑,方才和智禪上人嶽金楓兩人返回尼泊爾王城,在歸程中,智禪上人説道:“徒弟,你殺了這老妖巫裝神騙鬼的黑蟒,老妖婦已經跟你結下深仇,勢不甘休。這怪物武功雖然不及鐵爪魔娘,可是陰險毒辣,還在鐵爪魔娘之上,你今後切要小心呢!”
史存明點點頭,返入城裏不提。
嗣後一連幾天,智禪師徒在賓館裏,提防妖巫再來暗算偷襲,可是薩菩婆經過玉塔山受挫之後,不見她再來了!
一連幾天,音信杳然,在這幾天裏面,金弓郡主和伊麗娜的傷勢也漸漸痊癒,精神也恢復過來,阿布敏王子和黛絲麗公主覺得十分欣慰,就在這個時候,銅鼓關那一面,已經來了探馬飛報,福康安的徵西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越過大雪山,直人尼泊爾的邊境,距離銅鼓關不到三十里!
阿布敏王子接到邊關上的急報,不禁大吃一驚!連聲説道:“清兵怎的能夠在隆冬時候,一下子便過了大雪山的天險,真是神速!”
智禪上人從容自若的説道:“我們能夠走過大雪山的天險,清兵當然也一樣可以越過,路是人走出來的,世上決沒有不可以攻破的天險,清兵既然入境,咱們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一條路,又何必倉皇呢!
阿布敏王子道:“老禪師,咱們扼守着銅鼓關,還是主動跟清兵決戰?”
史存明道:“戰陣的事,咱們師徒並非素習,還是請教金弓郡主吧!”
正説話間,孟絲倫已經和黛絲麗公主由裏面出來,阿布敏王子嚷叫道:“清兵殺入咱們邊境了!妹子只知道和孟姑娘在宮廷裏耍樂,真個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黛絲麗公主嬌嗔道:“哥哥好沒情由,一見面便罵人!你知道我跟孟郡主遊玩嗎?這幾天孟郡主在病裏也研究咱們本國的山川形勢,哪一處可以攻,哪一處可以守呢!”
孟絲倫道:“殿下不用擔憂,清兵雖然過了雪山,咱們還可以據險而守,這裏有一張地圖,就是我幾天以來用心探索的結果!”
金弓郡主説到這裏,她拿出一張羊皮繪畫的地圖來,阿布敏和智禪師徒湊過來看,只見草原上一座高山,半山處畫了曲曲折折的道路,宛如蚯蚓,高山環抱之中,卻有一個小湖,湖邊畫了一個標記,智禪上人和史存明看得不明所以,阿布敏卻看出這幅羊皮地圖,畫的是銅鼓關附近的地理形勢,他向孟絲倫道:“盂姑娘,你是不是打算據守銅鼓關做第一重天險,跟福康安大軍決戰?”
金弓郡主搖了搖頭,説道:“不是!請殿下發令施號,把銅鼓關守兵,完全撤退,半個不剩!”
阿布敏王子大吃一驚,“放棄銅鼓關麼?不戰而棄險隘,你真是……”他本來還要説出“瘋子”這兩個字,可是迴心一想,這句話對金弓郡主大大不敬,立即嚥住,盂絲倫笑説道:“殿下!我的話還不曾説完呢!”
阿布敏王子望了望胞妹,只見黛絲麗櫻唇含笑,立即醒悟過來,金弓郡主用兵如神,她決不會無緣無故的放棄銅鼓關,下面必然還有妙計,他用驚奇的眼光望着孟絲倫。
金弓郡主笑道:“殿下,銅鼓關的背後,是不是有一座大山,名叫瑪薩爾山,山後有一個奇怪的湖蕩,名叫黑湖,土人叫它做黑神湖,是與不是?”
阿布敏王子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金弓郡主真個是了不起,她到廓爾額還不到一月,怎的完全熟悉了我們本國的山川形勢?”
孟絲倫道:“這黑湖得名的來由,殿下可以見告嗎?”
阿布敏王子道:“哦!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故事了!瑪薩爾山背後這一個湖,亙古以來,山光秀麗,湖水澄清,湖岸附近氣候十分和暖,四季如春,年中不少遊人,哪知道二十年前,瑪薩爾山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山嶽崩頹,上層剝落,那湖蕩受山泥傾瀉淤塞的影響,面積減少了一半,湖水也變得黑如濃墨,咱們國師説是山神震怒,故意把湖水變黑,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遊玩,因為恐怕冒讀神靈哩!”智禪上人和史存明聽説湖水突然會變黑,感到十分詫異!
金弓郡主卻是大笑起來,説道:“什麼山神發怒,弄到湖水變黑,咱們回疆也有過這類事情呢!你們真正是少見多怪!”她便把一切來由説了!
原來新疆西藏到尼泊爾一帶,藴藏了大量的石油,不過幾百年前,民智閉塞,一般人不知道開採,坐令大好富源,埋藏地底,等到經過許多年代,石油的藴藏越來越多,原油便由地層薄弱的地方,噴射出來,變成了天然的油泉。(新疆中部的阿克蘇到精河兩岸,原油藴藏最豐,油泉隨時由地底噴出,土人取以點火,成了塞上奇景。)
但是如果遇到地震,地層陷落,原油從地底洶湧而出,就變成天然的石油湖了!金弓郡主在回疆時,也曾經見過好幾處油湖,知道湖中的油可以點火,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因此想出了破敵的奇計!
經過孟絲倫這樣的説明,阿布敏王於恍然大悟!
黛絲麗公在旁邊笑道:“哥哥,咱們以前大迷信了!玉塔山的黑蟒説是神,那女妖巫也説是神,原油從地下湧出來也説是神,世上哪有這樣多的神呢!孟絲倫向我説,殲滅清兵,就在這黑湖的身上!”
阿布敏更加疑惑,説道:“哦!這黑湖跟殲滅清兵有什麼關係呢?”
孟絲倫笑了一笑,説道:“公主,法不傳六耳,你把一切告訴令兄吧!”
黛絲麗公主走到兄長面前,低聲把一切説了,阿布敏大笑起來,一拍手掌説道:“盂姑娘不愧是女中諸葛,真個想得好計!”
智禪上人師徒兀自懵懵如也,不知道金弓郡主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孟絲倫屏退從人,把計策的一切向他們説了,史存明色然而喜,笑道:“從前諸葛武侯南征孟獲,火燒藤甲軍,你這一次火燒滿洲韃狗啦,哈哈!”
孟絲倫笑説道:“福康安這廝十分乖巧,不知道他會不會上當,別大高興!”
史存明道:“哪會有不成功之理!‘決準備吧!”大家立即忙着準備一切不提。
再説阿布敏王子在第二天早晨,下了一個命令,他吩咐加德滿都全城的人,立即編織麻繩,麻繩的數目要二百多捆,每捆長一百五十丈,其次要大量扎作稻草人,數目也要二千多個,這兩件事並不容易落成,可是阿布敏王子要限在三天之內,立即完成,命令一下來,王城裏面的老百姓一律參加工作,搓麻結繩,扎作草把,俗語説得好,眾志成城,因為王城的軍民上下人等,連同宮廷裏的侍衞宮女在內,差不多有幾萬人做事,不過花了兩天工夫,便把二百捆長繩和二千個稻草人,完全紮好”阿布敏在第三天清早,便派一隊馬車,把這些東西運到瑪薩爾山去。
金弓郡主等一行人,已經在瑪薩爾山等候,他們指揮士兵,把麻繩和草人丟入黑湖裏面,讓這些東西泡浸半天,方才再撈上來,在陽光下曬乾,孟絲倫首先命令把稻草人排列在銅鼓關上,有的放在關城,有的安在民居,銅鼓關裏面近千户人家,老早在三天以前,金弓郡主已經叫他們撤退,遷移到別處安置,只剩下一些空房子。
孟絲倫下令把稻草人安放在屋裏,每問房屋都是三個至五個不等,至於這些房屋的屋頂和牆壁,也完全澆灌了石油!
至於那二百捆長繩呢?金弓郡主剛命令士兵把繩索牽引開來,蜿蜒在各座房屋之間,繩索的一頭卻通到瑪薩爾山下,一切準備停妥,金弓郡主便下令關上的廓爾額守兵,盡行撤退,不留一個,半天之間,變成一座空蕩蕩的空城了!
話分兩頭,福康安自從統率大軍,跨越過大雪山之後,浩浩蕩蕩的開進尼泊爾國境,福貝子在嚮導人的口裏,知道尼泊爾第一道要隘就是銅鼓關,倚山而建,崎嶇難攻,福康安為了表示天朝大軍的威力,決意一,舉先奪銅鼓關,給尼泊爾人一個下馬威,所以他在入境那天,挑選了五萬名勁卒做前衝軍,另外準備霹靂車二百架,實行強攻關城,福康安等三十萬大軍完全脱離大雪山,所有輜重糧草也到齊了,方才向銅鼓關展開攻勢。
清兵的先鋒軍,疾如風馳電掣,不到半日工夫,已經到了關下,只見關隘靜蕩蕩的,虛插旌旗,沒有一兵一卒,不聞人嘶馬叫,覺得十分納罕,先鋒將官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不敢冒失進城,差人飛報福貝子的中軍,福康安吃了一驚!問帳下謀士道:“廓爾額兵怎的不防守銅鼓關,剩下空城,難道是另有詭計嗎?”
這些謀士一向奉承福貝子爺,專拍馬屁,異口同聲説道:“哦!貝子爺平定了西藏,先聲奪人,廓爾額區區小國,哪有多少兵麼?當然是聞風遠逃啦!貝子爺兵不血刃,佔領關城,這叫做聖上洪福!旗開得勝!”
俗語説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福貝於聽了幕僚的奉承,少不免快活了一陣,不過他究竟是個精細的人,廓爾額兵無故放棄關城,必定遠有智計跟在後頭,他命令先鋒派出五百名敢死隊,混進關城看一遍,再行定奪,不到半天,這些敢死隊爬到城上,遠眺一陣,又再順繩下來,説道:“關上沒有半個敵兵,連雞鳴犬吠聲也沒有,分明是守軍和住民,逃個一乾二淨!”
福康安方才命令大軍進城,只是入城不久,便發見了兩種奇怪現象。
第一種奇怪現象是大家自從進了銅鼓關之後,每個官兵的鼻孔裏,嗅着一種説不出來的臭味,這臭味盪漾空中,不知道從何而來,第二個奇怪現象是那些屋雖然空了!卻擺了稻草人,這些草人還穿着衣服,不知道敵人逃了,還放這些假人在房屋裏,搗的是什麼鬼?
各位,清兵進了銅鼓關後所嗅着的異味,就是石油原油的氣味,不過那時候一般人對石油還沒有印象,就算是中原一帶人家,也多半用菜油生活點燈,石油有什麼用處也不知道!(近代石油為工業動力之母,西諺有云:一滴石油一滴血,重要性可想而卻。)
清兵嗅得心頭作悶,也不知道臭氣由哪裏傳播出來的,不久,福康安也進關城了,他一嗅着異樣氣味,立即叫道:“這一定是廓爾額人的詭計,不要逗留,快快撤退!”
哪知道福貝子的命令一下,銅鼓關外立即呈現出一幅奇怪景象,瑪薩爾山山頂上面,突然出現點點火光,這時正是日色晌午時候,火天化日,敵人決沒有點火把的道理,不久,這些火光越來越近,直到較近距離,清兵方才看得清楚,火光完全是由山上蜿蜒下來的,彷彿依循着一定路線,穿過山腰,直向銅鼓關下飛到!
福康安無意發覺關城下面,通到瑪薩爾山那一方面,蜿蜒着好些麻繩,這些麻繩是漆黑油膩的,好像被油泡浸過一般,不禁恍然大悟,叫道:“不好!廓爾額人要用火來攻我們,快點逃走!不然的話,恐怕要全軍覆滅!”他這幾句話十分驚人,清兵秩序當堂大亂!爭先恐後的蜂擁下關,向着原路逃命!
可是這時候進了關城的清兵,足有八九萬人,銅鼓關通到山下,不過只有三五條羊腸小路,這八九萬人馬,要想一下子離開關城,如何能夠?
剎那間前推後踐,互相沖突,福康安估不到自己手下的兵卒,逃得這樣狼狽,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知道這些油浸的繩索全是火引,立即命令把它們割斷,可是那幾十點火光的來勢,十分神速,頃刻之間,已經循着油浸繩索,來到關城下面,只聽轟的一聲,接近關隘兩幢房屋,首先着火,剎那之間,呼呼熊熊焚燒起來,這一燒着並不打緊,立即成了燎原之勢!
原來銅鼓關每一間房子,全都澆灌了石油,再經陽光暴曬了兩三天,更加乾燥,那怕點上星星之火,也要立即燒着,這兩幢房子剛才着火,其餘四面八方的房屋也緊接着冒出人煙。
原來那些油繩火引,燃燒十分迅速,頃刻之間,已經到達銅鼓關上,清兵雖然用刀斧所斷了十幾根,也是無濟於事,須臾之間,便自焚燒起來,關上的房子差不多在同一剎那的時候着火,銅鼓關變了火焰山,清兵冒煙突火,燒得焦頭爛額!
福康安騎着大宛良馬,站在關前,看見火光冒起,他還要故持鎮靜,喝令大家要守秩序,不要自相踐踏,哪知道大火燒來,清兵個個只顧逃命,哪裏還管得什麼秩序、遵守什麼命令?大隊人馬像潮水也似的湧來,福康安拔出刀來,一連斫翻了幾個人,也自禁遏不住,幾乎連人帶馬被亂兵衝到,好在金山雙醜卻在這個時候飛奔過來,呼延陀高聲大叫:“大帥逃命!”把福康安由馬背上一把抓了下來,兜在背後,兄弟兩人一前一後,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在逃走人潮中跳高竄矮,星飛丸瀉,雙醜輕功驚人,不到片刻工夫,已經來到銅鼓關下,回望關頂,火勢已經燎原,空中傳來一陣陣石油的臭味,已經入關的清兵,一小半被火燒死,一大半卻是自相踐踏,滾壑投崖送了性命!
福康安大軍剛才逃到關下,忽然一聲吶喊,金鼓響處,轉出一彪馬軍來,正是廓爾額的兵馬,由阿布敏王於帶領着,直向清軍殺到,福康安要想列陣抵敵,哪知道清兵由銅鼓關的火窟裏逃出來,已經心膽俱寒,哪裏還有鬥志,廓爾額兵殺來,清兵互相奔潰,任你福康安怎樣知兵,如何能戰,也不能夠挽回這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只好跟着大隊逃走,好在廓爾額兵並沒有銜尾窮追,只是追出十里左右,搶奪了若干甲仗馬匹,便自停了下來。福康安卻是逃得狼狽,一直逃出五十里外,方才驚魂甫定,下令安營。
這一次銅鼓關之戰,清兵被大火燒死的,不過五六千人,可是自相踐踏而死的,卻在二萬七八千人以上!
損折三萬人馬有餘,喪失馬匹器械無數,廓爾額這方面,只犧牲了關上少數民房,完全沒有一兵一卒損失,金弓郡主歸附了尼泊爾,初試啼聲,便指揮廓爾額兵打了一場勝仗!
這一場大火十分猛烈,足足燒了一日一夜,方才燒完,關上的一切完全變了灰燼,阿布敏工子在煙消火滅之後,方才帶領軍隊開入,重新佈防,智禪上人師徒和孟絲倫一行也來到銅鼓關,清楚了一切戰果之後,史存明不禁大讚道:“賢妹,當年你在天山下大破清兵,我還以為是兆惠有勇無謀,中了你的圈套,哪知道今日的福康安號稱知兵,也上了你的當,這一次石油火攻計,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仗而殲清兵三萬,真個是震古鑠今了!”
孟絲倫笑説道:“行啦!不用再給我高帽於了!你養養精神吧!福康安吃了敗仗,未必肯這樣甘休善罷,還得準備下次大戰!”
阿布敏王子派出哨探去,打聽清兵動靜,一連幾天,也不見福康安再來進攻,也不見清兵有什麼動作,卻是一連過了七日,到第八天早是,銅鼓關上突然來了一族人馬,赫然是清兵衣甲服色,高聲叫道:“天朝大元帥福貝子的專使到來求見!”
這一隊入馬來得十分突兀,領頭的是兩個軍官,生得奇形異相,黃焦焦的面孔,死眉死眼,關上守兵飛報阿布敏,阿布敏王於正在中軍帳裏跟智禪上人等談説攻守戰陣之事,忽然聽説福貝子派專使到來,阿布敏王子勃然説道:“什麼貝子貝孫,來使專使,理睬他做什麼!傳諭關上,一陣亂箭把他射退便了!”
智撣上人在旁邊勸道:“殿下何必如此,清兵來的不過幾十人,也不怕他作惡作到哪裏去,叫他進來,看看福廉安這廝有什麼屁話!”
阿布敏王於一想也是,立即傳令放來人進關,不到半晌,那兩個專使軍官,已經到了中軍帳內,跟阿布敏王子相見!
兩個軍官一走進來,阿布敏王子帳下的士兵,以及智禪上人師徒老少英雄,不禁愕然,原來這兩個軍官並不是滿洲人,更不是漢人種族,面如黃蠟,死眉死眼,雖然在大白天,也和破土出棺的活屍也似,兩顆眸子綠鬱郁的,發出懾人心魄的光芒,還有他們一進中軍帳之後,並沒有向阿布敏王子行禮,兩對兇光潛潛的眼睛,盯定了史存明身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智禪上人背後的伊麗娜,神色十分詭異,阿布敏王子帳下的人,個個不滿!
阿布敏王于禁不住心頭髮火,冷笑一聲説道:“喂!你們來做什麼、是福索安那廝,叫你們到來下戰書麼?”
這兩個形相古怪的軍官,正是金山雙醜呼延陀、呼延真倆兄弟,他門奉了福康安的將令,到來下書挑戰,忽然看見帳中坐着孟絲倫、伊麗娜兩個天仙化人也似的美女,雙醜向來野性難馴,又是在邊陲沙漠長大的,哪裏知道什麼規矩禮節,不禁例覽平視起來,雙醜兄弟聽見阿布敏王子這樣一問,方才如夢初覺!
呼延陀冷笑一聲道:“不錯,俺兄弟正是奉了福貝子命令到來,他給貴王子一封信!”説着向從人一一揮手,遞過一個大紅灑金的封套來,封套裏面藏了一封書信,阿布敏並不親自下來接信,只叫一個親兵接了,遞給自己,拆開封套一看,箋紙上寫的是:
“大清一等超勇公貝子福康安
謹修寸柬於廓爾額王子殿下之前,竊爾山僻小國,竟敢藐視天朝,聖壽不賀,年貢不納,是目無上國也,本帥拜奉聖旨,進攻爾國,自古卵石不敵,龍蛇不鬥,立即解甲投降,盡貢職如其他藩屬,尚可免禍,倘若冥頑不靈,以為螳臂可以擋車,三日之後,本帥列陣銅鼓關前,與汝決一雌雄,為禍為福,希三思之!”
底下蓋了徵西大將軍福康安的帥印,這一封信寫的是尼泊爾文字,阿布敏王子一看便懂,他看完了之後,重重的由鼻孔哼了一聲,冷笑説道:“福康安是什麼人?膽敢派人來下戰書,很好,叫文案來!”
左右應聲去了,須臾之間來了一個白鬍子的尼泊爾人,儒中長衣,向阿布敏王子行禮,阿布敏道:“滿洲韃子元帥向我們下戰書,你替我回答他幾句!”
文案立即拿出羊皮紙鋪好,左右端過文房四寶,問道:“殿下,咱們怎樣答他!要寫我多少字呢?”
阿布敏王子發怒道:“回答滿洲韃子,哪用得咬文嚼字,乾脆答應他開仗吧!”這文案立即提起筆來,寫道:“滿清大將軍福康安虎覽……”
阿布敏王子看了開頭一句,大怒説道:“什麼大將軍?什麼虎覽、跟韃狗還用客氣麼?”
白鬍子文案嚇得停了筆,阿布敏王子喝道:“我説!你寫!”他向着帳外的青天出了一會神,突然高聲叫道:“要戰便戰!就寫四個字!”
文案吃了一驚,果然在羊皮紙上寫了這四個字,阿布敏王子道:“蓋上金印,交給他們!”
文案立即蓋印,阿布敏王子向金山雙醜道:“拿回去給福康安,叫他洗淨頸子,準備受戮!”
智禪師徒看見阿布敏王子這樣爽快,暗暗喝彩,左右把羊皮紙卷好,加上捆帶,交回金山雙醜、呼延兄弟看見阿布敏工子對自己一行人完全沒有半點招待,連清茶也沒有,深深恨忿,接過覆文,立即轉身走出,走不到十幾步,呼延真突然迴轉頭來,舉起左手,虛空揚了一揚,只聽喀喇兩聲,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幕,轟隆兩聲大震,一物由帳頂飄落,眾人一望之下,不禁勃然大怒!
原來阿布敏王子的中軍帳頂,掛了一面珍珠狻猊旗,旗身長約一丈,闊可三尺,是用上品蜀綿造的,繡了一隻插翼狻猊,(狻猊即是獅子)這狻猊的神態生動,兩隻眼睛是用兩顆明珠綴成的,黑夜裏燁燁放光,旗身上綴着五色珍珠數十顆,映着日光發出彩暈,這是廓爾額王於殿下用的旗,旗杆是用棗木造的,裹了紅漆,高高豎在帳頂。
呼延真輕輕的一揮手,便把旗杆劈折,旗子倒了下來,他和那面珍珠旗距離至少有三丈遠,竟然能夠舉手之間,掃落旗子,這分明是一種極為精純的氣功,不是劈空掌這一類功夫了!
廓爾額的兵士看在眼裏,認為這是對阿布敏王於的侮辱,禁不住齊聲吶喊!
史存明再也沉不住氣,站起身來,智禪上人叫道:“徒弟留神!這兩個清朝軍官不是尋常人,他們的本領不在鐵爪魔娘之下!”
史存明哪裏忍得住這一口氣,走出中軍帳篷,冷笑説道:“兩位爺好高明的本領,我史存明不才,想要跟尊駕討教討教!”
呼延真看見史存明不過是二十多歲左右的漢人少年,雖然相貌英俊,神采奕奕,估量他的本領,強極有限,自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哪裏把他放在眼內?這魔頭索性賣弄到底,也不回答史存明的話,走到旁邊一座帳幕裏,拉了一把皮椅出來,呼延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足架在左膝,冷冷説道:“小子!你要跟爺爺動手麼?憑你這點年紀,也配跟我墊招,我就坐在這裏,任憑你進招吧!”
阿布敏王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人形色詭異,雖然穿了尋常軍官服色,恐怕不是常人,定是清軍裏面的武林高手,如果沒有驚人本領,哪敢如此託大?
史存明更不打話,左膝微微一屈,左臂掉了半個圓圈,暗裏運足三陰滅陽掌勁,用了個“推山塞海”招式,呼的一掌推出,他這一擊之力,直如排山倒海也似,呼延真起先小覷了史存明,哪知對方這一掌打來,力道如此強勁,呼延真大吃一驚,疾忙把雙足一點,躍在半空,只聽喀喇一響,他先前坐的皮椅已經吃史存明掌力完全壓扁,不單這樣,掌力到處,還把呼延真背後四個從人,推得東倒西僕,跌了個頭青面腫,滿地亂滾,情形十分狼狽!
呼延真估不到這少年漢人竟然有這樣強勁的掌力,不又驚又怒,不過金山雙醜兄弟的性情,向來陰鷙,不管怎樣盛怒,也不現於顏色,呼延真冷笑一聲,先出左手一引,發了招“摩眉掌”。
史存明知道他這一下不外是虛招,必定有陰狠的後着,當下用個“穿掌劈閃”,向左一偏,呼延真陡的一聲大喝,響如巨雷,右手閃電也似的穿出,向史存明的天靈蓋用力一拍,他這手功夫有個名堂,叫“單掌壓天門”,還藏了陰煞掌絕技,什麼叫做陰煞掌呢?這完全是脾力發出來的一種陰勁,敵人只要給這種陰勁一罩,立即打個寒噤,全身氣血逆脈上行,肺腑糜爛而死!
金山雙醜當年練這陰毒掌法,為提應付冷霜梅,這一次卻拿來應付史存明,以為他縱使有天大本領,也逃不掉這一掌之下,哪知道史存明跟天池三老練的三陰滅陽神功,名為滅陽,實在是一種陽剛之勁,少年壯士見對方伸掌打來,輕飄飄全不發力,他卻福至心靈起來,立即把三陰滅陽掌一格,用了個“烘雲託天”的招式,迎着來掌一格,啪啪,一陰一陽兩股掌力,迎個正着。
呼延真心頭一震,不由自主的退後三四步去,頭頂戴的纓帽,也撲一聲掉了下地,廓爾額兵看在眼裏,不禁歡呼吶喊!
呼延真估不到史存明這般年紀,竟然練了剋制自己的陽剛掌法,不禁大為駭異!其實這時候少年壯士的三陰滅陽掌功,還未練到足以剋制金山雙醜的地步,金山雙醜的武功造詣,比起鐵爪魔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史存明雖然得到三池三老的青睞,迭傳絕技,得到三陰滅陽神功、旋風掌、玄玄拳這幾宗絕學,畢竟半路出家,功力不純,如果眼呼延真對拆七八十招,必然落敗,不過他一照面便心存輕敵,出其不意,吃了史存明的虧,心存畏怯,接着連拆兩招,也佔不到便宜,呼延真向後一跳,史存明還要進招搏擊,智禪上人已經搶出中軍帳前,叫道:“明兒,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要動手!”又向金山雙醜合十問道:“阿彌陀佛,貴官高姓?”
金山雙醜看見這老和尚叫史存明作徒弟,吃驚不小!這少年的本領已經如此高強,這老和尚是他師傅:武功更加深不可測了!
呼延真完全斂了傲態,抱拳説道:“好説,我名叫呼延真,這是我胞兄呼延陀,江湖上的人叫咱們做金山雙醜,言止於此,明天陣上再討教吧!”説着不等智禪上人回答,轉身急步走去。
智禪上人微笑説道:“幸會幸會!”跟在雙醜背後,把他們一行人送下銅鼓關,然後返回中軍帳篷,向中存明説道:“明兒!剛才你跟那滿洲軍官動手,真危險哪,險些兒送了性命!”
孟絲淪、伊麗娜大吃一驚道:“什麼?這兩個殭屍也似的傢伙,自稱什麼雙醜,難道是厲害人物麼?”
智禪上人説道:“怎的不是,老衲在少年時候,已經聽見人説,蒙古阿爾泰山地方,出了兩個怪人,相貌奇醜,有如鬼魅,心黑手狠,他們的武功自成一派,從來不跟別的武林中之打交道,江湖上的人都怕了他,人人叫他做金山雙醜,直到現在,他們算起來有百多歲了!以他們那樣身分人物,怎會做起福康安帳下的軍官來,真正奇怪!”
伊麗娜並不服氣,説道:“老禪師,你把那個什麼雙醜説得那樣厲害,可是他們的本領也很稀鬆平常,剛才明哥哥跟他過招動手,第二招兩掌一跤時,便把他打出幾步遠去哩!”
智禪上人向史存明説道:“明兒!你把右手的衣袖捲起來,給我看看!”
史存明不明所以,可是師傅有令,只好把衣袖捲起,智禪上人留心一看,只見徒弟右手腕時脈門近寸關尺處,有一道微微的黑線,恍如淡墨影子,深嵌肉裏。不禁吃了一驚道:“是了!”
他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深深的呼吸一下,看看胸口的肺俞穴,是不是覺得有點痛楚!”
史存明聽師傅的話,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果然覺得自己右乳下接近肺尖的部位,隱隱作疼,暗裏詫異,説道:“師傅,您老人家的話並沒有錯,弟子的確覺得有點疼呢!”
金弓郡主吃驚問道:“師伯,明哥哥是不是中了毒?”
阿布敏王子和嶽金楓、伊麗娜、範金駒兄弟等,不禁駭然,個個把眼睛定在智禪上人,智禪上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中毒,這是陰煞之氣!明兒幸而內功功底還好,又練了三陰滅陽功,不然的話,單這一掌已經沒有性命啦!”眾人半疑半信,不約而同的想:這是什麼功夫,怎的這麼厲害!
智禪上人看出各人狐疑,便向史存明道:“明兒,你找一個帳幕,盤膝坐下,依照本門內功吐納導引法子,用上兩個時辰工夫,把陰煞之氣導引出來,便沒有事!快去!”
史存明應聲去了,阿布敏王子立即吩咐左右準備帳幕,智禪上人方才向各人説道:“你們不明白陰煞之勁麼?那是由腎脾二髒髮出來的勁力,人的身體裏面有內五行,五行就是五臟,即是心肝脾肺腎,一般所謂內功,就是用五行的力量來傷人,陰煞是屬脾臟勁力之一,練這陰煞掌力,絕不容易,要挖一個六尺深的泥坑,高與人齊,然後跳入泥坑裏面,按照吐納功夫,儘量把泥土氣味吸人身體內,跟本身先天陰煞之氣合而為一,那就是陰煞掌了!
“內功極有根底的人,也要練上三年左右,方才可以成就,陰煞掌傷人的特點,就是隻要掌風一着敵人的身體,立即現出一隻黑色掌印,跟黑砂掌相同,可是它這黑色掌印不問中在身體什麼部位,也會擴大開來,黑氣入心,便要慘死,對付這種掌勁,只有純然陽剛的武功才可以剋制他,雙醜只有一個出手,武功已經這樣厲害,如果兩人齊上,明兒哪裏還有活命?所以我説他不死已算僥倖,就是這個道理!”大家聽了咋舌不已!
伊麗娜道:“老禪師,照你這樣説來,咱們日後如果陣上交兵,撞着了這兩個魔頭,怎辦?”
智禪上人一想也是,自己説了金山雙醜的厲害,使各人對他有一個懼怕心理,他日陣上交鋒,未戰先餒,豈不是兵家的大忌?
智禪上人沉吟了一陣,方才説道:“千軍萬馬的交戰跟江湖上一對一的打鬥截然不同,不能同樣的説,就算是和金山雙醜動武,只要避開他掌風正面,左右三尺以外,便可以沒事了!”大家方才沒有言語。
有話便長,沒話便短,過了一天,吏存明在這一天裏面,果然把陰煞之氣導出身體之外,恢復沒事人一般,方才再進中軍帳裏,只見智禪、嶽金楓、孟絲倫這幾個正在那裏和阿布敏王子商量三日後作戰的計劃,只聽見金弓郡主道:“殿下,我們如果跟清兵堂堂正正的交戰,雙方的兵力比較怎樣?”
阿布敏王子道:“福康安那廝號稱精兵三十萬,我看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他至少也要留下幾萬人在西藏境內,維持後方的給養線,還有咱們日前在銅鼓關殲滅了他幾萬人,這樣七除八拆,清兵可以作戰的人馬,頂多不過二十萬,咱們有精兵五萬人,可以跟他決戰!”
史存明聽了暗暗點頭,心想:“這王子也很精通韜略和兵法!”
金弓郡主説道:“貴國人向來勇悍善戰,五萬人已經可以抵敵清兵二十萬人,不過凡事不能夠輕敵,比如清兵用起紅衣大炮來,就不是我們能夠抵敵,所以依我愚見……”
伊麗娜不等孟絲倫説下去,便道:“孟姐姐又有破敵的妙計啦!這次咱們又可以打一場勝仗!”
孟絲倫笑了一笑道:“伊麗娜,少要給我戴高帽於,如果跌起跟頭來,我這張臉到哪裏躲藏去!”
她説着一拉伊麗娜的手,向史存明問道:“明哥哥,你看我們兩個人的相貌,像與不像?”
史存明恍然若有所悟,點點頭道:“你們兩位遠看有點相像,近看卻是不像!”
金弓郡主笑道:“遠看有點相像便行了!我們兩個都維人裝束,到時和清兵交戰,大可以施用妙計,如此這般,任福康安怎樣的鬼靈精,也要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