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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冰原濺血 志士隱邊荒

    少年壯士想起師傅智禪上人慘死的仇恨,一股熱血衝上胸膛,他吩咐嶽金楓代替自己督戰,又派人通知冷霜梅、蕭玉霜兩位女俠,然後拔出斷虹劍,飛奔下山,果然不出所料,當他跑到半山的時候,已經看見金山雙醜衝進第三座碉堡,把據守堡壘的廓爾額兵,殺得鬼哭神號,屍骸遍地。史存明怒從心上起,大喝一聲,飛身竄了進去。

    這碉堡縱橫不到三丈,是用石頭砌成一個圓穹形,堡壘四面只有三個氣孔,一二十個箭眼,史存明一個飛身,闖進堡門,金山雙醜已經把最後一名廓爾額兵砍倒在地,只見他兩個遍體血污,猙獰如鬼,少年壯士舌綻春雷,一聲大喝:“狗賊!還我恩師的性命來!”

    斷虹劍寒光一閃,劍走偏鋒,左邊一招“雷神揮鑿”,右邊一着“電母照鏡”,刷刷兩劍,同時分攻二人,既狠且準,正是智禪上人的遺技“雷電披風劍法”。

    呼延陀看見史存明自行投到,不禁大喜,叫了一聲:“小子!”雙蛇杖向上一格,這一格剛中有柔,名叫“滕蛇纏樹”,系名家手法,可是史存明劍花一繞,避過了雙蛇杖,“電光三現”,刷刷刷,一連三劍,劍劍不離呼延陀的要害穴道,二魔呼延真見史存明一招既出,後着綿綿而至,暗裏吃驚:“不見了幾個月,這小子的武功精進如斯?”

    他不知道史存明在銅鼓關前跟雙醜第一次交鋒後,知道技力不逮,日夜苦練地缺翁的圖譜秘笈,使的雖然是雷電披風劍,有了圖譜增益輔佐,威力大了數倍,呼延陀連忙揮動雙蛇杖,左遮右擋,呼延真看見兄長危急,也顧不得武林前輩單打獨鬥的規矩了,綠玉杖唰的一遞,一招“降龍伏虎”劈了過來!

    史存明叫了聲:“好!”

    斷虹劍用力一抖,粘住玉杖,“閃雷過嶺”,向上一撩,暗中用了三陰滅陽掌勁,呼延真猝不及防,連人帶杖直飛開去:砰的一響,背心撞在碉堡石牆之上,重震一下,二魔饒是內功精絕,也撞得徹骨疼痛。

    經過這幾下追風逐電的過招拆式,金山雙醜覺得史存明的武功大不相同,哪裏還敢有絲毫怠慢,呼嘯一聲,分開左右力敵少年壯士,史存明踏進一步,嗖嗖嗖,連刺數劍,先把武功較弱的呼延真,擠向碉堡一角,陡的飛走雙腿,“雲邊跨月”,左右兩腳疾奔呼延陀的胸膛,呼延陀估不到對方武功這樣詭異,連忙後退兩步,雙蛇杖向上一撩,還了一招“翻江攪海”!

    史存明閃身一晃,就杖影裏欺身直進,斷虹劍疾刺丹田,這下名叫“吹蕭引鳳”,接着左手向懷裏一探,抽出地缺翁相贈的離火劍來,“金扈獻酒”,當的撩開呼延真由旁邊劈過來的綠玉杖,少年壯士雙劍在手,招式又自不同,右手斷虹劍使“雷電披風劍”,左手離火劍卻用峨嵋匕首訣法,夾雜幾下飛龍劍的招式,劍光如電,閃閃生風,直把金山雙醜逼得連連後退,叫苦不迭。

    這時候碉堡門外已經響起一個清脆口音來,正是瀟湘仙子説話的語聲,叫道:“冷師姊!快些過來,明兒跟那兩個魔頭正在這裏鬥得你死我活哩!”

    冷霜梅立即過來,向堡門裏一望,看見史存明把崑崙派的秘技使得出神入化,不禁心花怒放!叫道:“師妹,我們不用到裏面幫手了,就憑明兒一人,使用這兩柄天下無雙的寶劍,儘可以把這兩個韃子走狗收拾,你返回崖上督戰,我來把守堡門,指點明兒要訣吧!”

    蕭玉霜一笑走開,碉堡裏面的金山雙醜,聽得清清楚楚,既羞且憤,冷霜梅居然不屑跟自己動手,叫一個後生小輩跟自己動手,還説憑着史存明一個人的力量,便可以把自己兩人宰掉!

    金山雙醜也是個性情冷做的人,如何咽得下這一口氣?當下一聲大喝,反守為攻,拼着跟敵人同歸於盡,雙蛇杖和綠玉杖狂風暴雨似的猛攻回來,眨眼之間,反而把史存明逼得向堡門方面,步步後退。

    冷霜梅在後面叫道:“明兒,專心一致,用地缺翁圖譜裏面的轉字訣應付他!”

    原來地缺翁的圖譜,名是劍笈,其實包括了天下武學的精要,如果練得精熟,別説是劍,就是用一根樹枝,甚至赤手空拳,也一樣可以發揮出無窮威力!

    那圖譜共有絆、劈、纏、牽、挑、引、封、轉八大要訣,每一要訣用法不同,史存明聲人心通,彎腰向地一轉,雙劍疾翻起來,斷虹劍搭住呼延陀兩根蛇頭交叉的部位,離火劍粘住呼延真綠玉杖的中腰,腳下陀螺也似的轉了幾圈,借勢向外牽引,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是借了敵人之力,金山雙醜陡覺虎口疼痛,兵刃似乎要脱手飛去。

    呼延陀呼延真兄弟不禁大駭,急忙使勁向後抽時,哪知道雙蛇杖和綠玉杖兩般兵器,竟似被史存明雙劍牢牢粘住,自己向左牽引,敵人跟着向左探劍,自己向右撤招,敵人跟着向右進招,金山雙醜情知不妙,一連變換了七八種杖法,始終脱不了史存明兩口寶劍的黏纏,鬥了二三十合,呼延陀一聲大喝,力貫雙膀,使用“大力金剛杖”法,把雙蛇杖舞得呼呼連響,呼延真也使出“花樁八打”的棒法來,左繞右轉,史存明卻是全不費力,人隨劍走,劍隨杖行,表面看來,像個扯線的傀儡人也似,跟定對方走落進退,骨子裏卻是如影隨形,厲害無比,舉個譬喻,好比一根細膝纏住大樹,一任大樹橫生挺長,脱不了細滕的牽引,金山雙醜使盡生平本領,跟史存明鬥了七八十合“只覺得對方牽引之力越來越強,自己的兵刃越來越沉重,暗裏叫苦不迭,心裏想道:“這小子不知道由哪裏學來這一套古怪的武功,今番性命休也!”

    鬥到分際,呼延真突然叫了一聲:“大哥!咱們使用顛倒打法!”

    金山雙醜立即向地一滾,以頭代足,單手據地,改用兩腳夾定兵刃,橫挑豎打,有時把兵刃交到手裏,忽上忽下,怪異無倫,金山雙醜這種本領除了陰陽顛倒,上下倒置之外,還夾用了天竺國的瑜伽大法,當年他兩兄弟在蒙古烏里雅蘇台的古墓裏,用這個怪招術,把冷霜梅迫得手忙腳亂,只能夠用“大須彌劍”防護身體,此刻又再使用出來!

    史存明招數略亂,連退幾步,冷霜梅高聲大叫道:“明兒,不用慌亂,使用圖譜裏面的引字訣!”

    史存明天賦聰敏,他修習地缺翁贈送的圖譜,雖然無人指點,卻是觸類旁通,聞一知二,冷霜梅這樣一喊叫,史存明立即醒悟,雙劍一變,使出了“引”字訣,“引”字訣和“轉”字訣不同,“轉”是隨敵而轉,敵人竄東,自己跟着竄東,敵人從西,自己跟着到西,“引”字訣便不同了,適成反比,用力量牽引敵人,叫敵人跟隨着自己打圈旋轉。

    只見少年壯士一長一短兩把寶劍,化成一赤一白兩道光華,不管對方以頭代腳,上下顛倒,劍光一伸一縮,疾如蛇信,連刺金山雙醜背心“靈台”“倉柳”“玄樞”“精捉”各處大穴,這些穴道全在背脊主骨的兩側,如果被敵人刺中的話,不死也要重傷。

    金山雙醜本身也是武學名家,哪有不識得的道理?只得猛翻筋斗閃避,要掙脱史存明劍尖的牽引,哪知道少年壯士雙劍點刺連綿不斷,一刺不中,又刺另外一穴,冷颯颯的劍鋒,只在金山雙醜背後要穴點來扎去,呼延陀呼延真兄弟急得直冒冷汗,他們又沒有方法招架,因為史存明劍法十分刁鑽,只刺他們背脊,背心在武家眼裏看來,叫做“死角”,是最難防護的一處,碉堡又沒有許多地方,可供他們跳高竄低,迴旋閃避,金山雙醜只好沿着堡牆,連翻筋斗閃避。

    哪知道史存明的“引”字訣一使出來,有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雙醜避開一劍,下面一劍又到,他兩個要想加快翻滾,得機轉身,可是翻滾越快,史存明雙劍刺得越急,碉堡門外的冷霜梅卻看得心花怒放,只見金山雙醜像走馬燈一般,環繞着史存明團團亂轉,耍猴子戲也似的,大打筋斗。

    史存明站在碉堡的中心,卻是好整以暇,或者向左踏上兩步,或者向右移動三步,舉手遞劍,出招吐招,劍尖不離雙醜背心,那雙劍也不時互相交替,有時用斷虹劍刺呼延陀,以離火劍刺呼延真,有時瞬息之間,用離火劍刺呼延陀,用斷虹劍直取呼延真,換劍易招,連身子也不必轉動,悠閒之至。

    冷霜梅不住口的叫好,金山雙醜帶來那幾百名敢死壯士,已經被廓爾額兵截住,激鬥起來,有幾個不知自量,要衝向碉堡的入口,策應金山雙醜,哪知道冷霜梅扼守了進口,身不動頭不回,清兵一衝過來,女俠只把雙指一彈,天狼神針破空飛出,閃電似的射中清兵要害,撲通倒地,嗚呼送命!

    一連二十幾個清兵都是這樣,其餘的看見冷霜梅身子四周,屍駭遍地,禁不住心寒膽戰,再也不敢上前自尋死路了。

    所以史存明在碉堡裏面力戰雙醜,能夠專心致志,凝神對敵,分毫不驚,反過來説,金山雙醜顯然陷入絕對不利地位。

    呼延真天性狡猾,他想着今天自己兩兄弟縱使能夠打勝史存明,也要累得精疲力盡,碉堡門外還有一個大對頭冷霜梅扼守着,這一關更加難闖,何況連眼前的史存明也未必鬥得過哩!

    他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碉堡的大門雖然被冷霜梅扼住,頂上的氣洞卻沒有阻攔,自己何不三十六着,走為上着?但求自己逃生,兄長的性命不用管了。

    二魔主意既定,他把綠玉杖向地一點,突然撒手拋杖,身子向上一竄,像野鶴騰空也似的,直升起來,撲向堡頂,要由碉堡氣洞鑽出去,冷霜梅叫了一聲:“哎呀!”

    女俠已經全神貫注,提防金山雙醜逃走,腕底扣定了三支天狼神針,二魔呼延真這一竄起,冷霜梅的天狼神針正要發出,史存明陡的一聲大喝,舉手一拋,竟然把左手的離火劍脱手擲出,嗤的一響,劍鋒扎中他的背心,史存明這一手是“引”字訣的精華妙着,名叫“神龍掉尾”,如果練到爐火純青,一劍飛出,刺中敵人之後,還能夠用氣功把劍牽引回來,返到自己手上。

    史存明功力還淺,當然沒有這樣深的造詣,可是這一劍也夠呼延真受的了。離火劍鋒利無比,這一下扎進他的背心,足有一尺多深,幾乎直貫胸口,呼延真哎呀一聲,當堂送了性命。

    呼延陀趁着史存明運勁擲劍的剎那,閃電也似的一個筋斗,掙脱了史存明劍尖的牽引,衝向堡門,喝道:“讓路!”雙蛇杖向前一探,猛向冷霜梅當胸刺來,冷霜梅長笑一聲,長劍揮處,搭住雙蛇杖的中腰,倏的向下一按,叫道:“回去!”武學裏有一句俗語,叫“四兩破幹斤”,別看冷霜梅這一按十分隨便,卻是用了內家真力,勁貫劍梢,她這一下用得恰到好處,噹噹兩聲,把雙蛇杖按在自己腳下,兩根蛇頭嗤的一聲,插入土裏,女俠這邊按住蛇杖,那邊右腳直蹴出來,其疾如電,砰的一響,把呼延陀踢了個大筋斗,滾回史存明的身邊!

    史存明陡的伸出左掌,使用“三陰滅陽”掌勁,叫道:“起!”掌力一拋一振,呼延陀的身子直彈起來,叭的一聲,腦袋撞中碉堡屋頂,跌了下來,這一撞和一跌,把個大魔頭弄得頭腦發昏,天旋地轉,急切間掙扎不起,史存明想起殺師之仇,更不怠慢,斷虹劍寒光一閃,呼延陀慘叫半聲,便自身首異處。

    少年壯士總算是有志者事竟成,在碉堡裏一場惡戰,力誅雙醜,給慘死的智禪上人洗雪了仇恨。

    不過史存明雖然是手刃金山雙醜,建立了不世的奇功,卻是無補於廓爾額的潰敗!這是為何?

    原來福康安在金山雙醜向前奪路的時候,陸續抽調大軍渡過白象河,天公也恰似有意幫忙清軍,突然陰霾四合,狂風大作,大風一起,據守住高崖的廓爾額兵,連連退後,有少數走避不及的,被狂風颳落懸崖之下,跌得粉身碎骨,清兵因為站的地方較低,而且每個兵士身上穿了沉重的鐵甲,所以不怕風力,反而大隊人馬,衝上崖頭,不多時候,連海蘭察的大軍也衝過白象河了。

    尼泊爾的兵士看見清兵勢大,天險已丟,再也無心戀戰,不到黃昏日落,已經全線崩潰,史存明和冷霜梅、蕭玉霜、嶽金楓、伊麗娜、熊素珊等一班男女英雄雖然左支右拒,殺斃了不少清兵,究竟獨木難支大廈,挽回不了失敗的命運,三十多萬滿清大軍像排山倒海般的橫過高崖,推向加德滿都王城附近的平原,這一次白象河之戰,廓爾額兵傷亡五萬餘人,精鋭喪折過半,清兵的死傷雖然相等,可是兵力雄厚,沒有怎樣影響實力,福貝子和海蘭察兩員大將,已經攬轡揚鞭,帶領大軍,浩浩蕩蕩的指向皇城了。

    廓爾額國王阿澤登旺,雖然天性強毅,有無比的鬥志,可是到了這個地步,險隘全失,兵力損折大半,而且糧餉不足,無以為繼,再也沒有法子跟滿清對抗下去了。

    他只好暗裏派了密使,到福康安軍前乞和,哪知道福貝子一聽了乞和兩字,立即翻臉,勃然説道:“胡説!咱們大清是天朝上國,你們廓爾額不過是藩屬小邦,你的國王受了幾個漢入叛逆的播弄,居然膽敢對抗天朝,現在勢窮力細,還不投降,竟然妙想天開要乞和嗎?本帥要的是投降,不是講和,左右過來,給我亂棍打出去!”那些如狼似虎的親兵,叱喝一聲,提起棍棒,就要把阿澤登旺國王派來的使者,痛打一頓,海蘭察立即阻止,向福康安耳邊,低低説了幾句,福貝子怒容方才稍霽,向來使叱喝道:“你回去告訴國王吧!本帥只要他牽羊擔酒,面縛出降,不知道什麼叫做講和,你們國王如果想免死,要做到以下三件事,第一件,把王城裏面色卜拉寺三尊鎮國金佛拿出來,交到大營,表示誠心屈服,洗心革面。第二件,將國王的一子一女縛了,送到軍中,王子將來人京做人質,公主給天朝皇帝做妃嬪。第三件,史存明和金弓郡主這班叛逆,統統要交出來,不準走漏一個,知道沒有?”來使唯唯諾諾,垂頭喪氣的走了。

    他只好把福康安提出的三個條件,據實回奏,阿澤登旺國王聽了又驚又怒。要他把王子公主交出來,送到天朝上京,兒子為質女兒做妾,國王已經不肯答應,至於色卜拉寺供的那三尊鎮國金佛,也要交給清軍,國王更加怒不可遏。

    原來尼泊爾是一個信奉喇嘛教的國家,上至國王僧侶,下至平民百姓,每逢風調雨順,五穀豐收的年頭,一定認為是佛爺顯聖,佛力庇佑,用金塊溶化了,加厚寺中金身佛像,所以尼泊爾全國的佛寺,所供奉的佛像差不多全是金身的。色卜拉寺是廓爾額全境最古老的一間大寺,寺中供奉的三寶佛名叫做“鎮國金佛”,每尊都有一丈多高,金身厚約二尺,拋開價值不説,這三尊金佛實在是廓爾額祥瑞的代表,福貝子連金佛也要交出來,手段未免太苛酷了。

    國王怒火如焚之下,想了一陣,便吩咐左右侍臣宣召阿布敏王子入宮,阿布敏王子正在自己府邪和史存明孟絲淪一班英雄商量佈置王城的防守事務,聽見父土急詔,立即動身進宮,孟絲倫向史存明道:“明兄!我看王子殿下氣色非常不好,國王這次召他入宮,必有大變,你還是跟着他一同進去!”

    史存明霍然起立,説道:“冷女俠蕭女俠,兩位前輩肯幫助弟子一劈之力嗎?”

    冷霜梅笑説道:“明兒,你能夠殺掉金山雙醜,武功造詣跟我們差不多了!還怕國王扣留得住你不成?我們還要留在這裏等候變化呢!你自己一個人去吧!”

    史存明恍然大悟,立即追趕上了阿布敏王子,跟他直人皇宮去了,到了宮門,把守殿前的武士立即過來,向史存明説道:“史英雄,真對不起,皇上召見的只是千歲殿下一人,其他人沒有聖旨,不準闖入,請你立即回去!”

    史存明哦了一聲,立即退回宮門石階之下,可是他趁侍衞不留神的時候,拔身一縱,像燕子般掠上拱形的宮門,只一起落之間,便自翻過牆頭,跳高竄低,跟在阿布敏王子的背後,一直向深宮奔去,須臾之間,到了金鑾殿上,只見國王阿澤登旺鐵青着面孔,阿布敏王子跪下問道:“父王宣召臣兒,不知有何重要吩咐?”

    國王哼了一聲道:“王爺,滿清大軍距離王城有多少里路?我們還能夠作戰嗎?”

    阿布敏王子回答道:“父王,清兵還在王城六十里以外,咱們還有五萬名以上的忠勇壯士,儘可以背水一戰!”

    國王搖了搖頭,説道:“那不過是玉石俱焚,把歷代先王辛苦經營的宗朝社稷,一古腦兒葬送罷了!昨天我已經派人到福貝子的大營去通款求和啦!”

    阿布敏王子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父王,你怎的向滿清韃子求和,那豈不是空前恥辱,給後世的人譏笑我們為德不卒,虎頭蛇尾了麼?”

    阿澤登旺國王咳了一聲,説道:“王兒,現在不是説意氣話的時候,咱們到了今天,外無可戰之兵,內無可籌之餉,拿這殘山剩水餘下來的一點兵力跟滿清打仗,還不是飛蛾撲火,螳臂擋車!我派左丞相阿馬出城跟清軍乞和,哪知道福康安要我們……”

    國王再也忍不住老淚奪眶而出,説出福貝子要自己投降的三個條件,阿布敏王子一聽之下,幾乎心肺氣炸,霍地站起身來,大聲説道:“城下乞盟,春秋所恥,父王對滿清所提的條件,完全答應他了?”

    史存明隱伏在殿角暗處,也彷彿聽見了晴天霹靂,心頭一下巨震,估不到廓爾額國王,也步了達賴喇嘛的後塵,向滿清的鐵蹄屈服。

    只聽見國王怒聲斥責道:“王兒,你怎的在父王面前,這樣無禮?既然戰無可戰,只有屈辱求存這一條路,朕派你明天到福貝子大營裏,答應他交出金佛,王子公主作為人質這兩個條件,只有擒捕漢人叛逆那一個條件不能夠答應他,因為這班男女個個本領高強,全是飛檐走壁,來去無影的人物,除非他肯派人到來幫忙,你就這樣回覆福貝子,知道沒有?”

    阿布敏王子一言不發,走下金階,面向西方跪下,拜了幾拜,叫道:“阿拉真神在上,我阿布敏是個血性男兒,只能夠血戰而死,不能忍辱而生,我……”他説到這裏,右腕一翻,由袍襟下抽出一支明晃晃的匕首短劍來,寒光閃處,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值殿武士和左右侍臣失聲叫道:“哎呀!”急忙上前搶救,阿布敏王子這一匕首深入胸窩,傷中要害,嗚呼送了性命。

    史存明看見阿布敏王子當着國王面自殺,寧死也不肯向滿清屈服,不禁大為感動。那邊阿澤登旺國王看見兒子慘死,在龍椅上大叫一聲,暈了過去!金鑾殿上秩序大亂。

    少年壯士忽然想起阿布敏王子前幾天向自己説的話,猛然醒悟過來,想道:“我幾乎忘記了!先把黛絲麗公主救出深宮再説!”黛絲麗公主雖然瘋癲了,史存明不忍心讓這一朵嬌花,送到清軍營裏,押上中原,供滿清皇帝的蹂躪,少年壯士只一晃身,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內宮奔去,史存明上次跟阿布敏王子到過宮中一回,已是識途老馬,領臾之間,到了黛絲麗公主的寢宮外,只見她痴呆呆的坐在繡榻上,披頭散髮,花鈿不整,兩個宮女在旁打扇,史存明一個飛身,掠了進去,不由分説,只一伸手,便點了兩名宮女的麻穴,撲通咕咚,癱倒在地。

    黛絲麗公主看見少年壯士進來,毫不驚惶,問道:“史英雄,咱們打了勝仗嗎?現在將近打到北京城啦,是與不是?”史存明看見黛絲麗公主語無倫次的樣子,不禁一陣心酸!

    可是想到事情緊急,再也不跟她扯閒了,二指一伸,戳中黛絲麗公主背後的“魂門穴”,公主櫻了一聲,立即昏迷過去。史存明把公主向肋下一挾,飛身躍上殿瓦,一溜煙似的出了皇宮,返到阿布敏王子府裏,金弓郡主第一個開口問道:“明兄,消息怎樣?”

    史存明把黛絲麗公主放下地來,流淚説道:“千歲殿下反對向清軍投降,在國王面前自殺死了!”

    範金駒兄弟熱血沸騰,高聲叫道:“豈有此理!這昏君要出賣咱們,我們立即殺進皇宮去,把這昏庸國王一刀兩段!”冷霜梅站起身來,一聲叱喝,説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平心來説,廓爾額已經戰無可戰了,咱們何必還要多生枝節?此地既不留人,還是走吧!”史存明茫然道:“前輩,我們待要走到哪裏?”冷霜梅不假思索的道:“這還用再問嗎,我們這班人馬上離開王城,橫跨大雪山返回西藏,蕭師妹攜帶黛絲麗公主回到崑崙山王母天池去,用龍腦草治好她的瘋病,你和孟姑娘,嶽金楓和伊姑娘兩對依照老禪師的遺言,共偕秦晉,歸隱天山,我和素珊徒兒,范家兄弟一齊到巴顏喀喇山星宿海吧!”大家默默無言,盂絲倫和伊麗娜兩人脹紅了粉面,史存明和嶽金楓呢,卻是百感交集,估不到一場轟轟烈烈的西陲抗清大業,結果仍然煙消雲散。

    瀟湘仙子忽然説道:“咱們雖然走了,可是尼泊爾國王勢孤力窮,他的處境煞是可憐,還有廓爾額的戰士,拋擲頭顱,血染草原,更還有大批善良無辜的牧民百姓,顛沛流離,飽遭兵燙,我們難道一點也不管,就這樣的走嗎?”冷霜梅愕然道:“師妹,你難道還要再留下去,支持到最後嗎?”

    蕭玉霜道:“那又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向冷霜梅的耳邊,低低説了幾句,冷霜梅恍然大悟,説道:“對了!這樣才有始有終,對得起廓爾額國王和老百姓!”這班男女英雄各自收拾金銀細軟、馬匹行囊,準備離開王城,一面卻依計行事不提。

    再説福康安向尼泊爾使臣提出苛辣的投降條件之後,下令繼續進軍,一路上旌旗蔽天,刀槍耀目,大軍浩浩蕩蕩的開人王城附近的平原,一直到了距離加德滿都城牆十里左右,方才下令紮營,歇宿一晚,到第二天早上,福貝子再下了一個命令,把神機營裏面一百多尊紅衣大炮,推上前線,枕住了王城外幾座山崗,炮口瞄準了加德滿都城牆和浮屠佛塔,準備隨時隨地,發炮攻城,然後再用徵西大將軍的名目,寫下了幾十道文書,縛在箭上,派弓箭手用強弓射入城裏,文書的內容是限廓爾額國王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獻出鎮國金佛,王子公主,以及一班漢人叛逆,統統把上述各人縛了,由廓爾額國王親自押送出城,直到清軍大營投降,如果過了限定時辰,國王還不在城頭上豎起白旗,作投降的表示,自己就要發動猛烈炮火,將王城夷為平地。

    福康安遞送了勸降書之後,得意洋洋,他知道廓爾額無兵可戰,糧食恐慌,答應投降只是遲早,自己一定可以完成蕩平廓爾額的大功,奏凱回朝,得到乾隆皇帝的冊封賞賜,立像凌煙,垂名百世。

    這天晚上,福康安巡視完了各軍營壘,返到中軍帳裏,哪知道他才一踏入帳門,忽然看見值夜守營帳的八名親兵,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福貝子大吃一驚,正要喊人,説時遲,那時快,帳頂嗖的一聲輕響,落下一個人來,一柄冷森森的長劍,抵住了福康安的背心,叫道:“要活命的,不準叫喊,坐到虎皮椅上去!”

    虎皮交椅後黑影一閃,現出一個人來,正是少年英雄史存明,原來他已經事先潛伏在中軍帳內,把八名親兵統統點了穴道,難得他乾淨利落,帳外不聞半點聲息,用主劍抵住福貝於後心的正是女俠冷霜梅,福康安雖然羞怒交迸,面上卻不露出半點形色來,從容地坐在虎皮交椅上,淡淡説道:“姓史的,你用這些鬼蜮手段,暗中算計本帥,算的上哪一門子英雄好漢?今天晚上,你即使把本帥殺了,明天早上,尼泊爾王城仍舊要被炮火轟為平地!”史存明低聲喝道:“韃狗住口!爺爺如果要殺你,你再多幾顆腦袋也砍了!閒話少説,我們今天晚上便離開廓爾額,這裏的事,一概不管,只不過你要尼泊爾國王投降的三個條件,除了要鎮國金佛之外,其餘兩個條件,你今生今世也休想,知道沒有?”福康安哼了一聲道:“姓史的,你這句話怎樣説?”

    史存明道:“你要捉拿我們?憑着什麼本領?你倚做心腹的金山雙醜,已經被我們殺了!阿布敏王子昨天在皇宮裏自刎,黛絲麗公主也被一位前輩救走,你要王子公主為質,還不是夢想嗎?明天廓爾額國王開城投降,你絕不能夠苛索他任何條件!更不准你縱兵殃民,如果你陽奉陰違,哼,即使你回到燕京,爺爺也一樣可以要你的性命!”福康安十分喪氣,低頭説道:“姓史的,估不到你棋先一着,好!俺答應你便了!”冷霜梅納劍入鞘,笑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你如果要留回性命封妻廕子,安享富貴,切勿忘記了今天晚上的話!”她説罷腰肢一扭,和史存明竄出中軍帳去了!帳外更忻數聲,兩位男女俠客眨眼之間;蹤跡不見!

    福康安嘆了一聲,把從人喊進來,抬了被點穴道的親兵到別帳去,並且吩咐眾人對今天晚上的事,嚴守秘密,次日天明,尼泊爾國王果然豎起白旗,自縛出降,獻上鎮國金佛,福康安受了史存明的警告,心存忌憚,不敢再事苛求,親自把國王解縛,叫他修表天朝,向乾隆帝服罪,並且定下三年一貢的規例,子孫世代遵守,阿澤登旺國王喜出望外。頓首謝恩,福貝子班師回朝,從此西陲太平,乾隆帝也完成了最後一次對外用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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