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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聽説沒有,武林中稱‘王’的人,好像全部都失蹤了。”

    “你還當新聞啦?嘁!”

    “説也怪呀,好像是有什麼人要見他們似的。可武林中誰又有這麼大的號召力呢?”

    “誰知道呢!或許找他們的根本就不是武林中人,也未可知。”

    “偷王、槍王、刀王、暗器之王、劍王、龍王、火王……嘖嘖,怕不有三十多人吧。平日裏,誰能請得動這些大人物一齊出馬呢?”

    “劍王徐東海已經八十有零了,龍王和火王也都快七十的人了,請他們的人,面子得有多大!”

    “唉,江湖上的事,真難説得很。”

    羅隱慢慢啜着清茶,聽着茶客們嘰嘰喳喳議論,不覺很感興趣起來。

    很顯然,這些大人物同時失蹤,都是為了同一件事。

    主持這件事的人當然十分出色,他是誰?

    可羅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對這三十多個成精成怪的武林大人物發號施令。

    有沒有可能是某個神秘的組織?

    羅隱知道自己就是想破了頭,也難想出什麼道理來,只好苦笑着搖搖頭,站起來付了茶錢,走出了茶館。

    大街上很熱鬧。羅隱沿街慢慢地走着。

    他很喜歡逛大街,什麼也不用幹,看看來來往往的人,有時也挺有意思的。

    對面擠過來一個彬彬有禮的青年書生,微笑着朝羅隱拱拱手。

    羅隱吃驚地站住了。

    他不認識這個人。

    書生卻彷彿對他很熟悉:“羅兄嗎?小弟萬無忌。”

    羅隱也只好拱手還禮:“在下的確姓羅。不過,閣下好像認錯了人。在下並不認識閣下。”

    萬無忌笑笑:“天下認識小弟的人,實在也沒有幾個。

    羅兄,請借一步説話。”

    説罷也不管羅隱是否答應,轉身就進了一條小巷。好像他知道羅隱一定不會拒絕的。

    羅隱苦笑,搖搖頭,跟了過去。

    “真是怪人怪事。”他輕聲嘟嚷了一句,也不知萬無忌聽到沒有。

    小巷很深,也很僻靜,的確是説悄悄話的好地方。

    萬無忌站住,回身,又是一揖到地:“羅兄,請恕小弟冒昧,沒想到羅兄真肯賞臉。”

    羅隱微笑着點點頭:“好説,只不知萬兄請羅某到此,有什麼指教?”

    萬無忌道:“我們主人想見羅兄。”

    羅隱一怔:“萬兄,你們主人想見的當然是個姓羅的人。但天下姓羅的人很多,也許萬兄認錯人了吧。”

    萬無忌道:“絕對沒錯。我們主人想見的正是羅兄。

    小弟出門時,主人已吩咐清楚,要找羅隱羅公子,香木劍派的傳人。羅公子素喜白綢長衫,淺藍腰帶,腰繫香木劍,劍鞘深綠。羅公子儀表非凡,儒雅灑脱,説話略帶川音……”

    羅隱不禁失笑:“看來你們主人手裏有一份關於羅某人的詳細檔案唆!”

    萬無忌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不錯。”

    羅隱嘆氣:“看來你們主人是個很有趣的人。只不過,他找在下幹什麼呢?”

    萬無忌道:“這個小弟也不清楚。只是我們主人説,一定要請羅公子相見。”

    “如果我不去呢?”羅隱覺得這實在太有趣了。

    萬無忌淡淡一笑:“如果小弟請不動羅兄大駕,主人即使不責備我,小弟也無顏再活下去。”

    他的手中,突然間多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泛着綠光,顯見淬有劇毒。

    萬無忌將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直視着羅隱:“請羅兄成全。”

    羅隱苦笑:“既然尊主人如此看得起羅某人,而萬兄又肯如此相逼,羅某不去,好像也有點説不過去。”

    萬無忌面上露出了歡悦的笑容,將匕首收回,深深一揖:“多謝羅兄。”

    羅隱只有苦笑的份兒。他覺得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你們主人是誰?”羅隱跟在萬無忌身後,忍不住問了一句。雖然他知道萬無忌一定不肯説。

    萬無忌果然答道:“羅兄到時自知。請恕小弟此時不能回答。”

    不知繞了多久,彎彎曲曲的深巷似乎沒有盡頭。

    看來萬無忌是想將羅隱繞暈乎,讓他記不清路徑。

    如此神秘詭異的人,所謀之事一般也不會是光明正大的。

    但羅隱沒法不跟着。他知道萬無忌的話是真的,若羅隱不去,萬無忌真會自殺。

    雖然萬無忌跟自己素不相識,毫無交情可言,但他若因自己而死,畢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羅隱當然也看出來了,萬無忌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武功一定很好。

    他的主人能招羅這樣的死士,當然是個極其不尋常的人。

    萬無忌走到一個極不起眼的院門前,停住了,在門板上輕輕敲了四下,又敲四下。

    破舊的門板“吱呀”一聲開了,裏面是個小院。

    萬無忌道:“羅兄請進,小弟帶路。”説完便走了進去,羅隱也只好跟着進去。

    小院裏很乾淨,很雅緻,四處種滿了各種花草,漾着淡而媚的花香。

    西廂房的門悄然打開,一個鬚眉皆白、飄飄欲仙的老人走了出來,慈聲道:

    “這位就是羅隱羅公子嗎?”

    萬無忌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回道;“屬下已將羅公子請到,屬下告退。”

    老人不經意地對他揮揮手,徑自走到羅隱面前,慈祥地打量了幾眼,微笑道:“老夫知道這次相請羅公子實在有些冒昧,羅公子心中也必有許多疑問。”

    羅隱拱拱手,什麼話也沒説,算是默認了。

    老人伸手道:“羅公子,請至西廂一敍。”

    羅隱一言不發地進了西廂。

    西廂房裏出奇地素雅,幾乎沒有什麼擺化。

    老人請羅隱坐下,才緩緩道:“老夫段樵,不知可有耳聞?”

    羅隱驚得一下站了起來,雙目炯炯,直視着老人:

    “酒王段樵?”

    “不錯,正是老夫。”老人似有些激動地咳了一下,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氣道:“想不到江湖上還有人記得老夫。”

    羅隱已自覺失態,忙又坐下,道:“段老先生不是……在五十年前就……就……”

    段樵苦笑:“也不錯。五十年前,老夫失手,酒後被人打下黃河壺口,幸得不死。”

    “祖師也曾跟在下講過這件事。”羅隱喃喃道:“真想不到會是您老人家找在下。”

    段樵嘆道;“你師祖一向還好?五十年沒見,我也老了,死裏餘生,不想走動了。以前的好友天各一方,難得一見了。”

    羅隱恭聲道:“師祖早已閉關。在下小時候常伺候師祖,得以知道許多段老先生行俠江湖、嘯傲武林的事蹟。

    在下一直以不得見段老先生風範為憾,今日得聆教誨,幸何如之。”

    段樵慈祥地看着他,半晌才微笑道:“你很懂禮貌,也很善良,現在武林中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只是在我面前,不要太酸了。對了,你師父‘酸梅子’可好?”

    他這一捧一損再一問,弄得羅隱有些難為情,馬上回答道:“家師久遊雲貴,採藥濟世。”

    段樵眼中有一種惆悵的神色:“我最後一次見到你師父時,他才像你這麼大歲數,也和你一樣英俊、一樣酸。

    現在他也有七十多歲了,唉,歲月不饒人啊!”

    羅隱只好不説話。

    老人在感嘆往事的時候,年輕人是插不進去話的,也最好別插話,只要聽着就行了。

    段樵搖了會兒頭,突又轉開了話題:“我這次找你是為了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羅隱實話實説。

    段樵站起身,踱了幾步,停在羅隱面前,沉聲道:“你一定聽説過,江湖上稱王的人物,幾乎在同一天失蹤了”

    “在下也是今日在茶肆之中,聽人閒談才知道的。”

    段樵面沉如水:“他們有的人跟家裏人打過招呼,説好是一個月回家的。如今已過了三天期限了,仍然沒有任何消息,你是不是覺得這裏面有些不對頭?可否説説你的想法?”

    “是。首先,這三十多人都是叱吒風雲的大豪客,能同時讓他們失蹤的人或組織自然不簡單,他們去幹的事情也一定很艱難。其次,説好一個月回來而未返家,説明他們可能有些麻煩,而能讓這些大豪客們感到麻煩的人或事,當然更是不同凡響。”

    “不錯。”段樵點點頭,面色更沉重了:“他們一定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羅隱又不説話了。他的話已説完,該段樵説了。

    他幾乎已經能肯定段樵找自己的目的了。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段樵説。

    羅隱還是不説話。

    “不知道你肯不肯幫這個忙。”

    羅隱欠欠身,不表態。

    欠身的意思就等於在説:“我在聽着。”

    他並不想貿然接下任何一樁事。羅隱從來不是個莽撞衝動的人,因為他從小就知道,與其幹錯了事後悔,還不如當初不去幹那件事。

    段樵緩緩道:“我希望你能找到他們,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羅隱還是沉默,面上根本沒有任何表情。

    他現在已隱隱感到酒王這個人不簡單,與五十多年前的俠氣感天的酒王不大一樣了。難道是因為劇變之後,性情也變了呢?

    別的不説,酒王五十年來一直隱名理姓,手下卻蒐羅了萬無忌這樣的死土,身邊也有羅隱這麼一個年輕人的詳細檔案,這就很説明一點問題。

    “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很容易辦到的事情,但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做得到!”

    羅隱是從荊楚的離魂傘下逃生的惟一一個人。這件事除他自己外,沒人知道。江湖上甚至連羅隱這個人都沒聽説過,但段樵居然知道。

    “因為連離魂傘都奈何不了你。”

    羅隱苦笑:“為什麼?”

    段樵怔住,似乎沒想到,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小子竟敢反問自己。

    羅隱的神情卻非常堅定。

    段樵突然有些激動了:“難道憑我的身份,憑我和你師祖的交情,請你幫個忙都不能痛痛快快地答應嗎?”

    羅隱站起身,還是問:“為什麼?”

    段樵氣得白鬚抖動:“你一定要問清楚?”

    羅隱認真地道:“是的。”

    段樵突然之間軟了下去,一下坐倒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因為……因為我的……我的惟一一個孫子,也是一個王!”

    轉眼之間,段樵彷彿已老了一百多歲,面上的皺紋更深了,臉上的潤紅也已變成了灰白。

    三十多個稱“王”的大人物中,並沒有一個姓段的。

    段樵的孫子自然應該姓段,可又為什麼不姓段呢?

    羅隱悄然嘆了口氣。

    他突然覺得心裏有些難受,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了。

    他默默地俯視着正在無言流淚的老人。

    “我答應。”他鄭重地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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