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尤烈準十二時四十五分,到達國際俱樂部,他是這兒的會員,又是常客,因此受到很好的招待。
進扒房,素心還沒有來,尤烈心裏想:“這女人是不守時就出不了頭,她和普通人沒有兩樣。”
他要了一杯餐前酒——夏日金輝。
酒喝光,看一看錶,一時二十分,這女人也太擺架子,竟然遲到三十五分鐘。跟她約會的女孩子第一次或有遲到,但也只不過是十分八分鐘,面斥一次,下一次便乖乖守時。遲到三十五分鐘,還是李素心首創。
他肚子餓,加上要教訓素心,令她沒有面子,於是,他決定不再等待素心,自己先點了菜。
“小姐還沒有來?”部長問。尤烈專挑他侍候。
“她昨天説好了遲點來,今天她開會。”尤烈連忙為自己撐面子。
“小姐喜歡吃什幺?”
尤烈想起雞腿子:“雞。”
“我要為小姐介紹煙燻山雞柳,美國來的,味道很鮮美。”
“等會兒她來,你對她説。”
“小姐貴姓?”
“李。”
由頭盆的沙律到海鮮湯、白汁龍蝦、雪糕、水果到咖啡,二時半,素心不單隻人影不見,連電話也沒有一個。
“小姐還沒有來?”
尤烈火上加油:“大概出了事,她常常會突然暈倒。”
“要不要為尤董事撥個電話?”部長顯得很關心。
“不,謝謝,我自己也要趕回公司開會。”他簽了單,放下些鈔票,馬上匆匆離去。
素心在看一種新商品的海報,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尤先生,你不能進去,尤先生,你出來……”
是尤烈,氣沖沖。
“什幺事?”素心沒看尤烈一眼,眼光仍然停留在海報上:“進來敲門的規矩也不懂嗎?”
“二小姐,真對不起,尤先生一定要進來見你,我已經制止他,可是,他直衝進來,我可沒有辦法……”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素心的聲音很温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喂!”尤烈近乎呼喝:“我有話要跟你説!”
“隨便。”
“你出去。”尤烈把莎蓮娜推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尤先生,你把莎蓮娜推了出去,我甚至不能請你喝一杯茶。”
“少獻殷勤。”
“過門也是客。”
“喂……”
“啐啐!”素心站起來,菊花黃的套裝裙,裏面是深藍的低胸無袖襯衣,散着長髮,臉上一點化妝品也沒有,整個人散發着青春氣息:“尤公子呀!你是名門望族的公子哥兒,怎可以這樣粗魯?”
“你不守信用,該罵!”
“我不守信用?我承諾過你什幺?”
“你答應下午去國際俱樂部。”
“去那兒幹什幺?我又不是會員。”
“陪我吃午餐呀。”
“有這回事嗎?今天約我吃午餐的明明是尊尼,怎會是你?讓我問問莎蓮娜。”素心無可奈何地笑一下:“公私兩忙,約會的事,不能不交給秘書安排。”
“不用找她。”尤烈制止她按對講機:“昨晚我當面叫你陪我吃午餐,你膽敢説沒聽過。”
“我聽到!”素心點一下頭:“你命令我,聲明不是邀約。”
“聽到為什幺不來?我餓肚子餓了三十五分鐘!你根本沒有信用。”
“尤公子,我只不過聽到你的命令,我可沒有答應過陪你吃午飯。”素心昂一昂頭:“對方若不是誠心誠意邀請,我絕對不會赴約。”
“你不去也應該通知我,害我一個人呆呆地等。”
“你等我是你自作多情,通知你?你未來之前,今天我根本沒有想起世界上有你這個人。”
“你好可惡!”尤烈舉起了手。
“打嗎?強權之下皆弱肉。”素心仰起臉,閉上眼睛。
那粉雕玉琢的素臉,那迷人潤澤的雙唇,尤烈的手緩緩地放下,託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啪!”一個巴掌。
“為什幺打我?你好大膽!”綿綿的憐愛化作了惱羞成怒。
“你馬上給我滾出去!”素心漲紅了臉,指住門口:“你這色魔!”
“你是第一個膽敢打我的人。”尤烈撫了撫臉,突然把素心辦公桌上的東西全掃在地上:“你別驕傲,你別得意,你以為已經可以迷倒我?其實我不過是戲弄你!聽見了沒有?”
素心馬上拿起電話:“保安組……”
尤烈一手搶過電話,向電話裏吼:“你們的女‘波士’在辦公室跳脱……”
素心手一按,截斷了電話:“你這下流無恥的東西,馬上給我滾!”
尤烈拍開她的手指,不屑地冷笑:“你不跳脱衣舞,求我也留不住!”
尤烈拿起一疊文件,扔向素心的臉上,踢開門走了。
素心恨得咬牙切齒,拼命握着雙拳。
莎蓮娜進來,一看,譁然而叫:“尤烈大搗亂?糟糕,這張合同……”
“我將來會要他加倍償還,我一定會!”
“二小姐,我看算了吧。”莎蓮娜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説:“尤烈這個人不好惹,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算!賬一定要算!”素心走過去靠在窗前,喃喃地自語:“我要報仇!姐姐,聽見沒有,我要報仇……”
尤烈每晚更換一個女朋友,每晚都吻一個女孩子。晚晚失望,晚晚皺眉。
“你的嘴巴為什幺這幺大?”
“你的嘴唇太薄了,你的牙齒壓痛了我的嘴。”
“你的嘴唇大幹,嘖。”
“唔!從未見過這樣粗糙的嘴唇。”
“你的胸脯別住我身上擠啊!你的唇快要冰死我了!”
“你塗那幺厚的口紅幹什幺?我可不高興吃唇膏。”
“你令我反胃……”
唉!人比人,比死人。經過素心,尤烈幾乎對所有的女孩子的嘴唇都沒有興趣,有十幾、二十個女孩子,因此而被尤烈-棄,從此分手。最令他懊惱的,每逢他去到一處地方,總看見素心挽着不同的年輕紳士出現,他們有説有笑,十分融洽。
以前素心看見他,還會打個招呼,現在是視而不見。素心每次的打扮都不相同,按場合而有所分別。在球會,她穿套網球上裝,長髮用橡筋圈束起一條馬尾,蹦蹦跳,活潑又可愛,簡直像箇中學生。
吃下午茶她會穿條裙子,或者帶頂帽子,大方自然,十足的大學生。
參加酒會,髮型多姿多彩,衣服的顏色比較鮮豔耀目,穿條金色束腳燈籠褲,青春又富魅力,充分表現出少女的特色。
夜總會、BALL、派對……她穿的都是性感的晚裝,貼身的禮服旗袍,充分地展示她那成熟、豐滿而又具備少女特有的彈性——標準、美妙的身材。那時候,她不再是秀氣的中學生,而是豔光四射、令人無法抗拒的美人。除了對尤烈,素心對人温柔有禮,風姿迷人。尤烈不明白素心和別人説話,聲音為什幺那樣温柔嬌脆,而對尤烈不單只是冷冰冰,還有點兇惡。她是個怎樣的人?驕傲!
但是,從沒有一個男孩子這樣批評過她,每一個人都稱讚她既美麗又温柔。
尤烈承認,越來越注意素心,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全不把她看在眼內。
尤爺爺向他投訴:“亞烈,我差不多一個月沒有看見素心了。”
“你不是很喜歡派司機去接她來家裏玩玩的嗎?”
“跟她通過幾次電話,她最近好忙,派車去接她,也接不到她的人。”
“嘿,她真忙,忙着拍拖。”
“跟誰?她不是找到了意中人吧?”
“不知道她找到意中人沒有,今天這個,明天那個,尊尼一個星期還見不到她兩次。”
“那你呢?”
“我什幺?”
“在牧場的時候,你們不是很好嗎?她病好了我還見你陪她去散步。”
“爺爺,往事別提了,提起來真叫人生氣,那時候,她生病需要人照顧,所以對我還算友善,現在沒病啦,也不必再利用我了。”
“你不能這樣説,素心不是這種人,她病好了,還請我們回家吃晚飯。”
“她這個人沒有良心,以為請人家吃頓飯,就一切可以抵消。”
“沒那幺絕情,你生日,她還做你的女主人,那天你們多登對!”
“就是那天,她大概以為報答了我,從此散了。”
“亞烈,你坦自告訴爺爺,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她?”
“還是一句老話,李素心樣貌美麗,行為惡劣,這種臭脾氣的女人,我尤烈一生一世沒老婆也不想要。”
“素心温温柔柔,我從未見她發過脾氣,她對你也很不錯。”
“爺爺,她是個兩面人,你們面前一套,我們單獨相對又另外一套。”
“你這孩子什幺時候學得那幺多疑?”尤爺爺不以為然:“我明天一定要把她找來,你推了所有約會,早點回家。”
“爺爺,我不想……”
“聽話嘛!”
尤烈的心情非常矛盾,他捱了素心一記耳光,至今怒氣未消,恨不得回敬她一個巴掌;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很想看看素心在爺爺和父母的面前,會怎樣對待他。
結果,他還是推了那天的約會,下了班馬上回家。
素心已經在座,她和過去沒有兩樣,看見尤烈也沒有尷尬,反而尤烈自己有點不自然。當然,一生人第一次給人摑耳光,打他的人還是他一直看不起的女人呢!
“亞烈回來了,我們可以吃點心。”尤爺爺是最高興的。
吃點心的時候,尤烈很少説話,低着頭猛吃東西,尤爺爺説:“晚飯前最好散散步,亞烈,你帶素心到花園走走。上次素心來做女主人,忙了大半天,根本沒有好好看過我們的新居。”尤烈用餐巾抹手,沒有説話。
“仔仔,我的話你沒有聽見?”
尤烈垂着頭,皺起眉:“爺爺,我説過有外人在……”
“外人?沒有呀,你是説素心吧?她不是外人,是我的乖孫女。”尤爺爺推着尤烈;“去!素心想看前天空運來的藍玫瑰。”
尤烈賴着,這大男人有時候真嗲,素心從心坎裏笑一下,真是個被寵壞的男孩,誰嫁着他註定一生受苦,慶幸這受害者永遠不會是自己。
素心先站起來,微笑問尤爺爺:“不如我們走走好嗎?”
“老人家吃飽了就想休息一會,走不動了,你和亞烈去吧!”
“可以走了嗎?”素心柔聲問尤烈。
尤爺爺、尤太太用懇求的目光望住尤烈,尤烈擲下餐巾,站起來,領頭走了出去,素心跟在他後面,好象一點也不介意,尤爺爺翁媳反而替她難過。
尤烈和素心的距離越來越遠,尤烈不能不停下來。
秋風吹起素心的粉綠裙袂,她摘了一朵小黃蘭插在鬢髮間,她緩緩地走向前問:“好看嗎?”
“李素心什幺時候不好看?”
“你終於承認我長得美麗?”李素心俏皮地一彎腰:“謝謝!”
“洋娃娃也很好看,我並不認為漂亮的女人有什幺了不起!”
“啊,我明白了,你對美麗的女孩子沒有好感,怕她蓋過你的光榮,看樣子,你將來選對象,也會選個平凡的。”素心坐在噴泉的雲石圓堤上:“我看,像我姐姐那樣就差不多。”
尤烈堅決地搖一下頭:“我不知道要到哪一年結婚,不過,我將來的妻子一定要是一個最漂亮的。”
“你不是暗示向我求婚吧?”
“當然不是!”尤烈好象很惋惜地看着她:“女人除了美麗,還要温柔、真誠、有愛心。”
“每一個男孩子都説我很温柔,我對人也很真誠,我沒騙過任何人的金錢、感情,或者其它什幺的,我孝敬老人家,喜歡小孩子,我很有愛心。”
“你不是暗示你有足夠的條件可以做我的妻子吧?”
“當然不是,怎幺會?”素心做了一個手勢:“我們是死對頭。”
“這證明你很虛偽。”尤烈用手接着噴泉的水,這是懊惱的表現。
“我?我從不虛偽。”
“你還狡辯?”尤烈怨恨地看一眼:“在我家人的面前,你對我又温柔又體貼,他們不在,你就拼命折磨我。”
“應該説,彼此折磨,你對我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
“那就不應該在我家人面前演戲。”
“我的出發點是善意的,爺爺希望我們做好朋友,我不想他老人家失望,難道這也是罪過?”素心反問:“我看得出你也很孝順你爺爺。”
“你到底要不要看藍玫瑰?”尤烈也許自覺理虧,馬上換了一個話題。
“當然要,這是我跟你出來的目的。”素心站了起來。
尤烈帶素心走進第二個花房,裏面放滿一盒盒各種不同顏色的玫瑰。
紅的、黃的、白的、橙黃的、粉紅的、鴛鴦紅的,還有六盒藍的。
“好漂亮!”素心捧着一朵藍玫瑰愛不釋手:“花瓣像天鵝絨一樣。”
“藍玫瑰不難找,但花瓣又厚又大得像只大飯碗,在這兒不輕易買得到。”
“不知道爺爺從哪兒買回來的?”
“是我買回來送給爺爺的。”
“啊?你!哪兒買得到?”
“南美,我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在南美。”
“我真想認識他。”
“我不會給你介紹,我不想尊尼、子洋他們多一個情敵。”
“你弄錯了!”素心笑着搖搖頭:“我只不過想託他買兩盒藍玫瑰。”
“是嗎?看夠了沒有?”
“我巴不得每天都看它一次,可惜我沒有朋友在南美。”素心依依不捨,離開花房。
“走過去前面有個大花房。”
“裏面一定有很多花。”
“全是蘭花,各國、各式、各色都有,很多彩多姿!”
“我能進去看一眼嗎?”素心帶着請求的口吻問。
“少爺,李小姐。”一個傭人走過來:“快吃晚餐了,老爺請兩位回去。”
“改天吧!”尤烈對素心説。
“好!”她點了點頭。
芳姑很高興地在台階迎着:“二小姐,尤家送了禮物來。”
“又是古董?”
“不!是小姐最近一直盼望得到的。”芳姑笑——地跟素心進屋裏去。
“我最喜歡什幺呢?”素心笑着反問自己。
“我把它先放在露台上,小姐,你看見了沒有?……”
“藍玫瑰!”素心扔下手袋跑上去:“一定是尤爺爺送給我的。”
花上有一個禮物咭放着,素心翻開一看——
你雖然沒有南美的朋友,但你有兩盒心愛的藍玫瑰。
“尤烈!”素心很高興:“芳姑,快替我打電話找尤少爺。”
但是找不到尤烈,大概又被那班小姐纏住。第二天,素心回寫字樓不久,便親自撥了一個電話給尤烈。
“早安!”
“誰?”不耐煩的聲音,大概素心沒通過秘書一關就直衝總經理室。
“李素心。”
“啊!是李小姐。昨天你給我電話,可惜我回家已經半夜了,不好意思再覆電話打擾你,找我有事嗎?”
“謝謝你送我兩盒名貴的藍玫瑰。”
“單是説一聲謝謝就夠了嗎?”
“是的,我也應該回敬你一份禮物;不過,上次我送給你的東西你又不喜歡,什幺時候有空,請親自來總公司挑選。”
“禮物不要了,我只想你請我吃一頓飯。”
“你知道我從來不會邀約男孩子。”
“你為什幺不可以改變一下,老要爭第一,請我吃一頓飯,你損失了什幺?”尤烈發脾氣。
“是你損失了自尊。”
“我?廢話!長年累月都是女孩子主動跟我約會,我的尊榮與日俱增。”
“那是你個人的看法,外面怎樣説你?你像個皮球,被動的,一班女球員控制你,今天你在這人的懷抱,明天你在別一個人懷抱。也有人説你老佔女人便宜,連飯都要人請。一個大男人,應該堅持爭取主動權,喜歡約哪一個,就約哪一個,怎可以任人擺佈?”
“這……”
“任人擺佈的男人,只有一種吃軟飯的,喜歡被女人玩弄。”
“你説我是吃軟飯的?”尤烈在電話裏吼。
“你應該不是,還有,女孩子應該有少女的矜持,自動去討好和約會男孩子,這種女孩子,你不覺得她們太隨便了嗎?當然,現在男女平等,誰都有權做主動,問題是,你是否甘心做被動。”
“你呢,你就甘心?”
“在傳統上,女孩子被男孩子約會,是正常的。”
“這證明你不敢打破傳統。”
“在這方面,我承認自己十分保守,而且我尊重有禮貌的男士。”素心説:“也許,我的話不中聽,我也不想再?嗦,或者你自己分析一下,謝謝你的禮物!”
“喂!李素心…”
“我還有十分鐘就要開會,”素心帶點歉意,柔聲説:“改天再談好嗎?”
“……”尤烈頓了一會兒終於掛斷線。素心聳肩,開會去了。
下午,素心到分公司巡視,莎蓮娜趁機和男朋友通電話談心,差不多聊了一個鐘頭,剛掛上電話,電話就響。
“李氏百貨公司。”
“想預約。”
“預約什幺?”
“今天晚上請你‘波士’吃飯。”
“唔!‘波士’今晚、明晚早已有約,真對不起!”
“沒關係,我就約後晚。”
“好的!”莎蓮娜剛才談情昏了頭:“我還未請問你是哪一位?”
“尤烈。”
“嘎!尤……尤公子。”莎蓮娜大感意外:“對不起!我不能代‘波士’答應你後晚的約會。”
“你剛才不是答應了嗎?”
“剛才我不知道你是尤公子。”
“我怎樣?”尤烈聲大如雷,幾乎震破莎蓮娜的耳膜:“我不是人?”
“請息怒,聽我解釋,”莎蓮娜掩住耳朵説:“因為尤公子從來不主動邀約女士,我擔心尤公子跟我開玩笑。”
“我才沒空跟你開玩笑!”尤烈氣呼呼:“我沒有權改變一下自己嗎?什幺勞什子秘書。”
莎蓮娜恨得牙癢癢,這臭男人,總有一天會不得好死:“尤公子,這樣好不好,先約個時間,你和我們老闆談談,去不去吃晚飯,你們兩位當面決定。”
“後天四時四十五分我去接她。”尤烈“啪”的一聲掛上了線。
莎蓮娜拍着桌,好一會兒才回復情緒,她撥了個電話到分公司,找到了素心。
“他像個野人,完全沒有禮貌。”
素心好興奮,像贏了一局棋:“管他呢!只要他肯主動約會我,我已經佔了上風……”
素心照照鏡子,撥撥頭髮,拉了拉身上那白格子羊毛裙,對講機就響了起來:“二小姐,尤先生來了。”
素心馬上放好鏡子,拉了個活頁夾子在台上:“請他進來!”
莎蓮娜開門,尤烈進來,白色西裝,黑色天鵝絨背心,俊得要死。
素心抬頭推開文件,微笑對尤烈説:“歡迎光臨,莎蓮娜,準備咖啡。”
“用不着麻煩,我們吃下午茶。”尤烈對莎蓮娜説:“這兒沒有你的事,你可以出去。”
莎蓮娜望住素心,站着。素心點了點頭,於是,莎蓮娜出去了,並且關上了門。
“你好象是這兒老闆。就算我,也從來沒有對莎蓮娜那幺兇。”
“我看見她就不順眼,她這種女人,哎!我形容不出來。”
“你以前也老喊着我不順眼。”
“別算舊賬,我們去吃茶吧!”
“咦!我可沒有答應你的約會啊!我還以為你來參觀公司。”
“李素心,你到底要我怎樣?”尤烈霍地站起來,既委屈又氣憤:“我從來沒有約會過女孩子,你是知道的。我破例第一次約你,已經很讓步,你還要來為難我?”
素心想了想,終於點點頭:“你尊重我,我也應該尊重你,好嗎!我們現在就去喝茶,反正下班時間到了。”
素心穿上白色羊毛纖維質短大衣,拿起手袋放好文件:“走吧。”
經過秘書室,莎蓮娜直瞪着尤烈,尤烈向她扮了一個鬼臉。
坐上尤烈的跑車,尤烈説:“我們到山頂喝茶。”
“去淺水灣吧!那兒可以看到日落。”素心説。
“每一次約會,總是由我安排一切,女孩子全都要依我。”
“你既然肯破例約我,為什幺不破例依我一次?今天去淺水灣,下次我們再去山頂。”
“下次我還要電話預約見面,然後你才考慮要不要跟我出去?”
“不用了,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我又沒有虐待狂。”
“但是,仍然要經過莎蓮娜。”
“嗯!咭片上有我辦公室的直線電話號碼,和我家裏的電話號碼。你找我,就不用這樣再經過莎蓮娜;而且,下班後你還可以打電話到我家裏去。”
“這就好,”他連忙把咭片裝好:“這樣直接多了,而且我喜歡什幺時候跟你談談,撥個電話就可以。”
雖然,李素心和尤烈已經做了朋友,但是,他們也只能偶然吃頓飯,挺多上一次“的士高”。畢竟,尤烈有一堆自己的朋友,李素心也忙着自己的交際應酬。
不過,尤烈已逐漸對李素心產生好感,她很少和尤烈抬槓,態度也越來越温柔,和對尊尼他們沒有兩樣。
這天,開完四角會議,尊尼提議星期六到尤烈的牧場開燒烤晚會:“星期一是公眾假期,我們可以去住兩三天。”
“主意不錯。”尤烈第一個贊成:“最近生意太忙,幾乎壓得我透不過氣;而且下一個星期五我還要到中東公幹。”
“你可不能不請素心。”
“我什幺時候説過不請她?”尤烈笑起來,看着素心:“她是我們的股東,少得了她?”
“你多帶幾個女孩子去,人多熱鬧些,還可以開個小型舞會。”
“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牧場有三間客房,兩人共享一間,還可以請柏加和路易。”尤烈計算一下:“到時候頂多徵用爸媽的房間。”
“男孩子哪兒都能睡,大不了睡馬房。我很喜歡騎馬,你呢?子洋!”
“我最喜歡牧場附近的草原,我們該吃午餐了,尤烈,一起去好嗎?”
“當然!”
星期五,尤烈和素心通電話:“晚上我們去看電影。”
“不去了……”
“又約了男朋友?”
“你還沒有聽我説下去呢!有六七個計劃都要我批准,我把一切做妥,明天才能夠安心去牧場度假。”
“你説得對,其實我也要看幾套廣告菲林,全是一千幾百萬的生意。”尤烈語氣平和了。
“那,我們各自工作。”
“明天我接你去牧場好不好?”
“你準備什幺時候去?”
“我是主人,當然要最早,反正決定早上不上班,我們先去淺水灣酒店吃早餐,我九點去接你。”
“八點吧!反正今晚沒有應酬,可以早點上牀睡覺。”
“我贊成,明天見!”
素心掛上電話,馬上通知莎蓮娜:“尊尼、子洋、柏加再有電話來,你隨便找個藉口説我出去了無法聯絡。”
“二小姐不是要和他們幾位明天去牧場度假嗎?”
“就因為這個緣故,我只有一個人,能和誰結伴?我自己開口推,總不大好,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尤烈,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我有辦法擋駕,我還會通知芳姑。”
“你真細心,謝謝你!”
雖然出門早,到牧場已經中午,不過,李素心和尤烈還是最早到達。
“亞仙,把李小姐的旅行袋送進二小姐的房間去。”
“二小姐?”
“我二姐未結婚前,常常來騎馬、留宿;現在她嫁了法國一個貴族的長孫,聽説他爺爺是位公爵,她家大得像城堡,別説騎馬,騎犀牛也可以。”
“你大姐呢?”
尤烈皺皺眉:“你問她幹什幺?”
“沒有什幺不良意圖,只是閒談中,隨便問問罷了。”素心收住笑容:“你不喜歡,當我沒有問過好了。”
“其實也沒有什幺秘密,只是我一向不喜歡女孩子過問我的私事。”尤烈笑笑:“想起來,我的壞規矩也不少。”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原則,你不説我也不會生氣。”
“我大姐去英國留學,在那兒唸書、拍拖,結果嫁給一個銀行家的兒子,就落地生根了。”尤烈頓一頓:“本來我也留在美國,是爺爺千里迢迢的把我找回來,看見爺爺我就硬不起心腸。”
“孝順,是一種美德。”
“我們二樓一共有四個房,一個起坐間。爸媽和爺爺特大的主人房各一個,我一個房間,大姐和二姐一個房間,但是大姐根本連一天都沒有住過。下面有三間客房,四個女孩子住兩間,柏加和路易住爸媽那一間。”
“所有賓客都是兩個人住一個房間,只有我獨佔一個,那太不公平。”
“我是主人,我有權分配。”
“就怕別人不服,引起不愉快。”
“尊尼他們一向視你為女神,他們不會反對的;至於那四個女孩子,誰敢説個‘不’字,我就馬上趕她走。”
“這樣好不好?你不要告訴他們我是你接來的,你説誰最早來,誰就可以擁有一個房間,這樣就不會有人不服氣,你説好不好?”
“這主意不錯。”
素心暗裏發笑,尤烈這人,看似不簡單,其實卻很幼稚。
亞國來向尤烈報告,一切都已準備好,原來尤烈早已通知亞國有客人來度假和開燒烤大會,所以亞國把什幺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兩點鐘他們應該全部到齊,就決定兩點鐘吃午餐。”尤烈問素心:“你的早餐應該已全部消化,你喜歡吃些什幺點心,現在距離兩點鐘還有一個小時;而且,除非他們自己開跑車來,用司機駕駛的房車,兩點鐘也未必趕得到。”
“我不想吃點心,肚子餓我可以喝瓶鮮奶。”素心走向樓梯:“我回房間換騎馬裝。”
“換騎馬裝幹什幺?”
“騎馬,我來這兒就是想騎馬,我好想念‘公主’。”
尤烈走過去攔住她:“你哪兒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騎馬。”
“為什幺?”素心不高興。
“上次你幾乎把我嚇死,你經過上次的教訓還不怕?”
“上次是我自己大意,不小心,而且睡眠不足。現在我精神很好,而且這一次我會格外留神。”素心央求着,可憐兮兮的:“你留下來等朋友,讓我在馬房前騎一段短程,好不好?”
“你一個人去我更加不放心,出了事也沒有人照顧,好吧,我陪你。”
“你的朋友來了怎幺辦?”
“管他呢!”尤烈回頭對亞國説:“給我和李小姐準備兩份午餐,我們帶出去。等會兒表少爺他們一共八個人來,你給他們開午餐。啊!別告訴他們我和李小姐一起來的。”
“各位客人問及少爺和李小姐呢?”
“你説……”尤烈根本不懂得怎樣自圓其説,望住素心,呆了。
“你説李小姐來得早,騎馬出去了,少爺去找她。”
“對!你這樣説。”
“分配房間的事,你還要叮囑一下,我先上樓更衣。”
素心換了一套鮮紅的騎馬裝出來,正在戴上紅色騎師帽,尤烈也出來了,全套黑色裝備。
“譁!”尤烈低叫:“紅太陽!”
“你呢?黑騎士。”素心握一下手持的紅色馬鞭。
“都是最有型的。”尤烈開心地笑,兩個人相視走下樓梯。
亞國已把“沙皇”和“公主”牽出來,兩人上了馬,尤烈説:“你不準超前,也不準落後,一定要在我身邊。”
“來個比賽才夠刺激。”
尤烈面一變:“你要刺激到別外去,別騎我的馬!”
“唷!何必氣成這樣子,聽你的就是了。”素心放軟了聲音。
尤烈面孔放鬆,慢慢策騎。
素心湊過臉去問:“怎幺啦?還生氣?看樣子我是不受歡迎了,不如歸去。”
“誰生氣,又不是小孩,我們跑慢步好不好?”
“贊成!由慢步、中步、快步。”
“我發覺你很頑皮,愛冒險,不知天高地厚。”
“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
“你還很幼稚。”
“那我應該受保護!”
“女強人也需要保護?”
“誰是女強人?”素心傻傻地問。
“當然是你,管理幾間公司,還是我們四角財團股東之一。”尤烈逐一數着:“辦事一副包公臉孔,比賽電單車你還贏了呢!”
“那全是你不瞭解我。”素心和尤烈並駕齊驅:“我年紀輕,要是不擺架子唬唬人,人家會欺侮我。至於電單車比賽,那是因為我貪玩。女強人會貪玩嗎?其實,我是女人中的女人,我怕寂寞、怕孤單,需要別人的愛護和關懷。”
“怪不得男朋友一大堆。”
“你的女朋友一打又一打……”
“別又算賬,我們到前面的草地吃午餐,還記得那草地?”
“記得,那兒的草又青又軟。”
“躺上去好舒服。”重臨舊地,尤烈把馬背兩隻藤籃拿下來:“你鋪枱布。”
素心放好餐具,尤烈揭開幾隻保暖盒,有牛扒、魚柳、炸雞腿和大蝦,還有一盒凍沙律。
尤烈叉了一塊牛扒,拿了只雞腿放在碟子裏,吃完牛扒又開罐頭啤酒,他自顧自吃,偶然看看素心,見她坐着,用手揪着地上的青草,無精打采。
“你為什幺不吃?”
“還好,你還知道我在你身邊。”
“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
“可是你只顧吃東西,根本不理會我。”
“爺爺常常説,吃飯時不要多説話,你不是很聽爺爺的話嗎?”尤烈仍然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我沒有東西吃。”素心呶起了嘴。
“桌布上一盒盒的,你沒有看見?”
“我跟男朋友出去,他們總會先照顧我,不會把我冷落在一旁。”
“不要拿你的男朋友跟我比,他們喜歡做奴隸,我可沒有興趣。”
“虧你還是由外國回來,男孩子替女孩子服務,是禮貌。你這樣自顧自吃,就是沒有禮貌;而且你早知道我肚子餓了也不理我,這證明你不關心我。”
“我跟女朋友出去,一向都是各顧各的,每個人都有一雙手嘛!”
“我們已經是朋友,”素心嘴一扁,站了起來:“我不喜歡人家説我的朋友沒禮貌。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好、好,全部依你,坐下!”尤烈用紙巾抹抹手,點着頭,拿了只紙碟:“你喜歡吃雞腿、牛扒,沙律也喜歡,上次我們去吃飯你叫魚柳,喂!炸大蝦你吃不吃?”
素心很開心的重新坐下來:“我不偏食,什幺都吃。”
“好啦!全有了。”尤烈把碟子遞到她手上,又把還沒喝光的啤酒給她。
“女孩子不喝啤酒的。”
“你們女孩子真麻煩!”尤烈嘆氣:“果汁好不好?”
素心點點頭:“謝謝!”
吃飽午餐,尤烈一手拿起一個蘋果就往嘴邊送,素心把蘋果拿過去。
“你幹什幺?吃完飯我一定要吃水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尤烈抗議。
“蘋果怎能連皮吃?你家裏水果也是全部削了皮才拿出來的。”
“家裏有傭人侍候,在這兒就別擺架子了,小姐!”
“這兒有我。”素心對他比對自己還周到,在法國,傭人少,吃水果,她不是一樣連皮吃,“我替你削皮。”
“很公平,”尤烈點一下頭:“我替你服務,你替我服務。”
“你以為我是專占人家便宜的人?”素心把削了皮的蘋果放進尤烈的手中,她開始收拾和清理地上的一切。
尤烈靠在草地上:“唔!好甜!”
一會兒,素心已經把一切整理好,兩隻食物籃放在一起。
尤烈一直看着她:“想不到你除了會做生意,也懂得料理。”
“我説過我不是女強人,我最終的目的是做個賢妻良母。”
“吃飽了,躺一會兒很舒服。”尤烈拍了拍草皮,他自己先躺下:“你準備做誰的賢妻?”
“我不知道。”
“尊尼、子洋、柏加、保祿、湯瑪士……唉!上百吧!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他們都是朋友,我從未想過要嫁給其中一個。”
“你的愛人我們都不認識?”
“他根本還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素心旋過頭去反問:“誰是你心目中的理想賢妻?”
“沒有,我不會娶那班庸脂俗粉,我不會結婚,我欣賞自由自在的生活,到處拖着個太太多幺老土,我才不甘受困。”
“都一樣,所以我認為你會了解我、相信我。”
“我會了解,我要好好的玩它十年八年。”尤烈拍了拍她的手:“只談愛,不結婚。李素心,我欣賞你!”
“你不要叫我李素心,好不好?”
“還要叫小姐?”
“叫素心,叫我的英文名字也可以。你叫子洋,會不會叫他趙子洋?”
“你的話對,可是,你也不能叫我尤先生,尤公子。”
“我叫你尤烈。”
“奇怪,你一下子不再討厭了。”
“我以前很討厭嗎?”
“是呀!牙尖嘴利,嘴巴不饒人,完全不管別人的自尊心。人又冷,冷得能傷人。”
“現在還能傷人嗎?”
“現在是嬌了一點兒,這還好,我怕太強的女孩子。”
“這樣,你就可以欺負我了。”
“誰敢欺侮你呢?”尤烈翻轉身,握着素心的手:“沒有人捨得傷害美麗的洋娃娃。”
素心把手抽出來一看錶:“時候不早了,我們要趕快回去。”
“我不回去,躺在這兒挺舒服。”
“放着一屋子客人不理,做主人的在這兒睡覺?”
“有男有女,他們懂得安排節目。”
“他們會擔心我們去了哪兒,會作出很多猜測,我不想他們説閒話。”素心推了推他:“快回去吧!嗯!”
“好吧!早知道不請他們來。”尤烈老大不願意地起來,提起兩隻籃子放回馬背,於是兩個人騎馬回去。
果然不出素心所料,他們一進牧場,四男四女已在大沙地等候。尊尼他們一看見素心馬上跑上前去:“素心,我擔心死了,你去了哪裏?”
素心輕拉馬繮,馬緩緩停下,尊尼已趕上去,雙手托住素心的腰,把她抱下來:“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我第一個到牧場,一個人很無聊,所以就去騎馬,記得上次你外公請我來過嗎?喂!子洋,柏加……”
“你怎會和尤烈在一起?”
“他大概等你們等得無聊,所以帶了午餐去找我,你們來了很久?”
“吃完飯,剛喝了咖啡……”
尤烈一直遙望三個男孩子簇擁着素心,尊尼輕攬她的腰,子洋為她把身上的草拉掉,素心脱下帽子,柏加馬上接過去替她拿着。
尤烈心裏想:“他們對素心果然很殷勤,追求女孩子難道都要這樣?但我沒有追求素心。”
“尤烈,尤烈……”四個女的奔過來,前後左右纏住他。
“別煩嘛!”
“我們來了看不見你真想走。”
“現在走還不遲呀!”尤烈不耐煩,他對女朋友總是忽冷忽熱,要看他的心情,現在他心情有點煩躁。
“看見你,踢我們也不走。”
“尤烈,我們也要騎馬。”
“你陪我們一起去。”
“我剛回來,不想去,失陪了!你們誰喜歡,誰去。‘沙皇’和‘公主’可不能騎。”
“為什幺‘公主’不能騎,那隻馬適合女孩子,又漂亮。”
“我爺爺指定素心專用的。”
“還有,為什幺我們兩個人一間房,她一個人佔一間?”
“那間房本來是她的,她是我爺爺的幹孫女兒,她上次來過,也是住那一間,”尤烈攤一攤手:“這可與我無關。”
“你不去,我們也不要騎馬,你帶我們到處參觀,這兒地方很大。”
“好吧!我去換衣服。”
在二樓走廊上,尤烈看見素心。素心問:“怎幺,她們肯放你出來?”
“她們要到處看看,請我做導遊,我是上來換衣服的。你呢?”
“同一命運。”
“你豔福無邊。”
“彼此!彼此!”
地方大,這兒走走,那兒看看,足足花去整個下午的時間。
晚上,亞國亮了沙地上的露天燈,亞貴弄好了燒烤爐,一共兩隻,其中一隻他一個人在燒乳豬,另一隻是小姐少爺們用的,放了許多燒烤叉,一盆盆的雞翼、香腸、牛扒、豬扒、羊扒、雞柳……
大夥兒圍着燒烤爐,尊尼燒好一隻雞翼,用碟盛着送到素心手上,子洋和柏加分別把牛扒、羊扒送上。素心根本不用動手,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吃。
她偶然會貪玩燒兩下,尊尼馬上接過去替她把肉塊燒熟。
素心一聲口渴,子洋進屋裏去拿了杯凍賓治出來,柏加把西瓜切成一塊塊,幾乎送進素心口裏。尤烈有幾個女孩子侍候,因此,他根本不用動手,閒下來,他不停注意素心,她説得對,男孩子對她真的照顧周到。
那幺一比較,素心成了公主,他身邊的女孩就成了奴僕。
女孩子應該被男孩子寵,那才嬌貴。她的笑聲多嬌脆、多輕鬆,不像他身邊的女孩,手忙腳亂,臉上又是醬油,又是炭煙,難看死了。
“少爺!”亞貴在那邊叫:“乳豬已燒好了。”
“先讓我過去看看。”尤烈排開“東、西宮”走開,他吐了口氣,跑到亞貴身邊。
“少爺,我割塊乳豬皮給你嚐嚐。”亞貴用刀割下幾小塊皮,放在碟子裏。
尤烈把一塊送進口裏,他低叫:“唔!好香、好脆。亞貴,另外割三塊皮、三塊肉,要瘦的,用另一隻碟盛着。”
亞貴立刻辦好,尤烈拿着碟子送到素心的面前:“試試亞貴的燒乳豬。”
素心抬起頭,有點意外:“謝謝!”
其它女孩子吃醋,尤烈怎能反過來侍候別人?尊尼、子洋、柏加他們盯着尤烈看,很不是味兒。
“各位請來吃燒乳豬!”尤烈沒看人家的表情,手一揮,各人都不自覺地走過去。
尤烈咬着燒肉走進屋子,一會兒出來,八個人還在圍住亞貴,他走到素心的身邊:“你喜歡,儘管吃。”
“吃太多燒烤食物,很熱燥的,我擔心青春痘全冒起。”
“爺爺説過,食後一杯綠茶,第二天清早一杯果子鹽,擔保把青春痘趕走。”
“爺爺不在,沒有綠茶。”
“爺爺有茶葉放在這兒,我已經叫亞仙泡茶,等會兒你可以喝。”
“謝謝!”素心見尊尼望過來,她連忙站起:“我想多吃點乳豬。”
大家吃得飽飽的就想睡覺,何況今天舟車勞頓,又遊遍整個牧場,再加上一晚燒烤,各人都同意舞會改期在明晚。
第二天一早,各人起牀,個個嚷着要騎馬,但尤家馬房只有六匹馬,十個人不夠分配;於是,有人提議用抽籤方法,每個男孩子帶一個女孩子雙騎,到大草地才每人輪着單獨騎馬。
尤烈希望抽中素心,但是很不幸他抽中了彭瑪,而尊尼一直最幸運,他抽中了素心。
他振臂高呼,別人也沒奈他何。
尤烈不服氣:“反正‘公主’不適宜雙騎,尊尼還是留下來,‘公主’又是素心的,為什幺不讓她一個人騎‘公主’。”
“喂!你想剝奪我的權利,我是參加公平抽籤,你不會不認賬吧?”尊尼馬上反駁,他昨晚已有點懷疑,尤烈對素心的態度友善了,尤其是送燒豬的一幕,尊尼至今未忘。
“尤烈,算了。”柏加最大方,雖然共同追求一個女孩子,但很念友情:“這小子命好,我們出發吧!”
尤烈馬鞭一揮,“沙皇”向前奔跑,如果不是有兩個人,“沙皇”會跑得很快。
尊尼和素心是最後的一對,尊尼忍不住問:“尤烈似乎不再針對你?”
“他怕爺爺煩他,爺爺老叫他對我好些。你知道,尤烈雖缺點不少,但孝順似乎是他唯一的優點。”
“你呢?你對他似乎也不錯。”尊尼酸氣四溢。
“問良心,我跟誰爭執過?我一直對人很友善,以前是尤烈故意為難我,迫得我非反抗不可;現在他不再針對我,我沒有理由和他作對。而且他爺爺實在對我好,看在他爺爺份上,我實在也不願意和他計較。”
“我現在明白了。”
“我就喜歡你明白事理,不像有些人,蠻牛一樣,説破了喉嚨也不明白。”
“我相信你無論做什幺事,都是對的,剛才……對不起。”
“多一個朋友,總比較多一個敵人好,是吧?”
“我絕對同意。”
到大草地,每一個人都下了馬,尤烈看着尊尼:“怎幺老半天才來?是不是過重,馬兒跑不動?尊尼,你應該減肥了,否則穿晚禮服就不好看。”
尊尼笑笑,把素心抱下來。有人去了騎馬;有人在大草地追逐玩耍;有人在拍照。
尊尼吻素心的面頰,再想吻她的嘴,素心伸出玉掌按住尊尼的嘴。
“你為什幺不肯跟我親近些?”
“子洋、柏加……他們怎樣?你不想我嘴唇都破了吧?”
“你應該儘快在我們當中選一個。”
“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傷心。”
“女孩子始終要結婚。”
“但我還小,我不會在這幾年內決定婚事,在我未決定嫁給誰之前,我認為和你們每個人都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要是跟誰都親熱,這樣隨便的女孩子你也不會要,是嗎?”
“是的!在這方面,我希望你保守一點,你跟人家親熱,我會心痛。”
“這是我所有男朋友的想法,子洋來找我,你還不趕快放開我?”
“讓我親一下你的臉,總可以吧?”
素心馬上側過臉去,尊尼很陶醉地在她頰上深深一吻……
雖然四個女孩子吱吱喳喳地纏住尤烈,但是尤烈的心在素心那兒,他一直暗中觀察素心和尊尼。尊尼每吻素心一次,尤烈的心就狂跳一下。他不高興尊尼纏住素心,他們兩個在草地上玩作一團,尤烈見了就冒火,見了就妒忌。是的,他妒忌尊尼,妒忌子洋,妒忌柏加甚至路易。甚至,他妒忌素心身邊任何一個男孩子。
“喂!尤烈,你老看那邊幹什幺?快替我們拍照!”
“哪一邊,眼睛不是要來看東西?”
“你在看素心和尊尼。”
素心剛被子洋拉去騎馬。
“你見鬼,那兒只有尊尼。”尤烈的視線又轉移到素心和子洋,他們手拖着手,子洋在她耳邊説話,十分親熱。
尤烈從未因為自己的女朋友和別人親熱而冒火,他正好找着機會和她分手。尤烈也不會為了女孩子妒忌自己的朋友,他認為太沒有意義,反正世界上女孩子多的是。誰來了,誰走了,與他何關。
但是,他不能忍受素心和別的男孩子攬攬抱抱,他連素心的手也沒有正式拖過。
午餐後各人自由活動,就是不能留在客廳,因為亞國和兩個男工要佈置,晚上有個舞會。
尤烈很想約素心談談,他擺脱了身邊的女孩子,但是柏加已經約了素心出去。
“柏加去了哪兒?”尤烈問。
“你沒看見柏加帶了個吉他來?”尊尼靠住圍欄,裏面有馬、有羊在散步:“他帶素心到僻靜的地方,他彈吉他,素心唱歌。”
“有人演唱,你們為什幺不跟着去?”尤烈看見尊尼和子洋好象若無其事。
“早上素心一直和我、尊尼在一起。”子洋説:“這段時間應該屬於柏加。”
“有沒有更荒謬的事?”尤烈情緒混亂,歇斯底里地叫着:“你們不會吃醋,你們沒有感覺?”
“唉!愛情是自私的,怎會不難過;不過,習慣了就能適應。如果你換了是我們,你也會默默地忍受。”
“我不會,什幺都可以共同分享,愛情可不能。”
“你條件好,聲音當然響。”尊尼不以為然:“誰敢碰你的女朋友,除非你把她們分配出來。你喜歡的,沒有人會與你分享;不過,從未見過你愛過任何人。”
“但是我……”尤烈幾乎衝口而出,終於收住了嘴。他説過不會和老朋友爭李素心,他説過一輩子沒老婆也不會娶李素心,他甚至發誓永不追求李素心。
“沒話説了吧!你命好,你根本不知道什幺叫痛苦。”
“閒着無聊,我們去打球。”子洋提議説:“素心要黃昏才回來。”
“我不去,你們帶安妮、彭瑪她們一起去,我要看看今晚的晚餐,為舞會選些唱片。”
尤烈進屋裏去,找着亞仙:“一會兒李小姐回來,你靜靜告訴她,我不舒服,躺在牀上。”
“要是那些少爺、小姐問起呢?”
“告訴他們我去探訪鄰居,別告訴他們我往哪邊走,小心些,別弄錯。”
“我知道了,少爺。”
“除了李小姐,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房間,明白不明白?”
“全都明白了,少爺不舒服,只想見到李小姐一個人。”
“對,亞仙真聰明!”
“少爺,你哪兒不舒服?”
“笨蛋!”
尤烈回到房間,洗了澡,換套藍白格子羊毛衣,白色羊毛襪,穿著藍短靴躺在牀上。
太無聊,差點睡着了。朦朧間,聽見有人敲門。
“誰?”沉濁的聲音。
“我。”輕輕的。
“進來吧!”有氣無力。
素心輕輕開門進來,又輕輕關上門。尤烈看見素心,暗自高興。
素心走到牀邊,彎下腰:“亞仙説你不舒服,吃午餐的時候你還是好好的。”
“病還要找理由?”尤烈拍了拍牀:“我好悶!”
素心坐下來,按一下他的額頭:“體温正常,是不是昨晚吃東西太多?”
“大概是。”尤烈握住素心的手:“你陪陪我。”
“不行啊!房間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孤男……”
“孤男寡女是不是?”尤烈把她的手按在胸前:“你知道嗎?我們曾經在一張牀上,互相擁抱,睡了一個晚上。”
“你撒謊!”素心臉一變,把手抽出來:“我不會做這種事。”
“你先別生氣,聽我説。”尤烈拼命拉住她不放:“還記得你墮馬生病嗎?你一晚不停發噩夢,你跳起來抱緊我,向我哭訴,然後你就熟睡了。我把你一放下,你又再發噩夢,結果我只好抱着你,連喂藥也只能單手工作,後來我們就相擁睡着了。”
素心難為情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真該死……對不起!唉!你要笑我,儘管笑好了,都怪自己不好,怎會在人家家裏病倒,還出盡洋相。”
“我從來沒有笑你,也沒有告訴爺爺,更不會對任何人説,連你,也是今天才知道,不是嗎?”
“是的!”素心釋然:“謝謝你!”
“你在睡夢中,還不斷喊我的名字,人家不明白,以為我是你的愛人。”
“不可能,發噩夢是有的,但是絕不會叫你的名字。”
“亞仙聽見你直叫,去通知我,我自己也聽到,不相信,是不是?好!”尤烈拖起她的手:“我們去找亞仙作證。”
“不要!”素心用另一隻手掩住臉:“我沒有面目見人。”
“傻瓜!這證明你心裏有我。”
“你不希罕,而且你心裏沒有我。”
“誰説的,你和柏加出去,我馬上不舒服要躺牀。”
“啊!原來你沒有病,騙人的!”
“我真的有病,”尤烈急不及待地説:“是心病。今天早上,我看見你和尊尼那幺親熱,我心裏好難過。”
“我們只不過玩玩、談談。”
“談談?”尤烈提高聲音:“我看見他吻你。”
“也只不過我的臉,這很普通。”
“素心,你坦白告訴我。”尤烈用兩隻手包圍她的小手:“你的那班那男朋友,不管甲、乙、丙、丁,你跟誰親過嘴?”
“沒有,全都沒有,我不是那樣隨便的人。”
“那天我生日,我吻了你,是不是你第一個初吻?”
“可不是?”素心鼓起腮:“我恨死你!”
“哈!”尤烈吻一下她的手心:“我想不到你那幺純情。你身邊一大堆男人,人又神氣,我還以為你是情場老將。”
“取笑我吧!我就是這樣幼稚。”
“你不是幼稚,是純潔,怪不得爺爺那幺疼你,你真的與眾不同,難能可貴。媽咪也説得對,我的女朋友是怎能跟你比,她們看中一個自己喜歡的就拼命追求,投懷送抱,太隨便、太濫交,一點也不珍貴。現在我明白了,為什幺誰看見你都喜歡你,你的確令人傾倒。”
“但沒有令你傾倒。”
“還沒有傾倒?我已經倒在牀上。”
“別開玩笑,外面很多朋友等着我們,晚餐也快要開始了。”
“素心,”尤烈頓了一會,才一字一字地説:“我喜歡你。”
“你不討厭我,不跟我作對,我已經很開心。”
“我不是這意思,”尤烈很焦急:“我非常喜歡你,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這樣説過。”
“你是説,在你所有的女朋友當中,你最喜歡我?”
“對了!你是特別的,我喜歡你,你喜歡不喜歡我?”
“你對我好,我沒有理由對你不好,不過,如果你再欺負我,我不理你。”
“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一切從今天開始。素心,我不喜歡你和尊尼他們那樣親熱,不要再和他們在一起。”
“那怎幺可以,大家都是朋友。”
“但是,我們的關係和感情比他們深,友情也不同。”
“你自己有一打女朋友又怎樣?”
“我從來沒有把她們放在心上。”
“我也可以不把尊尼他們放在心上,但是我不可能和他們絕交。”
“一下子全部分手,的確不容易!不過,你起碼要答應我,在我的面前,不要和他們太親熱,我受不了。”
“好吧!我要去換衣服,不然尊尼會找上來!”
“聽你的話,但要讓我親熱一下。”
素心把臉湊過去。
尤烈搖搖頭:“這兄長式的權利,留給霍尊尼。”尤烈用兩手捧住素心的臉,緩緩拉下她,貼近自己,然後尤烈温柔地吻了她。
四片唇貼在一起,尤烈像觸電似的再也不肯分開,素心推他,他把她抱緊,他全身像個火盆。要是他還能透一絲氣,他也不肯把嘴唇移開。和素心接吻,是他二十六年來最高的享受。
“不……不要。”素心嬌喘着。
尤烈捨不得離開她,仍然在吻她的頰、她的耳根、她的脖子……
“不要!”素心鼓動全身之力推他。
尤烈用力吸一口氣:“我知道……你要打我了,呼……哪一邊,還是兩邊?”
素心咬着下唇,他的眼睛好迷人,她撫一下他左邊的面頰,轉身便跑。
“素心!”尤烈撐起來。素心已跑了出去,關上門。
尤烈重新倒在牀上,攤開兩手,他感到很舒服,想着素心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