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直賭到東方泛白,賭局子散了,才意猶未盡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挺愉快地哼哼着。
賭到後來,無賴們見劉海確實不在乎背上那隻烏龜,也來了興致,對劉海的稱呼也就變了,由“劉海”變成了“老八”
或是“老活”,或是“劉八哥”,劉海也不在意,應得還很脆生,好像他的名字本來就不叫劉海似的。
劉海獨苗一個,行八對他來説,似乎是降了等次,可劉海笑嘻嘻的,對一下撈到七個哥哥很得意。
搖搖晃晃走到院裏,見西廂房的窗已經黑了,劉海咕嚕道:“孃的!”徑直鑽進柴房,倒在柴堆上,一倒下便扯起了呼嚕。
呼嚕扯得山響,連老鼠都嚇跑了。
在劉海睡覺期間,混混們已將“老話”這個外號傳遍了全鎮子。
劉海要不是混蛋一個,那才怪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劉海覺得腿上一痛,醒了過來:“誰這麼…缺德!覺也不讓睡!”接着就是一個大大的呵欠,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沒有聲音。
劉海抹掉眼屎和眼淚,怔怔地看了一下。原來是吳星立在門前,冷冷地望着他。
吳星腰裏繫着圍裙,大約是想抽柴做飯的緣故。可劉海居然就睡在柴堆上,也不怕硌得慌。
劉海見是吳星,連忙跳了起來:“原來是你,對不起對不起!”
吳星的眼光冷得能冰死劉海。
劉海打了個寒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做飯吧,我肚子餓了!”劉海轉開眼睛,不敢看她。
因為昨晚的情形實在是太尷尬了。
吳星正在和牛倌尋歡,自己卻推開了門。
實際上劉海當時想關上門就走的,也不知為什麼他竟走了進去,真是神差鬼使!
走過去卻只是為了取錢,還説了許多抱歉的話。
劉海十分後悔自己“鑽”了進去。但劉海尋思,這件事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在一個女人面前提她偷情的事,顯然很不明智。
沒想到他不想提,吳星卻開了口:“你昨晚就睡在這裏?”
她説話的時候,劉海總覺得冬天還沒過去。
劉海笑嘻嘻的:“昨晚在賭局子裏,早晨才回來的。想打個盹兒,嘿嘿。”
“昨晚的事,你怎麼説?”
吳星幾乎是在問罪。
劉海想發火,但忍住了:“十分抱歉,我沒有敲門是因為……亮着燈,門又沒有閂上,我才……”
劉海居然成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這簡直太滑稽了,滑稽得讓劉海只想大罵三天。
“這麼説……你是不在乎?”吳星仍是咄咄逼人。
“當然不在乎!”劉海討好似地加了一句:“只要你別生氣才好!”
“我讓你戴綠帽子當烏龜,你竟然不在乎?天下哪有你這樣的男人?你是不是想打什麼鬼主意?説!”吳星的眼中射出兇光,看起來簡直像只母狼。
劉海氣得跳了起來,就想在半空中戟指罵上一句,但不知怎的,跳了半跳,手伸了半伸,還是忍住了:“我不會打你的算盤的,你放心好了。”
“那好,吃完飯請你出去,我要開門招野漢子。”吳星居然在笑,笑得又冷又傲。
老天!這吳星是不是也瘋了?是不是隻有瘋子才會碰見瘋子?
劉悔有些傷心地盯着吳星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咧嘴樂了:“罷罷罷!早飯我也不吃了。這個院子從現在起歸你了,我從此不再回來!”説着便往外走。
“你爹死時的話,你敢不聽?”吳星攔住了門,惡狠狠地瞪着他:“我知道你是個孝子!”
劉海悶悶地吟了一聲:“好吧,你讓我什麼時候回來?”
吳星冷冷道:“我要你站在牀邊,服侍我和我的野漢子們。”
這個要求簡直太荒謬了。
劉海若是答應了這個,他就真是生不如死了,因為吳星是他的老婆!
老婆招野漢子,讓丈夫服侍,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劉海漲紅了臉,牙齒咬得格格響,眼中怒潮洶湧噴向吳星:“休想!”
劉海拒絕了。
這是他三個月來第一次拒絕吳星提出的要求。
吳星竟然笑了:“你如果不答應,我就去死!”
劉海也笑了:“姓吳的,我爹死時説過,若是我惹你生氣,你儘可責罰,我認了就是。我爹的話,我自然是要聽的,但你以此要挾我,我想我爹在天之靈不會高興的。所以嘛,拼着做不成孝子,我也不會答應你!”
吳星悠悠地問道:“你為什麼不答應呢?這不是挺好嗎?”
劉海認真地回答説:“對你來説是挺好,只是我姓劉的不識抬舉!咱倆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彼此各不相干。這是當初定下的,你不能更改。你救過我爹,我自然承你的情。但是我知道,你到我家來,不過是為躲避厲害的仇人而且。所以嘛,只要你自己不怕張揚,你儘可大招野漢子。我管你不着,但你也不能強迫我做任何事。你救過我爹,不等於説你救過我。”
吳星愣住了,似乎沒想到劉海的口才竟是如此出色。
劉海點頭道:“勞駕,讓一讓,我要出去!”
吳星一怔,怨毒地説:“從我胯下爬過去!”
劉海眯起眼睛,冷冷地説道:“老子平生最煩一種人,就是那種覺得自己是金子、別人都是泥土的人,他們總認為世上的人都欠他們的債!你是不是這種人我不敢説,不過我敢肯定,你不懂什麼叫女人,什麼叫男人,你甚至根本不懂什麼才叫人。”
吳星奇道:“你説説看,我不懂,你懂嗎?”
劉海搖搖頭:“説不清楚,總之你錯了。我不是你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就這麼回事!而且,即使是僕人,也有自己的尊嚴,也不該幹這種事。”
吳星默然瞪着劉海,突然尖叫一聲,四個耳光打了過去。
劉海自然要躲閃,但沒閃開。因為吳星的出手虛虛實實,變幻莫測,的確是打耳光的高手。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一般對打耳光都很有心得。
吳星也不例外。
吳星打過耳光,又飛起一腳,踢在劉海肚子上。劉海結實的身子被踢得飄了起來,直撞在牆上,又重重摔回到柴堆上。
劉海沒有嚎叫,只是慢慢地艱難地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和半粒碎牙:“你是個女人,自然事事都得優先,何況咱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你放心,無論你幹什麼,我都不會管的,因為你是女人……”
吳星上前又是一巴掌:“你為什麼不休了我,把我趕出去?”
劉海被打倒在地:“因為你……是……女人,我是……
男人,這個……道理原來我……也不懂,但現在……明白了。”
劉海喘着氣,他的眼光是坦誠的,但這種坦誠卻更讓吳星生氣。
吳星在他腰上軟中有硬地踢了一腳:“就你這麼個熊樣,還算男子漢?你自己的婆娘偷漢子,你連管都不敢管!”
劉海強忍着鑽心的劇痛,努力展眉笑道:“我…是不是…男子漢,又有什麼……要緊的?我的確不是男子漢……
你罵得對,我不能算是人,我是畜生!”
他掙扎着想爬起來,但總是無濟於事。因為吳星的那一腳實在是大陰損了。
吳星原地怔住,瞪着劉海,説不出話來。
劉海這種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不僅沒見過,連聽説都沒聽説過。
你根本就説不出來劉海還是不是人。也許還是他自己説得對,他不是人,是畜生。
吳星突然重重地一跺腳,奪門而去,只留下劉海一人躺在地上掙扎。
吳星衝到屋裏,猛地關上門,淚水滾滾而下。
她想了想,咬咬牙開始收拾東西。
東西不多,一柄極其精美的鯊皮鞘短劍,外加幾套衣衫,幾十枚暗器,一疊銀票和十幾兩碎銀,很快就收拾好了。
吳星背上包袱,拉開門,嚇得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劉海立在門前,還在笑。
天知道他是怎麼爬起來的,天知道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不能走”’
“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吳星尖叫起來:“為什麼不讓我走?”
“你讓我當王八沒什麼,我可不願你變成女鬼!”劉海咧開嘴笑,雪白的牙上盡是血濃,“王八是活的,女鬼卻是死的。”
“你管不着!”吳星氣得跳了起來:“我也不要你管!”
劉海扶住門,咳了幾聲:“你還是我老婆,我怎麼管你不着?我又沒休你!”
“我就是要走!你沒資格做我的丈夫!”吳星氣瘋了,氣得兩手亂揮。
劉海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我求求你別走。”
“不!”吳星跺腳:“我一定要走,要走!”
“你要我怎樣,你才不走呢?你説過三年之後才走的!”
“我現在就要走,我一天都不能再呆下去了。”
“你是不是嫌我礙事兒?我以後再也不回來了,不是挺好嗎?’劉海坦誠地看着她,苦笑道:“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你是畜生!”
“是畜生是人,走着瞧好了!只是希望你三年後再走什“不行!”
劉海嘆了口氣:“吳姑娘,你好好想想再作決定吧。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得跟你一起走,除非你殺了我!”
吳星的眼中閃出了綠光:“那好,我就殺了你!”
“嚯”地一聲輕響,一柄藍汪汪的短劍已經握在她柔美的小手上。
屋裏頓時充滿了殺氣。
“你…你敢…謀殺親夫?”劉海嚇得差點沒癱下去。
“我不殺你,心裏堵得慌。”吳星冷冷道,右手抬起,劍尖點指向劉海心口。
劉海一直身子,冷冷地望着吳星:“好吧,我已經把話説絕了,你別太任性!你自己知道,仇家正在尋你。你復仇事大,自然是隱蔽越深越好,如果你不想報仇了,只管走便是,我決不攔你。”
吳星的手垂了下來。
短劍掉在地上,屋裏的殺氣也隨之消失。
劉海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