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侯府”在京城裏的大府鄰里,並不算是頂大,佔地頂廣的,但論氣勢,論建築之宏偉,論景緻之美,卻是數得着的。
為此,再加上冷無垢蓮不輕移走得慢,等各處都看完了,天色已然近黃昏了。
看是看完了,冷無垢卻不忍離去,簡直就是留連忘返!
貝子爺傅小翎也不願冷無垢離去,但是他卻不敢讓這位固倫格格留連忘返。
他請冷無垢回宮。
冷無垢卻説不願回去。
貝子爺為了難。
冷無垢看出子貝子爺的為難,她退了一步,説頭一次到“神力侯府”來,貝子爺總該儘儘地主之誼,留她吃頓飯。
傅小翎沒奈何,也有點巴不得我跟她相處一會兒,是吃晚飯的時候了,他立即吩咐,把晚飯開在水謝里。
水榭裏立即張羅上了,貝子爺不要燈光如畫,他只要兩盞紗燈,幾對紅燭。
燭影搖紅,夜景如畫,人美如仙,這是貝子爺長這麼大以來,最舒服的一頓飯。
但,他卻不辨飯菜的滋味,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都吃了些什麼。
冷無垢可不一樣,胃口大開,直誇好吃。
這頓飯,只兩個人,本來應該很快吃完的,卻直吃到了起更。
吃飽了,又坐了一會兒,冷無垢似乎不忍看貝子爺那焦急為難的神色,依依不捨地讓他送着往外走了。
馬車備好了,冷無垢不要,她硬是要貝子爺陪她走着回宮。
貝子爺不能不聽格格的,走就走吧,走總比坐車來得饅,有這麼一位姑娘同行,多少人還求之不得呢!
可是,剛拐過“神力候府”門前大道,飛也似的兩個黑衣人衝破夜色掠到,落地打下了千。
一個道:“格格怎麼在這兒?”
另一個道:“皇上請格格回宮。”
宮裏已經發現格格不見了,那是必然的。
可是貝子爺跟格格應該想到,卻沒有想到,宮裏、宮外公開搜尋,九城皆動,幾乎已鬧翻了天。
貝子爺登時又出了一身冷汗。
冷無垢道:“皇上讓你們找我?”
兩名黑衣人低頭恭應。
冷無垢道:“我出來玩玩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不正是要回去麼?”
隨即,一名黑衣人跟隨護駕,一名如飛而去,先行稟奏,並知會各處。
回到了宮裏,迎接的是那個雲老大,也就是貝子他所説的雲中鶴。
她見貝子爺同行,只見了個大禮,卻沒説什麼。
這是傅小翎這個“神力侯府”的貝子爺,換個別的府的貝子爺,還不一定能讓這個雲大見這麼一禮呢!
皇上在御書房見格格。
雲中鶴陪着,貝子爺同行,進了御書房。
皇上就在書桌後坐着,身邊沒個人。
這不是貝子爺頭一回皇上,可卻是他最怕的一次。
簡直就提心吊膽。
皇上卻只微一怔:“怎麼小翎也來了?”
貝子爺忙趨前跪拜,稟奏説是送格格回宮的。
“送?”皇上問了一聲。
冷無垢立即把話接了過去:“我上‘神力侯府’玩兒去了嘛。”
皇上又微一怔,臉色也做一變:“內城這麼多府邸,你怎麼偏去了‘神力侯府’?”
冷無垢眨動了一下美國,一付毫無心機的神態:“怎麼了,爹,‘神力侯府’不能去呀?”
皇上笑了,笑得有一丁點兒勉強:“不是不能去,論公,‘神力侯府’是朝廷的柱石虎將;論私,傅侯伉儷也是爹的好朋友,他家怎麼會不能去?爹只是問問,京裏你不熟,‘神力侯府’也不是離禁城最近,你怎麼會一出宮就到了他家?”
冷無垢道:“聽您常提傅候、傅夫人嘛,我早就想看看他們了,京裏我是不熟,可是鼻子底下有嘴,我不會問哪!”
皇上笑了,一聲:“你這孩子……”話鋒忽轉:“怎麼樣,爹沒有言過其實吧,傅夫人是不是像神仙中人?”
冷無垢微一搖頭:“我自去了一趟,傅夫人不在家,我沒見看她。
皇上微一怔,目光微轉,忽又一怔:“小翎,你還跪着呢,怎麼不知道起來?”
傅小翎可不還恭恭敬敬地跪着呢,聞言忙道:“小翎不敢!”
皇上道:“你這孩子,怎麼比你爹還拘謹,起來,起來!”
傅小翎一聲:“謝謝您的恩典!”
這才站了起來。
皇上道:“無垢説你娘不在,她上哪兒去了?”
傅小翎道:“回您的話,小翎不知道。”
“她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回您的話,小翎也不知道,打從今天早上,小翎就沒見着她老人家。”
皇上微皺了一下眉:“這個鳳樓也真是,出去的時候不讓孩子知道,上哪兒去了也不交待一聲,她可真不怕孩子惦記她啊。”
傅小翎沒接話。
皇上目光一凝,又道:“小翎,無垢上你們家一待這麼半天,就你一個人陪她呀?”
傅小翎道:“是的。”
皇上的目光掃過冷無垢跟傅小翎的臉:“看樣子,你們兩個處得還不錯。”
傅小翎沒敢吭聲。
冷無垢道:“我們倆談得很投機,尤其他陪我吃的那頓飯,吃得很舒服。”
皇上笑了:“呃!看來我得讓他多陪你吃幾頓飯了……”
一頓向傅小翎:“家裏有事兒沒事兒?”
傅小翎忙道:“回您的話,小翎沒事兒。”
“一個人在家,是不是也很無聊?”
傅小翎遲疑了一下:“還好。”
“這樣吧,留下來替我陪無垢,別回去了,你送無垢回宮來的時候,下人們知道,等你爹或者是你娘回來,下人們一定會稟報,他們一想也就知道是我把你留在宮裏了。”
貝子爺心頭猛一陣跳動,這是天大的恩寵,陪這位也叫無垢的美格格,也是他所願意的,心裏正愁分別在即呢,當即忙又跪拜在地:“謝謝您的恩典!”
皇上又皺了眉,可是神色很欣慰:“你這孩子,怎麼跟個磕頭蟲似的,起來,起來,跟無垢去吧。”
傅小翎恭應了一聲,站了起來,一雙星目不由往冷無垢望了過去。
冷無垢道:“這一下咱們可以好好説話了,走吧。”
她先往外行去。
雲中鶴忙施下禮去:“恭送格格。”
傅小翎又施禮告退,這才跟了出去。
皇上居然絕口沒提兩個宮女被制之事。
冷無垢出了御書房,跟傅小翎走在長廊上,心裏也在想這個事,她想:或許是後來兩個宮女自己醒了過來。
可能是。
也可能不是。
總之,皇上沒提就是了。
就在兩個人喜笑顏開,正在長廊上走的時候,御書房裏又多了個人。
是隆科多。
皇上瞅着他笑問:“舅舅看怎麼樣?”
隆科多含笑道:“兩個小兒女似乎都純真爛漫。”
皇上道:“似乎?”
隆科多道:“兩個人都會滿嘴裏跑舌頭,説瞎話。”
皇上道:“還準是咱們那位誥命一品的夫人教的。”
隆科多道:“孩子們都跟着學壞了。”
皇上道:“以您看,她是上哪兒去了?”
隆科多道:“你這個好女兒會找求救,你説她是上哪兒去了?”
皇上微皺眉:“我低估了無垢,可是我絕不相信她一個出得了禁宮,也不相信她是憑打聽找到了傅家。”
隆科多道:“我寧願相信,否則就太可怕了。”
皇上的目光投向雲中鶴。
雲中鶴機伶一顫,跪了下去:“卑職該死!”
皇上淡然道:“那個人還算客氣,似乎也意不在我,不然隨時可以割走我的腦袋。”
雲中鶴幾乎爬俯在地,話聲都起了顫科:“皇上開恩!”
皇上的目光挪了開去:“恐怕,教她去找胡風樓,帶她去傅家,那個人是一手包辦了,只是這究竟是誰?”
隆科多道:“就我所知,只有三個人辦得到。”
“哪三個?”
“郭懷、胡鳳樓、關山月。”
“可是絕不會是前兩個。”
“那就是後一個。”
“許是,他還念着,當年我對他不薄。”
隆科多忽然皺了眉:“可是想想也不像。”
皇上道:“您是説,憑他那身所學,自己趕去,豈不是更容易救郭家那個後生?”
“對,我就是這麼想。”
“這一點您主同想到了,胡風樓是傅玉翎的妻子,朝廷誥命一品的夫人,還有誰能比她去救郭家的後生,更讓我難堪的?”(請看無玷玉龍)
隆科多臉色一變:“要真是關山月,他想得可真周到。”
皇上道:“錯非是關山月,誰又能想這麼周到?”
隆科多道:“你得趕緊想個法子……”
皇上微一笑:“您不見我把傅小翎留在宮裏了麼?”
隆科多兩眼一睜:“你是要……”
皇上道:“我的手法就那麼低劣?您看,我差八面裏快傳,拿傅小翎身上的一樣東西,給她送去如何?”
隆科多一怔,突然仰天大笑:“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還要我這個首席智囊幹什麼,乾脆你自兼了吧。”
皇上含笑轉望雲中鶴:“起來,這件事交給你去辦了。”
雲中鶴如逢大赦,連忙磕頭謝恩爬了起來,只見他臉色發白,額上佈滿了冷汗。
又聽皇上道:“得快,趕不上在她抵西藏以前送到,務必在她救郭家後生以前,把東西交到她手裏。”
雲中鶴恭應一聲,退幾步,轉身如飛出了御書房!
皇上臉上浮現起一絲奇異的表情。
望着皇上的臉,隆科多一雙老眼之中也閃漾起令人難以言喻的異采!
雲中鶴如逢大赦出了御書房,飛步趕往後宮。
很明顯的,他得將功贖罪。
可是,接下來的難題,是他如何從貝子爺傅小翎身上拿到一樣東西,這樣東西還得傅夫人一看就能確認無誤。
真説起來,從一個人身上拿下樣東酉,憑他,無論是明寺,或者是暗偷,都並不難。
難只難在這個人是貝子爺傅小翎,還得讓傅小翎不知道要幹什麼,甚至於茫然不覺,尤其還有那麼一位格格在旁。
雲中鶴一邊往後宮趕,一邊動腦筋。
畢竟他是塊老薑,腦筋真不錯,還沒跑一半兒呢,就讓他想出主意來了,心裏一樂,腳下不由又加快了三分。
可是,等趕到後宮,找着了貝子爺傅小翎跟冷無垢的時候,他傻了眼。
貝子爺傅小翎只穿件長袍,從頭到腳,什麼都沒看見!
他這裏剛發怔,冷無垢説了話:“雲大,你幹什麼?”
雲中鶴忙走過神趨前見禮。
冷無垢道:“有事兒?”
雲中鶴道:“回您的話,沒事兒。”
“沒事兒不要在這兒打擾。”
本來嘛,人家兩個人話正説得好好的呢,他偏這兒一來,人家還怎麼説話呀?
雲中鶴心裏叫了苦,大大的作了難。
就因為難,所以苦。
就因為既難又苦,心裏就不免着急,這一急,他竟急中生了智,也是他福至心靈,一躬身道:“回格格的話,卑職想跟翎貝子爺説句話。”
冷無垢道:“呃,您想跟翎貝子説句話?”
“是的!”
“那剛才為什麼説淌事兒?”
雲中鶴既窘又尷尬,他有點裝,事實上也真免不了這樣:“這……這……”
冷無垢道:“往後跟我説話最好老實點兒,我最討厭不老實的人了。”
“是,是!”
“翎貝子人不是在這兒麼,要説什麼就説吧。”
雲中鶴陪上了一臉窘笑:“回您的話,卑職得請翎貝子借一步説話。”
冷無垢訝然道:“得請翎貝子借一步説話?為什麼,有什麼事怕我聽的?”
連傅小翎也水免為之詫異,不免緊瞅着雲中鶴,但是他沒説話。
雲中鶴:“卑職是聽説翎貝子家藏的一種靈藥很好,想跟翎貝子討一點兒。”
“要藥又有什麼怕我聽的?”
“這……這………”雲中鶴更窘更尷尬了,這回純粹是裝出來的:“能不能待會請翎貝子告訴您?”
説冷無垢純真,她懂的事還真不少,説她多知多懂,似乎他又是白紙一張,她聽了這話,眉梢兒一揚,就要説“不!”
傅小翎畢竟是多知一點兒,多懂一點兒,他看見了雲中鶴的窘態,有點若有所悟,他為雲中鶴解了圍,道:“我跟他一邊説兩句去,待會兒我再告訴姑娘。”
有他這麼一句,冷無垢就沒再什麼c
傅小翎他走向一邊,雲中鶴忙跟了過去。
走出不算遠,也不算近,一根柱子正好擋住了冷無垢的視線,雲中鶴忙趕到了傅小翎的前頭:“翎貝子,就是這兒吧。”
傅小翎停了步,話説得有點冷淡:“雲班領,你説的那種藥,我‘神力侯府’恐怕沒有。”
雲中鶴忙道:“翎貝子,我不是跟您討藥,是不能讓格格知道,我只好編了這麼個詞兒。”
傅小翎為之一怔,道:“那雲班領你是要……”
雲中鶴道:“是皇上叫我來跟您拿樣東西,您身上戴着什麼佩飾沒有,越要緊的越好。”
傅小翎又一怔,不由一陣心頭猛跳:“皇上是要……”
“皇上沒交待,不過我以為這用不着問,您就快點兒吧,萬一格格跟過來就麻煩了。”
傅小翎強忍住心頭的狂跳,忙一摸身,忽然觸着了項間的一方玉佩,他忙取了下來:
“只有這個……”
雲中鶴搶似的忙一把接了過去:“這個最好了,我從這邊兒走了,不見格格,格格要是問起來,您不説我是要那種藥的好了。”
他還真急,話聲一落,扭頭就走,一溜煙似的不見了!
傅小翎猛吸一口氣,平靜了自己一下,轉身走了回去,但是他還是壓抑不住心頭的猛跳。
人在關途,冷無垢一雙清澈、深邃的美目就盯上了他,這使他心頭的狂熱不免又加劇了幾分。
容他走到,冷無垢道:“他鬼鬼崇崇的,到底要幹什麼呀?”
傅小翎道:“他不是告訴姑娘了麼,要跟我討藥。”
“他跟你討什麼藥哇,你倒是告訴我呀。”
雲中鶴叫他説是那種藥。
但是,那種藥呀?
有那種藥,他“神力侯府”可不是光采。
他急中生智,也只好編了,道:“生瘡的藥,初騎馬的人都不免會磨破,不趕緊治就會生瘡,疼得很,發作起來連椅子都不能沾。”
沒有一句不雅的詞兒,但他把事情説出來,意思表達了。
但就這事、這意思,已經夠讓姑娘家臉紅的了。
冷無垢吹彈欲破的嬌靨上掠過一陣紅暈,輕“啐!”一聲道:“怪不得他鬼鬼崇崇的,可是幹嗎非挑這時候要哇。”
傅小翎暗吁了一口氣:“我剛不説了麼,發作起來疼得連椅子都不能沾,他當然急。”
冷無垢道:“可是你給他了麼?我不信這種藥平時會帶在身上。”
傅小翎道:“誰平時帶那個幹什麼?我讓他上府裏找總管拿去了。”
這事應該告一段落了。
冷無垢嗔道:“討厭,看他這個打岔的,剛咱們説到哪兒了?”
傅小翎告訴她剛才説到哪兒了,於是,兩個人又接着説了下去……
畢竟年輕,畢竟是太嫩了。
口口口
就在這時候。
遠在西藏。
“喇嘛教”的“布達拉宮”是在“拉薩”,是在前藏。
而“喀喇布達宮”則是在“獅泉河”邊上的“岡底斯山”上,那可是遠在後藏啊。
邊疆地帶,不管什麼,跟內地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這,只一到“青海”、“西康”就明顯地覺出來了。
再一進人“西藏”,那就更明顯了。
西藏,即古之“三危”,漢之“西疆”,唐、宋之“吐蕃。
儘管歷朝歷代幾乎跟“西藏”都有來往,但是內地人進人“西藏”的,畢竟少之又少。
本來嘛,誰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這種地方來。
水土不服,習俗不一樣,人長得跟自己多少有點不同,説話不懂,吃穿更相差十萬八千里,日子怎麼過,那不是活受罪麼!
當然,朝廷派的文武百官,負有特別使命,或者是做生意的,逃躲什麼的,那都例外,他們有他們的目的,有他們的不得已。
不過,這種人總在少數。
所以,內地來的人,只一進人“西藏”,馬上就會被人發現。
什麼都不一樣嘛。
縱然能化裝,能改穿着,那也照樣不行,除非是長年進出“西藏”的,否則,只一開口、一舉的、一投足,馬上應當現形了。
這一天,這時候,三個內地來的人,一過“唐古喇山口”,馬上就讓人發現了。
這三位,清一色的“堂客”。
兩位普通打扮,只用紗巾矇住半張臉。
一位穿得怪異點兒,從頭到腳裹得密不透風,只露着兩眼,兩眼也怪,有點發綠。
這三位,剛過“唐古喇山口”,就被人擋了駕。
擋駕攔路的,是一前四後五個黃衣喇嘛。
為首的是個老喇嘛,身材黑瘦,但目光如電,後頭四個c清一色的中年喇嘛,個個精壯結實。
老喇嘛目光緊盯這三位,立掌當胸,首先發話,話聲有點冷,但還算相當客氣,而且是一口流利的漢語:“三位從內地來?”
那三位裏,兩位普通打扮,年紀較大的一位答了話,話聲甜美好聽:“不錯!”
老喇嘛道:“三位要到什麼地方去?”
“後藏。”’
“敢問三位有何貴幹?”
“找人。
“找什麼人?”
“能不説麼?”
“‘西藏’有三位要找的人麼?”
“有一個親人,三年前來‘西藏’,説是到‘後藏’去,三年來沒有一點訊息。”
“原來如此,三位有官府的公文麼?”
“官府的公文?”
“凡進人‘西藏’的內地人,都應持有官府的公文。”
“什麼時候有了這個規矩?”
“從現在起。”
“為什麼?”
“因為藏王接奉朝廷方面的知會。”
“有理由麼?”
“不必有理由。”
“我們不知道,折回‘西康’一來一往又要耽誤不少時日,師父可否行個方便?”
老喇嘛冷然搖頭:“不行,我們不能,也不敢。”
那女子道:“總有個可行的辦法。”
老喇嘛道:“有,你們就此回頭,折回‘西康’去。”
這麼看,是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了。
只聽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那位道:“如果我們非要過去不可呢?”
老喇嘛臉色一變,一雙冷電般止目光直逼那位:“你的意思是説硬闖?”
先前那位忙道:“老師父,我們是為了尋找親人的,實在萬不得已。”
老喇嘛冷然道:“我們只知道奉行藏王的法旨,不知道什麼得已不得已,何況這還是朝廷的意思。不妨告訴你們,朝廷知會藏王,倘若有人擅闖,可以格殺勿論。”
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那位,忽然間兩眼綠芒大盛,道:“那麼你們就試試看,是誰殺誰吧!”
只聽先前那位忙叫道:“妹妹,不可輕易傷人。”
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那位,兩眼綠芒倏然收斂,道:“不是我這位姐姐及時説了話,如今血濺屍橫的就是你們,我們進去了,有本事的你們就追吧。”
活落,一場旋風起,捲起一陣沙土,宛如黃塵彌天,立即這斷了人的視線。
等塵土微落,黃霧微散,五個喇嘛定晴再看,那三位堂客已經不見了蹤影!
地上一點痕跡也沒有,也沒有往裏去的腳印。
五個人怔住了兩對半。
這是什麼武功?還能算武功麼?是邪法還是仙術?
就在五個人正自驚怔的當兒,他們身後,“唐古喇山口”又來了人。
也是五個人,一前四後,前面那位是位身材頎長,英武逼人的中年美丈夫,後頭四個則是清一色手提長劍的中年漢子,一個肩上還斜揹着一具看上去相當沉重的長形革囊。
不知道是因為五個人步履矯健,還是因為五個喇嘛仍在驚怔失神中,人已到了背後,五個喇嘛竟然還茫然不覺沒轉地身。
來的這五個停了步,前面那英武逼人的美丈夫發了話:“為什麼以背對人,難道這是你們‘西藏’的規矩。”
五個喇嘛這才倏然覺醒,霍地轉過了身,老喇嘛定了定神,依然抬掌立胸:“五位也要人藏?”
英武逼人的美丈夫冷然微點頭:“不錯。”
“可有官府的公文?”
英武美丈夫冷然道:“給他看看。”
身後四名提劍漢子中,一名應聲上前,抬手往腰間一摸,伸向前去,手裏多了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銀牌。
老喇嘛一眼看見,臉色立變:“原來是京裏的‘神力侯府’的……”
提斂漢子道:“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們侯爺。”
老喇嘛神情一震,臉色再變,立即躬下了身:“原來是神力傅威侯當面,失敬!今日能瞻仰傅侯威儀,也何幸如之!”
這五位,可不正是“神力威侯”傅玉翎跟他那四大護衞;傅文、傅武、傅英、傅傑!
順淡然道:“好説,本爵奉旨緝拿叛逆,如今可以入藏了麼?”
老喇嘛為之一怔:“怎麼説,侯爺奉旨人藏,緝拿叛逆?”
“不錯!”
“剛才三個女子,武功怪異奇特,強行間人,攔她們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傅候要緝拿的叛逆?”
“三個女子?什麼模樣?”
老喇嘛概略地把剛才那三位“堂客”的裝束打扮,描述了一下。
傅候聽得臉上變了色:“難道會是她們?怎麼可能?你們暫時不要採取任何行動,等本爵追上她們看看。”
老喇嘛一聲恭應。
傅侯帶着四護衞騰身而起,破空而去。
口口口
那三位堂客從空中落了下來。
落身的地方是一片荒原,遍地綠草,一望無垠,踩在上頭很舒服,讓人恨不得倒下去打個滾兒。
當然,這三位並沒有那麼做。
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那位道:“沒有公文,咱們也進來了。”
另兩位中,那年輕的一位道:“不是玲姨,恐怕咱們還下容易進來呢!”
那年紀較大的那位道:“喇嘛們傳遞消息,有他們獨特的方法,快得很,這麼一來咱們也會不斷地遇上攔截了。”
渾身上下密不透風的那位道:“憑咱們,還怕什麼攔截麼?”
那年紀較大的那位道:“話是不錯,可是畢竟咱們是在他們的地盤上,勢力範圍之內,眾寡太以懸殊,能避開他們,還是避開的好。”
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那位,兩眼忽閃綠芒:“恐怕避不開了。”
話聲方落,一個清朗話聲劃空傳至:“果然是你們!”
年輕較大的那位身軀一震!
五條人影破空掠至,飛射落地。
傅侯跟他那語文武英傑四護衞趕到了。;
那三位,不得不見了一禮:“侯爺!”
傅侯臉色微帶驚異,目中威稜從那三位臉上掃過:“紫鵑,我記得我是走在你們前頭。”
一位是紫鵑,不用説,另兩位當然是藍玲跟姑娘段霜了。
藍玲道:“本來是,可是後來我帶她們母女趕到了侯爺的前頭。”
傅侯道:“聽説你們是闖進來的?”
紫鵑道:“仗着跟‘神力侯府’這點淵源,我們也就放肆了!”
傅侯道:“闖進來,我相信你們有這個能耐,可是能超越到我前頭,卻使我覺得不可思議。”
紫鵑道:“或許我們的馬快。”
傅侯道:“馬呢?”
“賣了,在‘西康’就賣了,騎着馬入藏,可能是個累贅。”
“那麼好的馬,可惜了。”
“回程繞道新疆一趟,還愁買不到好馬?”
傅侯目光一凝:“紫鵑,什麼時候學會跟我玩心眼兒了,這不是見外了麼?”
紫鵑道:“紫鵑怎麼敢!”
傅候道:“你會想不到,朝廷所飼養的好馬健騎。絕快不過我跟我的四護衞。”
紫鵑臉色微一變,好在面紗遮着,看不見:“可是事實上,我們跑到傅爺前頭來了。”
傅候道:“藍玲説是她帶你們母女趕到了我前頭,為什麼你不讓她告訴我,她是怎麼帶你們母女趕到我前頭的?”
藍玲道:“紫鵑姐並沒有不讓我説話,我現在就告訴候爺,我會一種武功,能使自己怕身法比風還快。”
傅侯臉色微變,卻淡然道:“你既然這麼説,我也只好相信了。”
看來,藍玲説了實話,傅候反倒不相信了。
紫鵑相當意外,心想:正好……
只聽傅候道:“你們可能拿我當外人,衝着風樓,我卻不能拿你們當外人,我沒碰見你們也就罷了,既然碰見了你們……不要再往前走了,就此回頭,出藏去吧。”
紫鵑道:“侯爺原諒,我們不能就此回頭。”
傅侯道:“不要輕估了喇嘛們的實力,他們絕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段霜突然道:“您能不能讓我們試一試,萬一不幸,那也是我們自找的。”
傅侯雙眼一剔!
紫鵑立即輕叱道:“沒規矩,侯爺面前,哪有你這個小孩子説話的餘地!”
她罵在前頭,省得抬傅侯説話。
段霜明白,立即住口不言。
傅候緩緩道:“你們跟傅家有淵源,而且淵源頗深,衝着鳳樓,我不能讓你們這麼做,否則日後我對鳳樓無以交待,你們就此折回去,我可以擔保不追究。”
紫鵑道:“候爺的好意,我們只有心領,我們實在不能就此回去。”
傅候又氣揚起了雙眉:“為了郭家,鳳樓已經屢次讓我為難,為什麼你們也跟着跟我作對,難道我傅候對你們還不如郭家?”
紫鵑道:“傅爺言重了,我們不敢,我們只是為郭家不平而已。”
“為郭家不平?”
“郭家跟我們的淵源,固然遠不如跟您“神力侯府,但是郭家又有什麼對不起‘神力侯府’的地方!”
“我不能不承認,郭家沒有任何對不起我傅家的地方,你們都誤會了我,我身為人臣,食皇家俸祿,不能不聽皇上的。”
這也是實情,但恐怕只是一半。
紫鵑不便這麼説,她説:“那就算我們對朝廷好了。”
傅侯雙眉揚高了三分:“對朝廷,你們根本無路可走,只有對我,還可以讓我循點私……”
藍玲突然道:“事關傅家的世代王侯爵位,我們不敢讓您循私。”
傅侯臉色猛一變:“藍玲,跟我這麼説話,難道你不覺得過於放肆。”
藍玲道:“侯爺,您是知道的,藍玲由來是個直性子,自當年離開姑娘以後,與世隔絕這麼多年,到如今簡直就更不懂什麼是人情、什麼是世故。現在事情很明白,侯爺是逼我們不要管閒事,就此回頭,而我們就是不能就這麼出去,結果總是難免惹侯爺不高興,要是照這麼看,藍玲也就不算什麼放肆了。”
傅侯臉色大變,沉聲道:“藍玲……”
紫鵑忙道:“我們不是這閒事,這是人情,也是道理,姑娘當年欠人家郭家的,我們曾是姑娘的侍婢,我們替姑娘還,侯爺為什麼就不能諒解。”
傅侯臉色微青,冰冷道:“既是這樣,我只好用強逼你們回去了,文武英傑!”
四護衞應聲欲動!
紫鵑忙道:“傅爺,你口口聲聲衝着姑娘,我們曾是姑娘的侍婢,更是衝姑娘。衝姑娘,這人藏的頭一次見面,我們不能跟您動手,妹妹,咱們走!”
她這裏説話。
藍玲那邊回聲。
一陣風起,沙飛石走,等到風定塵落,三個人已經都不見了。
四護衞驚住了。
傅侯大駭:“我明白了,她們原來是這麼趕到我前頭來的,藍玲沒有騙我,只是,她這是什麼武功?”
四護衞定過了神,傅文道:“屬下斗膽,照這麼看,您制不了她們,她沒法趕她們出藏。”
傅侯兩眼冷芒暴射,厲聲道:“知會喇嘛們,全力攔截,必要時不惜傷人,一有郭燕俠的蹤跡,立即報我。”
四護衞躬身齊應!
口口口
燕俠已經入藏了,他走的是一般人進出“西藏”常走的“唐古喇山口”,而是走水路,從“雅魯藏布江”溯江而上,進入了“西藏”。
別以為他沒遇上阻攔,而是還沒有入藏時,船家幫了他的忙,讓他充了船上的夥計。
穿着都是現成的,只要換上一套,再在臉上抹點灰就行了。
船是經常在“雅魯藏布江”來回跑的船,船家是熟人了,船上添個夥計,並不招人起疑。
船家為什麼肯幫燕快這個忙?
因為船家有個十七八大姑娘的女兒。
凡是姑娘家,少有看不上郭家兒郎的,燕俠不用有什麼表示,就憑姑娘單方面的好感,這個忙就輕易幫上了。
這條船走的水路真不近,燕俠一直到“薩噶”才下了船,船上多日的相處,儘管燕俠從沒表示過什麼,姑娘已經是依依難捨了,眼淚汪汪的,直哭。
難捨歸難捨,哭歸哭,總不能不讓燕快走,既然走成定局,就依依不捨訂後會,姑娘説,一個月後的今天,他們的船還靠“薩噶”,盼燕俠離藏的時候,再搭這條船。
為了不讓姑娘更傷心,燕俠含混地應了兩聲。
給船錢、飯錢,爺兒倆都不收,為表示謝意,也為彌補心裏的一點歉疚,燕俠硬把兩片金葉子拍進了船板之內!
爺兒倆沒見過金葉子,更沒見過這種工夫,就在爺兒倆目瞪口呆的當兒,燕快也飄然下了船。
人家他兒倆只能幫忙讓他人藏,而下了船,上了陸地,人家可就愛莫能助,幫不上他的忙了。
既然要下船了,當然得換回自己的行頭,就憑這種行頭,他離船沒多遠,就讓人盯上了。
按説,既然能人藏,就表示有官府的公文,應該不會怎麼樣了。
奈何,傅侯已經知會過了,整個西藏也已經消息傳遍了,凡是外來的人,都在監視、盤查之列。
燕俠也覺出被人盯上了,他只拐了個彎兒,盯他的人就到了他的前頭。
那是個毫不起眼的中年喇嘛,能説一口流利的漢語。
他先是臉色一變,但是很快就定過了神:“你自以為很聰明,可是你錯了,這麼一來,十足顯示你不是個普通人。”
燕俠道:“不是普通人又如何,難道只有普通人才能入藏?”
“當然不是,不過朝廷來人的知會,要特別留意每一個不是普通人的內地來人。”
“朝廷來人?誰?”
“神力傅威侯。”
燕劍心頭一震:“他也來了?好靈通的消息,他有沒有知會你們,他是來幹什麼的?”
緝捕朝廷欽犯,郭家叛逆裏的郭燕俠。”
“你見過郭燕俠麼?”
“沒有?”
“那麼你現在見着了,也可以飛報傅侯,郭燕俠已經入藏了。”
中年喇嘛剛一怔,郭燕俠已然騰身破空而去。
定過神,中年喇嘛臉色大變,仰天一聲異嘯,飛也似的跑了。
傅侯當然很快得到了飛報,同時,他也接到了另一項稟報,那就是郭燕俠原已受制,正在送往後藏的“喀喇布達宮”途中,被關山月所救!
傅侯是火上加氣,氣上加氣,當即下令,傾全力集中後藏,不惜一切攔截、緝捕,死活不論。
最後那一句驚人,也夠狠。
同時也給了喇嘛們很多方便,從這一刻起,他們沒有任何顧忌,可以放手施為了。
而且,毫無疑問的,這是大功一件——